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她同圣女的体质相当。说不定,她真的是圣女。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一个打盹的时间,她就能醒过来,站在他面前道:“这趟活我险些丢了小命,得再加三千两。”外间热闹声渐小,日头缓缓移动,晌午、日暮、一更、二更、三更……一直到第二日午时,几位忙碌的头人终于缓缓松了口气,直着嗓子同王三道:“快,千年人参、灵芝……以毒逼毒之后得大补。最多一刻钟,熬成汤药端来。”猫儿裸露在外的面颊、颈子、手上的黑色已尽去,露出苍白的本色来。王三立刻松了半口气,转身扑爬连天而去。几位头人熬了整一日,终于坐在椅上歇息。圣药门大头人叹息道:“初初这妮子露出凤翼,我还有些怀疑。如今看这体质,却没有错了。圣女自小虽少露头,然她自小洗筋伐髓、养成渗灵体质,却没少用我圣药门的方子。”此时圣药门的小头人正在做最后的余毒检查,用银针往一个个要穴上刺去,手又搭在腕上诊断。他忽的惊疑一声,转头往大头人面上望去,眼中似有深意。大头人立刻上前,探手也搭在她腕上,面上缓缓浮上吃惊色。小头人见自己诊断果然不差,不禁低声同大头人道:“圣女怎地像是……落过胎?”大头人立刻做个噤声的眼色,转头同几位打下手的旁门头人道:“此处再不需帮手,各位头人先下去歇息。待圣女醒过来,我们再商议后面的事。”待房门重新掩住,大头人方道:“经了昨儿的事,你可瞧出我们这位圣女有何不同?”小头人不解。大头人叹口气道:“世道变了,凤翼族圣女,再不是唯唯诺诺当傀儡的性子。她昨日那般霸气,口出粗言将你我讥讽的半点抬不起头……这可是历代圣女的脾性?我们这一代圣女,开始不一样。我们这些老骨头,不中用咯!”小头人不明白大头人为何提到此事上来,不由将话题拉回:“那圣女的身子……”大头人悄声道:“该怎么治,就怎么治。遇上什么病,就治什么病。旁的一句莫问,也一句莫传。等此间事了,你我二人回了圣药门,自此再莫管天下事,安安分分发扬我圣药门,为世间多培育几个好郎中,才是正经。”小头人终于明了大头人的话中意,点头道:“头人说的是。那些什么治水、攻城、科举……昨儿圣女问的我脑仁疼。我们哪里能有那个本事。莫说我等头人,便是族里那几个族长,也都不见得有治天下的能耐。”两人背着人偷偷商量好后途,待王三将所需的补药送回,又追加了几味稀奇之药。好在王三走南闯北近十年,又掌管着偌大的车队,积累下来的珍惜药材岂止一两种。他立刻使人回了王宅从仓中取来,按照两位头人所交代的煎煮好,分批分药性为圣女灌下。一直到这一日的三更,形势终于稳定下来。王三守在猫儿身畔,半分不敢离开。整整两日未眠,他不由打了个盹。这个盹里,他做了极短的一个梦。梦里王五宝手持宝剑,杀气腾腾向他而来,哇呀呀大叫:“小子,你三番四次将我心尖尖上的姑娘带入险境,我今日不取你狗头,枉生为人!”他嘴硬道:“她何时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她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她是圣女!你等再隐藏,也盖不住她圣女的身份。她同我有亲事,娃娃亲!!”王五宝闻言,更是盛怒,一剑向他刺过来,他只觉脑袋一痛,立刻睁了眼。烛光憧憧,眼前有人。有个面色格外红润的姑娘蹲在他面前,手里拿了根簪子对着他,蹙眉道:“这趟活姑奶奶险些丧命,得再加三千两!”他忽的一笑,眼中却淌下泪来。他紧紧握着她手,哽咽道:“云岚,我险些失去你。你再莫推诿,我已确认,你就是圣女。”猫儿立刻跳开一步,支支吾吾道:“你,你胡说什么,我半点听不懂。”他转首拭过眼角,方正色道:“你先歇息,待休息过,我们再说旁的事。”猫儿立刻抬手扇风,烦躁道:“歇什么歇,我全身的邪火,必须得找个什么人杀上两回。”王三忖着她急速大补,身子一时难以承受,此时定然精力充沛的过了头,忙忙给她指了个去处:“你昏迷前说要解手,现下可想去?”