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忙道:“太后她老人家便是不想让胡姑姑来回谢恩,这才差着六殿下带着奴才们过来,算是六殿下的心意。”康团儿闻言,挥手屏退太监们,立刻看向猫儿,仔细避开她肩上伤处,搂着她颈子央求道:“嫂嫂,这些好物件都归你,我只想见母妃……”猫儿又被这肉麻劲儿引得抖了两抖,向秋兰望去。秋兰忙忙转身取了纸笔递给猫儿,猫儿立刻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你不唤嫂嫂,一切就有的谈。”康团儿看过,迟疑道:“五哥哥同意我唤嫂嫂呢。若不唤嫂嫂,该唤什么?”猫儿烦恼扶额,写道:“重晔宫帘子上的六只鸳鸯,一只代表你五哥,一只代表正妃,还有四只是侧妃,这些才是你哥嫂。你唤我大仙。”康团儿看过,长叹一声:“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又转回到旧话题:“我可能见我母妃?”猫儿抚着他头顶,轻轻叹了口气。吴妃自缢后,康团儿曾数回央求她,想见一见他母妃的魂魄,猫儿都找各种借口搪塞过去。她不是不能作假。寻一位身段与吴妃相当的女子,通过上妆乔装一番,便能让康团儿与吴妃母子相见。然而无论是忘记或者铭记过去,对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来说,都是太过残忍。相比较而言,忘记,可能才是能重新快活的法子。然而,让一位孩童忘记亲生母亲,又是多么的难。她静搂他片刻,在纸上写下:“七月十五,可成?”康团儿掰着手指算了半晌,兴高采烈道:“不到一个月了呢!”此时,守在外间的教养女官开始轻声催促康团儿:“六殿下,要回去写字了。”康团儿瘪着嘴望着猫儿:“大仙要常去看我,五哥哥不在,我一个人无趣的紧。”从炕沿上一跃而下,依依不舍的出了房门。康团儿离去后,秋兰侍候猫儿喝过药,又迎来了白才人同李巾眉的探望。李巾眉神采飞扬,不停嘴的夸赞着猫儿:“还是你法子多,楚姐姐昨儿挨了板子被送回楚家,据说楚家人仰马翻,已经请了高僧去做法事。”又上上下下将猫儿打量过,竖了大拇指:“值,你受这点伤,为我们报了大仇,值的很!”秋兰忍不住回护猫儿:“李姑娘此言差矣。我们胡姑姑哪里是为了报仇,明明是楚姑娘将姑姑视作眼中钉,一力欺压姑姑。当时那金簪就扎在肩头,若稍微偏一偏,扎到了颈子,那可就是没了小命的事情。”李巾眉“哎哟”一声,忙忙道:“是我考虑不周,果然凶险。”感慨几句后,面上便又显了八卦神色,笑眯眯道:“我竟不知道,你同五殿下,竟然已经那个了呢!”猫儿立刻垮了脸。那个是哪个?她立刻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往炕沿上一拍。李巾眉吃惊道:“五殿下还给了你过夜银子?”猫儿气了个仰倒。明明是她为萧定晔准备好的过夜银子好吗?一旁白才人幽幽道:“都闻五殿下为人极抠,众下人从未在他手上得过任何赏赐。他唯独却对你这般大方,正正令人羡慕……皇上也是个抠的,却是真抠。只晋升了我位份,赏赐的东西前后加起来,也没有五殿下同你过一夜赏的多。”猫儿一捂心口,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横眉冷对往门上一指,这时却传来几声敲门声。