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骂的气喘吁吁,转头问向陪在身畔的下人:“他什么时候最不发疯的?”下人迟疑道:“……怕是半夜的?他要入睡的?”猫儿便冷笑一声:“走,改日本王夜里睡不着的,就来打他的!”转身便往外而去。院门处,“聪明”心腹克塔努,正探手探脑的望着她,同她眼神对上,立刻垂眸躲闪。她心下不由叹了口气。这些人,背主的时候一鼓作气成了事,现下却优柔寡断,难受她挑拨离间的影响。她环臂大步到了院门,经过克塔努身畔时,并不理会他,只向一直候在门口的婆子克依兰道:“本王瞧上你的,你跟着去本王院里当下人,端茶递水的。”克依兰不敢轻易应下,只惴惴着望向远处的牛眼二管家。猫儿双眸一眯,望向二管家。直到他走近,她方冷冷道:“看来在这宅子里的,你才是地头蛇的,本王做不了主的。本王要带她当下人的,你可允的?”二管家忙做出恭敬神色,垂首道:“小王子是主子的,万事可随意的。”她似笑非笑的望他一眼,同跟在身畔的下人道:“本王的院落可收拾出来的?在何处的?你去陪她收拾包袱皮的,带她速速过去的。”下人忙道:“方才下边报上来的,已归置好的,就在‘思归院’的。”向猫儿行过礼,带着婆子忙忙去了。猫儿继续前行,聪明汉子克塔努自觉跟来上来。待行了片刻,他方低声道:“二管家武艺高强的,属下出手,风险极大的。”猫儿并不理会他,只跟着他到了下榻处,见下人还在进进出出,将茶壶、水杯、厚门帘等零碎物件送进院里。她唇角一勾,一路进了院里,方转头望着克塔努,一只手重重拍在他肩上,扬声赞道:“你极好的,本王子赏识你的,封你做大管家可好的?”院中一时眼风阵阵,四周下人们的脚步仿佛皆慢了几息。克塔努面色骤变。自小王子一个时辰前提起要提拔他,他之后便已想的清清楚楚。这样的提拔并不是提拔,是捧杀,是一把悬在颈子上的大砍刀,随时要让他身首异处。他倏地单腿跪地,急切道:“属下的……”猫儿立刻打断他,扬声道:“你莫谦虚的,下去准备的。本王原本今日想对外宣布的,可是忙碌的。明日的,宣布后,本王专程设宴为你庆贺的。”又压低声音道:“半个时辰后,前来寻本王。”第505章 再斗心眼子(二更)眼前的院落不算大,离二门、后厨、监牢都不算远,原本是府上一位小主子的小院。下人介绍道:“因时间匆忙的,小王子只能暂且住在此处的。待将府上其他院落收拾出来的,再搬过去的。”猫儿略略打量一番,做出些鄙夷不满的神色:“比本王在坎坦府邸的,差远的。暂且只能这样的。”她往椅上一坐,装出闲谈的模样,问着下人:“你在府上的,原本任何职的?”下人恭敬道:“奴婢本是负责洒扫的低等下人的,现下二管家差奴婢跟着小王子的,负责小王子院中事的。”“哦……”猫儿拉长声应道,抬眸望着她:“二管家是好人的?”“好人的,他带着大家反抗的,要带领所有人回坎坦的。”“那为何现在还停留在此处的?一直到本王已到的,你等还未回国的?”“二管家说的,冬日寒冷的,等到了春日的,就回国的。”猫儿心中立刻骂了“狗屁”二字。坎坦人造反,同她见过、听过的许多事一样,都是少数人忽悠多数人、多数人盲从少数人的套路。这府上长年累月受欺压的奴仆们人数众多,身处底层、心有怨愤。而像“二管家”这种人,平日已经作威作福,心中还怀着要当人上人的宏图大志。