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母后,便太柔弱。纵然贵为皇后,早年也常常被那些性格彪悍的妃嫔怼的一愣一愣。后来他渐渐大了,能给皇后撑腰,方才好些。可他不同。他不想要冷眼旁观宫斗,不想让喜欢的人置身漩涡中痛苦挣扎。楚离雁的出手,说来并不重。只砸了猫儿的买卖,还还未伤到她的性命。然而以他对楚离雁的了解,只怕下一步,猫儿就要遭毒手。楚家定然会做的光明正大,毫不遮遮掩掩,仗的便是祖上的功劳。他缓缓上前,已能瞧见窗户纸上印照出两道影子。门不隔音,他将里间人的说话声听的清清楚楚。猫儿坐在炕沿上哎哟连天道:“秋兰你轻些,手轻些。”秋兰大力往她腿弯磕青处抹着药油,反驳道:“手轻了药油怎么渗的进去?今晚不涂药,明儿腿就痛的站不直。”猫儿两只手死死抠着炕沿,艰难道:“你现下这样,我立时就痛的站不起来。哎哟妈呀,我的妈呀!”萧定晔听得心里着急。她惯来是极能忍的人,不会轻易呼痛,不知她到底伤的有多重。他立时伸手拍了拍门,继而开始后悔。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掺和她的事。她要的是自由。在这么敏感的时候,他出现在她房门外,她只怕立刻就要怀疑他已知道了楚离雁和她的纠纷。里间已传出猫儿防备的声音:“谁?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萧定晔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是萧定晔,从慈寿宫而来,有话同你说。”里面猫儿迅速道:“夜了,有话明儿再说不迟。”------题外话------下一章有关键,跳章的可要后悔了。第236章 我同你打个赌(二更)天上一串惊雷滚过,闪电啪啦啦在天际绽放,接着轰隆一声,瓢泼大雨一言不合就开下。秋兰收了药油,将猫儿裤腿拉好,担忧道:“雨这般大……”猫儿一咕噜钻进被窝里:“不用理他,他敢破门而入,明儿我就去向四殿下取银子。”外间萧定晔刹那间便被淋成了落汤鸡。同样成了落汤鸡的吴公公站在远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想寻快板砖将自己砸晕,好避开这两难局面。拍门声又连响三声。秋兰苦着脸道:“姑姑,你同殿下,不是蜜里调油吗?”猫儿冷哼一声:“谁同他蜜里调油。”心中却又想到和他商议好的“人前人后”那一套。现下的局面,算是在人前?若有人被拍门声惊动,出来看热闹,只怕明儿太后、皇后就得为了淋雨的儿孙出头。她烦恼的爬起来,披了外裳。秋兰忙忙下了炕,将房门拉开。暴雨声骤大,门口那位青年已通身湿透,狼狈的不成样子。他站在雨里,不知该不该进屋,面上有些踌躇。猫儿叹了口气,低声道:“进来说话。”他面上起了浅浅笑意,一脚踩进来,在门口抖着雨水,没话找话的说了句:“雨真大啊……”秋兰看着这位堂堂五皇子,心中起了万分同情。在宫外他叱咤风云,在宫里他骄傲尊贵,到了猫儿面前,却这般造孽,也不知这位姑姑给这位皇子喝了什么迷魂汤。秋兰取了巾帕要服侍他擦去雨水,萧定晔却并不去接,只站在原处将衣上雨水一把一把向下拧。猫儿知道他有洁癖,看他那一副被全世界欺负了的模样,心里无奈的叹一口气。她下了地,取了自己的帕子丢给他,低声道:“这是我的,你若再嫌弃,就自己冷着去。”他抿嘴一笑,接过巾帕,拭去发髻和面上雨水。等再抬头时,猫儿已取了她平日外出的男装,从中衣到外裳一应而足。