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不停歇的显现他的过往。他一个人在射箭,他和兄长们在射箭,他对着一个姑娘头顶的果子在射箭……有时候是在宫里,有时候是在军营,在练兵场中,在被刺客多次的刺杀中……血腥味令他振奋,他清楚的知道这些气息带给他的意义。箭簇匍的射出,他已极快搭箭,再射,再搭,再射,再搭……随着马匹狂奔而去,地上尸体越来越多,整个射程之内再无活人。虚张声势的汉子们张弓搭箭,摆好了继续要射箭的架势。已逃开半里地的敌人憧憧而立,再不敢轻易上前。猫儿长吁一口气,立刻转首询问萧定晔:“支起火把,所有人全部撤离,可能唬住人?”他转头看着寨门后的几十把高高火把,再往前看着半里地外黑压压的人马。寨门外的关卡已用过两拨,是每隔一刻钟,地上便会刺出倒刺,将敌人绊倒刺伤。杀伤力能维持多久,不得而知。且现下人手不够,寨门被攻破是铁板钉钉之事。撤退势在必行。得先撤进山谷,再做下一步打算。他低声道:“现下就撤。”她立刻抬手向身后打个手势,几十根火把齐齐被插进地上。汉子们使出全身力气,呼喊声震天响,高高火光透过门楼往外传达着忽悠人的战斗力。在这般动静的掩护下,门楼上的持弓汉子们立刻搀扶着受伤的丁勇们撤下寨门,极快往寨中而去。守在半途的郎中们疾步上前,一边与丁勇们同步而行,一边快速为止血、包扎,疾步往山谷深处而去。猫儿将萧定晔最后一处伤处缠好纱布,抬头望他一眼,没头没尾说了声:“我知道。”他只微微一愣,便明白,她是在回应他一开始的话。他在她第一次爬上门楼时说:“我不是想赖在山寨里。”他立刻接续道:“可是我也真的不愿就此离去。”她点点头,依然道:“我知道。”这三个字仿佛数九寒天的一杯热茶,立刻让他的心安稳下来。他低声道:“我这半日又忆起了许多事,里面有你,清清楚楚。”她点点头,不愿在这个时候给他增添心事。众人无声的往前前行,待过了二里地,果然出现一处岔道。进了岔道,又是一条靠山窄路。窄路上站了个仓皇的青年,见众人前来,终于松了口气,忙忙上前迎接:“属下乃诡道门弟子,门主令属下在此带领各位进关卡。”他往山石上一处凸起按去,众人包含希望的往四周一望。没有变化。期待中应该出现的云梯或者逃生之门并未出现。那青年再一按。继续没有变化。青年额上立刻冒出汗珠,脱了鞋子对着凸起连番几十回捶打,一阵叽叽嘎嘎的声音传来,几丈之外的山体终于出现一个小门。那门从下往上打开,可只打开了一半便被卡住。青年讪讪一笑,窘迫解释:“此关卡修好已有几十年,以前山寨安全,关卡从未启用过。”猫儿听得一阵心虚,转首同萧定晔道:“你同诡道门那买卖,还是再多斟酌斟酌,我瞧着有些不保险……”他眼中闪现些许笑意,点点头,先她一步上前,用力扛起开了一半的石门。待众人进了石门,他方同她道:“山寨里有难处,这是手头没有银钱的关系,并非能力的问题。”待诡道门的弟子连踢带锤,将那半掩的门重新掩严实,又往亮着火把的坑道处按了按。此回一扇石门顺利打开,门外陡的吹进一阵寒风,顺着门外往外看,密布星子的天际映入眼帘。黑暗的山谷里亮着些许火把。就着火把的映照,能看到寨民们蜿蜒而坐了几里地。孩童的苦恼声,妇人的垂泣声,甚至偶有汉子的抱怨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诡道门弟子扬起火把,向远处摆动几下,几位门主急忙忙上前,自然而然将武艺最高的萧定晔围在中间,想要商议个活命的法子。