如若她是这种只顾自己的人,常年身处“老二”位置,心有猛虎受束缚,得知七国“分地”的消息,又知道自家主子不但会提出反对意见,极可能还要向江宁知府送消息……她也定然会趁机造反,搏一把前途。二管家同数人便是利用了奴仆们的怨愤,煽动众人,趁主子毫无防备,而行背主之事。而现下这些蝼蚁,却还不知他们所参与的,究竟是一件什么性质的事情。猫儿站去窗边,瞧见被她强要来的婆子克依兰正在院里。有一个丫头上前询问婆子何事,她便只点点头或摇摇头。长年累月的下人身份,令她早已炼就了行走不出声、寡言少语的谨慎性格。猫儿转过身,望着面前的下人:“你等为何将府上主子和管事都关进监牢里的,而不像对待大掌柜那般的杀的干净的?”下人扑通跪地,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没有杀人的,奴婢不敢杀人的,都是二掌柜他们……谁反抗就杀谁的……奴婢不敢的……为何不杀主子们的,奴婢也不知的。”果然是这样。就午时去见的那两排监牢,充其量能塞一百多人,府上充其量还有五六十下人,其余的应该都是站在主子一头,不论是护主还是反抗,都未逃脱死局。她见眼前的下人吓的战战兢兢,若再问下去,二掌柜必定要生疑,只得随便赞赏了下人们的英勇行为,将她打发了出去。门窗紧掩。猫儿立刻解下外裳,从衣襟、袖中寻找着可能存在的什么托付。她就不相信,好好一个王爷被拘禁了两个月,能真的疯的见人就咬。衣领没有,衣襟没有,下摆没有,后背没有,一根袖子没有,另一根袖子没……不,有。一片仿佛韭菜叶的布料,从袖子里轻飘飘掉去了地上。那是一片散发着酸臭的破布,被折叠的极小,带着些湿漉漉,不知被王爷从何处掏出来。猫儿立刻将破布展开,低头细瞧,抬头细瞧,凑去窗纸亮光上细瞧,点燃灯烛烤干细瞧,重新淋湿细瞧……他娘的,连只鬼都没有,更遑论字,更遑论大晏文字!这样一片布,王爷到底要借此转达什么信息?甚至,可能这片布到了她身上只是个凑巧?是王爷蹦跶的太厉害,将衣裳碎步甩到了她身上?她颓然坐了一阵,用纸将布片包好,塞进袖袋中,坐在椅上发呆。遇上难处没有人商议的滋味,简直太酸爽。如若萧定晔在这里,他和她左一句、右一句,每人说一种猜测,总会慢慢靠近真相。萧定晔他们到底去了何处?按理来说,他们到了平度府,定然会去永芳楼探一探。原本热闹的永芳楼现下门可罗雀;守着铺子装相的也是两个汉子,没有汉子卖胸衣的道理。这都是蹊跷处。萧定晔他们发现了这蹊跷,定然是要顺着这条线,寻上坎坦王爷的巢穴来探一探。她转眼一想,又觉着前来坎坦王爷府上相探,是个坏主意。殷夫人曾说,她即便同坎坦王妃私交甚好,也未曾去借宿过。殷夫人的管事媳妇儿彩霞,有可能不知此处所在。几个汉人面对着敌我难分的番人,若轻易打探此处所在,定然要被人起疑心。坎坦人出事,直接挑明了番市有阴谋。以她对她汉子的了解,萧定晔匍一到番市,在发现了永芳楼有蹊跷之后,定然会先寻最大的疑点。而连朱力家最傻叉的五郎都知道些什么,可见朱力府上疑点重重,是擒贼先擒王的第一目标。哎,大意了。如若她刚刚到平度府时,去能先寻去朱力老爷府门外守株待兔,必然能等到她汉子。就不会误打误撞,当了什么坎坦小王子,黔驴技穷,随时要被揭穿身份丢了小命。克塔努来的比猫儿叮嘱的“半个时辰后”,略略晚了些。他垂首跪在她面前。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浅浅的血腥味。这味道与铁锈味其实有些像,却不是。