随喜站在门外,隔着帘子恭敬道:“夫人,重晔宫已修缮完毕,家具、柜子、铺盖被褥皆已备好,夫人这两日可要先搬过去?”猫儿说话不便,秋兰已自作主张问道:“搬去哪个屋?姑姑受伤,可不能再受你们磨搓。”随喜立刻道:“搬去正殿,殿下临走前已安排好,夫人衣裳、被褥皆不用带,直接去正殿便可。”李巾眉和白才人双双“哇呜”一声,瞪大了眼睛望着猫儿。白才人在宫里时间久,见多识广,不由叹道:“姑姑竟然享受了正妃的待遇,五殿下果然对你情深似海!”猫儿一头栽倒在炕上。秋兰终于回过味儿来,撩开帘子指使随喜:“姑姑受伤不易挪动,搬离的事情,待伤养好再说不迟。”好在猫儿没有被一口气噎死。白才人临走前,被她安排了活。她在纸上写道:“去开拓其他寄卖铺子,至少四家。”白才人迟疑道:“成吗?若楚姐姐狗急跳墙,又去打砸,我们可将京城里上档次的妆粉铺子得罪个干净。”猫儿点头,扬手挥毫:“楚离雁气数已尽,不足为惧。你家的弹劾,可以跟风了。”如此过了三四日,王五来回禀:“楚家已被夜半鬼声惊的不轻,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猫儿写道:“城郊荒地,可算至阴至寒之地?”王五思忖道:“那处荒地原本便是乱葬岗,被丢了多少年的无主之尸。后来被朝廷征用,撒了上千叛党的骨灰。只怕整个大晏,也寻不出来第二处至阴至寒之处。”猫儿点头,在纸上写下:“去同那荒地上寺庙的主持,谈一笔买卖……”------题外话------今天三更。第242章 灵魂出窍(二更)楚家人进宫的时候,猫儿已能正常行走。太医此前曾说过要长久静养,那是针对世家大族柔弱闺秀的养法。劳动人民的身子骨,没有那般金贵。然而她虽坚强,皇后还是给了她几分薄面,使了一顶软轿抬了她去。秋兰作为发言人,紧跟在软轿之畔,一起到了重晔宫。重晔宫还是那个重晔宫,楚家人却不是那个楚家人。这回进宫的,是楚离雁的母亲,当今皇后的亲妹楚夫人。楚夫人对自家闺女的祸事知根知底,对最近几日夜闹阎罗王,也是亲身经历。对于自家女儿还有两三日阳寿的传言,更是清清楚楚。然而谁敢等个两三日,看自家闺女到底死不死?楚夫人吃了四十年的盐,知道该下矮桩时要下矮桩,此时垂泪道:“离雁这孩子十几年没吃过什么亏,养成了娇奢的性子,才闯此大祸。现下她板子也挨了,楚家也被弹劾了,求胡姑娘高抬贵手,想法子续她一命。她才不到十八岁啊!”猫儿转头望向皇后。皇后长叹一口气,正色望向猫儿:“上回你曾提及,要用阳寿换阳寿,此法子实在有违人伦。不知可能多做些善事,抵消了离雁的罪孽?”猫儿微微一摇头。善事自然也是要做的,然而却不是现在。皇后急道:“那该如何?总不能真看着她死?”猫儿定定望着皇后,心中砰砰一阵急跳,想要同皇后换取自由的心思刚刚冒上来,便被她忍痛按了下去。不能提。这时候提,凭皇后参与宫斗这么些年屹立不倒的城府,定然要怀疑到她上回的苦肉计。自由进出宫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徐徐图之,不能再和楚离雁的事情搅合在一处。她一吆牙,又点了点头,转脸望向秋兰。秋兰立刻附耳上去,听过半晌,只扑通一声跪在猫儿面前,含泪道:“姑姑,不能哇,此事于姑姑有碍哇!”猫儿做出一副“为了大局”的痛苦坚贞模样,一把推开秋兰,嘶哑着嗓子艰难道:“奴婢……用奴婢的阳……”她只强说了几个字,喉咙便撕裂般痛,再也说不出声。秋兰这才拭一拭眼角,替猫儿说道:“姑姑之意是,她是阎罗王之妹,若用她的阳寿抵上楚姑娘的阳寿,该无大碍。