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滋滋从一旁掏出两个秋梨塞进随喜怀里:“公公莫嫌弃。”随喜立刻一闪,那梨子便咕噜噜滚落到地上。他讥诮道:“咱家眼皮子没那般浅。”昂首挺胸走了出去。须臾帘子一掀,随喜面无表情走进来,将秋兰捡起的两个梨子捞过去:“咱家送了信,该得的。”抱着梨子骄傲去了。能出重晔宫的喜讯,对猫儿来说,勉强算个好消息吧。最起码,坐在春光里,看着树梢枝头冒出嫩芽,看着砖缝冒出草屑,然后饮一口酒,也算是人生快事。很快的,秋兰的生活便有了极大的变化。她万万没想到,饮醉酒的人的行踪,是常常不受控的。前一刻她还跟的好好的,后一刻身畔的猫儿便不见了人影。她常常要和王五两个,有时候要加上五福和随喜,更甚至还要加上其他一些暗卫,满宫廷寻找猫儿的踪迹。有时候她醉倒在花坛子里。有时候她醉倒在竹林里。最多的时候,她醉倒在废殿的破墙边上。秋兰来背她的时候,她常常扒拉着地畔不愿离去,口中说着醉话:“赚银子……赚够了就走……一百两,一百两不是小数目……”夕阳西下,萧定晔坐在书房里,常常透过窗看到一个宫娥背着另一个宫娥从院门口进来。背人的宫娥并不强壮,每回进了重晔宫时,都累的满脸通红。被人背的宫娥,更是消瘦。自她被救醒后,他再没见她长过一丁点儿肉。他知道她伙食不差。整个掖庭都成了她的后盾,将好吃好喝的留给她。每每这时候,每每他看到她醉不成人样的时候,他的心情便格外的差。多少回他想站在她面前,不喜不怒道:“滚出宫去,滚的远远的,让本王再莫看到你。”多少回他都站去了配殿门口,却没有撩开帘子。有一日外间下了大雨,王五、随喜和秋兰将她寻回来时,她高热不止。他终于下定决心。这一日的日暮,他从军中回宫,一脚迈进了配殿。房中凄苦汤药味萦绕。她睡在床上,呼吸急促,锦被压在她身上,仿佛一座山一般,随时要将她压窒息。他掏出一个信封丢在她身上,冷冷道:“三年,再扣你三年,本王放你走。”她过了一息方睁开眼,目光怔忪。他一把将信封捡回手,转身就要走。她此时方才清醒,立刻翻身拽着他手。那手滚烫,烫的他心尖冒了泡。她抓他的手却很稳,没有一丝犹豫。他转身,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冷哼道:“自由,你不过是想要自由,有多难。”他将信封甩到她面上:“签,白纸黑字,不会诓骗你。”她急急撕开信封,抽出里间的契书。内容说的是,政局动荡他用她,时局安宁她蛰伏。安定或危险,他都扣她三年。三年后,他放她出宫。从哪日开始,哪日结束,时效写的十分清楚。契书一式两份,每人保管一份。她跳下床去,手忙脚乱要寻笔签下大名,房中却没有任何一支笔。她唯恐他反悔,立刻将手指凑在唇边,只一使力,手指便现了血珠子。此时她却抬头,目光定在他身上。这样的目光他曾看到过很多回。他夜里送她回废殿,在树下相离时,她曾这般看过他。在祭祀皇陵的行宫马场,他坐在马背上驰骋,目光穿过围观的人群看到她时,她曾这般看过他。他那时以为她这般的目光是不舍。后来知道,是算计。此时她又这般望着他,不知又在算计着他什么。他还有什么好算计的?还不够吗?他的目光越渐冷厉,她低头将指尖用力一挤。手指按下,白纸黑字红手印,契约即成。这个夜里,重晔宫的书房整夜未息灯。火盆放在脚下,里间炭火鲜红。萧定晔手中拿着一叠信,每抽出一封信纸,只在萧定晔手中停留片刻,便投入火盆中。鲜红的火苗毫不留情的吞噬信纸,转瞬间便化成一息烟尘。下一封。再下一封。“今儿尝到明珠送来的炒兔丁,极美味。留了一些给你,可惜你忙碌,未尝到。今后我学会,做给你吃啊。想你。”“今儿你繁忙,未来接我下值。宫道上虽然有我和明珠两人,我却觉得自己形单影只。想你。”“昨儿夜里梦到你,十分高兴。你是否也曾梦到过我?想你。”“今儿发现嘴角皴裂,定是你轻薄我太多的原因。日后你不可轻薄我,只能我轻薄你。想你。”每一句他几乎能背下来,如今却成了诛心之语。什么东西从他心底里涌出来,漫出他的眼眶,打湿他的面颊,最后滴在火盆里,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再见,第一场心动。