猫儿终于想起来她中毒之事。她立刻吩咐道:“铜镜伺候!”王三一愣。这……这是个什么节奏?他迟疑转身出去,吩咐守夜的下人取来铜镜,交在她手上,低声道:“你若是想用铜镜当武器抡人,却不太趁人。我收藏了好几把绝世短剑,女子随身携带趁手的很,明日拿给你。”猫儿不理他,只在铜镜中细细打量自己的神色,半晌方拍着胸口道:“还好未影响姿色,如若我毁了容,日后挣银子可就有些难……”若卖妆粉的中毒成个丑八怪,哪里会有说服力。王三又是一愣。这话进了耳中,怎么听怎么像咱凤翼族的圣女日常在青楼里挣银子?此时她方留意到手上的割伤,立时惊叫道:“这般大的伤口,若留了疤,我日后如何上妆?”王三再是一愣,终于探问道:“你还记得你是何人吗?”该不会被鬼上了身?那假圣女仿佛曾提到过,咱圣女曾经被阎罗王妹子和千年猫妖都上过身。他倒不知,渗灵体质竟然是个容易被邪祟上身的体质。猫儿脑中灵光一现,立刻想出个摆脱圣女身份的法子,面上做出怔忪状:“经此一问,我倒有些糊涂。我是谁?你是谁?此处是哪里?我为何一身汗臭从这张竹榻上起身?”四肢纷纷一悠:“为何一身的伤口?”王三狐疑的望着她:“你方才醒来,曾提出要我加三千两,你可记得?”猫儿继续做怔忪状:“方才醒来随口一提,倒不知因何事。再一被打岔,忘的一干二净。因何有三千两?可是公子欠了我三千两?”王三不提这一茬,续问道:“有个人叫王五宝,你可记得?”猫儿一咬牙,执着扮演失忆:“什么五宝、六宝,是人名还是点心名?莫非是宝塔名?你先莫打岔,我们先讨论讨论那三千两的事情……”------题外话------最大困难有了缓解,大家都能猜出吧?第359章 金蝉脱壳(一更)王三因腹泻短暂离开后,圣药门的大头人进了仓室。他检查过猫儿身上余毒,将一兜药丸放在她面前,叮嘱她千万不能断药后,往她面前扑通一跪,忏悔道:“是属下一时老糊涂,才被泰王派来的假圣女诓骗。这是属下一人所为,与门里旁人皆无关。圣女若要降罪,求您只罚属下一人。”猫儿心中还怀着些侥幸,郑重望着他:“你已十成十确定我是圣女?”头人诅咒发誓道:“确定,完全确定。圣女的异色眼珠、身有双翼,都能造假。唯有一点却不能。圣女的渗灵体质。这种体质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对圣女自小洗精伐髓,炮制而成。上一代圣女已然逝世,全天下,只有圣女一人才会有此种体质。”猫儿心里的侥幸立刻破灭。这回的活,太不划算。莫说给她五千两,便是五万两,都亏的慌。她同凤翼族兜圈子,是从废殿就开始。无非是想脱离凤翼族的掌控,获得自由。她和王三兜圈子,也是不想同凤翼族有任何纠葛。原本她寻了个在宫里当宫女的借口,已将此事翻了过去。可谁知转瞬间遭了假圣女的后手,一中毒,所有的谎言都被揭穿。她心中将那假圣女的八辈祖宗咒完,顺便将假圣女的主子,泰王的八辈祖宗也咒的狗血淋头。人在气头上,此时半分未想起来,泰王的八辈祖宗,和她整日挂在心尖上的萧定晔,是同一群人。她咒骂过,怀着最后最后的侥幸,探问道:“除了三爷和你之外,还有哪些人十成十确认我是圣女?”如若只有这二人,倒不为惧。她再想法子颠倒黑白,说不得能将舆论浇灭在摇篮里。头人立刻卯足了精神道:“圣女放心,此次在府衙的近六十名各门派头人,属下已向他们明确了圣女是真圣女之事。圣女年轻,这些年又极少同各头人相见,不知这些头人的威望。他们掌管着凤翼族所有能工巧匠和手艺,散落在外的门人成千上万。昨儿午间,各头人已将圣女现世的消息传了出去。最多半年,族中泰半之人都会知道圣女活着。知道圣女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声音如何,笑的时候如何,不笑的时候如何。你放心,自此再也不会有人冒充圣女。”猫儿瞠目结舌,吆牙切齿道:“你干的好事!”头人面上一红,谦虚道:“圣女谬赞。此回圣女中毒,皆是因属下们眼拙受骗。自然要吸取教训,避免圣女再受苦。”她满心的苍凉,怀着最后最后最后的侥幸,喃喃道:“画像画的什么样,拿来我瞧瞧。”