那样独特的铁锈味,带给她的曾经有过艰难,现下却都是不舍,让她想好好的活,成为更好的自己,能坚强的站在他的身畔。而血腥味却不同。这样的气味,从来都只意味着一个字。死。猫儿唇角一勾,语气里皆是冷酷的笃定:“二管家的,他伤了你的?”在她当着下人的面,对他表达赏识、甚至想要升他为大管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后果。克塔努此人虽然也有些聪明,可性格中带着下人固有的思前想后、犹豫不决的软弱性。想撬动这种人豁出去投向她,就得用更极端的法子。只是,显然,二管家比她以为的更心急。克塔努被问及,虽沉默着不说话,喘气声却越见粗重,内心竭力忍耐着不忿。地暖熏蒸的房里热气腾腾。猫儿负手而立,长久的不说话,待看到汗珠顺着他的面颊、颈子一滴滴流进衣衫中,瞧见他的面上渐渐显现出伤口被汗水刺激的疼痛时,她倏地转了个话题:“你的,为何要背叛大晏的?”克塔努倏地一惊,下意识辩驳:“属下没有背叛大晏的……”猫儿切地一声冷笑:“你再想想的,言多必失的。”克塔努面上一阵挣扎,方喃喃道:“属下原本,并未意识到跟随二管家行事的,是背叛大晏的。属下,只想活的像个人的……”猫儿叹息道:“方才本王想了许久的。大晏当年收留了你们的,你们住在大晏的土地上数十年的,却突然背叛大晏的。狼子野心的,本王虽赏识你的,却不敢用你的。你走吧……”克塔努大惊,战战兢兢解释:“属下不是狼心狗肺的,所有下人们最初只想逃离此处的,可逃出去没有去处的,只能回国的。国内只怕不会接受的。二掌柜挑中属下的,要跟着他发财的。属下……属下……”猫儿嘴角一提,帮着他将剩下的话补上:“你就是贪财的,所以要跟着他的。”克塔努一咬牙,说出了实话:“属下原本想的,赚到了银子的,就偷偷溜走的。属下今早收了小王子六百两的,准备凑够一千两就逃跑的。”猫儿缓缓点着头,道:“算你老实的。你打算逃去哪里的?”他面上一阵怔忪,迷茫道:“属下十岁上跟来大晏的,若逃回坎坦的,没有认识人的,孤独的。”猫儿压低声音问道:“同你一样的,有多少人?”他迷惑的望着她,不解她话中意。她道:“你觉着坎坦出兵攻打大晏的,谁赢谁输的?”他更加不明所以,只回答道:“大晏人多的,哪怕慢慢打的,也打的赢坎坦的。”猫儿点点头,道:“本王出发前的,父皇交代的,一切以两国和睦为前提的。如果我们真的占了大晏城池的,往后百年双方不得清静的。”克塔努倏地睁大了眼睛:“小王子不打算选地的?”猫儿点点头:“等此事一了的,本王会将皇叔一家赶回坎坦的,本王留在此处的。你可愿意跟着本王继续在大晏的?”他仿佛不敢相信一般,怀着巨大的震惊望着猫儿。猫儿的双眸一瞬不瞬望着他,一只手一悄无声息的捏住了袖中金簪。但凡他流露一丝丝异议,她就得先下手为强。留他不得。第506章 有人在房里,有人在房顶(一更)坎坦国小王子的院落里,一场招安正进行到关键处。克塔努倏地连磕几个头,眼中已流下泪来,哽咽道:“属下愿意跟着小王子的。属下不愿害大晏,也不愿害王爷的,只想过平安日子的。”猫儿望着他郑重道:“你信我,我今日承诺的出就做得到。你跟着我,我保你余生平安喜乐!”她的话再也没有伪装异邦的强调,她的神色也再无倨傲不屑的浪荡。她的郑重感染了他,他立刻道:“小王子放心的,属下自此一心一意跟着您的。”猫儿点点头,又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可是,本王活不长的,怕是只能活到明日的。”