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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TXT全集下载_77(1 / 1)

猫儿便转到了正题上,肃然道:“这几日是谁看守着作坊?”李巾眉立刻转头望着两个丫头。长着一对虎牙的狼牙棒站出来,奇道:“奴婢守着,怎地了?”猫儿望着李巾眉:“你的丫头,可都可靠?监守自盗之事,我不想看见。”李巾眉听此言,方知作坊里丢了物件,立刻作保:“不会是狼牙棒和虎头铡,她俩自小就在我身边,名为主仆,实则如姐妹,是过命的交情。”猫儿眯着眼望向两位丫头。丫头面上只有着急和疑问,没有惊慌与掩饰。猫儿低声道:“珍珠粉出了问题,有人往其中掺了米粉。”李巾眉思忖道:“我们的妆粉里本来就要混合糯米粉,可是帮工们提前掺了进去?”猫儿摇头:“不会。不同的妆粉,多少珍珠粉混合多少糯米粉、干花粉,都有不同的比例。每回都是先确定做何妆粉,再由我同时混合对应的糯米粉、干花粉。绝不会只单独混合糯米粉进去。”她看着两个丫头,道:“这两日谁不正常,谁多了新首饰、穿了新衣裳,你们心里想一想,先不要声张。”她掏出二十两银票,同狼牙棒道:“你去刑部大牢一趟,那里的衙役同你面熟。未时有一班衙役要下值,正好空闲下来,将他们请过来。”李巾眉诧异道:“便是珍珠被人偷龙转凤,可要让刑部衙役上门,可否太劳师动众?”猫儿冷笑一声:“现下是凭我私人的关系,还未告官。若惊动了官府,那才叫劳师动众。”又冷冷望着李巾眉:“你既然要做买卖,便要知道,买卖上的任何作假都不能容忍。今日他们能投糯米粉,明日就能投砒霜。”待狼牙棒去了,她立刻指使虎头铡:“去寄卖铺子,将未卖出的所有的妆粉收回。对掌柜们说,配方提升,要全部替换新货。”外间帮工们已用过午膳,此时正在檐下纳凉说话,还不知即将要被猫儿肃清内贼。猫儿站去檐下,望着眼前十几位帮工,男男女女,不知哪个是可信任之人。她又想起了秋兰,不知秋兰家中如何。秋兰临走时,她给了一百两银票,不知够不够用。此前她总想着逃宫,不愿和旁人产生太多感情,几不过问废殿众人的私事。互相都像同僚般处着,感情淡漠的话,她逃宫时,内疚感便要少一些。然而后来,她不仅对萧定晔动了情,也渐渐将废殿之人,以及浣衣局的秋兰当做了自家人。现下她囿于宫里,在买卖上,手头没有一个得用之人。如若秋兰能尽快来作坊寻她,当个大管事,她就能放下一半的心。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传来嘈杂脚步声。院门被从外推开,狼牙棒带着四五个手拿大刀的衙役进来。院中帮工们的说笑声立时一静,转成窃窃私语。衙役们上前,见猫儿身着男装,立时抱拳笑道:“胡公子相请,托人传个话便可,哪里需要金银打点,太过客气。”猫儿抱拳回礼,哑声道:“方才路上,各位官爷可已知事情缘由?”一位衙役道:“知道知道,来传话的小姑娘说的极清楚。”猫儿点点头,转头看向院中帮工,神色渐渐转冷,肃然道:“我请各位前来,我出银子,你出力气。合则聚,分则散。本人在买卖上,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有人若心中明了,自己站出来,今儿的事便静静了结。我胡某人给你留个面子,不将事情闹大。”帮工们静静而立,面上或有吃惊、或有疑虑、或有胆怯,却无人站出来。