她比他身量低了有一头,衣裳自然不合他身,但有总比没有的强。她抖抖衣裳,冷着脸道:“这一身是我在牢里时,衙役们孝敬我,出了大价钱的。少说值五十两,你穿了得还我银子。”将衣裳放在炕边,同秋兰开了门,站去檐下避嫌兼避雨。秋兰此时的角色颇有些尴尬,她趁着避雨,悄声道:“姑姑,我去隔壁借宿……”猫儿登时拉了脸:“我不要名声?你给姑奶奶好好待着。”站了这一会会,檐下淌下的雨水已将两人绣鞋打的湿透。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萧定晔的声音从里传出来:“好了……”颇有些幽怨。猫儿一脚迈进去,抬头一瞧,扑哧两声,极力绷着笑,赞道:“好看的紧,五十两银子你花的值。”她的衣裳小,他勉强套在身上,便穿出了紧身的效果,倒将他蜂腰猿背的身段勾勒的清清楚楚。她啧啧叹道:“未成想,你倒是个有身材的。”他全然笑纳,越加挺胸抬头,要展示自己的优势。猫儿的注意力却已转移,她跳上炕沿,踢开湿淋淋的绣鞋,问道:“你来寻我,所为何事?”他心里一愣,心知决不能说他想知道她和楚离雁纠葛中是否受伤,会不会出手报复,要不要他帮手。耳中雨水还在哗啦啦,头顶又滚过连串惊雷。他迟疑道:“我来提醒你,今儿要下雨……对,就是这样,今儿要下雨,还是暴雨。”猫儿无语道:“多谢殿下提醒,让奴婢免去雨水之灾。”他就坡下驴:“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猫儿双眸一眯,语气已有些不耐:“萧定晔,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再不说便出去!”他抬头看着她,不由挨过去,低声道:“人前,注意这里是人前。”哪怕只有秋兰一个外人,该演的戏也得演好。她只得放缓了语气,柔和道:“殿下深夜而来,所为一定不只是提醒下雨。下不下雨,老太爷都已经提醒过了。”他唇角一勾,垂下脑袋,目光自然落到了她脚面上。顺着脚面,又想到方才她在屋里的吱呀呼痛。他多么想看看她伤的多重,然而却知道这是她的禁地。在人前除了能勉强同她牵手,再有旁的举动,只怕她立刻就要翻脸。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明儿一早我就要出宫,随京郊大营外出整整一个月。我离开的这一月,给你多留些人,万一你要用到……”他的话头一住,惊觉他显得太过关心了些,又往回收了收:“当然,用不到最好。他们的战斗力最好还是要为我留着。”猫儿点点头:“知道了,你走吧。”他一滞。这就走?雨还大着呢。好在秋兰善解人意,立刻说出了他的潜台词:“雨这么大,殿下怎么回的去?要不姑姑送送?”她已经瞧出这两人有些不自然,又兼想到晌午时猫儿叮嘱王五不能向上头传话的事,猜测此二人只怕闹了些小脾气,否则堂堂五殿下也不至于今晚来做小伏低。秋兰想要撮合二人的心思,猫儿显然不接收。猫儿“啊?”了一声,尾音拉的老长,质问道:“我怎么送,雨这般大……”她抬腿一缩,往炕上而去,半个身子钻进被窝,将外裳丢出来,只着中衣,同秋兰道:“帮我端酒,喝了好睡觉。”再不理萧定晔,将他晾在一旁。秋兰只得取出酒坛倒出三碗酒,先送了一碗给萧定晔:“殿下可要驱驱寒气?”虽说是酷暑,然着凉了也不是闹着玩的。萧定晔端起一碗,尝试着饮了半口,眉头一皱:“怎地酒劲这般烈?”秋兰叹气道:“就这样的烈酒,三碗都快醉不住姑姑。昨儿夜里饮过酒,她都半夜未睡着。”