第200章 争取放风机会(一更)李巾眉最近又成了宫里的常客。她正憋着法子想同五皇子退亲,不好意思再在重晔宫露面,常常打着看望白才人的幌子,令白才人的贴身宫娥春杏,将重晔宫的四品女官胡猫儿请去才人殿喝茶。银子,是李巾眉最最长情之物。赚银子,是她持之以恒的追求。此时猫儿坐在了才人殿里,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李巾眉劝她重新出山的话。她手上正忙活着画一树繁盛梅花。一朵梅花有五片花瓣,每片花瓣代表一天。三年,一千余天,共计二百一十九朵梅花。此时李巾眉说的口干舌燥,见她毫无反应,只得探头看着她落笔,呲牙咧嘴道:“一树梅花密密麻麻的花朵,这还能看吗?”此时猫儿已将所有梅花描完,正取了口红往第一朵梅花点上颜色。将三片花瓣点红,代表过去了三日,离出宫还有一千零九十二天。她十分满意的望着她的倒计时册,十分郑重将其折成巴掌大,方转头望着李巾眉,回答她的依然是两个问题:“第一,在何处做妆品?第二,银子可够?”李巾眉今日是有备而来。她先提出了最经济的方案:“以前是在废殿做妆品,现下……要么在掖庭吴公公房里,要么在……”她转头看看白才人,提议道:“便在这才人殿,可成?”白才人第一个不答应。她扭扭捏捏道:“磨珍珠粉的动静忒大,要吵到皇上休息……我都二十了,还……没有身孕……”李巾眉打了个冷战,转头看向猫儿:“在掖庭,你前夫吴公公处。他官大,再吵旁的太监也得忍着。”猫儿摇摇头:“原本在废殿时,还能掩人耳目。现下掖庭人来人往,敌我难分,如若有人要来使绊子,往里面投毒,可就是大事。”省钱的法子不成,李巾眉只得祭出她这几日打听来的花钱的法子:“城里富户们跑了三成,庄子、宅子空着极多。现下城郊三进的院落,一年也不过一百两就能赁到手。”“然后呢?”猫儿追问。“然后?然后我们就开作坊,找帮工,甩开膀子加油干,争取第一年赚够一千两。”李巾眉踌躇满志。猫儿点头:“是个好法子,你去赁,你去寻帮工,你去赚银子。”李巾眉眉头一提:“你呢?你不出去看着?”自己将问题一提,便觉出了最大的困难。猫儿只是出了重晔宫,可还不能出皇宫。不能在宫里做妆粉,最大的技术骨干又暂且不能出宫……李巾眉拉着哭腔道:“未必我真要再等你三年?三年后你倒是出去了,可我进来了好吗?”猫儿叹了口气:“我也想赚银子,可我现下一穷二白,一没本钱,二没自由。空中楼阁摔死人。”两人郁郁坐了一阵。白才人打了个哈欠,准备补补眠,夜里好等待皇帝。她不好意思出言赶人,只得出了个馊主意:“李姑娘可是未来皇子正妻,去寻五殿下将胡姑姑要来身边当丫头,不是大不了的事。若要的过来,不就能出宫?”她的主意成功换来余下两人看智障一般的眼神。出了才人殿,两人行在春风徐徐的宫道上。李巾眉向猫儿继续画着蛋糕:“你虽然三年后便可出宫,可出宫后你住去哪里?吃在何处?你手里得有银子啊。你利用这三年赚够大钱,等出了宫直接晋升为女富户,想做什么做什么,多么逍遥自在的日子啊!”猫儿动了心。送走李巾眉,她先往掖庭去了一回。她的前夫腿伤已愈,丢开拐子健步如飞,嘴里哼着小曲,十分的悠闲自得。猫儿一进他房里,目光便盯上了他腰间的一串牌子。其中有一面出宫对牌,她熟悉的很。她的目光引起了吴公公的警觉。他立刻用枕巾将腰间捂了个严实,指着猫儿道:“咱家就知道,你一旦活过来,准保比以前泼辣的多。你那一双猫眼盯着什么,咱家心里明白的很。”猫儿往椅上一坐,对他笑的十分亲切:“公公说一说,我盯着什么?”他冷笑道:“你盯着咱家腰上的一串锁匙,要往仓房里去偷酒喝。咱家实话告诉你,此前为了给你供酒,咱家可是将陈年存酒都掏腾个遍,招了多少眼。你既断了酒,求求你忍着点,切莫再复饮。”她原本只盯上了腰牌,闻言却不由的口干舌燥,喉中仿佛有馋虫耸动,她的期望名单里立刻加上了那串锁匙。她笑笑不说话,转身出了门,在路口去等五福。待五福露了面,她开始翻老黄历:“记不记得最开始,膳房一位厨子诬陷你偷东西,将你两只手打的稀巴烂,是姑姑我英雌勇救小太监,才将你保下?”五福乖乖点点头。猫儿继续往下说:“记不记得后来你去了尚衣局,被太监们开瓢,是姑姑去为你抱了仇,找回了场子?”