“说不定他的法子,也是在地底下狗刨个宫道,带你偷逃出去,无趣无趣,日后被通缉不说,还要白白欠个人情。”另一个声音道。前一个声音又提醒猫儿:“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去同柳太医碰头了。地上守夜的那宫女儿,已被安息香药晕了。”猫儿轻轻支起身子,探着脑袋往炕下竹榻望去,悄声唤道:“明珠?明珠?”没有动静。她立刻起身,静悄悄开了房门,往外而去。为了便于让背后黑手送信,猫儿所住的院子周围,并无暗卫值守、“寅时一刻,宫道直行,左转直行。”这是一个时辰之前下了御撵,她被太监们带去分配的下榻之处,与柳太医擦肩而过时,他悄声同她说的话。直行。左转再直行。月光皎洁,宫道周边的高大树木投影在宫道上,一会长一会短,仿佛不同的小鬼跟在她身后窥探。她心中咚咚作响,待行到前方路口,正自仿徨时,一旁暗处有了声响:“胡姑娘!”低沉又温润的声音,一如他的人。猫儿立时转首,见柳太医隐在背阴处,紧走几步,去了他身畔,急急道:“大人暗示我前来,所为何事?”他并不多言,当先将手指搭在她腕上,许久方道:“耳鼻出血,还有呢?口中可开始吐血?”她没有时间惊讶于他的判断,只摇头道:“暂且没有。”他续问:“还有了哪些症状?可开始幻听、看见幻象?”她立刻点头。便是月光照不到此处,她也能瞧见他的神情越加严峻。他焦急道:“毒性没理由发作这般快,不可能这么早就七窍出血……”哪里出了问题?他心下一阵烦乱,无论如何想不出因由。她心里一动,目光死死盯上他,怔怔问道:“你……你知道我中了毒?”他却不答,手指还搭在她的腕间,陷入深思中。当碰到她戴在腕间的虎斑小泥猫,他面色大变,目光倏地盯在她面上:“你……动了情?”她刚刚要否认,却又点了头:“没错,我喜欢上了皇上。”他怔怔望着她,紧紧按住心口,喃喃道:“你不该……不该动情,你若不动情,就还有时间……”猫儿疑心更甚,急急追问着:“你为何知道我中毒?你……你是谁的人?”他的身畔立刻出现了吴妃。吴妃向她步步逼近,含笑道:“没错,他也是泰王的人,我也是泰王的人,我们都是泰王的人。”她用力一咬唇,将眼前幻象赶跑,紧紧盯着他:“你究竟是谁的人?你靠近我是何意?你的主子,可是泰王?”她问到最后,已险些嘶吼出声,喉间已有了甜腥味。他脚下一晃,想要否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一步步逼近他,绝望道:“大人曾说过,此生绝不会诓骗我。我用真情待你们,为何你们一个个……”她心中抽痛,身子一颤,“扑”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直直往前坠去……五更的梆子声响起不多时,外间各处,太监宫娥们已窸窸窣窣上值。明珠起身折好被褥,瞧见猫儿面朝里睡的尚好,想让她再多歇息一会,便蹑手蹑脚拉开房门,自去准备洗漱之物。猫儿缓缓睁了眼,目光久久望着房梁。吴妃,柳太医。柳太医,吴妃。还有谁,还有谁会是泰王的人?她夜里短暂的晕倒,后来被柳太医治醒后,他曾急切的做着解释:“我有苦衷……”没错,每个人都有苦衷。助纣为虐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借口。她后来再追问他如何带她离宫时,他一言不发。一条她寄予厚望的出宫之路,就这般折翼。她与他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回了房里。外间渐渐起了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响,明珠端着木盆和一壶热水进来。见她睁着眼,忙忙点了灯烛端去炕沿,一边拿出她今儿要换的衣裳,口中一边絮叨:“能医不自医果然是真的。我方才去膳房打水,听闻柳太医夜里竟发了急病,口中胡话不停,就此躺倒在榻上。行宫里的太医们现下都围着皇上、皇子和臣子打转,哪里能顾得上他。可怜,真可怜。”猫儿闻言,穿了一半的衣裳停在了半途,怔忪半晌,方将余下的穿好,起身下地。