只是……”楚夫人立刻急道:“只是什么?”秋兰转头看一眼猫儿,黯然道:“姑姑虽说能起死回生,看着仿佛阳寿在她身上作用不大。然而姑姑每回死而复生,用的时间都比前一回多。上上回在废殿,姑姑死后足足用了七日才醒来。上一回在重晔宫,姑姑用了二十日才醒来。这回折损了阳寿,万一姑姑日后遇险,不知还能不能再醒过来……”楚夫人同皇后对望一眼,只觉所闻之言既匪夷所思,又令人不敢不信。两人轻咳一声,转移了阵地,躲去里间吆耳朵。“姐姐,这胡姑娘,果真如此邪门?”“本宫上回病重昏死,便是她镇的魂。后来李家姑娘两回咽气,又是她镇的魂。还有宫变皇上受伤,天上却现了真龙。你说,她的话,我等该不该信?”两人低声议论着胡猫儿,外间,猫儿也同秋兰对视一眼,面上缓缓浮上笑意。皇后与楚夫人讨论了半晌,并未想清楚猫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然而她既然主动提出要用自己的阳寿,自然是不用白不用。两位贵人回到前厅,楚夫人轻咳一声,关心道:“猫儿姑娘肩胛处的伤,可已好些?”秋兰帮着答道:“除了刮风下雨会酸痛、日头炎热要发痒、吃多了要撑裂、饿肚子要犯晕,并无旁的大碍。”猫儿睨她一眼,险些笑出声来,立刻配合着干咳两声,方嘶哑道:“此事……还要有……”秋兰忙忙附耳过去,等听过,方同皇后姐妹道:“胡姑姑毕竟与楚姑娘毫无血亲,要用姑姑的阳寿为楚姑娘续命,却要做一场法事。”楚夫人立时精神抖擞:“没问题,胡姑娘但请吩咐,楚家必定照办。”秋兰又附耳听猫儿窃窃几句,方转述道:“此回为楚姑娘续命,要地府鬼君相助。地府为阴,故而需寻一处建造在至阴至寒之处上的寺庙,在该寺庙里为楚姑娘行一场水陆法事。”她说到此时,却住了嘴,探问道:“不知,楚姑娘欲续命多少年?”楚夫人立刻开口:“一百年!”想了想她家女儿已快十八,再活一百年却有些老不死,只得又往回收了些:“家中老祖宗年已八十,楚家历来有长寿的先例,离雁若日子顺心,也能同老祖宗一般长寿。”猫儿做出为难的模样,半晌方点了点头,又探头同秋兰悄声说过几句。秋兰边听边点头,转述道:“楚姑娘需在庙里行一场八八六十四日的水陆道场。待道场做完,她不但续接上六十四年的阳寿,到最后那日,面上鬼印也已消失不见。在此期间,楚姑娘需忌口、勤沐浴,已示心诚。”楚离雁面上的暗褐色媚猫印记,不过是榨取了新鲜核桃青皮的汁水,再在火上烧煮收浓,使上色作用越加稳固而已。如此沾在皮肤、衣裳上虽是暗褐色,然经过一两月坚持不懈的清洗,自然会洗褪。楚夫人却着急道:“离雁才把打了板子,身上正带着伤,这沾了水,只怕要留疤……”秋兰忍了半晌,面上显了愤愤之色:“姑姑冒着生命危险为楚姑娘续阳寿,楚夫人却担心自家女儿身上要留疤……”皇后蹙眉睨了自家妹子一眼,对猫儿道:“你回去歇着,此事终究是离雁对你不起。她吸取了此回的经验教训,日后成亲过了门,一定会同你和睦相处。”……楚家的水陆道场在城郊寺庙正式开始的那个夜里,王五趁着黑夜的掩护,身穿一件宽大夜行衣,出现在掖庭一排瓦房的最后一间房。他将外袍一解,腰间立刻显出用腰带绑的整整齐齐的一圈银票。每张都是崭新,可见从钱庄里提出来不久,还未经过几人之手,便到了此处。若仔细去闻,还能闻见来自京郊寺庙的淡淡香烛味。王五将银票全部掏出,重新穿好外裳,低声道:“水陆法事一共需四千两,我们同主持说好分走一半。这里是两千两,夫人请点收。”猫儿眉头一蹙,秋兰已替她回道:“不许唤姑姑为‘夫人’,只能唤‘姑姑’。”