若是画的不像,她还是有机会扳回一城。头人忙忙退出去,几息后带着另一位头人进来,两个人扑通一跪。另一个头人双手呈上四张画像,虔诚道:“属下乃丹青门头人,此四张画像是属下拙作,请圣女过目。”猫儿接过来粗粗一瞧,如遭雷劈。一张笑着的,一张肃着脸的。一张狠厉的,一张柔和的。这是什么样的画技,仿似后世的照片一样,同她本人没有任何差异。她捂着心口,违心赞道:“好画技,真乃出神入化,仿佛神笔马良。”她喘过一口气,望着两位头人道:“凤翼族部分人脑子有病,和泰王勾结。你等将这画传出去,岂不是给泰王报信?他知道我人在何处出现过,破坏了他的事,不满江湖追杀我?”两位头人骄傲一笑:“圣女放心,此次传递消息,我等十分谨慎,只将消息传给族中中立门派。倾向于造反夺权的门派,我等皆未联络。”猫儿点点头,强撑着一口气,同两位头人道:“你二人先出去,将三爷唤进来。”待房中走空,她立刻下地寻了一块石锁,沉甸甸藏在了身后。这间房原本就是为了捉拿拷问假圣女而准备,房中刑具极周全。石锁就是同脚镣配合,用以禁锢囚犯的行动。此时外间已传来急切脚步声,她忙忙躲去门后。几息间,房门吱呀被推开,王三一步跨进来,声音中含着些欣喜:“云岚,你记起了我?”耳畔忽然“咚”的一声,随之面上一股温热流下,后面才觉出脑袋一股闷痛。他“呃”的一声转过头来,怔怔望着她。猫儿举着石锁讪讪一笑:“看在我此前中过毒的份上,你就包涵我这一回。”王三身子一晃,轰然倒地。她立刻开始行动。一刻钟之后,房门悄悄打开,从里间探出颗脑袋瓜。脑袋瓜转头四顾,见静夜无人,门里立刻钻出个小身板的青年。青年原本就瘦弱,穿着一身宽大男装,显得更像个几年没吃饱饭的小鸡仔。小鸡仔低头往前疾走,将将转了弯,一头撞上一个汉子。那汉子立时叱道:“哪个不开眼的,走路不带脑子?”猫儿不敢抬头,只垂首陪着不是:“方才在那仓室里侍候完圣女,出来的急……”汉子原本提着个带盖的水桶,闻言立刻将水桶递给她:“抬着,正好去帮我打个下手。”猫儿心中着急,却不敢露陷,只得接过水桶用力抱在怀中,一边跟着那汉子前行,一边打探道:“哥哥,我们这是去何处?”那汉子冷哼道:“千万莫打听,知道的多,死的早。”两人一路前行,到了另一处仓室外。仓室门外站着几个汉子,正窸窸窣窣说话。见猫儿抱着个水桶过来,纷纷松了一口气,忙道:“快,先将那妖女制服。”她竖耳去听,果然听得从仓室里传来一阵极刺耳的吱吱呜呜声,仿佛是被人捂了嘴,或者往口中塞了布,不太能发出声音。“吱呀”一声,仓室门被推开,里间灯烛憧憧,墙角锁着个被毯子包覆成虫子一般的女子。女子面上纹绣着一双凤翼,赫然便是冒充真圣女的假圣女。假圣女见来了人,呜呜声更重。她说不出话,却不是因为口中塞了东西,而是被卸了下巴。汉子从猫儿怀中拎过木桶,将桶盖打开,桶里立刻冒出一股腥臭之气。房中众人忙屏住呼吸。那拎木桶的汉子却冲着假圣女恶狠狠一笑,神情狰狞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想活,也没那么容易。你他娘的一身毒,害死我们多少兄弟。告诉你,这桶里有解药,也有s。从现下起,每个时辰泼你一桶,一直到你涂在身上的毒解了为止。你千万莫恶心死,等你解了毒,我等还要逼供。你好好受着吧!”话毕,一桶解药泼上去,浓烈恶臭味一瞬间充斥整个仓室。所有人皆被熏了出去。猫儿站在檐下连呕好几口,方埋怨道:“哥哥,那桶里东西那般恶心,你怎么让我拎?我还当个宝一般抱在怀里。”那人哈哈一笑,得意洋洋道:“你傻呗。”扬长而去。此时天色已发麻,只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完全大亮。猫儿立刻跟在那汉子身后,直直到了府衙角门。角门处守着两名护卫,见猫儿要外出,按规定问道:“只许进不许出,除非有特殊状况。”猫儿忙忙指着门外道:“小弟同方才那哥哥是一伙外出办事。小弟腿短,慢了两步。”说毕,忙忙呼喊道:“哥哥,等着我,公子给的银子可在我身上,你走的急没用!”