她将余下两碗送去炕沿,猫儿探出手端起一碗,咕噜咕噜饮干净,等再要饮下一碗,眼前已多了一只手,将酒碗夺下。他肃着脸道:“不能再饮酒。”毫不避嫌的握着她手:“你可知,你的双手,一直在发颤?”猫儿何尝不知。她给旁人上妆时,她执笔时,她填点梅图时,执筷用饭时,她都是知道的。而此前并不会这般。她瞥他一眼,抽回手,再端起那碗要饮,他再一次抢过去,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她反倒有些好笑。这是锅里不抢碗里抢。她还有半坛酒,哪里能少了她的三碗。此时秋兰也跟着倒戈:“姑姑,要么今晚,我们就少喝点?这烈酒怎能多饮。”猫儿下炕要自己倒,秋兰在萧定晔的授意下立时将酒坛子藏在身后。猫儿无法,只得诳劝道:“你倒三碗出来,我们边说话边浅酌,说不得我就早早睡去呢。”秋兰只得重新倒了三碗,摆在炕头上,双眼却紧紧盯着猫儿,谨防她要暴起牛饮。猫儿一笑,说到做到,端起酒碗只饮下一口,趴在炕上支起下巴:“聊,聊什么话题?”萧定晔缓缓坐去她身畔的炕沿上,心中想着如何提出楚离雁之事。一张嘴问出的确是:“自由对你,真的那般重要?”他也知道人是需要自由,然而他却无法理解将自由排在第一位是何感受。宫里虽严苛,然而每年有宫娥到了年岁出宫时,却有极多反过来央求不愿离去。无非是,在宫里吃穿用度比在外头还要好。哪里不是牢笼?按照常理,人都会选择更好的牢笼。猫儿饮下几口酒,举了个例子:“你可知道麻雀?那是最低贱的一种鸟儿,身子娇小,战斗力弱,抢食抢不过旁的鸟。不是饿死冷死,便是命丧鹰口。然而你抓住它,将它关在笼子里,用你认为最好、最奢侈的谷物、虫豸喂养它,它却以头撞笼,宁死不屈。最多三日便暴毙。自由于它,太重要了。”他一时无话,心中想着:可你不是麻雀,你是凤翼族的圣女,你该是遇上哪个笼子都能将它变为苍穹的凤凰。他连饮几口酒,方转了个话题:“原本我是不同意离雁的。”猫儿有一点怔忪。他却忽然有些后悔,不该提这个话题。不该提所有与侧妃有关的话题。她此时却已反应过来,接话道:“四个侧妃,她只占一个……不不,对你们男人来说,四个也不算多,等再多些妻妾,她的分量就更轻。”她饮了两口酒,续道:“你打算何时成亲来着?听说要正妃先过门,算是对正妃娘家的尊重。”他心中哀叹两声。果然这话题就把他自己套了进去。他也端过一碗酒,饮下一口,低声道:“不知我成亲时,你可还在宫里?”她再连饮几口,很快就见了碗底,重又端了一碗到面前,想了想道:“我三年后出宫,若你明年就成亲,我还在宫里。那时……我可要避嫌,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也连饮两口,道:“我一定不会明年成亲。三年后好不好?那时,你已经出了宫,受不到委屈……”他心下难受,只得用酒压下心酸。她却不知他的心思,面上显出几分宽慰:“讲义气,多少还留着些战友的情分……”两人你来我往,说的越来越多。秋兰在一旁知道的也越来越多,只觉着今儿怕是要被灭口。她将空碗倒满酒,立刻往墙根缩去,竭力让自己不引起两人的主意,只求能保一条命。炕上,猫儿不知不觉中已饮下四碗,再听萧定晔的话时便有些吃力。她拍了拍自己身畔,道:“坐上来,离近些说话……显得不生份。”萧定晔觉得她说的极有道理,立刻上了炕,将腿伸进被窝,挨着她,续道:“楚离雁是纸老虎,你不用怕她。”猫儿从炕上爬起,盘腿同他面对面,摇头晃脑道:“她可不是纸老虎,她狠着呢。她在御花园里看到我们……我们……”她一时想不起她和他在御花园里到底做了什么。