猫儿将银票清点过,从中抽出一张,拍在炕沿上。秋兰立马道:“姑姑不爱欠人情,此事原本也能寻旁人,无非是与你们相熟,好心带挈你等。”王五照例要推辞。猫儿嘴一张,极嘶哑的说出个“红……”王五立刻收了银票,脸涨的通红,同猫儿商量道:“姑姑日后,可否莫再用红豆姑娘来威胁小的?”猫儿干脆的摇一摇头。……新一日的清晨,秋兰出现在重晔宫门前。她向随喜一伸手:“姑姑的出门牌子。”随喜噌的提了眉:“皇后娘娘禁止她出宫,这消息你们并非才知道,还提什么出门牌子不牌子,早已经填了炕肚。”秋兰自然知道是这个结果。猫儿派她来试探一回,只是想看看禁令执行的程度。她再一探手:“不交姑姑的牌子,总要将我的牌子给我。”随喜袖子一甩,铿锵有力道:“皇后娘娘原话为:不允宫女儿随意出宫。你若是个太监,咱家倒能考虑将牌子给你。”秋兰重重的“哼”了一声,垂头丧气回了掖庭瓦房。猫儿见她两手空空,已猜出结果,眼珠子一转,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太监主管的衣裳……”……辰时刚至,从掖庭一排瓦房的最后一间,走出来年已五旬的吴公公。他一只手攥着一杆浮尘,另一边的腋下夹了一本册子,弓着身子往外而去。沿途遇见旁的太监、宫娥向他打招呼,他只微笑点一点头,并不停步。待到了另外一处瓦房前,他身子一顿,探头从窗外往里觑了一眼。听见一帘之隔的里间传出一老一少爷俩的说话声,他立时一掀帘子,抬脚跨了进去。六月底的骄阳从外投射进去,吴公公正坐在椅上,同他干儿互相帮助,核查着手上账目。被日头一照,父子两双双抬手,在鼻梁上搭个凉棚,往门口一瞧……五福当即站起身,望望门口那个吴公公,再看看身畔这个吴公公,怔忪道:“阿爹?阿爹?”吴公公柔柔眼睛,望着门口的那个“他”,转头看向五福:“你帮阿爹看看,今儿可是,大白日灵魂出了窍?”他话刚说完,还没等到他干儿上前确认,身子一晃,已倒在椅上昏死过去……------题外话------史上最惨前夫,没有之一。胡猫儿:我恋旧,每当我有困难时,我便想起了你!第243章 大萝卜的擒拿手(三更)吴公公醒来时,迎接他的是从人中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他干儿五福望着他鼻翼下方那两道紫淤掐痕,急忙忙道:“干爹,是姑姑,是姑姑!”吴公公怔怔转头,望着好整以暇坐在他对面的“吴公公”,强忍着又一轮眩晕,抬手指着猫儿半晌,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猫儿立刻松开腋下册子,拿起案几上原本就有的毛笔,在砚台上沾了回墨,洋洋洒洒写下了几个字:“没错,我是你前妻。”吴公公心里一松,紧接着被“前妻”二字刺激的又要晕倒。老眼昏花中瞧见猫儿举了两根细细的手指要往他人中而来,立刻惊醒过来,长舒一口气,抬手“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他叱骂的话还未出口,便想起她如今的身份,以及上回暴雨那夜,五皇子曾出言敲打他的话语。一身才激起的气势立时松懈的干干净净,他双目涌上晶莹泪珠:“姑奶奶,你今儿这般装束,究竟要如何?你看咱家能吃不?你要不要吃了咱家,一了百了?”五福毫无意外的倒向了他姑姑,强调道:“姑姑不吃老头,肉柴费牙口。”猫儿再次挥毫,写下四行字:“不吃你。借腰牌一用。借五福一用。不借不成。”