有帮工壮着胆子上前,赔笑道:“东家方才所言,道理我们听的明白,事情却听不明白。不知东家到底所指何事?”猫儿爆喝一声:“谁偷了珍珠?站出来!”第256章 麻绳中的秘密(一更)作坊停工。衙役们不客气的拷问声从院里一一传进来。李巾眉坐在猫儿身畔,轻声安慰道:“既然已经花银子请了衙役,便让他们去审问,你自己何必气成这般?”猫儿有气无力道:“叽叽呱呱叽叽呱呱……”李巾眉叹了口气:“我看你这嗓子算是毁的一干二净。”她转头问五福:“你姑姑方才说甚?”五福瘪着嘴一摇头,黯然道:“这下连我也听不懂姑姑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旁人更听不懂。”猫儿转身寻了纸笔,简单画了两个字,将纸递给李巾眉。李巾眉瞧见,面上一阵白,一阵红,讪讪着说不出话。五福探头望过去,心下有些雀跃:“我这两日正学着认字儿,这两字,我阿爹拿来骂我的最多,是叫‘废物’,我有没有认错?”猫儿望着李巾眉。李巾眉便一笑,扭捏道:“这两日,我是在买卖上少操了些心。”她拍着心口道打包票:“等我回府,派两个家丁过来驻守,自此再不会让人钻空子。”猫儿叹了口气,又写下几个字。李巾眉看过,点头应下:“等寻出了内贼,我就招呼帮工们重新研磨粉,等你出宫后混合好糯米粉,我们就往铺子里供。”此时耳室外有人敲门,王五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进来:“东家,该回去了。”李巾眉立刻松了一口气,同猫儿道:“放心,你先回宫。这里有我,不把内贼寻出来,我彻夜守在此处。”见猫儿还望着她,立刻恍悟道:“衙役们的赏银,我出,我从自己私房里出。”猫儿这才牵着五福,同王五一起出了院门。回宫途中顺畅,时间尚算宽裕。她固然内心郁闷,然买卖上旁的事还要尽快往下推动。待到了正街端口,猫儿便同五福下了马车,寻着售卖陶器的店铺一家家看过去。猫儿嗓子生疼,已说不得话,只将图册教给五福,由五福指着册子中图纸上所画的妆品陶罐,同掌柜相谈烧制工艺与难度。待问过一圈,虽价钱未谈妥,然从工艺实现上来说,猫儿心中已有了些谱。等她回宫再将相应的妆品陶罐稍作改造,再去京郊寻便宜的瓷窑,就能供应出第一批中高端的妆品。最后一家陶器铺子旁边,正是一家小酒馆。酒香四溢,站在街面上也能闻到。猫儿一连三日未饮酒,被勾起腹中酒虫,陡的觉着心中焦躁难耐,无一碗烈酒不足以扑灭燥火。她立刻拐进酒馆,往站在柜台边上扒拉算盘珠子的掌柜面前搁下一块碎银,当即抱起一只小酒坛,拍去了泥封。将将凑在嘴边,酒坛便被一只大手夺了去。王五站在她面前,正色道:“公子不可饮酒。”猫儿立刻转身,将猫爪伸向另一坛酒。这回连泥封都未来得及拍开,便又被王五夺了去。猫儿吆牙切齿道:“☆○☆○……”王五面无表情道:“公子再用红豆姑娘威胁小的,小的今夜就去亲自杀了她,自此不留把柄给旁人。”很好,够汉子!猫儿给了他一个赞,愤愤出了酒馆。酒虫被这般一勾起,轻易便不容易下去。等回了宫,她在院中挖心挠肺的踱步,半分稳不下来。偏生康团儿还要来添乱。萧老六举个巴掌,将五根手指分的极开,提醒着猫儿:“大仙,明儿就七月十五,鬼节了呢!”这是提醒猫儿,要把他阿娘从地府带上来。猫儿心里一亮,立刻上前,蹲在他面前做了个饮酒的姿势。康团儿猜测道:“大仙邀我饮茶?我喝一小口茶,要失觉整整一夜。祖母半分不许我饮茶。”猫儿忙忙摇晃着身子比划了几个醉拳。康团儿为难道:“扮猴子?我见母妃,还要扮成猴子?母妃可还能认出我?”