他支着脑袋想了想,接话道:“亲小嘴,当时有五十一个人看见……”她一拍脑袋:“对,对对,当时她看见,仿佛立刻要冲上来,将我换成她……”他却摇头道:“她如何替,我不喜她……我只中意你……旁人不成,本王有洁癖……”她哈哈一笑:“虚伪,你们男人都虚伪……灯一吹,谁知道谁是谁……”他大着舌头否认:“我……半点不骗你。”猫儿同他打赌:“一百两……赌不赌?”他立刻迎敌:“赌便赌……谁怕你?”猫儿转头寻到灯烛,扑的吹了口气。没吹熄。再吹了口气,依然没吹熄。萧定晔摆手阻止她:“让本王来……本王武艺高强……最擅长吹蜡烛。”他紧紧盯着猫儿双眸,扑的吹了一口。猫儿眼睛酸的闭了眼,他便欢喜道:“瞧,一口两根……熄的透透的……”猫儿哈哈一笑,骂道:“傻……你傻……”此时她终于于醉眼朦胧中瞧见了缩在最远处的秋兰,大着舌头指挥人:“你……快吹了灯。”秋兰愣愣站起身,向猫儿确认:“要吹灯?一根不留?”猫儿着急道:“废话……多……别耽搁我……”秋兰只想着让两人莫再注意到她,从善如流的扑扑两声,房中立刻陷入一片黑寂。雨声嘈杂,仿佛有什么声音,又仿佛没有……继而迎面短促的一阵风来,几团什么布料持续抛来。她只怔了两息,忽的反应过来,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再也不敢多待一步,一把拉开房门,又在外紧紧掩住,去旁的宫娥处借宿。窗外暴雨肆虐。夜,还长……------题外话------好了,什么话都不说了。第237章 那个鲜肉是极品(一更)一夜暴风疾雨,到了天明时方暂歇。日升东方时,秋兰轻手轻脚到了房门外。房外已站了一排太监。每人手中捧了一只红漆盘,盘中皇子的中衣、外袍、罗袜、靴子、发冠玉佩摆放的整整齐齐。还有一人手中的红漆盘上放着的是一只包了棉絮的药罐,里面盛的却是用牛尾、鹿腰等熬制的补药。带队的是随喜,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等待。秋兰往房舍方向努努下巴,悄声道:“还没起?”随喜立刻“嘘”了一声。秋兰只得退回她借宿的宫女儿房里。再过了半个时辰,探出头去,太监们还等着。再过半个时辰,还等着。再过半个时辰……直到午时将至,整个掖庭都能闻到膳房传来的隐隐菜香时,连声的凄厉惊叫骤然打破周遭寂静。这喊叫立刻引得周遭瓦房纷纷打开门,一颗颗脑袋瓜子绽放着八卦的精神头,探出在门外,要瞧一瞧究竟。最里间那扇门吱呀一声被急急拉开,五皇子的声音带着些仓皇从里间传出来:“我不是故意的……”里间猫儿重重的一声“我杀了你”之后,萧定晔立刻衣衫不整夺门而出。眼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这回不仅仅是五十一个吃瓜群众,只怕有六七十双眼睛……他立刻收住步子,负手而立,摆出个皇子风范。随喜看出了苗头,从红漆盘上一把抓起外袍,掩在主子明显不合身的衣裳外,极快扣好扣子,悄声道:“殿下,回去再说。”萧定晔从善如流,旋即大步跨出,旁若无人匆匆而去。跟在秋兰身畔看热闹的宫女儿探问道:“胡姑姑已当了两日的夫人,昨儿夜里是第一回 侍寝?”秋兰立刻横她一眼:“主子们的事情,是让你拿来嚼舌根的?莫看姑姑位份不显,治你个罪妥妥的。”她说到此时,立刻抬脚出门,将将到了最后一间瓦房,抬手要推门时,房门倏地被从里拉开。猫儿一双眼赤红,手中紧紧攥着两只铜簪,仿佛杀神上身,就要往外闯。