克塔努双目圆睁,着急道:“小王子生了何病的?属下带您去治病的……”猫儿久久望着他,淡淡道:“二掌柜想杀了本王……”克塔努身子一软,瘫在地上,着急道:“他他他……”半晌,没有“他”出个名堂来。猫儿淡淡一笑,道:“本王小看他的,原以为他不敢向本王动手的。可惜……”她再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塞进他怀中:“这是四百量的,加上早上赏你的六百两的,凑够一千的。你逃出去吧,回坎坦去。”她见克塔努没有动静,便再向他淡淡一笑,道:“你出去吧。”克塔努一脸怔怔的摇了摇头。她倏地厉声喝道:“出去!”他嘴唇嗫嚅半晌,什么话都未说出来。呆呆行过礼,转身出了房门。猫儿提起茶壶,却没往茶杯里倒茶。她在心里开始数数。三。二。一……没有动静。她开始失望。将将抬起手臂,将茶杯倒掩了杯底,房门忽的被推开,克塔努疾步迈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低声且坚定道:“属下的……不会让小王子,受伤的!”猫儿缓缓倒着茶,直到茶水溢出茶杯,方放下茶壶,一字一句道:“你,如何做到?”他的声音依旧很低,语速开始加快:“府里还有二十五个武功不低的伙伴们的,他们同属下一样的,只想活的像个人的……”二十五人……猫儿反问他:“人人都怕死的。若不怕死的,你们不会反抗皇叔的。你们同二管家相斗,不怕被他反杀的?”他只静默片刻,便低声道:“有办法的,可需要小王子,助属下一臂之力的!”猫儿凑过脑袋,听他细细说来。她点点头,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郑重道:“再说一遍,你信本王的,本王信你的,让你等活的像个人的!”她急急问道:“你可收到消息的,七国何时相谈选地的?”他低声回答:“早上二管家曾差人去朱力府上送信的,应该今夜七国就会再次选地的。此前六国每回集会的,皆是二更的。”她点点头:“你下去召集人的,不要引起旁人怀疑的。三更,正街,早上用饭的酒楼门前的。本王一旦动手的,你们立刻跟上的,一息都不能晚的。此事本王会推给六国的,绝不会让你我被人怀疑的。”他立刻点头,重复道:“三更,正街酒楼前的。属下们一见小王子出手的,立刻围了他的。”猫儿点点头,又问道:“克依兰可值得信任?”克依兰便是她今日进入监牢所在的院落时,遇上的守门老妪。那老妪提及救主时,最初下意识的称呼依然是“王爷”、“王妃”,而并非像旁人一般咬牙切齿口吐芬芳。她忖着,这老妪与旧主,该是有些感情。克塔努摇摇头,蹙眉道:“她原本是王妃ru娘的,后来传因偷盗被王爷贬成粗使下人的……属下不知她可能信任……”猫儿点点头,向他挥了挥手。他转身要出去,她又唤住他:“你出去必定会遇上二管家的,他若问本王寻你何事的,你如何说的?”他微微一忖,道:“属下会说……小王子召唤属下的,是询问六国选地意愿的。”克塔努离去,房中重新恢复了寂静。淡淡血腥味散去,空置了两个月的屋子,漂浮着一丝丝潮腐之气。这样的气味,令猫儿一时有些恍神。六年前她出现在宫里的废殿时,每逢春秋两季,空气中也常常是这样的气息。那时她穿过来,偷偷藏在废殿不敢见人。后来她招惹了一位皇子,他常常喜欢于半夜,窜进她住的那半边偏殿,在这样的空气中,说些让她抓狂、或让她更抓狂的话。