萧定晔问道:“可有山谷舆图?”乌兰寨主立刻从衣襟中掏出一叠纸张递过去。猫儿举了火把靠近舆图,萧定晔,眉头紧蹙,手指点上两个位置上:“这两处水源可会流经此山谷?”乌兰寨主忙道:“没错,水源入口却在山寨处。”他点点头,又细细看过舆图,发令道:“两处水源,派人前去守着,万万不可被人投毒。善捕鱼者,细细观察水中鱼,但凡鱼死,河中水一滴都不能碰。”他再探手往舆图上一指:“此三处最易被人攻打,来五百壮汉,分成三队,跟我走!”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猫儿明白眼下定然是一场硬仗要打,且他能调动的人武力值十分有限,要打赢实在艰难。她立刻转向珍兽门门主:“棕熊、白虎可已运进此山谷?”门主忙忙往远处一指,抱拳道:“除了熊与虎,还有数条灰狼可用。”猫儿转头望着萧定晔:“这些可能派上用场?”萧定晔蹙眉摇头:“牲畜惧怕火把,对方人多,只要点燃火把,这些牲畜就不敢近前。”门主忙解释道:“门中珍兽皆受过特殊训练,已克服许多天性,火不是问题。”萧定晔闻言,在心中一盘算,方道:“驯兽师带着猛兽同我前去,关键时刻可有大用。”此时他所要的五百壮丁已分成三队,每人手上皆拿着镰刀、锄头,做好了要奋战的准备。诡道门的弟子从一人手中接过镰刀和锄头,同萧定晔解释道:“这些刀刃经过诡道门改造过,除了收谷子方便,也能拿来防身和砍杀,并不逊于刀剑。”萧定晔接过农具在手,细细一瞧,不由赞了声“好东西”。诡道门弟子见自家出产终于不再拖后腿,不由长吁口气,笑道:“公子放心,我门在兵器上虽有所欠缺,可日常工具却极具巧思。”他再送上几筐麻绳:“麻绳中掺杂了荆棘在内,本是为了捆绑柴草方便,公子看看可用的上?”萧定晔摸一摸麻绳,转头同猫儿笑道:“你可以放心了,凤翼族诡道门不是吃闲饭的,农具比兵器好用。”他将将要上前号令众人,猫儿一把揪住他衣袖:“你……”她只微微一思忖,便拔下金簪刺破手掌,将鲜血径直抹去他已看不出颜色的外裳。她低声道:“你莫问,我不知原因。只知这血能护你不被猛兽伤到。”他深深望着她,低声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她毫不迟疑的点头:“对,我希望你莫受伤,全须全引的回来。”她上前一步站在黑压压的众汉子面前,高声道:“一切听从王公子号令其中,他护着山寨众人,不是责任,更没有收金银。谁敢同他作对,便是同二十六门作对,姑奶奶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萧定晔心下一阵汹涌,伸手出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又止了动作,正色道:“你放心,你交给我的人,我会竭力保住他们。”他抬脚大步行到队前,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决然而去。猫儿忍住心中痛意,转头望向各门主:“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心窍门,妙音门,你们在诱情谷里联合逼我吐血时,何等的威风。难道就想躲在人后,安安生生的研究你们的风花雪月?!”