护卫听闻,放下疑心,拉开角门放她出行。此时街面上赶早市的商贩已人来人往,她立刻混进人堆里,行不了几步,便拐进了府衙近处那间客栈。客栈里有一间靠近端头的客房,她从一开始,就花了大把银子长期包了下来。等王三和凤翼族诸人发觉她失踪,一定以为她跑的远。决计不会想到,她却躲在府衙最近的客栈里。这间客房,只有她和萧定晔知道。等萧定晔回来,得知她失踪之事,不管如何寻她,终究会寻到这客栈里来。他一露面,她立刻和他远走高飞,离开这劳什子广泉府,离开这劳什子凤翼族。谁愿意当圣女谁去当,今后她若是遇上旁人假冒圣女,她若再去揭穿,她就是脑袋里有屎!她偷偷躲在客房里,日日藏在窗户背后,能瞧见府衙里人进人出,神色匆匆。有时也能瞧见王三的身影,着急而落寞。好几回他站在府衙门口,倏地扭头往客栈方向望过来,猫儿忙勾头,心中砰砰乱跳,只当他已发现了她的行踪。然而她躲在床底半晌,却都未见有人进房寻他。走廊上连匆匆的脚步声都未听见过。时间缓缓而过,她藏在客栈里不露头,一边吃着那圣药门头人配置的解毒补身药丸,一边静静等待着萧定晔能前来寻她。一日,两日。三日,五日。一晃过了十日。萧定晔还未露面。猫儿本就等的心焦,现下更是担心。他奔赴好几个州府前去平叛,自然不是简单的事。她躲在客栈里吃不好睡不好,日日都担心他鲜血淋漓出现在她面前。可他不出现,她更担心。他是不是还活着?他是不是因伤耽搁了脚程?他该不会滚落河中被水冲走?他会不会摔了脑袋因此失忆?他会不会在乡野被女子救下,然后上演了一场种田文中“失忆王爷要入赘”的经典情节?第360章 退让始因情(二更)猫儿每日胡思乱想,躲在客房窗边一眼不眨的向外打量。直到一个早晨,府衙门口忽的传来一阵哒哒马蹄声。风尘仆仆的憔悴青年骑在一匹骏马上现了身。他潇洒的勒停骏马,笔直坐在马背上,神情冷漠而凶煞,转头四顾着周遭。她的心猛的一跳,再也忍不住,拉开房门便冲向了府衙。她几乎是扑爬连天跑去马前,眼中含着热泪仰望着他,哽咽道:“你终于回来了!”马背上的青年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倏地抬手打个手势,便衣死士几跃现身,轻易便擒住了她。王三一跃而下,站在她面前长吁一口气:“云岚,你可算现了身。”她面色立刻变的苍白,吆牙切齿骂道:“你卑鄙!”……王姓宅子这两日,内宅半分不得安宁。前来寄宿的王姑娘,又开始了打打砸砸的闹腾。这回没有丫头敢上前将她按住。非但没人按,王宅的主子每日还遣人不停歇的将瓷器、玉器如水般的送进她房里,免得瓷器、玉器不够,断了顿。前来送瓷器、玉器的管家笑眯眯道:“姑娘随意砸,就当像自己家里一样,千万莫拘束。我家公子旁的没有,花不完的就是银子。瓷器玉器管够。”猫儿一个花瓶丢过去,管家被温热鲜血冲的微微一眯眼,仿佛未曾发觉自己被开了瓢一般,继续保持着八颗牙齿的微笑,赞道:“姑娘砸的真漂亮,动作潇洒、自然,一气呵成,一点没有小家子气,充分展现了大家闺秀的风采。”猫儿一阵颓然。她砸银子的速度,没有王三赚银子的速度快。王三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却要落一个手足酸软。她立刻换了策略。绝食。王三在她绝食的当天夜里,出现在她窗外。她其实根本不用绝食,她躲在客栈里十来日,担惊受怕没吃多少东西,几乎瘦回了她在废殿时的体型。尖嘴猴腮麻杆腿。王三站在窗外,瞧着闭眼平躺在床上的姑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云岚,你这般闹腾,到底是因为你同我的亲事,还是因为圣女的身份?”她缓缓睁眼,斜眼瞟他一眼,冷冷道:“你拘着我,你就等着五宝回来血洗你满门。”他抬脚进了屋,坐去椅上,低声道:“凤翼族诸头人只知你失了踪,他们暂且还不知我寻见了你。”她再睨他一眼,续道:“你并不是寻见了我,你是骗了我。你装成五宝的模样,骗我现身。”他静坐半晌,方道:“王兄弟现下还未现身,也无消息送回。