人都是犯贱的。五六年前的事,她经历的时候觉得痛苦,等经历过了,又得到了一个好结果,再时不时回窥记忆一角,看到的大多都是快乐。连那时候她被萧定晔气的骂娘,现下想起来都是趣味。她的神经一连紧绷了这般久,匍一想起他,便是铺天盖地的思念。她不想和他分离,只想朝朝夕夕守在一起。她不想一个人面临危险,她想不负责任的将他也拖下水。她不想闻血腥味,她只想闻他专属的铁锈味。可是,她都快要小命不保,她还没办法同他相遇。今夜,三更。如若克塔努靠得住,她还能逃得一命。若克塔努非但靠不住,还去告发了她……萧定晔,你再不同姑乃乃的会面,就要成**,姑乃乃日后只能夜间来同你厮混,吸你阳气,一口都不给你留!她闷闷半晌,重新打起精神,站去窗边等人。牛眼二管家,果然不虚她的等待。克塔努离开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已迫不及待前来。他开门见山道:“听闻小王子想知道其他六国争地打算的,今夜属下就带小王子前往朱力老爷家中、与六国会面的。”“哦?”猫儿睨他一眼:“你敢带本王去的?如若本王是个假的,你犯了大错的。”二管家强挤出个笑,解释道:“身份之事重大的,属下谨慎的,谨慎驶得万年船的。”猫儿点点头,赞道:“有道理的,本王原本觉着你粗鲁的,现下却觉得你果然与他们不同的,堪当大任的。”二管家“哈哈”一笑,向她行过礼,转身出了房门。外间天色阴沉不定,他面上的笑容缓缓减淡,眼中渐渐渗出狠厉……夜如期降临。临近二更,四处的灯烛渐渐熄灭,将黑暗还给了静夜。一座屋顶似帽尖一般的宅院前,一个黑影一闪,熟门熟路翻过重重墙头,躲过犬只和护院,最后悄无声息趴在屋顶上,揭开了几片瓦。房里亮着灯,坐满了十五六个人。萧定晔来的有点晚,这些人仿佛早已聚齐,正围着一个话题叽里咕噜讨论。各国说各国的话,鸡同鸭讲。朱力老爷双手一挥,高声用大晏话道:“哪国再吵的,轰出去的,再不许来选地的。”房中立时安静下来,有人不服气道:“不让我们选地的,朱力老爷没有权力的!”朱力老爷冷笑一声:“我能向大晏人捎信的,就能劝大晏人抛弃你国的。”那人愤愤半晌,退后一步服了软。见再无人轻易开口,朱力老爷方道:“一国一国轮流说的,不允许插话、抢话和争吵的。”他对着最近的一人努努下巴:“你国先来的。”那人便道:“坎坦王子后来的,凭什么参与选地的?!”此后的几国代表发言,竟都是表达相似观点。屋顶上的萧定晔听得明白,他们是说,坎坦国也加入了什么“选地”之争。在番市的坎坦皇族不是已消失不见?除了胸衣铺子里的几个鬼祟,哪里还有坎坦人?莫非他们所提及的,正是胸衣铺子那几人?那几人早不出去争,为何迟了个把月才想起来?他正想到此处,听闻院中传来脚步声,立刻压低了身子一动不动。此时房里最后一国代表发言道:“我国也不同意坎坦国进来的,他们凭什么的?”房门“哗”的一声被推开,进来两个坎坦装扮的男子。最前面的一位十六七岁的小青年神色倨傲、大摇大摆上前:“凭什么?凭本王曾同泰王见过面的,且同他称兄道弟的!”众人哗然。萧定晔立刻往房中望去。他所在的角度看不清说话之人是何人。若再掀开几片瓦,又容易暴露自己。他只得放着万般的耐心,竖耳听着房里的动静。猫儿的一句话,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缓缓踱了过去,站在朱力老爷身畔。