猫儿颓败,取了树枝正要在地上写字,明珠已站在一旁,提前就叮嘱着康团儿:“殿下不可为夫人寻酒,她嗓子不成。”康团儿恍然大悟,摊开手道:“大仙怎么不早说?若你偷偷告诉我,我一定送来好酒给大仙。现下却不成了。”猫儿无语。谁没偷偷了?她转头恨恨瞪一眼明珠,明珠便耐心同猫儿道:“酒是害人的东西,夫人千万不可再饮酒。趁着这一回,全戒掉才好。”猫儿缓缓起身,同康团儿挥挥手,转身便要走。康团儿立刻拉着她:“明儿十五啦!”猫儿只得点头。待将他诓走,她心中想了想,康团儿的事,还是得安排到吴妃的旧宫殿里去。时已过晌午,晚霞如生了火一般,将整个天际渲染的一片绯红。吴妃虽诞下了一位皇子,地位不显。她所居住的旧宫殿,所处位置还不如现下的才人殿。宫变之时,宫中损失巨大,太监、宫娥死伤无数。开春后,宫里紧衣缩食,并未在民间征召人入宫侍候。像这种位置偏僻的空置宫殿,就更不会指派下人打理,连守殿人都不会有。院中野草荒芜,蛛网四结,已是一片人走茶凉之态。宫变那夜,猫儿便是在一间耳房,撞上了挂在房梁上的吴妃。吴妃原本住在正殿,因何却去了最边上的耳房。只那么一瞬间,不知吴妃又经历了多少心理压力。在终于抗争不过时,为了让康团儿能活下去,这位年轻的妃子,用这种方式向泰王表明了死守秘密的决心。猫儿依次从最中间的正殿、边上的两处配殿看过,想着要将“吴妃投胎”的戏台子搭在此间,就得使人将宫殿打整整齐。若一片杂草、满是蛛网的模样,康团儿瞧见,不知会有多难过。她心下有些酸楚,从配殿出来,原本要出了院门去寻吴公公要人,脚步一拐,却又走进了吴妃当时上吊的耳房。耳房里装呈的十分简单,原本便是备着下人居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高柜。当初康团儿便是躲在那高柜里出声啼哭,才被猫儿听见,将他抱了出来。耳房比正殿、配殿更为荒芜,同外间院里同样青砖铺就的地面,草屑已从院外弥漫到耳房,荒的能闹鬼。脚踩上去,便能看到草丛窸窣摇晃,不知惊动了什么生灵。吴妃当初上吊的那根绳,并未解下,如今还吊在房梁上,仿佛等着下个人自动套上颈子。猫儿叹了一口气,正待转身,外间彩霞已撤的极快,最后一抹霞光从窗棂射进,打在那上吊绳圈上。绳圈瞬间发出刺眼光亮。只一息间,外间霞光消逝,四周已昏暗如夜。那绳索的光亮也随之熄灭,静静垂挂在那头,与平常绳索无任何区别。她揉了揉眼睛,心里咚咚直跳。下一刻,她便跳上床沿,要去够那绳索。外间院门忽然“吱呀”一声,有人喃喃道:“谁开了殿门?”两个太监结伙进来,将各处殿门掩住。此时外间鸟雀回巢,老鸹嘎嘎嘶鸣。两个太监听得心中一陡,脚步匆匆出了院门。待外间没了动静,猫儿重新跳上床。见离麻绳还离了几寸远,又去正殿搬了把椅子重叠在床上,使出手上所有力气,方将打了死结的绳索解了下来。绳索比寻常的麻绳,略略粗了一圈儿。四处已晦暗,没有亮光,从外间看不出蹊跷。她取了发上金簪,极小心的刺烂麻绳端头,顺着纹路将绳辫一缕缕解开。麻绳的芯子很快露了出来。是一张极薄的金纸。方才霞光打在麻绳上,反射发光的便是这层金纸。拨开金纸,里间一层米浆纸,薄如蝉翼,其上不知用什么文字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只猫儿剥开之时,米浆纸已现了裂纹。再遇上清浅呼吸,竟然纷纷碎裂,要灰飞烟灭了去。猫儿大惊,立刻将米浆纸拿开些,须臾不敢再动。她呆呆跪坐在原地,心中却有些怆然。