他是否还活着,还是两说。”她倏地坐直身子,目光中立刻浮上恨意,急喘几声,方吆着后槽牙道:“活着艰难,死却容易。若他真的已死,我大不了跟着他去。”王三心中猛的一抽,半晌方道:“你对他的情意,就那般深?深到要和他同死的地步?那我呢?我同你既有亲事,又对你有情,我呢?”她冷冷道:“你拘禁我,还想我对你有何好感?你可知什么对我最重要?是自由,世界万物于我,都没有自由重要。你取走我最在意之物,却奢望我对你生情,不可能!”他捂住心口急喘几声,方道:“我拘你是为了你好,诸头人的眼线还在城里四处寻你。”她闻言,不由狐疑望着他:“你诳我?”他摇头道:“我不敢诳你。你为何要逃开,可否告诉我实情?”她静默半晌,低声道:“你先告诉我,五宝可还活着?你是地头蛇,我不信你没有消息来源。”他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道:“五百死士,其中有一百专程传递消息。有事时传信,无事时不传。这一百人有特殊构成和消息传递方式,绝不会全死。到现下,我未收到过一回音信,便是代表,并未发生大事,王五宝没有死。他到现下还未回来,该是临时发现了什么端倪,转去处理,是以耽搁了脚程。”猫儿将信将疑。然而现下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她纵然不信,却也再无旁的法子。她从床上坐起,道:“我此前曾说过,圣女毒发已死,并未骗你。我曾死过数回……”她将她在废殿如何撞柱而死、如何掉进金水河淹死、如何被泰王鞭打致死、七伤散毒发时如何疼痛而死、伴驾去皇陵时如何被凤翼族族人割腕致死、在宫变时如何七窍流血而死一一道来。那些过往的每一幕,都是痛苦。每一次回忆,就像在重新经历一回。如大井一般的皇宫,在她离宫后的两年,她还偶尔在噩梦中窥见它。待她从噩梦中惊醒,总要窜出房门,看看外间到底是民间,还是皇宫。她诉说完过去的一切,抬头定定望着王三:“淑妃出自凤翼族,泰王有凤翼族血脉。族人将我逼迫至此,你如何忍心要我接受圣女的身份,等着不知哪一日,又要将过去所经历的,变个花样重新经历一回?”王三肝肠寸断。他能分辨出,猫儿这回说的是实话。她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只会比她陈述出来的多很多。他握着她手,哑声道:“我……”他半分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和她的遭遇相比,任何语言都是苍白。他再不敢提亲事。只要他坚持亲事,就是要逼她认了圣女的身份。他不敢。他舍不得。她由着他牵着她,央求道:“你放过我,可成?你对外放出消息,说寻到我的时候,只余一具尸体,可成?泰王阴险狡猾,人脉不知多广。他随时能寻到我,将我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你忍心看到我被害死,腐烂,蛆虫从我的尸身中钻进钻出……”“够了!”他再也听不下去,哑声道:“你让我……想一想。”等王三再出现在猫儿面前时,已过去了三日。他含笑道:“今日天光晴好,你同我外出走走,可成?”时已六月。广泉府知名盛景“荷塘晓月”人来人往。菡萏池中小舟穿梭,偶有相撞,引得船上俏皮女子嬉笑不止。王三摘了一片荷叶递给猫儿,笑道:“你解毒醒过来时,当先着急的便是容貌。若日头将你面上晒脱皮,你怕是又要打砸。”她接过荷叶顶在头上,挡着日头,同卖零嘴的小船招手。小船立刻驶近,船上的小姑娘巧嘴介绍着买卖:“阿姐同姐夫一对璧人,食一碗藕粉,一生粘连相守,最是寓意好。”猫儿笑道:“你这小娃儿倒是知道什么是寓意好。”她选了两碗藕粉,又点了酒糟鹅爪等若干零嘴,由着王三付了银子,方在船上悠哉享用。王三想着方才那小姑娘的话,心中叹了口气,一勺勺将藕粉吃尽,又默默划着小桨在荷花中穿梭。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姑娘,因着日头热烈,原本苍白的面上浮上些红晕,与这粉白荷花相互辉映,娇媚到了一处。