她转头望着百媚门门主:“手无缚鸡之力的麻杆中年男子,你可喜欢?”百媚门门主望着她的旧情人冷笑一声:“虽说斗智的不如斗勇的强健,可若连脑瓜子都不愿转,这种人姑奶奶一辈子瞧不起!”心窍门门主与妙音门门主忙忙上前,同猫儿一揖,齐齐道:“圣女错怪,我二人正有一曲‘迷心曲’,可助王公子马到功成!”第425章 伪装天幕开始转白。雪水消融,整个山谷被寒冷浸透。寨民们挤挤挨挨抱团取暖,也无法阻挡寒意侵蚀。猫儿对着冻僵的双手哈了一口气,徒劳的搓了搓,听着整个山谷的啜泣,蹙眉道:“这般不成,再这样下去,我们首先得冷死。”她转头望着各门主:“再往前走,可有避寒之处?”百媚门门主出主意道:“再行几十里,有一处温泉。便是不下水,周遭山体都温热。”几十里地……猫儿摇摇头:“太远,行走几十里地,又是个累死的结局。”她下令:“就地点火。”乌兰寨主忙忙阻拦:“点了火,敌人从外间知道我们的行踪,可如何是好?”此时山体周遭已传来零星打斗声,可见双方人马已经开始交手。猫儿蹙眉道:“他们已经追到此,自然已经知道我们躲在山谷中。如若只有几百人,往各处隐藏也就罢了。”她从珍兽门门主手中接过望远管,往远处眺望,续道:“可几千人,如何化整为零?我们大人能抵抗,可各家还有娃儿……”由娃儿,她便想到了狗儿。天色已快亮,周遭各种动静,唯独没有猴子的叫声。她心中担忧,不知狗儿可知道躲避。它看起来机灵,有时候也攻击人,可实则是个看人很片面的笨猴。它以为全天下的人类,喜怒皆形于色。除非她专门指使它去给人绊子,否则它但凡瞧见有人给它一点点笑脸,它必定要窜上前抱着人腿讨花生。如若前来攻打山寨的敌人中,有人对它咧咧嘴,万一它不知死活的凑上去,被人捉了要吃猴脑……她一阵心惊肉跳,不停自我安慰。便是狗儿是个傻的,可它还有一帮子兄弟伙。那些兄弟伙自小长在山野,对人类常怀警惕之心,一定会在它想作死的时候拉它一把。她收回神思,下令道:“就地铲雪,砍树,点火!”又转头同乌兰寨主道:“组织人去提前备水,捉鱼,储备口粮。”她踏着山坡艰难而上,待脚下湿滑再不能前行,方住了足,借着望远管望向远方。那里偶有铁器撞击,偶有惊声呼痛。在人影憧憧之处,有个她自来都挂在心尖尖上的青年,带着一帮子天性良善的农人,艰难的为整个山寨而拼搏。周遭传来闷闷脚步声。库狄郎中跟上来,待她取下望远管,方扭扭捏捏,像是要说话,又踟躇着不开腔。她冷冷道:“怎地,你是看上了我,想同我说几句心里话?还是看上了山寨中的哪位姑娘,却又没有存够彩礼钱,指望我去替你当个便宜媒人?”库狄郎中面上一滞,心里的踌躇瞬间山大。要不要顺势装出爱慕圣女的模样?如若中意上,是不是能得些好处?他在心中纠结了一番,便将话头转到了萧定晔身上:“那位王圣夫,圣女莫非真的不再中意他?”猫儿向他翻了一个白眼,转头便往山坡下走,冷冷道:“你若无话说,可以带人去飞针门挑一挑针线好的弟子。等会抬下伤者,只靠圣药门的几个弟子缝伤,你等的爪子怕是来不及。”库狄郎中讪讪一笑,恭维道:“圣女果然体察入微,竟然能想到动用飞针门。属下现下就去,现下就去……”他说要去,脚上却不急,只小碎步伴在猫儿身畔,不多行一步,也不少行一步。待两人下了山坡,他知道他再不说话,她便要投入到忙碌中,更会无暇顾及他。他只得厚着脸皮开口道:“方才听闻,圣女往水中滴了几滴血,就能……逼的马儿四逃。圣女可能送属下一滴血,让属下也开开眼界?”