五福继续点点头。猫儿发出了灵魂的拷问:“姑姑对你的恩情,有多大?”五福立刻训练有素的回答:“姑姑的恩情比天大,我将姑姑记在心里万万年。”猫儿抚了抚跳起来的鸡皮疙瘩,清了清嗓子:“也用不着记万年,记到我寿终正寝八十年就成。想不想让姑姑活到八十岁?”五福:“想!”猫儿露出了狐狸尾巴:“你去把吴公公腰牌和仓房钥匙……拿来。”不是偷,是拿,怎么能挑唆小孩子偷东西呢。五福从善如流,将她扶着坐在一旁树墩子上,叮嘱道:“姑姑等一等,我快去快回。”午后的天气春风拂面,二月底的天气,已快到换夹衣的时候。她心中愉悦,心里打着小算盘。等她拿到出宫牌子,正好每日出宫一回,和李巾眉将买卖做起来。反正她在重晔宫里没有活计,混吃等死,并不耽误事儿。至于成本银子的问题,只能厚着脸皮找人借一借。秋兰不是存钱的一把好手?白才人不是重获恩宠?吴公公不是因她得了七百多两的甜头?她从过去的颓废渐渐恢复,慢慢起了斗志。未来依然是那个规划中的未来。做妆粉、开铺子、赚银子……招不招婿呢?招个长相一般、老实能干、没有心眼的吧……生活还是平淡些好,不能总是互相耍心眼子。前方传来“咚咚”脚步声,五福气喘吁吁出现在宫道上,老远便扯开嗓子喊:“姑姑……我阿爹说……”等他跑到近前,方将余下的话说完:“阿爹说,姑姑一肚子坏水,别打他主意。说他现下已经知道姑姑想要腰牌和锁匙,一定会放在跟前不离身。”猫儿黑脸。打草惊蛇这么容易。没给五福教好策略,是她失算。算了,放过娃儿吧。余下的几日,猫儿没有想出任何有用的法子。她不是想逃。她还有三年,不不不,还有两年零三百五十几天就能出宫,她没有必要再冒风险逃宫。她不过是想每日有机会出宫放风。就像犯人一般,保外就医,定时回宫打卡。初始萧定晔每个日暮时分回宫,她便每天在日暮时,在重晔宫院里遛弯。风起了,风停了。灯烛亮了,灯烛灭了。星星出来了,星星躲进云里了。她长久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未来还有近三年,她迟早得和萧定晔打破僵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厚着脸皮同他再说说,求他手松一点。然而她的心理建设太过艰巨,后面萧定晔仿似又忙碌起来,连日不回宫,她更没了说情的机会。她的目光便盯上了随喜。随喜是萧定晔的左膀右臂,随喜便是做不了主,也能替她给萧定晔传话。然而当她好不容易将想每日出宫放风的请求说出口,随喜便冷笑一声,再冷笑一声,一连冷笑了三声。他指着自己的脑袋道:“知道这是什么不?这里面是脑子,不是豆花!”猫儿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一旁秋兰帮她挽回面子。秋兰对着随喜讥诮道:“你脑袋里再没有豆花,你也是个太监。”随喜亮出袖中暗器,咬牙切齿去了。随喜这两日并不比萧定晔清闲多少。他常常往刑部而去。刑部最近捉了几个叛党嫌疑人,口风极严,各种逼供法子都失效。再逼迫的紧,嫌疑人们觑空便要咬舌自尽,太医院进驻进刑部的太医们,忙着抢救牢犯忙的不亦乐乎。此时又到了日暮,对刑部和随喜来说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监牢里的一间耳房里,随喜来回踱着步,催促着一位女子:“快着些,咱家记得胡猫儿此前动作麻利,怎地你就这般磨蹭?”被催促的女子正以一位汉子当模特,想在其身上画出令人胆战心惊的伤口,好去震慑抓回来的嫌疑人,撬开其口,吐出真话。她手中捏着刷子和毛笔,苦着脸同随喜道:“你以为上妆是容易事?那学问可大着呢。”随喜反问:“你在胡猫儿身边几个月,就没学到她的半成本事?”明珠“啪”的将手中笔刷拍在桌案上,顺便打翻了一碗鸡血。她咕囔道:“你行你上?这活只有胡姑姑才拿的下,我不成,忒难。”随喜只好说些软话,诳着她继续画下去。待她收了笔,长吁一口气:“照猫画虎,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不成了。”随喜不用细瞧她的作品,都叹了口气。这般伤口和血迹,莫说吓人,只怕要引得牢犯笑出声来,是万万不能拿出去丢人现眼的。