明珠此时已兑好温水端去案几上,抬眼往猫儿面上一瞧,手一颤,手中水盆当啷一声掉去地上,将她自己从腰间到绣鞋浇的湿透。她顾不上自己,只震惊的望着猫儿,着急道:“不过一夜,姑姑怎地……”猫儿偏头往铜镜望去。镜子里的姑娘,眼睛凹了进去,一张脸仿佛只有一张人皮敷在人骨上,多连一层肉都没有。即便旁边灯烛映照,光线昏黄,也能瞧出她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儿血色。她强打起精神,道:“许是舟车劳顿,歇一歇便好。”明珠眼圈一红,再不多言,只重新兑好温水,侍候她净过面,取出她的妆品,掀开盖子,依次摆放在铜镜前。猫儿开始上妆。要画个什么样的妆容呢?四处都是眼线,有些是皇帝的,有些是萧定晔的,有些是泰王的。他们都在暗中窥探她的行止。她不想乱了友军的心,却又要传达信息给敌军。她往面上极快的涂抹了底妆,略略遮盖了些黑眼圈,往凹陷的面颊和眼皮上略略搽了象牙色粉底,显得面颊比实际的要圆润。虽在面颊上涂抹了浅浅腮红,却并未涂抹口红。再从铜镜中望去。此时的她比上妆前略略能见人些,只是略有憔悴,仿佛生了病,但还没到行将就木的时候。她低声叮嘱明珠:“不要对五殿下提起。他不是郎中,你便是告诉他,他除了着急,也无他法。”山中的冬日并不算寒冷。第一缕阳光透过密林照耀在行宫时,皇帝已同众臣子结束了早朝,回到书房商议第二日祭陵之事。按照皇帝和她先一日的商议,进入行宫后,她并不必伴驾,一大早用过早饭,便可带着恃宠女子的娇蛮到处去走一走,赏一赏园子。这是一种信号。向外界释放,她身边没有人跟着,能随时给她发令。晨曦映照的宫道金碧辉煌,仿佛踏上去便能解毒和重生。猫儿踩着沿路树子的影子,一个接一个,慢慢前行,等待有人对她的悠闲不顺眼,要送她一个毁心情的命令。她毫无目标缓缓前行,眼前宫娥内侍越来越多,原来到了下人们的所居之处。鼻端隐约闻到汤药的苦味,有小太监大声同旁人喊道:“哥哥哎,你快替我一阵,我去解个手……”被喊之人转过身笑嘻嘻道:“好好煎药,解什么手,柳太医此前对你诸多照顾,换不来你的用心煎药?”猫儿怔怔站了会,见那太监终究还是煎好药,倒进碗里,往一间房里端了进去。她不由缓缓跟过去,站在门外,听见里间传出咳嗽声,久久才停歇。那小太监出声问:“大人可要用些饭?”并无回答。未几,小太监推门而出,摇着头去了。猫儿站在檐下,耳畔听着里间时不时的咳嗽声,终于推门而入。房中陈设极为简单。一张炕,一个桌案。桌案上摆着杂乱的书册,她一一翻看,其书封上的书名样样离不开个“毒”字。其中有看到疑心处,旁边还有备注。她翻到的那页,便用一行簪花小楷写着“五脏俱损,可用酒析毒乎?”她放下书册,转头站去了炕边。炕上之人面朝里躺着,呼吸粗重,搭在被上的手苍白、纤细。这样的一双手,曾给她制过笔,也为她诊过脉。她坐在炕沿上,低声道:“何苦……”榻上人身子一颤,过了两息方倏地转身,瞧见她正坐在他面前,将将支起身子,立刻咳嗽声不断。猫儿忙用帕子压到他嘴边,他慌忙伸手接过巾帕捂着嘴,待咳罢,方靠在炕头,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半晌方哑声道:“我……有苦衷……”她打量着他的模样。他在她面前,一贯是温润如玉,仿佛月中谪仙的模样。他从未像现下这般虚弱、苍白和狼狈。她叹了口气,喃喃道:“大人此前说过,不会诓骗我,可是为真?”他直直望着她,低声道:“我能说的,一定不会诓骗。”她能感受到,他看她时的专注。她知道,他每每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时,都是这般的专注。从未用搪塞、不耐的心思对过她。她缓缓道:“你是不是……喜欢胡猫儿?”他身子一滞,目光几经躲闪,终于再次捕捉到了她的双眸。琥珀色的双眸。如上好的蜂蜜一般,在日头的映照中,越加显得不同一般。他想点头,想告诉她,他就是喜欢她,一直一直喜欢她。从两年前的冬日,她在梅树旁伸手拦下她,歪着脑袋问他梅花的功效时,他便喜欢上了她。他从不敢肖想她。他知道她是泰王送进宫给皇上的人。