猫儿猫儿望着这位勤钻研好学问的青年,冷哼道:“你还对我何处感兴趣?可对我脑袋感兴趣?我将它割下来送你,可好?”库狄郎中身子一抖,推辞道:“可不敢,圣女的脑袋……”莫说砍下来,便是现下长的好好的晃悠在他面前,他都觉得瘆得慌。恐惧战胜了他的钻研热情,他探首往远处一瞧,“哎哟”一声,笑道:“属下快快去寻飞针门的弟子,以免要用到的时候寻不够人。”一溜烟的去了。四周火光渐起,顺着山谷蜿蜒数里路。鱼香味在四周飘散,温暖和食物渐渐缓解了人们的焦虑和担心。猫儿抬头望天,云朵极厚,不知何时又要落下一场雪。她下了山坡,转头同几位门主商议着现下手中还能利用的手段和资源。远处忽的一阵混乱。一道黑影极快的从高高山坡连番跳下,扑爬连天到了近前,着急道:“圣女……”猫儿立刻抬手阻止,吆牙低叱:“便是天大的事情,都给姑奶奶小声说。胆敢引起慌乱,第一个被踩死的就是你!”那汉子几声极喘,嘴唇颤抖,低声道:“敌人……他们冲破了一处阻拦,已经进了山谷……”猫儿悄声道:“别着急,慢慢说,是哪一处?”汉子道:“前方进山寨第二条路,靠进锦绣门。”圣药门门主着急道:“前方伤亡必定不小,属下得去安排治伤之事。”转身急急而去。躺在床板上诡道门门主病恹恹插话:“那处……百花寨可是种了成片的大叶林?”心窍门门主心中一亮,双目炯炯望向猫儿:“大叶林树如其名,树叶极大,有任何声音,都会引起层层回音。我们的‘迷心曲’终于能派上用场。”妙音门门主激动道:“圣女放心,只要有人将那一队人引进林中,保准让他们有进无回。”百媚门门主立刻请缨:“属下前去,将那群狗崽子引进林中,易如反掌!”猫儿断然拒绝:“不成,他们有武器!”妇人微微一笑:“圣女是女子,都能带人去寨门上门楼,驱退来犯。属下也不是吃闲饭的!”心窍门门主立刻迈出来,坚定道:“你不能,让我去!”猫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终于道:“心窍门门主善使心计,你装扮成妇人去,换衣裳!”一刻钟之后,一位高大妇人站在众人前。百媚门门上替“她”挽好发髻,怔怔望着“她”的面,低声道:“你……你要好好的,千万莫受伤。”中年汉子鼓足勇气握住她手,给她裂开一个笑容,低声道:“放心,圣女曾应承,支持我同你在一起。我不敢受伤,更不敢没命。我要活着娶你。”几位门主被酸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猫儿蹙眉道:“成了,莫说废话。此山寨中,谁不担心亲人?”她关心的人都还冲在第一线,用血肉之躯护着这些人。她上前打量了扮着女装的汉子一眼,点一点头:“是个阳刚气十足的美娇娘,能糊弄人。去展现你的魅力吧!”……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穿透云层,在山谷中撒下态度不明的光。一队五六十人的浴血队伍脚步踉跄的行在了山道上。待到了一处山坡,便要迎来几条岔路,弯弯绕绕,均不知通向何方。最前头的领队下令道:“停步,先歇歇……”所有人仿佛下饺子般倒在地上,又累又饿哎哟连天。有人骂道:“他娘的什么山寨,老子只当一打就赢,未想到险些丢了小命。”有受伤颇重之人痛呼了半晌,央求道:“哥哥们,我们先寻一处人家包扎伤口,再去同其他两路汇合,可成?”领队啐了一口,骂道:“你他娘的以为进来是享福?!”那伤者便不敢聒噪。再过了半刻钟,前方一条岔路忽的行来一位挎着竹篮的妇人。