朱力老爷介绍道:“这位少年郎的,该是坎坦小王子的,代表坎坦老君主之意的。”猫儿环视众人一眼,铿锵有力道:“本王前来大晏半途,曾同泰王见过面的。他亲口所言,我坎坦国可以分地!”趴在房檐上的萧定晔,此时终于将猫儿的身形尽收眼底。也终于后知后觉,他曾两回见过此坎坦国的劳什子小王子,也曾两回放跑了这小崽子!!舍近求远,真是舍近求远。如若他第一回 遇见这小崽子时就能出手擒住他,他还用夜夜趴在屋檐上偷听消息?他只需随随便便使出两招逼供手,这小崽子不得痛快吐口?!真真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那骑着一匹泥马的小崽子,竟然是坎坦的王子。且这小崽子,真的见过他三哥?他三哥又在这里搅和什么?第507章 我知你心(二更)萧定晔此时因放跑了“坎坦小王子”后悔的捶胸,房里的猫儿,还在继续演着“镇定自若扯谎记”。有人迈出一步,冷笑道:“你说见过泰王的,就见过的?我还说我见过大晏皇帝的。”猫儿冷笑一声:“不,你不可能见过大晏皇帝的。皇帝出巡的,周遭有一千明卫、两千暗卫的。你这种歪瓜裂枣、有碍观瞻的,侍卫们不等你走到皇帝身边的,他们就会将你……”她以手比刀,放在自己颈子下缓缓划拉过去。那人被讽刺的噎了一噎,反驳道:“你怎知大晏皇子出巡的规制的?莫非你说你连皇帝都见过的?你还见过谁?大晏的神仙玉皇大帝你可见过的?”猫儿冷冷倪他一眼,收回目光,换了个话题:“江宁,北伊犁,我坎坦看上这两处的,还要白银五十万两的。旁的你们拿去分,坎坦不争的。”有人嗤笑一声,问道:“你坎坦何德何能的,想要拿下江宁的?”猫儿直直望进人群中,盯着说话的汉子道:“莫非,你国看上江宁的?”那人呵呵一笑:“在坐哪国看不上江宁的?”屋顶上的萧定晔眉头一蹙,心道:“他们说要分地分地,究竟是怎么个分法?要在大晏的领域上做何事?”房里的“小王子”仿佛知道他的疑惑一般,一步步踱去那人面前,问道:“你说说的,你国又能在江宁地界上,做出什么名堂的?能让江宁比现下更富庶的?”那人昂首挺胸道:“我国得了江宁的,就能造船、养鱼、挖矿、运粮食……江宁处处都是宝的,但凡拿到手,对哪国不是好处大大的?”房顶上的萧定晔脑中“嗡”的一声。他终于明白,那些人所说的“分地”,根本同他曾猜测过的所有可能都不同。他曾猜测,分地可能是个暗语,实际不是真的分地,而是指其他什么事。他也曾猜测,分地可能是这些国家,要向大晏派去细作,互相商量哪国的细作去哪处。甚至他还曾猜测,番人可能想通过贿赂各地官员,掌握大晏矿山。因各国都想去吞一口,商议不定,故而才有“分地”之说。原来都不是。他还是太嫩,没看透这些白眼狼。他们所说的“分地”竟然真的是分地,要瓜分大晏国土!而大方卖国的,就是他的三哥,那个心心念念着要当皇帝、守着大晏大好河山的泰王,萧正!真他娘的疯子!他的脑中一突又一突,心中不停歇的抽痛。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冷空气,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将注意力投进房中的对话中。此时猫儿望着眼前的汉子,毫不遮掩面上的鄙夷:“你国想要江宁富庶地的,可想过如何拿到手的?你国能为泰王做些什么的?”