吴妃定然是从康团儿的性命受到泰王威胁之初,便已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条是生路。泰王失败,她和康团儿能安稳活命。第二条是死路。为了保得亲子的命,她主动赴死,将秘密长埋于地下。不,不止是两手准备。还有第三条路,她要和泰王两败俱伤。她将掌握的秘密,不管是泰王的也好,或者是淑妃的也好,她全然写下来,然后伺机等待。然而最后,她不知在怎样的压力下,艰难选择了死路,却心有不甘,将这些秘密偷偷藏在绳索中,以期有人能发现,帮她报仇。她准备的那般久,以至于本就不算坚韧的米浆纸更加脆弱,遇到一丁点儿外力,便要碎成一片尘土。到了最后,她用夹带了芯子的绳索,选择白日里几无阳光、只有日暮时分能晒到一丁点儿太阳的耳房,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她算准了宫变后,皇帝暂时不会选秀女,这宫殿暂时不会有新主人。她算准了宫里人手不够,太监、宫娥们最多只会清扫正殿、配殿,不会有多余精力去照看耳房,这绳索才有最大可能被保存下来。她只将绳索的秘密寄托给夕阳,却一丝未让康团儿知道。她尽最大的努力让康团儿远离危险。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少,活的便越久些。天色已全然暗下来,梆子声隐隐传来。一更了,已到了各宫门的落锁时间。猫儿在宫里时,王五等人并不会完全跟着她。不知重晔宫众人,现下是否已能发觉她的失踪。晚风吹来,院中齐腰高的荒草呜呜作响,像极了想象中的闹鬼之地。她一动不敢动。脆弱的米浆纸随时都可能消失,而里面记载的,极可能是有望扳倒泰王的机密。她还记得,皇帝曾应承她,如若能拿住幕后黑手,便放她出宫,给她自由。她不能轻举妄动。她得扳倒泰王。她得为吴妃报仇。最重要的一点,她得为她自己的自由,努力!第257章 吴妃宫疑(二更)黑寂毫不犹豫的降临。猫儿其实已不太怕黑。自她解毒苏醒后,泰王在宫里的细作几近铲除,想再将她掳出宫,是十分艰难的事。她一动不动的枯坐,疲乏袭来,眼睛困的几乎睁不开,只一瞬间,便有些迷登。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这处宫殿。梦里吴妃没有死,正坐在院里葡萄架下写字。时已接近腊月,葡萄架子的叶片早已凋零,只余枯枝悬挂。这样的场景她熟悉,是实实在在发生过。有一回她在宫道上遇到吴妃的宫娥,宫娥向她提起吴妃睡眠不好,面色难看,需要妆粉修饰。因着宫娥的提醒,她便带着妆粉去了吴妃殿中一趟。吴妃看到她,当时十分热心的招呼她坐下,还曾赏了她一枚金瓜子。此时她将将从院门踏进去,吴妃果然向她招招手,笑道:“妹妹今儿得闲过来串门?快过来,看看我的字可有进步?”等她到了近前,吴妃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金瓜子,强要塞到她手里,笑道:“今儿带着康团儿去向太后请安,太后赏了一把,给你一个把玩。”她十分热情,猫儿只得收了金瓜子,将妆粉掏出来。吴妃却并不着急让她上妆,只拿起桌案上的纸笺给她看。纸笺上字迹秀美,猫儿连声赞叹,可实则一个字都认不出。吴妃抿嘴一笑:“你倒是有n便是娘,收了金瓜子,便知道吹捧我。”猫儿这才嘿嘿一笑,道:“虽一字都不识得,然而姐姐写的认真,自然写的好。”吴妃的神色缓缓沉静,只静静望着猫儿,幽幽道:“只希望你,永远莫有再看见这字儿的时候。”话毕,却又低声道:“这是暮光族的文字。