待小舟行到荷塘尽头,守在岸上的船夫远远甩出钩绳,拉着船舷靠岸。他当先上岸,站在岸上,面上含着倜傥笑意,微微躬身,将一只手臂探向她。她只怔忪了一瞬,便将手搭在了他的腕上。纤纤玉指,指尖上的丹寇已褪去一半。短短一月,当初她说专程为他染就的丹寇,到了如今,已不如最初那般鲜艳。他抬头望望晴朗无云的蓝天,低声道:“消息已散了出去,说……说圣女失踪,遍寻不着……”他终究不甘心说她已身死。只要她没死,他和她的亲事,就算有效。说不定哪一日,兜兜转转,两人在尘世间重遇,相视一笑,却能有些新的境遇。她含笑望着他:“多谢。”她知道他能这般,便是这回已对她放手。他毫不客气笑纳道:“是该谢,我下这个决心,不容易。”不久便到了晌午,晌午的日头更加热烈,街面上仿佛着了火。他带她去了最初的那家酒楼。在那个酒楼里,她曾用一句养珍珠的话,引得他留心她。这样一留心,引出了一生的涟漪。是幸,或者不幸。对他来说,或许不幸更多一点。酒菜精细,他饮了些酒,虽有些微醺,却并未醉。渐渐夜幕降临,皓月初升,长庚星在天边露了面,等待和月亮的重聚。晚风顺着雕花窗户吹拂进来,他手中端着酒杯,脑中又想起最开始的那夜,她是如何端起一盘盘豌豆撒去地上,然后俏皮的望着扑通扑通被滑到的持刀大汉们。他一口饮下杯中酒,梨花白本味清甜,却被他尝出了苦涩之味。路上一阵马蹄声陡的传来。他身畔的姑娘忽的离椅,趴去窗边一瞧,继而口中欢呼一声,撩起裙摆急急跑下了酒楼。他不由踱去窗边,追寻她的身影。却瞧见万家灯火映照下,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站在骏马身畔,尽管已极憔悴,可面上满是笑意,双目亮如星子一般望向酒楼方向。只不过一息,酒楼里便跑出去个姑娘,离的还算远,已往前一跃,向着青年合身扑去。青年立刻前行几步,将她接在怀中,含笑说了句什么。酒楼前的数排灯笼将街面照的恍如白昼。一对男女毫不遮掩心中的相思,当街长久的拥抱,在向所有人展示着他们的真情。王三站在窗畔,看着那刺目的一幕。抱着姑娘的青年,几乎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然而,即便再像,也不是他。他觉得这个夏日,其实他本不该出现在广泉府。不出现,便不会有相遇。------题外话------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地图写的太久了。其实我设立的这一关,原本是情劫。这世间有一个和老五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身份背景和实力,也不算逊色。然而再像,也不是老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坚如磐石。当然这个地图,还捎带加粗了猫儿的背景。随着故事往下推进,她再不是毫无根基的小宫女,她一步步有了自己的势力。不知道大家有没有get到我让猫儿和老五逃亡的原因?没错,就是为了猫儿,让她有一日从地位上能和老五平起平坐。凤翼族绝不是猫儿唯一的倚仗。其实她从头到尾靠的都是自己。第361章 来世之约(一更)监牢光线昏暗,惨叫阵阵。青年坐在椅上,冷漠的望着正被行刑的女囚。叛国罪是什么死法?千刀万剐。已是第三日,女囚四肢已现森森白骨,躯干还完好无损。心肝肺完好,就会死的慢。死的慢,切肤之痛便要体会的多那么几千刀。行刑的刽子手在向疼晕过去的女囚泼去一桶盐水将她激醒后,照例站去萧定晔身畔,恭敬问上一句:“公子真没什么话要问她?公子若还有想知道的,该抓紧时间问。”萧定晔缓缓踱去女子面前,目光淡漠。“该知道的,我已知道。你如若害的她,我总要千百倍的讨回来。可惜我时间不够,否则还能想法子让你多活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