夜幕降临,他急急出了刑部,先往京郊大营去了一趟。------题外话------好啦,明珠出来了。第201章 增加一个月(二更)营房里,萧定晔正坐在案前参看大晏舆图。如今他身份早已大白军营,再不是所谓的王五宝。因前后立了大小功劳,现下在营里地位自然不低,也有了独立的屋子。随喜哈着腰,先将刑部审讯进展瓶颈如实诉说,接着才小心翼翼道:“……奴才想起此前胡姑娘曾显露了一招,将白家那小子惊的吐了口。这回只怕还要再用一回胡姑娘……”萧定晔“嗯”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舆图,半晌方道:“去吧,该用便用。”随喜忙忙应下,出了营,一路打马急回了宫中。重晔宫,配殿。猫儿听着随喜的要求,看着他的焦急神色,极力的绷着笑,摸上自己额头:“秋兰,你摸摸,我是不是有些发热?”秋兰的手背刚刚贴在她额上,立刻配合着大惊小怪:“我的妈呀,怎会这般烫手?”她十分戏多的往院门外探过脑袋,再进来道:“宫里已落锁,太医院值房是去不成了。姑姑可还能忍?忍到明儿五更,我立马去唤太医。”猫儿接着起身,脚步踉跄:“头疼,发热,难受,得去躺着。”跌跌撞撞往后间床上而去。随喜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两人做戏,却一字都说不出来。他总不能亲自上手去往猫儿额头试探一番吧?!再忍了两日,失手让一名嫌犯成功自尽后,他回了宫,一脚踢开配殿门,看着里间正在悠闲点梅的猫儿,咬牙切齿道:“你也要给主子卖命,哪里有你不愿意的权利!”猫儿早有准备。她“啪”的将她和萧定晔签的契书甩出来:“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时局动荡方用我。”随喜一字一句道:“时局哪里不动荡了?”猫儿冷笑一声:“时局哪里动荡了?”“宫变初定,叛党还未抓尽,时局就是动荡!”“皇上勤政为民,百姓安居乐业,时局就是不动荡!”“……”“……”这一场辩论一直持续到落锁时分。随喜终于叉着腰问道:“你有何条件,说!”猫儿这才一笑:“你知道的。”第二日一大早,随喜便出现在京郊大营,站在萧定晔的营帐里。正值早膳时分,太平无战争时,营里吃用十分简陋。萧定晔伙食同普通兵卒一般,吃尽两个粗面馒头,端起稀粥喝过,方乜斜着随喜:“她就这般牵着你的鼻子走?”随喜苦着脸解释:“明珠跟着她也学过几手,可尽是给妇人家面上上妆的技巧。像这般大的伪装,明珠一点法子都没有。胡猫儿拿着主子同她签的契书,硬要抠字眼,说到了动荡时她才会配合。奴才打不敢打她,说又说不过她……”萧定晔蹙眉闭眼,半晌道:“你猜猜,她出宫要作何?”随喜思忖道:“这些时日李姑娘常与她碰头,两人在密谋做妆品买卖之事。奴才猜着,她想出宫,八成与此事有关。”“她那买卖极赚银子?”“据明珠说,这买卖不过在外寄卖过一阵,小打小闹就赚了好几百两。”萧定晔沉思半晌,道:“我先想想,你午时过来。”随喜在刑部着急等到午时,再去了大营,萧定晔道:“回去告诉她,出宫腰牌可以给她,本王有要求。第一,她在宫外必须乔装,不能让人认出她,更不能暴露宫中人的身份。第二,只要她在宫外,哪怕是去茅厕,王五都要跟着她。第三,每日从出宫到回宫,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申末之前必须回宫,不可在外逗留。第四,在三年时间上延长一个月。前三条有一条做不到,出宫腰牌便要收回。”他往随喜面前扔去一个信封:“她若愿意,便让她重新签契书,上一封契书即时作废。”重晔宫,配殿。猫儿听过随喜复述的四个条件,不免有些人心不足:“啊?才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能作甚?在京城四处看看就用完。随喜“呸”了一声,转身就要走。猫儿忙忙拉住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契书:“签,我签!”每日两个时辰能出宫,他扣留她的时效不过多了一个月,划算!