我祖母,出自暮光族,那是菩提山下的一个小族。”她面色有些苍白:“据闻,暮光族,一生都在追求光明,等终于追到了太阳,却只能看见夕阳……”她转头望着猫儿:“可记下了?暮光族,能看到的,只有夕阳。”那时猫儿听得似是而非,不久便抛诸脑后。然而此时在梦里,那些被忘记的一点一滴都那般真切。吴妃当时所有富有深意的暗示,全然都被她想了起来。她急急问道:“你用中原字写给我看好不好?你是要报仇的,写的这般隐晦,若被我遗漏重要信息,可怎么办?”吴妃站起身,望着耳房的方向,缓缓一笑,身子却渐渐显得单薄,阳光穿透她,直直打到了猫儿面上。吴妃盯着她幽幽道:“若你能查出来纸上所写,自然很好。若不能,便也罢了。我虽希望有人能为我报仇,然而却不想将更多的活人牵扯进去。”此时她的身子越来越透明,仿佛随时都要溶解进空气中。猫儿着急道:“你去何处?快回来,你还有六殿下。”吴妃只缓缓摇一摇头:“他跟着太后娘娘,极好。让他忘了我……”一阵什么声音传来,猫儿身子一抖,立时醒了过来。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然而漆黑中,却有了什么动静。有人。极其微薄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那是茉莉花的气味。那样的气味,在宫中各园子也算常见。然而要人身上随时带着这样的气味,却要长久的置身其中。她曾在数人身上闻到过这样的气味。然而最早先,她被下毒迫着前往御花园,要倒在御撵之前、与皇帝两个一见钟情时,却有位宫娥,曾身带这般香气,为她偷偷塞给了她一张行动计划的纸条。此时花香味传来,也有草枝被踩断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那声音先往正殿、配殿方向而去,她能听见殿门被依次打开的声音,能听到那脚步声上了台阶,进了殿中。过了不多时,脚步声再次响起,这回却是向耳房方向而来。她的心咚咚作响,不知来者到底是自己人,还是宫里手脚不干净、想进来搜摸值钱之物的下人。抑或,那是泰王的人。她大气不敢出,只捧着手中米浆纸,极轻微的匍匐后退,蹲低身子,往床下缓缓藏了下去。吱呀一声,耳房的门陡的被推开,随之一簇火光打进来,将房内照的仿如白昼。猫儿屏住呼吸,只觉心脏仿佛在嗓子眼跳动。她听着那人站在房门口站了许久,然后跨进门,一步一步前行。从床下,她能看到那人黑靴黑裤,走的极慢。仿佛前方布满荆棘,每走一步,都要确定前路没有险境。脚步声一步又一步,离床的位置越来越近。猫儿缓缓抬手,从发髻上抽出金簪,紧紧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拼死一搏。缓缓逼近的脚步声一停留,连续传来几声“吱呀”声。那是高柜的柜门被拉开与关上的声音。再一声“哐当”,是木椅被踢开的声音。猫儿后背已被汗水打湿。此人如此谨慎,他连木椅下面都不放过,下一步定然是要检查床下。她当机立断,将手中捧着的米浆纸缓缓放去边上。然而就这般轻微的动作,那米浆纸顿时塌陷了一片,碎片落在地上,立刻成了一摊粉末。此时已顾不上那许多。床畔的人膝盖打弯,已是要蹲身而下的迹象。她双手紧紧抓住金簪,只等着那人一勾头,便要向那人扎去。她心知今日凶多吉少,一定要稳狠准,扎向那人的脑袋,方才可能逃得一命。然而她这般想时,一把剑倏地透床板而下,倏地便插进她肩上。她疼的发抖,却吆紧牙关不敢出声。心中却有些绝望。