然而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得知她想出宫时,总畅想着之后的生活。想着他如何娶她为妻,如何为她开个铺子。然而她动了情。他再不回答她,只转了话题,叮嘱道:“你不能动情,心绪波动,会加重毒性。现下断情,还来得及。”她并不答话,只探问道:“泰王要在行宫做何事?可是要弑君?”他立刻摇头,道:“泰王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皇权。然而在行宫的布局谋划,我却并不知晓。你信我,我说过,再不诓骗你。”她直直望着他的眼眸,那里面倒映着她的影子,半点没有躲闪之意。她点点头,问道:“你曾说带我出宫,可还算数?”他立刻坐正,郑重道:“柳某,从不敢诓骗姑娘。等回了宫,便有机会离宫。”猫儿看着他的神色,忽然想起她有一回被泰王掳走时,有一位戴着面具的郎中,曾暗中掩护过她。她那时不知郎中是谁,然而他身上那股温和的气息,从来都没有变。这样一位男子,于她为难之际不吝相助,又从未逼迫过她,默默的守着她。可惜,道不同。------题外话------今天就一更,四千字。实在是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抱歉啦。第183章 独自进山(一更)日头升的更高,已有些灼人。猫儿在宫院里行了一圈,也未招来任何人的音信和暗示。寝所十分安静。她住的这一处,算是皇帝寝宫的跨院。两处来回不过一碗汤的时间,且又少了下人的打扰,实则最适合男女私会。她推开房门,恹恹道:“明珠……”眼前一位太监转过身,哈腰蹲身,恭敬道:“奴才替主子为姑娘送衣裳……”然桌上的红漆盘里空空如也,并无什么衣裳。她倏地警醒,眼前的太监已起了身,缓缓抬头望向她。外间的阳光穿过窗棂,对方琥珀色的双眸目光炯炯,额上的大痦子带着五分的熟悉,令她不由后退一步,怔怔道:“是你?”那太监目光如剑般瞧了过来:“听闻圣女此前失忆,现下我却觉着,传言似有不准。圣女既然认出了我,便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她缓缓抬眼盯向他,却倏地一笑,转去坐到椅上,将衣襟前的褶皱拉平,抬头道:“不知。”痦子男一愣:“不知?”他一步逼近:“你莫忘了你进宫的使命!”她冷冷望着他,并不多言。脑中的一个声音道:“莫慌张,和他胡扯,套他话。”另一个声音却有不同的主张:“什么都不要说,以不变应万变,逼得他自己主动说出来。”她一时决断不下究竟该如何,眼前忽的出现一个人。那个人她眼熟,是她日日在铜镜中看见的脸。是那位真正的胡猫儿。真胡猫儿站在痦子男对面,眼中涌出了泪:“百年的仇恨,为何要用我来献祭?都是你们逼迫,我不愿!我宁愿撞柱而死,也不愿被你们利用!”猫儿深吸一口气,同那太监道:“当初之事便是你们逼迫,现下皇上已深爱上我,有了人护我,你当我还能被逼迫?”痦子男倏地近前,一把捏住她颈子:“你莫忘记,你是凤翼族的圣女,莫忘记百年前,萧家是如何迫害我族?莫忘记,全族这些年是如何躲躲藏藏,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猫儿立时喘不上气,她用力扒着他手,断断续续道:“有仇,便该光明正大打一场,利用我,却算什么英雄好汉?”他一巴掌扇在她面上,她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脑中的声音着急的提醒她:“莫急着晕,快问他想让你做什么?你还要留着小命出宫啊。”猫儿一口咬在舌尖上,口中多了甜腥味,灵台恢复清明。她将手摩挲进袖袋中,手中多了一截断刃,顷刻间往前一扬。痦子男半边脸立刻被鲜血染红。他吃痛下收回捏着猫儿颈子的手,下一刻便要再伸手。猫儿已将刀刃贴在自己颈边,冷冷道:“若你们一直暗中关注着我,便该知道,数月前我已撞柱死过一回,我不介意再死一回。若坏了你们大事,只能怪你逼迫太狠!”他身子一顿,猫儿已趁机厉声喝道:“退后!”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猫儿,半晌方道:“原来你真不记得。”