……猫儿装扮成吴公公,带着吴公公的腰牌,牵着吴公公的干儿,腋下照常夹着一本传话册子,整日大摇大摆从东华门进出。秋兰则躲在房中,连日充当因折了寿而精神不济的胡猫儿。李巾眉得力,到了七月初,已重新谈好四家寄卖铺子。上回培训好的女伙计,各自去了一家驻点儿,再配合宫里剩余劳动力画出去的上妆册子,买卖再一次走上正轨。猫儿终于有时间坐在作坊里,一口气将早秋适用的眼影与口红全部设计出来,在纸上写话叮嘱狼牙棒:“快快使人去买原材料,趁着七七女儿节,我们也好大捞一笔。”狼牙棒为难道:“现下买卖渐好,人手显然不够用。就这几个帮工,想在女儿节之前赶工,只怕颇为艰难。”猫儿财大气粗甩出了银票。招帮工。过了两日,猫儿同李巾眉去铺子里送货时,那位寄卖铺子的掌柜便趁机反馈:“胡东家的妆粉售价不低,只能面向大户人家。然木盒包装,携带轻便,只适合各女眷外出时的补妆。若放在家中梳妆柜上,却有些寒酸。”她大手一挥,指着柜上琳琅满目的各式妆品道:“玉石妆盒、金银妆盒,富户但凡有银子,皆会出手。除去玉石、金银,便是陶制妆盒。”李巾眉向猫儿点头,低声道:“确然如此,便是我阿娘,房中的梳妆柜上,便是有木盒,也是极昂贵的木材所制。反而陶瓷妆盒,大方得体。”猫儿忙忙凑去李巾眉耳畔说了几个字。李巾眉反问那掌柜:“若改成陶罐,里面所含妆粉变多。两厢加在一处,卖价可高了一大截。”掌柜豪迈道:“胡东家但请去做,价钱再高,也不愁卖不出去。”猫儿又去京城各妆品铺子里四处看过,结合自家产品的形态,回宫琢磨着各种陶罐的形状与大小。在宫中闭门造车了两日,画出一些样式,五福在一旁提醒她:“我们得去瓷器作坊里问问,万一这些样式烧制不出来,姑姑便白画了。”猫儿觉着五福说的十分有道理。捡日不如撞日,她当即装扮一番,重新化作吴公公的模样,戴上他的腰牌,牵着他的娃儿当掩护,腋下夹着册子,要往宫外去一趟。将将行到东华门附近,五福忽的身子一顿,抬头往前一指:“姑……父?”猫儿循着五福所指方向一看,但见一位长身祁立的青年一身玄衣,灰头土脸从东华门里疾步行了进来。她如被雷击。那雷声中还夹杂着嘈杂暴雨。她立刻转向宫内,牵着五福便走。此时身后那青年的声音已转了过来:“吴公公?”猫儿立刻加快了脚步。五福边跟着她走,边悄声道:“姑姑,五殿下在唤你。”猫儿忙忙向他“嘘”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前而去。身后的呼唤声却越来越大声:“吴公公,你逃什么?”猫儿立刻小跑起来。身后极快的窜来一阵风。但听衣衫烈烈,须臾间,猫儿的一只手臂已被一股大力扭到背后,迫的她立刻停了脚步,只紧吆牙关不出声。五福已转身跪地,拉了哭腔道:“五殿下,姑姑肩膀才受过伤……”她内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手臂被从后松开,她无精打采转过身,对着一身尘土、满面憔悴的萧定晔抱拳躬身一揖。萧定晔面上显出疑色,倏地抬手捏上她面颊,用指腹将她面上厚粉一擦。她立刻面红耳赤,急急后退两步。他目光中的疑色立刻退却,继而被一股莫可名状的神情代替。他极低的喟叹一声:“我已知晓。”她站着不说话,五福立刻帮她找补:“姑姑伤了嗓子,说不得话……”她心中嫌五福多事,只再学着太监的模样躬身一揖,急匆匆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甩给他,牵着五福逃了回去。直到她离去许久,萧定晔方弯腰捡起那张银票,眉头下意识的一蹙。