那人不进床下,只站在床畔往床下扎,就能将她戳成筛子。长剑被抽出的一霎那,猫儿立刻转了策略。她使出所有的力气,往外奋力一扑,金簪已对准了那人小腿。于此同时,院中倏地传来脚步声。黑衣人扑的吹熄手中灯烛,瞬间便要往床下躲。将将一弯腰身,金簪已迎面而来,瞬间进了眼眶。那人眼中剧痛,一脚踢向床下。猫儿已躲开了踢势,使出所有的力气,不停歇的挥动着手中金簪。那人疼痛难忍,心知今儿遇上了硬茬,身子往外一滚,顺着窗棂一跃而逃。院中极快传来一声“谁?”,继而有打斗声极快远去。院外的脚步声立刻往耳房而来。猫儿躲在床下瑟瑟发抖,想着今儿怕是无论如何要交代出这条小命。门槛噔的一声响,房中的花香味中立刻混上另一种气味。那气味,猫儿十分熟悉。多少次,她在危难之中,闻到那样的气味之后,她便能得救。多少次,她心中仓皇,闻到那样的气味,就能令她心安。然而那样的气味,更多的是令她心悸,令她险些管不住她的心。黑暗中有人带着些怀疑,出声道:“阿狸?”猫儿眼眶发热,此时只觉肩上伤处仿佛痛彻心扉,再也坚强不下去。她喉中堵得慌,竭力稳着情绪,嘶哑着嗓子道:“慢慢过来,这里有东西,见不得风……”……重晔宫,正殿后间、寝殿。明珠为猫儿擦过药油、包好伤口,重新披好外裳。原本要同她说两句心里话,然而主子在前,她不好逾越,只抬眼望望猫儿,便起身出去煎药。萧定晔从几丈外的椅上起身,冷着脸踱去床边。他想给她一鞭子,想掐着她颈子将她骂个彻底,甚至想为她戴上镣铐,将她拘在安全之地。然而对上她带着冷漠和无畏的眼神,他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门外起了一身敲门声。他迅速起身出了隔门,随喜候在边上,面上带了些焦急:“侍卫们顺着血迹寻到半途,便断了踪迹。已在淑妃宫殿四周寻过,却半分不见端倪。不知夫人可……”里间已传来脚步声,猫儿趿拉着绣鞋出来,叽叽嘎嘎说了一番话。萧定晔凝神听过,转头同随喜道:“刺客伤的极可能是头脸,用衣裳裹了伤口,血迹不容易流下来。”又道:“刺客身有茉莉香……”话说到一半,转头望着猫儿,沉声道:“这个季节,宫中到处可见茉莉。你再想一想,可还有旁的线索?”猫儿边思索边道:“茉莉香本平常,可花季却在春夏。而去岁秋末,十月的天气,我曾从泰王的人身上,也闻到过茉莉香。宫女儿衣裳不可能熏香,只可能长久待在花丛中,才会不由自主沾染上香气。”萧定晔立刻回头同随喜道:“淑妃喜茉莉,院中暖阁一年四季都栽种着茉莉。然那刺客,今夜逃脱,又受了伤,定然不会回老巢,只会躲去旁处。”他极力思忖一回,心中一动,道:“空置宫殿,尤其是贵妃宫殿,悄悄去寻。若寻到,不要声张,直接送进刑部暗牢。”又叮嘱道:“米浆纸上的字,誊抄好后,直接送去书房。”随喜应下,忙忙去了。寝殿寂静,只有药膏苦味萦绕在空气中。经历了刚才的一番险些丢掉小命的紧张,匍一松了弦,猫儿便有些睁不开眼睛。然而灵台却依然澄清。她靠在床头,努力睁开眼,同重又坐在椅上的萧定晔谈价还价:“三坛酒,换一个米浆纸字源的消息……”萧定晔转去坐在床头,握着她手,低声道:“你先睡,待睡醒,我们再说此事……”她真的有些疲乏,鼻端闻着他的气息,不由打起了瞌睡。身子一歪,便从床头滑进了被窝。第258章 泥猫(一更)梆子声响了三声。书房里,随喜回道:“是莫愁,淑妃身边的莫愁。已将她关去了刑部暗牢。方才侍卫们又去检视过吴妃宫殿,有极多被搜寻过的痕迹。偏巧耳室简陋,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望到头,反而令人大意,忽略了梁上绳索。