她手中断刃立刻往颈子上一按,刀刃锋利,雪白颈子上瞬间现了血痕。他立时退后两步,看着她神色坚定仿佛真不畏死,方有些颓然,喃喃道:“若不是族人无立锥之地,我们又岂会逼迫你。百年前,若萧家不灭族,若我凤翼族得了江山,现如今,你也是位公主,锦衣玉食,怎会走上这一步。”猫儿见他神色渐缓,方抓紧时间问道:“要我做何事,说罢。”那人方道:“今日夜间,二更时分,你带萧定晔前往山中,会有人上前接应你。”她大惊:“为何要带他?与他何干?”痦子男面上方浮现嘲讽之色:“你一边勾搭着皇帝,一边却与萧定晔眉来眼去。此计划里,皇帝自然很好,然而如若是他最中意的皇子,却更好。”猫儿断然拒绝:“不成,我与他……没有半分干系!”他冷冷一笑:“有没有干系,不是你说无便无。你若不遵从,你自然知道后果。”他取了房中巾帕抹去面上血迹,正要出去,猫儿忙忙追问:“泰王,他可会现身?”痦子男冷冷道:“他有另外的打算。”房中寂静,猫儿久久坐在椅上,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推开,饭香味扑面而来。明珠叽叽喳喳道:“主子悄悄叮嘱膳房做了乌鱼汤呢,姑姑快用,可不能被旁人看见。”她打了水,将将要侍候猫儿净手,瞧见巾帕上的血迹,唬了一跳,忙忙看向猫儿面上。又见她眼圈通红,急切问道:“可是眼睛?可是眼睛出血?”猫儿忙忙掩饰道:“鼻中流血而已。”明珠略略放下心,重新取了干净帕子,替她净过手,方悄声道:“姑姑一大早出去,可收到了什么信?”猫儿看着她,心中一片茫然。眼前的少女不过比她大两三岁,却因为她,随时准备着面临死亡。她低声问道:“你家的仇人,后来是如何死的?”明珠神色有些黯然,双手紧握成拳:“他杀了我满门,我原本也要杀他满门。然而动手那日,我趴在墙头上,看见他家妻妾和睦,孩童无忧无虑在院中玩耍。我家人已死,便是杀他满门,也活不过来。后来殿下只抓了那一人,我连砍了十七刀,算是为我家十七条人命报了仇。”猫儿听罢,不知是在同自己说,还是在同明珠说,只喃喃道:“不该牵扯不相干的人,对不对?”用过饭,她并不要明珠陪同,只往外而去。不知行到了何处,远处传来踊跃不止的叫好声,站在石阶上远远瞧去,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她不由被吸引过去,待走近,方发现那是一处跑马场。此时,全天下名声最臭的皇子和他的侧妃穆贞姑娘便双双骑在马上,穿梭在马场中。引出阵阵叫好声的,便是这对已定亲、未成亲的年轻伉俪。猫儿穿进人群,目光自然的定在了萧定晔的身上。年轻的皇子被一身黑甲衬托的仿似英武的天神下凡,满脸的神采飞扬和天下在握的自信。不过是驭马而已,他与他的侧妃,双双配合下,马术精湛,花样层出不穷,仿佛上了战场,也能成为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雌雄双将。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般的风姿。也从未见过他这般愉快过。这才是他要做的事情,身畔人足以令他放心,能给他最大的舞台,让他去充分的展现自己。他定了那么多正妃、侧妃,实则只有这位穆贞姑娘,才是与他最为相配、也最能支撑起他的野心之人。身畔有人靠近,低声道:“他俩是最配的,不是吗?”她抬头望去,同她说话的正是四皇子。这位殿下口中同她说着话,目光却并不离开场上之人,流露出满满的热切。他不等她回答,低声道:“你一位小小宫女儿,一时招了父皇的眼,就该安分守己,千万莫再同五弟有些什么。否则,你便是自寻死路。”这话,皇太后同她说过,皇后也同她说过。她淡淡道:“殿下想岔了,奴婢不敢对各位殿下有丝毫肖想。”此时场上两人的表演已经结束,那位令人挪不开目光的皇子接过侍从的巾帕抹过汗,正要迈步往这边行来。她想着,什么鱼汤不鱼汤,那都是她想多了。她虽名中有个“猫儿”,然而那碗鱼汤,实则不该她沾染的。她慢慢退出了人群,往外而去。*——*——*书房里寂静的没有一丝儿声响。