那汉子“哈”的一笑,凑近眼前这个不如何强壮的少年郎,道:“我波兹国马多的,人人好武的,泰王只要发令,就能出兵的。”猫儿心中一突,瞬间明白,这所谓的“分地”,实则就是泰王和周边小国达成的交易:一旦发动战乱,七国派兵增援,泰王便割地筹银作为酬谢。果然是个败家子!房顶上的萧定晔听得透心凉。他的心凉一瞬间又被心焦所代替。何时?他三哥已做到了这个地步,究竟何时会搅起战乱?房里的猫儿仿佛听闻此生最大的笑话,哈哈哈哈狂笑不停。那人被笑的绿了脸,出声呵斥道:“有何好笑之处的?难道各国不都想相助泰王的?”猫儿忍住笑,问道:“你方才所言的,可是你国君主亲授你所说的?你等传回国的信,各国君主都已收到的?”那人面上涨得通红,嘴硬道:“我等虽还未收到回信的,可泰王条件优厚的,我国君主不会拒绝的。”猫儿又是连笑几声,叹息道:“幼稚的,幼稚的。你们是什么身份的?商户的,低贱的!本王是王子的,能为本国做主的!”她重新回到朱力老爷身畔,同他道:“其他六国的,君主未发话的,浪费时间的。坎坦的,确定的,要江宁和北伊犁的,再加五十万两银子的。”各国番人代表吵吵嚷嚷,毫不让步。朱力老爷却从善如流向管家努努下巴:“坎坦国的要求的,记下的。”有人上前一把揪住朱力老爷衣襟,叽里呱啦一阵乱吼。朱力府管家上前一把扭开那人,恶狠狠道:“敢在朱力府闹事的,想死的!”朱力老爷整整衣襟,冷冷望着那人:“若泰王应承了坎坦小王子的,你们再嚷嚷都无用的。若泰王不承认的,我便是白纸黑字写上去的,也无用的。”旁的人听闻,终于渐渐闭了嘴。猫儿再次恢复满身倨傲,冷冷道:“若没有其他要事的,本王先行一步的。”她向一直站在门边的二掌柜使个眼色,二管家立刻推开房门,恭敬道:“小王子请的。”猫儿大步离去。房顶上的萧定晔立刻扣上瓦片,准备跟随而去。此坎坦小崽子身上所系消息极多,不但有番市的消息,还有他三哥的消息,他必须想法子掳了人。他趁着院里护卫将注意力转去坎坦两人身上、想要循着墙头翻过去,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屋檐下快速追出个朱力府管家,在廊庑上唤停猫儿,探问道:“不知小王子此前在何处遇上的泰王?”猫儿眉头一蹙:“你是何种身份的?能同本王说话的?”管家噎的说不出话来,随意向她行个礼,转头窜进了房中。不多时,朱力老爷追出来,站在猫儿身畔恭敬道:“下人不懂礼数的,小王子莫怪罪的。小王子可能透露,此前在何处遇见的泰王?”屋顶上的萧定晔立时竖起耳朵,等着“小王子”作答。猫儿不解的望着朱力老爷:“老爷是泰王与七国的中间人的,竟然不知泰王在何处的?”朱力老爷讪讪一笑,道:“大部分时候,我等是同泰王的属下在江宁碰头商议的,各国皆知的……”猫儿倏地打断他的话,问道:“可是在赌坊的?”朱力老爷叹了口气:“可惜那赌坊不得不放弃,只能另选地点……”猫儿抓紧问道:“另选在何处的?其他六国可知的?为何我坎坦不知的?”朱力老爷眼中不由浮上淡淡揶揄:“小王子都已同泰王见过面的,又何必稀罕泰王属下在何处?”猫儿冷哼一声,负手望天,淡淡道:“你不说的,本王也不说的。”朱力老爷见这坎坦小王子竟耍无赖,又不能捉着他暴揍,只得服软道:“今早收到信的,临时选了一处民居的。”屋顶的萧定晔听到此处,暗骂这朱力老头狡猾,说了等于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