秋兰忙忙拦住她,将她推进房中,抬脚踢掩了门,悄声道:“姑姑这是作甚?”猫儿吆牙切齿道:“萧定晔毁我名节,我要杀了他!”秋兰是个实诚人,决定说实话:“昨儿夜里,是姑姑主动的。”猫儿眼眸一眯,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秋兰叹息了一声,道:“昨儿夜里,姑姑要和殿下打赌,要试试……有不有趣儿。姑姑连催好几次,让我快快吹灭蜡烛,不要耽搁你……”她苦口婆心道:“此事是姑姑主动起的头,怨不得殿下……”猫儿脚下一个踉跄,全身软的再没有一丝力气。双手一松,两根铜簪当啷掉在了地上……慈寿宫配殿前厅,萧定晔一脸肃然向随喜交代事情:“将肖郎中唤进宫,伪装成太监,日日暗中观察一回猫儿,若发现她有……”他烦恼的住了嘴。事情的发展,太不在他预料中了。他为了打消她对他的怀疑,为了让她相信他再不喜欢她,这些日子正儿八经的恪守着同她“人前人后”的约定。人前春风满面,同她牵手扮演着郎才女貌。人后相敬如宾,有事说事,无事退朝。他努力了那么久,方能令她能心态平和同他说话。然而就因昨晚,因那些酒,就毁了他此前的努力。前事不提,只日后该如何是好。她方才醒来的凄厉大喊,其中所含的杀意,能将他戳死两回。他叹了口气,续道:“如若发现她有孕的迹象,立刻传信,我即刻返回。”随喜见主子一夜小登科后,却满腹心事,只得提醒道:“万一夫人寻太医抓避子汤,可要太医开给她?”萧定晔摇摇头:“等不到她去抓药。只怕祖母或母后送去的药,已经到了半途。”那日在重晔宫,母后交代猫儿子嗣的问题,他不是没听到。他不确定道:“避子汤,对身子可有害?”随喜忙道:“奴才虽未特别关注过,却知道宫外各家,常常是大妇赐了小妾饮避子汤,以防有孕、母凭子贵。是药三分毒,想来对身子并无什么好处。”萧定晔听得心里难受。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要被旁人当成小妾来对待,任意操控她的身子。他立刻起身,向随喜道:“你去京郊大营送信,本王晚出发三日。三日后,快马同大部队会合。”他匆匆跨出院门,忙忙向掖庭而去。掖庭一排瓦房最后一间房里,一位嬷嬷端着红漆盘,盘里盛放着的,是乌黑的汤药。嬷嬷对着猫儿笑道:“姑娘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早有庶子的艰难。汤药虽是避子汤,皇后心疼你,里面多多放了灵芝等滋补之物,对身子的危害极小。”猫儿在嬷嬷提醒下,方缓缓支起身子,有气无力道:“劳烦嬷嬷。”秋兰忙接过红漆盘,端起汤药,正要端去给猫儿。房门啪的被踢开,萧定晔气喘吁吁一步跨进来,当先上前夺过药碗砸的稀烂,面无表情同嬷嬷道:“回去禀报母后,这东西,日后不要送来给阿狸。”嬷嬷有些失措,忙忙要解释,萧定晔面色已铁青,怒喝道:“滚!”嬷嬷无法,只得行了个半礼,匆匆而去。猫儿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萧定晔道:“还要如何?你还要如何?”萧定晔竭力稳着心神,放缓了语气:“我……不是要用娃儿栓住你。那药黑漆漆,全然不知到底放了什么药材,若影响你一生,我怎能释怀。你放心,我答应不逼迫你,便决不逼迫你。避子的汤药,我随后亲自送来给你。”猫儿一个枕头丢过去,泪水淌了满面:“你走,我不想再见你!”她如此伤心,萧定晔怎能一走了之。秋兰只得上前劝慰他:“姑姑方才已晕了一回,才苏醒。殿下暂且先回去,待姑姑情绪稳了,再来说话不迟。”