上首的皇帝一派肃然,脑中思忖着猫儿送来的话。“只让你孤身而去?就这一句?”猫儿重重点头。皇上摇头:“如若他们要见你,根本不需要让你伴驾。只需要将你掳出宫,便能带到此处。”猫儿再次肯定:“今夜是让奴婢一个人去,不知是否还有后手,来人并未透露。”皇帝点点头,看着她一脸坚毅神色,缓缓道:“此行危险,朕会派人暗中护你。你可还有旁的话要说?”“但请皇上,切莫忘记答应奴婢的话。”夜色深沉。天上一轮皓月透过层峦叠嶂的树冠,为山道上撒下斑驳光影。她顺着山道蜿蜒而上,因身体越渐虚弱,走走停停,待过了二更,方瞧见前方影影绰绰中闪现几个黑影。最先那人几个腾挪间到了近旁,一把拽住她手臂,急急问道:“怎地你一人?萧定晔呢?”猫儿打量着眼前几人,见众人虽蒙着面,看她的目光中除了亲切与激动,还带着几分敬畏。她想着那痦子男唤她“圣女”的称呼,心下一横,一把挣开手臂,倨傲道:“你等贱民,难道说什么我便要听什么?”那人态度方略略缓和些,退开两步,同众人跪地见过礼,方着急起身,耐着性子同她道:“圣女该知,此事有皇子在手,族人才会更解恨。”猫儿并不多言,穿过这几人,大步前行。来人只好跟在她身畔,带着她一路进了山中。第184章 洞中族人(二更)前方看似旷野静谧,实则每行一段路,便有人上前查问。猫儿看的真真,查问之人分明就是官兵。然而这几人报过暗语,便能畅通无阻,顺利进入。她立时想起萧定晔曾向她提起,工部尚书曹大人同她们在井下发现的坑道脱离不了干系。此处是皇陵所在,正是工部和兵部共同把守之处。除了曹大人,兵部还有谁与泰王勾结?她心下一阵阵发寒。泰王的势力无所不在,后宫、掖庭、太医院、工部、兵部……还有哪些?便连眼前这些原身的族人,都同泰王勾结,且看起来,是最大的帮凶。几人脚步不停,带着她极速前行。待到了山路尽头,如若要拾阶而上,便是通往皇陵之处。那几人却转个方向,往山的腹地而去。这一处山道诸多沟壑,并非修出的山道,其间略有光滑,更像脚印生生踩踏而成。待再往前行半柱香的时间,几人停下脚步,有人上前对着山壁敲出几声或重或轻的旋律,周遭忽然被“咯咯咯”细密声音所包围。待那些声音消失时,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极大的山洞。洞口悬空停歇着一只木筐,木筐由铁链悬挂,吊在里间的山壁间,状如后世的电梯一般。木筐里站着个黑衣汉子,瞧见当首的猫儿,立刻跪地叩头,口中窸窸窣窣念着不知什么密语。待行过礼,那汉子往边上一闪,直直看着猫儿。她知道,这是等她迈进木框。她转头看看外界的天色。天上皓月不知何时已隐去了身影,便连星辰也不见一颗。该有三更了吧?这样的时间,他在做什么呢?没有井口和坑道给他钻,他会做什么打发时间呢?不,他一定不是在荒闹嬉戏,他是重情的人,天亮后就要祭祀萧家祖先,他一定也在忙着筹备祭祀之事,好敬告先人的在天之灵。近处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鸟叫,山中温暖,鸟儿们早醒,不知可能寻见早起的虫儿。她抬头望着头顶天堑,不知其间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更不知她这样一进去,还能否活着出来。被毒死,或被杀死。于她来说,实则没有什么两样。她深深呼一口气,抬脚跨进了木筐里。*——*——*行宫门前,黑影穿梭。暗卫们的消息不停歇的送了回来:“胡姑娘遇见了一众神秘人,唤她为‘圣女’,胡姑娘仿似与对方相熟,跟随而去。”“胡姑娘同神秘人并未去皇陵,反而去往下山方向。”“胡姑娘消失在一处山涧,那山涧到处寻不见洞口,端的奇怪。”萧定晔的脸色越来越冷然,待听罢最后一条消息,他立刻道:“一队人留在宫里,护着父皇。其余两队,随我上山。”暗卫忙忙阻拦:“按原路上山,沿途有人把守,恐防走漏了消息。”另有人献策:“属下们先于主子来的这些日子,发现另一条山道。略有些艰险,但极近。主子绑好绳索,绳上有抓钩,便能上去。多数时间是要放在寻山洞上。”萧定晔立刻道:“带路。”暗卫们所提到的山道,是猴道。黑暗中,山壁上藤条交错纠缠,看似稳固的挂在其上。