她给他银票,是何意?……萧定晔外出二十多日,匍一回宫,先去问过皇后安,又陪着太后用过晚膳,略略说了两句话,面上疲乏之色更甚。太后不忍他受累,心疼道:“快回去歇着,睡饱歇好再来陪祖母说话。”又隐晦叮嘱道:“你太疲累,今夜便莫去寻猫儿。”萧定晔心中苦笑。猫儿见了他如同见了登徒浪子,哪里还能容他再进屋。太后唯恐他相思难寄,累坏了身子,又补充道:“她虽然受了点委屈,这孩子大义,又不矫情,身子骨壮实。你不用担心,歇饱了再去见她不迟。”太后这般一说,他原本还能压抑的思念,此时反而如滔滔江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猫儿所经之事,匍一发生,随喜便飞鸽传信告诉了他。他不知她伤的有多重,心中火急火燎。然他同大军在外演习,将领违反军纪罪加一等,擅自离开定然是杀头大罪。他急的夜不能寐,好在随喜每日一封信送来,他知她伤势渐好,说不得话,也失了出宫对牌,只每日在房里养伤。他结束演练,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先于大军四五日回京。若不是在宫门口凑巧遇到她伪装成吴公公的模样,只怕所有人都以为,她还在瓦房炕上静静养伤。所有被派在她身畔的明卫、暗卫都遭了秧。偌大的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狸猫换太子,这些人却半点不知情,实在该罚。便连随喜,都受了牵连,挨了两鞭子。此时萧定晔随意搪塞过皇太后,待回了重晔宫,看着修葺一新却毫无人气的正殿,沉声问道:“她不愿搬进来?”随喜背上火辣辣的疼,应答不免比平日谨慎许多,垂首恭敬道:“奴才去恭请夫人时,她正伤了肩头,不好挪动。夫人亲口说,要等她伤好利索才能搬离。”他双眸一眯,一个眼风扫过去:“她伤了嗓子,如何亲口告诉你?”随喜扑的跪去地上,顷刻间已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竭力稳着心神道:“夫人……夫人会写字……”他伸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册子。这本册子便是他将她当成吴公公,使出擒拿手箍了她时,从她腋下掉下的一本书册。后来她急急离去,这本册子也就连同银票一起,留在了他脚下。他随意翻了一翻,虽看着其上诸多字迹和图样,却想着他使出擒拿手时力道不小,只怕当即就扭伤了她手臂。她是极能忍痛的,当时竟也一言不发生生受着。他心下烦乱,毫无查看书册的兴致,只问着随喜:“除了楚家之事,过去二十余日,还有何人去寻过她?”随喜这回一个字都不敢再错,斟字酌句道:“除了李姑娘和白才人,太后娘娘也曾派六殿下去探望过……”萧定晔心下立时一喜,吩咐道:“去将康团儿接来……”……时已日暮,掖庭一排瓦房最端头的一间,烛火已点亮。秋兰趁着猫儿沐浴过,为她再上一回药油。上药油时,不由又将车轱辘话再重复一回:“当时既已被殿下认出来,姑姑就该立刻表明身份,怎地能被殿下制住还不求饶?好不容易肩伤才好,现下又青紫一片。这回我不会同情姑姑,姑姑这是自找的。”猫儿张了几张嘴,发不出大的声音,心知辩解无用,干脆闭上嘴。秋兰说了半晌,见猫儿竟是油盐不进,只得停下话头,帮她穿好中衣。她下了炕,去桌案上取了纸笔,写下几个字给秋兰瞧:“我的画册掉在宫道,你陪我去找一找?”