萧定晔喟叹一声,低声道:“你好好歇着,等汤药熬好,我让随喜送过来。”此后,猫儿在炕上躺了三日,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方能从炕上爬起身。就像秋兰所言,那事是她主动,怨不得别人。既然是她主动,便是她睡了他。她睡了一个几乎算是完美的男子,还没花银子,这是她占了大便宜。她不应该颓废不起。她应该笑,应该在夜半三更、四处无人时,钻进被窝里偷偷的笑出声来。她过去三日做出那么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却是用错了策略。既然是她睡了他,且没有付银子,那受害者应该是他啊。他萧定晔才应该泪流满面、茶饭不思、彻夜难眠、悔恨不止啊!而她,作为占了大便宜的人,到了八十岁,还能将此事当成谈资,同麦场坝子上扭秧歌的老太太们炫耀:“想当年,老婆子我遇到的那个鲜肉,才叫极品……”她终于想通了这些,吃过秋兰端过来的茶点,方颤颤悠悠道:“你去将,王五寻来。”萧定晔今儿一大早已出宫去追赶大营。临走前他来了一趟,同她道:“我留了几个人,暂由王五统管,随你调配。我出去二十余日便会回宫,那时重晔宫已修葺完成,你先搬进去也成,等我回来后再搬也成。你放心,你我签订的契书依然有效。你不愿留,我……决不强求。”萧定晔离开后,猫儿想通了她睡他的逻辑之后,也看清了她的现状。宫斗这件事,不是她不想斗就能不斗。从她和萧定晔扯上关系,一直到她睡了他,她就已经入了局。虎视眈眈的楚离雁就在那头盯着她,准备将她扒皮抽筋。她得尽快发动反击,给这只母老虎当头一棒,让她清醒清醒。有本事去撕男人去,撕一个做不了主的小妾作甚?真是欺软怕硬。此时王五已到了门口,却不方便进来。猫儿趿拉了绣鞋出去,低声道:“你主子说,你手里有人,我可以随意调配,是也不是?”王五忙忙抱拳道:“夫人敬请下令。”又央求道:“切莫让小的保密,小的做不到啊。”猫儿始觉萧定晔在暴雨那夜前来,只怕是因为知道了她和楚离雁的纠葛。她道:“是我为难了你,你的主子是他,我确然不该逼迫你隐瞒他。”她续道:“楚离雁,你们可敢动她?”王五思忖过,悄声道:“要看动到何种程度,吓唬和轻伤是没有问题的,再重便不成。”猫儿点点头道:“不会让她受伤,最多吓唬她一回。你们去将她的行迹规律打听清楚,回来回话后,再说下一步。同谁都不能说,等你主子回来时,事情早已做下,随便你向他怎么汇报。”王五忙忙应下,带着几位侍卫,按照猫儿交代的出了宫。五日后有了消息。王五递给猫儿一张纸,其上罗列着楚离雁的诸多行迹。从每个月初一、十五的上香,到每个月逢三、六、九的女眷诗会,倒显的是位善良而有才气的淑女一般。猫儿算着日子,明儿便是初六,瞧着天色并不会下雨,确然是个参加诗会的好天气。她心下冷笑一声。她曾见识过这位淑女的手段,到了让淑女见识见识她的手段的时候了。她附耳过去,悄声同王五道:“明儿未时,等她从楚家出来,进了会诗的酒楼时,将她迷晕,放进一间房里……”第238章 猫吃耗子狗吃s(二更)京城在任何朝代,都比旁处民风开放,追求时尚。便说自古所提倡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到了京城,便受到多少女子的唾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是当做浮云。京城一间酒楼最大的雅间里,每逢三、六、九,便被一众家世不俗的淑女们包下用来会诗。