妇人脚步悠哉,腰肢扭动,低头缓走,颇有些风致。等再抬头时,她的浊眼终于瞧见前方的一堆歹人,夹着嗓子连呼两声“妈呀”,丢开竹篮,转头便跑了开去。几十个汉子倏地起身,拉弓引箭,瞄准了妇人狂奔的背影。那妇人像是脑瓜子不利索,还不知危险已近,往前逃跑中,却还想回头看热闹。待瞧清那些箭簇,又惊得一声唉呼:“我的娘,奴家是喝不上锅里那碗热汤啦……”领队倏地抬手阻拦,望着前方连扑带爬逃开的妇人,嘴角一提道:“你们不是想寻人治伤?你们不想吃口热乎的?”他倏地发令:“追她,留活口!”远处一处山谷,猫儿举着望远管看着那一堆汉子一路狂奔,终于接近了一处大叶林。微风吹过林间,在大叶树的渲染下,仿佛即将要来一场狂风。当最后一人跟进了林中,猫儿高高扬手,挥动手中一面赤色衣料。一曲神秘之声瞬时在林中荡起。树叶哗啦啦,折射着曲音。那曲子说不出的诡异,仿佛囊括了人间万物,又仿佛空洞的什么都没有。最前面的带刀汉子眉头一蹙,警惕道:“你们可听出来什么古怪的声音?”众人竖耳静听,怔怔摇头。有人疑道:“怎么听着是我家娘子在洗衣唱歌?”另有人道:“不对,是我阿娘菜下锅的声音。”无牵无挂的汉子道:“怎地老子听着像是青楼的姐儿要接客?”忽然有人哈哈一笑:“骰子,老子要赢钱!”一时间,曲声越加欢快曲折,汉子们也越加兴奋,状若癫狂。待所有人手舞足蹈时、身不由己时,曲声猛的一收,林中众人仿佛齐齐被抽了筋,软塌塌的瘫倒在地上。悄无声息中,留守在山谷中的壮年农妇们手持扁担、石块等物穿进大叶林。闭眼抬手,血溅林间!……白日的山谷起了风,又是另外一番阴冷。众门主站在山谷高处,密切关注着山道上的动静。珍兽门门主指着一线人迹道:“这六七十人虽说看着各个挂伤,可步伐稳健,丝毫不显疲乏,可见是来人中武艺最高强之人。都是狠角色!”他举着望远管再看上两眼,道:“其中不少人的伤处极像老虎抓伤,可见此队人马是从王公子手中突围。王公子他……”猫儿的心忽的缩成一团,脑中瞬间便闪现出萧定晔身负重伤倒在地上的情景。珍兽门门主见她面色立刻苍白,又话音一拐,道:“方才属下遇见前去救治伤者的库狄小郎,他说此番派出去的汉子虽各个挂彩,可全无一人身亡,可见是王公子相护的好。”他的一番宽慰非但没有减轻猫儿的担忧,反而更令她坐卧不安。旁人没有身亡,说明萧定晔护的好。他护着旁人,那他的身子……她举着望远管往高处望去,只能隐隐瞧见山谷外间一圈混战。偶尔从繁密枝叶的空隙处闪现出的人影,都被鲜血染透,认不出来谁是谁。她脚下发软,眼中发热,只想立刻就跑去寻他。她又清楚的知道,她不会武,连一把锄头都不怎么扛的起。她即便现下去寻见了他,也是给他拖后腿,更要带累他往死路上去。她强忍着眼眶中的灼热,目光重新盯上山道中那一队歹人,恶狠狠道:“要他们死,要他们惨死!”珍兽门门主忙忙探手往远处山壁中的小黑点指去:“那里就是门中养蟒的山洞。虽说天冷,可地处南边,离蟒蛇冬眠还有些时日。如若将蟒蛇引出来,必定会给他们好看。”猫儿望着那六七十人的行踪,又看看那山洞所在,追问道:“你等如何驭蟒?它们可听话?放出来之后如何驱赶回去?”门主思忖半晌,叹气道:“蟒蛇愚钝,难通人性,以往要从圣药门里拿雄黄等药牵制蟒蛇。现下逃走的匆忙,手中却无驭蛇的灵药。将蟒引出容易,可要赶回去,是要费些功夫。”猫儿摇头道:“那便不成。若是逃出一条蟒蛇,盯上寨民,就是惨案。”