然而恰逢冬日,藤条干枯,上一息手中还觉牢固,下一息便咯咯两声,断裂开来。暗卫们靠绳索与抓钩在猴道四处落脚,将萧定晔护在最中间,并牢牢抓着他腰腹上的绳索,以防打滑。寂静的夜里,山涧中只有喘气声和偶尔有人撞在山壁上的摩擦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众人已上到了山腰处。肉眼可见的距离内,能看到一条自然山道,不知是上万年的雨水还是滚滚砂石冲出的一条道,只有两人并行的宽度。趁着歇口气的空当,萧定晔悄声发令:“两队分成四组,顺着山壁和山道敲击寻洞口。莫放过丝毫的蛛丝马迹。”他忖了忖,叮嘱道:“此事有工部掺和,你等所说的洞口必然不是天然山洞,如若察觉出山体内为空或有机关,立刻发暗号。”他往外一扬手,暗卫们立时抓着藤条、顺着猴道四散开去。仅在他身畔留有两个暗卫。他的目光往那黑寂的山上望去。那些崎岖山脉间,不知何处隐藏着她,那些异瞳的神秘人,不知要对她做些什么。他捂着心口喘上两口气,对身畔两人道:“你二人不必护我,散开去。”一人急急道:“殿下,此处凶险……”萧定晔摇头道:“我的武艺不在你等之下,我能护住自己。”他从靴筒里抽出一只匕首咬在口中,抓住藤条,径自跃进了山涧中……*——*——*上百只火把将山洞照的恍若白日。猫儿下了木筐,站到了平地上,看着眼前宽阔蜿蜒的山洞,立时起了一身冷汗。没有人能想象,外间牢固的山壁里,竟然有这样一处空洞。空洞内壁有些可见刀斧痕迹,有些却是天然而成。巨大的空洞里,眼前站着数十人,有男有女,多数都为年老之人。火把照耀下,他们的双眸如琥珀一般,折射出异于世人的光。“圣女安在。”“圣女安在。”“圣女之血圣洁。”“圣女之血圣洁。”众人齐齐跪拜,口中欢呼出声,声音长久的回荡在这山洞中,仿似雷声滚滚。一位额上长了痦子的汉子穿过人群,上前看着猫儿,焦急问道:“怎地只有你一人?萧家老五呢?”猫儿并不答话,她往众人身畔一一经过,见多数老者皆面色异常苍白,身子纤细瘦弱,双臂却从袖中隆起,十分怪异。她豁的转身,看向痦子男:“你们……竟然潜藏在皇陵下数年之久?”痦子男面上显出十分得意,冷笑道:“他萧家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却未想到,我们藏身于他们的龙脉……”“旁的青壮年呢?去了何处?你们押解了自己人,让他们夜以继日的挖山凿石?你们究竟要做什么?”痦子男的目光如钉子一般打在她面上,缓缓一笑:“未曾想,你在宫里一年多,倒聪明了许多。可惜,这些人并非我们关押剥削,他们自觉跟来这里,要将灭族之仇和萧氏一族清算!”她立刻追问:“如何清算?”痦子男再不接话,只将话题转了回去:“为何只有你一人来,萧家老五呢?”她冷笑一声:“你等要听信谣言,只当我同萧定晔真的有什么。可惜,我同他半点瓜葛都没有。他父皇爱恋着我,他避讳都来不及,怎会半夜三更同我孤男寡女私自进山?”痦子男立时暴喝出声,待要再伸手拿她,她已转身躲开,立时往人群中一钻,大声喝道:“抓住他,他数回行凶,意图斩杀圣女,其心可诛!”并无人上前。猫儿见他蠢蠢欲动,不由加大了声音:“我是圣女,我命令你等,拿下他!”众人终于有了反应,向他包抄而去。痦子男身有武功,几番之下,便将眼前几位老妪撂倒。然而又有更多的人涌上去。猫儿一边大吼:“抓住他,抓住他……”一边从人群中挤出去,立时往山洞深处逃去……前路不算晦暗。洞壁上每隔一段便点着一个火把。洞壁上刻着连绵不绝的壁画。猫儿初始还在逃窜,待听不到追她的动静,目光渐渐被这些壁画吸引。其上最开始雕着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界,其上之人并非男耕女织,而是男女或读书、或下棋、或弹琴,悠闲自在仿似天上谪仙。而田里,却并非真人打理,其上雕刻着各式大型农具,只有三五人在旁边轻松守着,神情十分愉悦。其中,雕画虽为石刻,然人人的眼珠皆用不知何种颜料涂抹过,是蜂蜜一般的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