……刑部大牢里,耳边惨叫声接连在各处回荡。猫儿坐在耳房里捧着一杯茶静等。过了半个多时辰,随喜进了耳房。猫儿立刻起身上前:“如何?牢犯可招供?”随喜冷哼一声,向她抛过去一对腰牌:“算你运气好。这腰牌从明儿起效,主子的四点要求,你要记清。”话毕转身便要走。猫儿忙忙拽住他衣袖,面上挤出一丝儿笑:“你能不能告诉我,明珠埋在何处?”随喜上下将她瞟过,讥诮道:“管好你自己,说不定哪日,你也和她睡去一处。”拂袖而去。……春日的京城一派繁盛。即便是逃离了不少富户,然只从外头瞧,街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装扮成小厮的猫儿身畔是闺名很威武、实则武艺十分草包的兵部尚书嫡女李巾眉,两人身后缀着的除了李巾眉的一位贴身丫头,还有魁梧侍卫王五。有人保护的滋味虽然让人心里踏实,然而那人若还身兼监视的职责,便有些令人如鲠在喉。李巾眉凑在猫儿耳畔咬耳朵:“你带一个尾巴来,如若我未来不幸嫁进萧家,自己的买卖岂不是被五殿下知道的清清楚楚?”猫儿侧目回看过王五,叹了口气道:“你便知足吧,我能出宫已经不错啦!”心中却又有些后悔。如果最初就能同萧定晔达成这般出宫的条件,她也用不着做那些出卖自己的事。今儿李巾眉要带她去的是京郊几处空置民居,好赁下来当作坊。路途遥远,两人不过在街面上行了一行,便过去了半个时辰。猫儿催促道:“快,拦辆马车,再晃悠下去,我就得回宫。”李巾眉的丫头忙忙拦了马车,三位女眷上了车,王五却厚着脸皮往车辕上一坐,同车夫挤在了一处。京郊的几处院落有大有小,有新有旧。几人匆匆看过,同中人打听清楚后,看上了一处两进院落。院落有五间房,院里还搭了凉棚,既能住人,还有多的地工拿来制妆粉。只凉棚是头顶有盖,四边漏风,却要将三面都封闭,用以防风。因着富户出逃,租金果然比平日便宜了两成。猫儿与李巾眉一口气定了两年,又将价钱压了两成。只到了掏银子下定时,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主动。猫儿一摊手:“我是个穷光蛋,你是知道的。”李巾眉蹙眉道:“不是这个道理。你一文钱不投入,我成东家,你想当帮工?”猫儿一步跳开,扭头就走:“当帮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帮工!”李巾眉极快的截住她:“你什么意思?”猫儿低头抠了半晌指甲,目光灼灼看向她:“我技术入股,占大头,可成?”李巾眉一个踉跄,指着她道:“你这人简直是没脸没皮……”此时王五开始倒计时:“只剩半个时辰,胡姑娘再不回去,只怕今后就出不来了。”猫儿急的跺脚。就知道两个时辰不够用,果然是不够用的。她急忙忙道:“你我一共筹够八百两银子启动买卖,你四百,我四百。我的技术再折算两成,我一共占六成。日后我出宫、你进宫,这买卖实则是我操心的多。你多想想,愿意就往宫里捎信。”话毕,急忙忙同王五出去,拦下一辆马车,往宫里而去。用过晌午饭,猫儿开始着急银子。空手套白狼的事,她并不是没有干过。方才回宫的马车车资,便是王五掏的腰包。然而空手套几文几钱容易,要套四百两,简直是白日做梦。她腆着脸同秋兰道:“你进宫时间不算短,一定攒下一笔巨款当嫁妆。”秋兰面上一红,又一白,半晌方道:“这些年所得的银钱如果都捏在手里,也能有两百多两。”什么意思?话中有话。她继而续道:“家中经济艰难,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我还有个兄弟年幼,全靠我的月例过生活。到现下为止,我身上就不到二十两,姑姑若有用,全拿去……”猫儿鞠了一把同情泪,推拒了秋兰的仗义,往才人殿里去了一趟。白才人此前是个穷的,最近重获恩宠,白家也陆续送进来一些银子。猫儿现身时,白才人正指着自己头上的玉簪喜滋滋道:“瞧瞧,可好看?花了我两百两,掏空了荷包,只为引得皇上多看我几眼。”猫儿借钱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堵了回去,痛心疾首道:“你可知活钱的重要性?