她转头望着妙音门门主:“门中可善模仿打雷、风雨之声?我等让他们自动进入洞中躲避雨雪。”妙音门门主往那山洞处一瞧,珍兽门的弟子已在洞口大石便待命,一旦得令,便要推开堵洞口的大石,好来一招瓮中捉鳖。他唇角一勾,道:“圣女好计策。就让我等造一场惊雷雨雪,让这般孙子尝一尝被巨蟒活吞是何种滋味!”------题外话------今天就更这一章。第426章 心肝(一更)天上铅云密布,原本风还算悠着吹,过了不多时,远处山峦林间的风声却“呜呜”作响,仿佛黑山老妖要吃人。一行六七十人的持刀兵勇们行走在山路上,虽说衣衫被鲜血尽染,然而步伐却算得上稳健,并未被伤势拖累了多少。领头的是个面目冷峻的汉子,狂风的声音只令他微微忖了忖眉头。藏进远处山峦的猫儿,俯瞰着一行人脚步一拐,便要持刀直奔遍布山谷的寨民处。猫儿目光如利剑,吆牙同边上的妙音门门主道:“加量!”妙音门门主立刻吹出一阵鸟叫。远处弟子们听见,各种乐器合奏,节奏加快。但听周遭风声越加肆虐,仿佛要将天幕吹翻了一般。山道中间赶路的歹人中,有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大哥,那些寨民几千人,我等这六七十人,便是现下直奔而去见人就杀,只怕也杀不完。”最前头一人立刻叱骂道:“猪脑子,点山火!吹风时正是点火的好时候,哪里还需要我等挥刀杀人。”有人迟疑道:“这漫山的雪,怕是难起火。”此前那人得意道:“所以风是好风,待吹薄山中雪,就是我们看热闹的好时候。”他抬一抬手中瓦罐:“在寨子里翻出的一整罐子油,正好派上用场。”他话刚刚说罢,远处忽的“轰隆隆”几声,听着仿佛是要下暴雨。众人蹙眉望天,喃喃道:“这要真的下了雨,火攻可不起作用……”有人提议道:“不若我们先寻个地方避雨兼歇息,待这阵雨过了,再想法子点火?”只这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雷声又是一阵轰鸣。领头的抬手望天,叱道:“他娘的,这南面的天就是邪性,才下了雪,又能下雨。这天上乌云也不浓,雷声倒是吓人的紧。”他一步跃上一棵树,抬手远眺,见半山谷的寨民挤挤攘攘,撇嘴冷笑自语:“就让你等多活半个时辰。”他从树上跳下,正抬头往四处打量,想要寻一处适合避开风雨之处,不妨身后又是一阵惊雷,下意识便被雷赶着往前行。待行了半盏茶的时间,被派出去先一步探路的探子回来,远远招手唤道:“快,前方有一处山洞,我们正好进去躲一躲……”那喊声顺着山谷旋至高处,半山谷上的猫儿从挪开望远管,抬手向边上珍兽门门主示意。门主点点头,立刻高举手臂,随时准备发号施令。待从望远管中望着那一行人你争我赶的进了山洞,他唇边缓缓扶起笑意:“莫急,一个都少不了……”再一声惊雷响起,他的手臂陡的挥下,山洞外忽然聚齐二十几个珍兽门弟子,推动着一块巨石直直往山洞口滚去。只片刻间,山洞中忽的传出接连不断的惊呼,数人惊恐的要从洞中逃出,正正好被滚来的巨石夹在洞壁边上。只过了短短几息,那些洞壁边上还在奋力嘶吼挣扎的人,便在绝望中被不知什么东西拖进了洞中……珍兽门门主再挥动手,示意自家门徒立刻撤回,摘下望远管,振奋道:“圣女,成了,那帮孙子一个都活不了!”待他转过身,原本站在他身畔的姑娘已不见了踪影。半山坡往下,却有一个身影连滚带爬急急下了山谷。此时年轻的寨民们已或抬、或背、或扛,将在打斗中受了伤的丁勇们撤离战场。