那处平日只怕多有人暗中关注,今日夫人进了宫殿,引起旁人疑心,才趁夜搜了进去。”萧定晔心中后怕。若他晚去一息,只怕他面对的,就已经是猫儿的一具尸体。他吩咐道:“所有闲置宫殿,全部派出暗卫,日夜监视。”又道:“莫愁吐口的可能性不大,她是个忠心不二的,只怕会维护三哥到死。先谨防她自尽寻死。”随喜忙道:“匍一捉住,已检查过她牙口,卸去她下巴。她吆舌或吞毒自尽,都不可能。暗牢里遍布自己人,也不会让她想旁的法子自戕。”又指着放在桌案边上的一本书册,道:“米浆纸上缺失不少,能誊抄出来的,都在书册里。只是其上文字诡异,不知到底是何方文字。”萧定晔已看过书册,其上确实不是中原字,歪歪扭扭,十分难懂。胡猫儿说她知道,然而她却要用消息来换酒……他令随喜退下,方从抽屉中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盒盖,里间是整整齐齐排了一排才烧制的小泥猫。虎斑纹小泥猫,每只都只有指甲盖大小,形态颇为相似,却又有不同。究竟哪只与当初他套给她的那只相似,他却半点印象都没有。他曾送给她的,还有他自小贴身系着的白玉貔貅,并几个玉佩,均价值千金。然而她那般爱银子的一个人,到最后,唯一惦记的,却是他曾随手套圈套到的一个小泥猫。充其量只值几个铜板。他喜欢的人,一直没有喜欢错。今儿在朝上,弹劾楚家的奏陈数不胜数,一堂早朝,简直成了楚家弹劾大会。被弹劾的除了楚侯爷,前几日楚离雁在宫中刺伤宫变功臣胡猫儿的事情又被翻出来。等下了朝,去了御书房,皇帝曾对他暗示,楚家的这门亲事,于公于私皆留不得。他听过,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皇帝又进一步明示,少了楚家,对待乔家的这一门亲,他要更上心,算是对各位官员一个暗示:亲家的位置还有,只要对楚家忠心,便能得到优待。萧定晔无言以对,又反抗不得。他从没有想到,一桩亲事,能令他狼狈至此。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譬如父皇,心中虽藏着一位女子,然而这些年,他对母后、对有限的几位妃子,情面上的关心是有的。纵然这般,后宫众人皆言,父皇冷情。他原本想着,他至少能做到父皇这个程度。然而一切都和他原本以为的不一样。那些已经选定的侧妃,他都不喜欢。他不想勉强自己,去同她们做夫妻,去同她们相敬如宾。那位乔姑娘,长什么模样来着?至少应该不丑。如若丑的吓人,他是会有印象的。据闻脾性也极好。然而他都懒得多看一眼。他不能想象,他要唤一个完全没有印象的人“爱妃”,让她给他生儿育女。他是人,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然而他却清清楚楚明白,便是父皇当政多少年,都得或多或少靠后宫的微妙局势,去平衡前朝力量。更何况他。他在现下这个阶段,更需要各家的力量归附于他。他的猫儿,其实是他最大的助力。旁人只看到了他重视她,愿意因此同她结干亲。可他们没有看到,她是如何成就的他。她是如何或阴差阳错、或主动相助,为他踢开前方或明或暗的阻力,助他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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