端的称得上“腹有诗书气自华”,与别处的妖冶贱货仿似真的不一样。此时该雅间已断断续续到了不少世家女子,待人到齐后,便要开始会诗。谁的诗拔得头筹,还有幸同往期状元的获胜诗句集结成册对外发放,传其美名。众女子等了半晌,还未见楚家嫡女,有人便催促道:“离雁妹妹既不按时来,我们没必要为她一人延后时间,先行开始吧。”有人却支支吾吾道:“她性子霸道,若来晚了,见我们未等她,只怕又要威胁我们。我们兄父的官职又得降一降。”在场众人中,有人家中是实实在在吃了亏的,此时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与此间雅间相隔了好几间的另外一个雅间,几位地府鬼君已坐在一旁等了许久。窗户被厚厚黑布遮的严严实实,将太阳光挡的一丝儿都进不来。几人凑合着两根灯烛,在实施报复计划。猫儿此时装扮成鬼君身畔的小鬼,催问着阎罗王:“怎地她还没醒?可是药量太多?”她问的正是此时躺在长桌上的一位“淑女”,楚离雁。装扮成阎罗王的王五道:“不应该啊,下药的分量是按照她体重来。该醒了。”旁的黑白无常、判官皆附和王五,纷纷道:“夫人莫着急,她睡不了多久。”再过了不多时,桌案上平躺的楚离雁终于脑袋一晃,缓缓睁开了眼。阎罗王惊堂木一拍,呀呀叫道:“大胆泼妇,竟敢欺辱本君阿妹,今日便拘你上黄泉。”楚离雁立时清醒,尖叫一声,声音却堵在嗓子眼出不来,使觉口中已被塞满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惊恐的要挣扎,身上也被麻绳同身下桌面牢牢绑住,竟是半分都逃离不得。一旁白无常此时已听令阎罗王,手持锁魂链上前,一把套在楚离雁颈子上,用力一拽。那绳子忽的松脱,往桌下而去,继而从桌下爬出一个女子,穿戴长相与楚离雁毫无二致,竟是楚离雁的魂魄。那锁魂链便缠在魂魄颈子上。魂魄一边踉踉跄跄跟着黑白无常往前行去,一边回头不舍望着桌上的尸身。楚离雁望着这诡异离奇的一幕,早已吓的魂不附体,双眼一翻便要昏过去。猫儿立刻拧了阎罗王一把。王五疼的打了个冷战,端起身旁案几上的凉茶,刷的泼了楚离雁一脸,看她有些神情恢复了些清明,立刻大喝:“哇呀呀,判官来说,此恶妇要投往哪一道?”楚离雁与魂魄皆定定望向一旁判官。那判官一个方步踱到魂魄面前,翻看手中册子,指着魂魄,摇头晃脑道:“你这恶妇,欺负旁人也有罢了,竟敢欺负我们鬼君之妹,现判往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可为人。”阎罗王摸着下巴颏道:“让她投生哪种畜生为好?”判官一抬眉:“猫?”恰逢此时,一只大黑猫忽的从帘后钻出,口中不知叼着一只什么东西,瞧不见身子,只留一根长尾巴在嘴外。黑猫在场上转了两圈,最后一跃而起,上了楚离雁被绑着的长桌,在她腔子前踩了几踩,觉着满意,嘴一张,口里含着的那东西倏地滑落而出。那东西吱吱两声,竟然是一只还没断气的肥耗子。肥耗子匍一获得自由,立刻想要逃走。刚刚窜到楚离雁颈子上,那猫立刻前扑,一把将耗子踩在爪子下,大嘴一吆,噗呲一声,血珠子四散,耗子便死在她身上。楚离雁极力呜咽一声,又要晕过去。阎罗王已有了经验,又一杯凉茶泼过去,等楚离雁悠悠转醒,他方上前提起黑猫后颈,叹道:“当猫儿能吃耗子,耗子也算肉……”他将猫儿放回地上,转头看着判官:“畜生道里还有哪个?”判官再一提眉:“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