圣药门的弟子们全情投入到救伤之中,便连大小两位门主也奔赴向了伤患。年老一些的寨民们则自发组织着向伤势稍轻的丁勇们送水送吃食。猫儿她将将到了山脚,一位老妪忽的向她疾步而来,到了两丈之外便双膝跪地,双手高举,向她献上一块巾帕包起来的一块干粮。老妪眼中含泪,用凤翼族的语言不停道:“……圣女之光,万民之福……”猫儿原本要推拒,却又深深一躬,接了那干粮,扶起老妪道:“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此时天空云朵转薄,日头几经挣扎,终于从云后跳了出来。心口那块温热的干粮给人无限的振奋。猫儿转身上了另外一处山谷,一边向山坡上的伤民打听战况,一边往高处而去。……战事已歇,尸横遍野。伤民们自发的将地上的尸体堆积在一处。萧定晔疲乏至极。从昨日晌午到现在,虽只过去了一整日,可这一整日,他没有停下过。他的软剑早已崩裂,他的四肢早已不是他自己。他的层层衣裳被鲜血打湿,分不清里间到底多少血是他的,多少血是旁人的。缺少训练有素的兵卒配合,这是他打过最艰难的一场仗。此时战事已歇,他靠着山壁,忽的打了个盹。在这个盹里,他做了个短暂的梦。梦里,他躺在一处仓库的床榻上,房里光线晦暗,四周是一片叫卖声。梦里的他仿佛是遭遇了一回刺杀,虽逃得一命,却奄奄一息的躲藏在此处。他躺在床榻上,原本该昏睡过去,却并没有。昏昏沉沉中,他仿佛在等一个人。他其实清楚的知道,那个人不该出现。此处危险,可能随时都会跳进几个刺客,往他本就被开了膛的肚皮上再补几刀。他并不是很笃定,那个人一定会出现。毕竟她时时刻刻都想从他身畔逃开。她和他签了几份契书,说过无数冷情的话,都是为了争取自由。梦里他有些悲观。他想着,她虽然那时已经委身于他,那几日也和他极好,可她趁着他受伤不能回宫的契机逃宫,不是没有可能。太有可能了。他心肝有些撕痛。他觉着她一定会走。她用什么妆粉、蛋清、花生壳……不拘什么东西乔装一回,就能出宫。然后她会去何处?等她逃出了宫,他该去何处寻她?天大地大,她出了宫,他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再能寻到她。他躺在床榻上正在担心,吱呀一声门响,进来个短髭清瘦青年。那青年看见床榻上的他,一个飞身便向他扑来。他立刻忍痛抽出软剑要指过去,才被缝上的胸膛却忽的被挣裂开,五脏全然暴露。青年的眼中忽的一亮,仿佛猫看到了耗子。他不知为何,竟抖了两抖,唯恐青年摘走他的内脏,不由大喊道:“旁的可以拿走,心留下,心留下……”青年闻言,立刻上前,一只纤细的手带着罪恶向他胸膛前伸去,激动道:“肝能不能摘走?我最爱吃兔肝,跟着兔肉一起烤,那滋味……”青年说的眼中放光,嘴角已流下了涎水。他不知怎么的,原本想要摇头,却又点了点头。他低声道:“你中意吃肝就吃肝,中意吃肺就吃肺。你这时候应该已经怀了狗儿,要多吃……”青年闻言,一屁墩坐在床畔的椅子上,立刻从身后抽出了一把钢钎,满眼的期待:“现在就穿串成不成?”他却微微有些心凉,怔怔道:“为夫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知道心疼?”耳边一阵吱吱声,什么东西窜上了他的胸膛,压的他一阵气闷。他脑袋一抬,睁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