你全押在玉簪上,日后想用钱,哪怕托人去当铺换银子,其价贱一,你也只能当回二十两哇!”她从才人殿一无所获而出时,顺其自然想起了吴公公。老话说的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老话又说的好,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她觉着,该和吴公公商议一回复婚啦!------题外话------史上最倒霉前夫,就是吴公公啦。胡猫儿:别忘记我的slogan,我是一个沾上就甩不脱的女人。第202章 鸳鸯五只(一更)离各宫落锁还有一刻钟。吴公公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揉一揉频繁起跳的左眼皮,回头问他干儿:“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刚刚才换上的薄门帘颤颤悠悠从外被撩开,猫儿探进一颗脑袋,瘦削的脸上嘴唇殷红,张开血盆大口向他甜甜一笑:“公公~~~”“鬼啊!”吴公公惊慌失措,同时紧紧护住了腰间腰牌和锁匙。猫儿讪讪迈进门,瘫在椅上,偏头看着五福:“你阿爹什么眼神?!”五福十分纯良的揪揪吴公公的衣袖:“阿爹,是姑姑,不是鬼。”吴公公脚步急挪,一直退到了炕边,方防备的望着猫儿:“咱家知道,你惯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大黑夜里露了面,定是要闹腾一番。”猫儿做委屈状:“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地这般看我?”“夫妻”二字令吴公公立刻汗毛竖起,他当即道:“什么夫妻不夫妻,你莫攀咬,咱家从身体到心里,全是太监,从未中意过女子。”猫儿被他堵的一滞,当即破罐子破摔:“我要同你复婚,谁阻拦都不成。”吴公公一探手便将瓷枕抓在手中,跃跃欲试道:“你敢逼婚,老子便同你拼命。”猫儿蓦地起身,威风八面道:“姑奶奶如何不敢逼婚?我明儿一早就去寻太后娘娘请赐婚。”吴公公一愣,心中翻腾起天大的委屈,一屁墩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哭嚎道:“没天理啊,你胡猫儿被人欺负时,咱家为你出头。现下你好了,你要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啊!”猫儿心下有些惭愧。初初到重晔宫的那一个多月,确然是她这位前夫帮她出的头,到现下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可不把吴公公拿下,那四百两如何筹够啊!她不由叹了气,同五福道:“将你阿爹扶起来。”五福立刻上前,吴公公反而被勾的更委屈,涕泪皆流不停歇。“行了,再哭现下就嫁你,立刻过门!”她低声呵斥。哭声戛然而止。猫儿无奈静坐半晌,使出了她惯用的手段:翻旧账。吴公公从黄金山洗恭桶的太监,重新坐上大内总管的宝座,这是她曾使出了美人计才做成的大事。之后她深藏功与名,并未到处宣扬。是以,她的前夫,眼前这位老太监,还当他的际遇是因为才华。猫儿向他努努下巴:“我同皇上联手设计平叛,此事你可知?”话题转的太陡,吴公公愣了一愣,立刻点头。不谈复婚的前妻才是好前妻,他得好好配合。猫儿接着道:“上回我割了前大内总管耳朵,引得皇后娘娘打我板子,你可知?”吴公公点头更点的欢腾。猫儿同他道:“我便考一考你的政治敏感性。想一想,为何皇后娘娘打了我板子,你就能上位?这同我和皇上的密谋又有何联系?”吴公公的神情一愣,心中开始急切寻思,半晌方抬头望着猫儿:“是皇上担心皇后折腾死你,坏了大事,方要高升我,好护着你?”嗯?猫儿一滞。不是啊,不是这个走向啊。吴公公双眼放光,精神大振:“怪不得我自重新上位后,诸事顺利的不得了。怪不得后来咱家组织太监们抗敌,太后还下了懿旨夸赞咱家。原来,咱家上头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