那册子上旁的不要紧,有几十张她这两日废寝忘食设计的妆粉陶罐。若寻不见,松了最初的那口气,她能否还能原样再画一回便要打个问号。秋兰帮她分析:“姑姑先仔细回忆,究竟掉在了何处?趁现下宫门还未落锁,我们快快去,说不得能寻到。”话音刚落,外间已传来一声梆子声。秋兰耸耸肩:“现下好了,各宫门已落锁,再过一夜,定要被旁人捡去。只得明日托吴公公到处问问。”猫儿垂头丧气点了头,觉着她真是和萧定晔八字不合。诸事只要遇上他,便没有能成的。她站去桌案前,用未扭伤的那只手取了铜簪,前倾身子拨亮灯烛,缓缓坐下,取出点梅图,要为这一日画上句号。将将填了半朵花瓣,便听敲门声一响,外间传来康团儿的糯糯的声音:“五嫂嫂,开门……”她心下无奈,立刻在一张纸上写下“六只鸳鸯里没我,唤我大仙”几个字,上前打开门,将纸往门外一凑。门外站着两根萝卜。一根是小萝卜头。一根是大萝卜头。大萝卜头才在野外遭受了二十余日的风吹日晒,面上憔悴的没有一点皇子的模样,眼底昭然是一片青紫。而他的双眸在对上她的那一刻,却半分疲惫都没有,亮的仿似天上的星子。------题外话------好啦,老五终于回来了。第244章 葵水可至?(一更)不能当着小孩面同旁人起冲突,否则会伤害他们的幼小心灵。不能当着小孩面同旁人起冲突,否则会伤害他们的幼小心灵。不能当着小孩面同旁人起冲突,否则会伤害他们的幼小心灵。猫儿在心中默念数遍,方忍住了将要某人赶离的冲动。继而她便瞧不起她自己。她可是付了银子的那一方好吗?整整五十两的崭新银票,揣在她袖袋里还未揣热乎。她是恩客,凭什么是她躲他?她得理直气壮啊!思及此,她立刻高抬下巴,金刀大马往椅上一坐。康团儿立刻窜过来,搂着她颈子晃悠道:“五嫂嫂,七月了哟……”离七月十五她带他见母妃,可极近了哟。她心中一边同情,一边哗啦啦起了鸡皮疙瘩。终于,她对自己的关心占了上风,在康团儿已重复唤过第三声“五嫂嫂”时,她忍不住将桌上那张写了六只鸳鸯的纸一把抓在手中,直直送到他面前。康团儿终于住了嘴,捧着那纸看了半晌,转头同坐在猫儿对面的他五哥道:“看吧,我说了你还不信。大仙不让我唤她‘五嫂嫂’呢。”接着重新搂住猫儿颈子,将萧定晔卖个干净:“方才来的路上,是五哥哥教我一定要唤你‘五嫂嫂’,是他教我如此……”他继而接过纸,挨去萧定晔腿边,指着其中“鸳鸯”二字道:“五哥哥宫中的绣帐、帘子上,整整六只鸳鸯,为何其中就没有大仙?”萧定晔开始后悔,今夜就不该让康团儿跟进来。该等这个小屁孩出声唤开门的瞬间,便提腿将他往屋顶上一丢,让他功成身退。萧定晔抬眼望向猫儿。对面那位哑了嗓子的少女,下巴抬的高高,全身都表达着“我不在乎”几个字。他微微低头同康团儿道:“你先出去,五哥同大仙有话说。”康团儿立刻转首往窗外一瞧,长长的“啊”了一声,拖后腿道:“外面天这么黑,你让我一个小孩儿怎么出去?”此时猫儿已急急挥毫写下几个字,立刻撑开给康团儿看:“不能出去,外面有鬼。”康团儿“哈”的一声,双目炯炯,极欢喜的欢呼一声,迈开小短腿,顷刻间便冲出了房外。猫儿瞠目结舌。这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萧定晔微微一笑,目光转而盯上房中另一人。秋兰从善如流,二话不说便倒了戈,追随康团儿而去。猫儿大惊,立刻起身要往外逃。萧定晔已快一步拦在她面前,长臂一伸,房门极轻微的“吧嗒”一声,将暗夜拦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