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进城时,我等掳了三个异邦人,其中一个伪装成奴婢,跟着郭掌柜回了江宁。其余的这两人,杀了他们又觉着死的冤,只能藏在客栈里,每日喂了蒙汗药。今日却被这二人逃了出来。这两人就寻上门来,原本只是搬救兵,可两厢里一对话,便扯出了你是假王子之事。”猫儿当机立断道:“走,撤!”她转身行了两步,又止了步子,问道:“坎坦王妃以前住的院子,院中有一棵青柏树,你可去寻过?”彩霞忙点点头:“奴婢昨夜就去寻过,有两棵。”猫儿一愣:“东西可挖了出来?”彩霞一脸怔忪:“什么东西?”猫儿立刻一跺脚,着急道:“树下埋着个坛子,里面有坎坦王妃收集的六国叛乱的证据。”她摇摇头:“现下不能走,你去挖坛子,我去拖延时间。”她转身回了屋里,一边开始急切上妆,一边简单将事态告诉萧定晔。萧定晔立刻起身道:“我现下就去擒了他们。”猫儿摇摇头:“来不及了,彩霞能报进来,说明事情已经报散播了出去。”萧定晔来回踱步,急切的想着现下的状况。那两人将猫儿是假王子的事情捅了出来,如若这府上还有细作,定然会将消息传去六国耳中。不成,不能等到夜间,到了夜间再出手已经迟了。可是猫儿这边……她看出他的急躁,忙道:“你有何要事就去忙,不用担心我。那……克努瓦还算忠心,我相信,他一时半会不会动我,更不会让旁人动我。”萧定晔断然道:“不成,此前诸般的危险都是你一人,我再不能让你深陷贼窝。”她忖了忖,又道:“还有彩霞,彩霞武功不弱,能护着我。我拖得一时是一时,你快去快回,我等你。”他紧紧搂着他,想自己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到了这种危险的时候,还要让自己的女人以身涉险。可过去几日,所有人布局、探消息,为的就是将六国的奸邪一网打尽。现下正值关键,如若不趁热打铁,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猫儿冒的险也白费。他忖了忖,从桌上拿起铜镜揣进她衣襟里护着要害,又探手进她袖袋,将旁的杂物都拿出来,只余她的百变金簪放在袖袋中。他郑重道:“一刻钟,你拖延一刻钟,为夫就来寻你。”她忙忙点头,向他做着保证:“你放心,我才同你成亲,舍不得死,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给自己找麻烦。”他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喟叹一口气,还要再叮嘱她,屋外已传来脚步声。克塔努的声音听起来着急的紧:“小王子,外面有人来找茬的……”猫儿低声同萧定晔道:“你听听,克塔努还未对我生疑。他为人纯良,又喜欢大晏,纵然是发现了我的漏洞,也绝不会拿我如何。”她扬声应下,疾走几步,转头从墙上摘下长剑,对着他一笑,转身出了房门。他听到克塔努同她在门外一阵急切低语,听着她状似愤怒大喊一声,听着她吩咐院里人:“一个不许留的,都跟本王出去撑腰的。”嘈杂脚步声倏然而起,院中须臾间便走的空无一人。他立刻拉开房门,匆匆四顾,往房檐上一跃而起,谨慎的踩着积雪翻出了院墙。……前院门房前,猫儿望着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坎坦人,巴掌一扬,重重打在了门房老汉脸上:“混账的,什么人都往府里放的?”门房被打的一怔,捂着脸支支吾吾道:“他二人的,信物的,证明的,都有的。说话的,都对的上的……”猫儿冷笑一声,提着长剑瞥了眼克塔努:“打出去!这些蝇头小事莫再来打扰本王的。”转身就要走。身后两个汉子立刻扯长声,不拉不拉不拉说了一堆。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克塔努拦在了她面前。猫儿倏地抬头,眯着眼望着他。坎坦人都长了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他们眼珠比她琥珀色的眼珠,颜色还要再淡上几分。她从他的眼珠里,看出了几分怀疑,几分举棋不定。她的心在胸腔里咚咚作响,手中的长剑不自觉的紧握。她一字一字道:“怎么的?连你也要怀疑本王的?”他倏地垂首,话语中带了几分凝重:“属下,不敢的。可……”他一咬牙,继续道:“属下记得,此前至少两回的,需要小王子出示信物之时,小王子都放弃了的。小王子如果真有信物的,为何不能拿出来的,让大家都看看,也好打消疑虑的?”猫儿一勾唇,用讥诮的目光望着他:“上回二管家寻本王要信物的,你可记得本王当时说的什么?”他低声道:“当时小王子说,二管家不配看的。”猫儿缓缓抬眸望着他:“所以,你觉着你现在当了大管家的,就配看本王之物的?”他忙忙摇头,心中一团乱麻。若说小王子是假冒,他半分看不出来她为何假冒。既不为坎坦招祸的,又重用他们一众兄弟的,还为下人们出气、鞭打老王爷等旧主子。府上没有花用的银子时,也是这位小王子拿出银票来应急。若说这几日有出格的地方,就是利用兄弟们杀了此前的二管家。然而,纵然一个人原本是同二管家有仇,可伪装成一个王子来杀一个管家,完完全全是用力过度,根本没有必要。可若说眼前的少年人没有蹊跷,却又不是。譬如他自出现,就没说过几句坎坦语。他自出现,就没亮出过身份证明。一句复杂的坎坦语已经涌到了克塔努的舌尖上,在对上她的视线时,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默默站在猫儿眼前。慌乱在猫儿心中上涌。她极快的往远处望去,没有彩霞的影子。那个实诚的妇人只怕还拿着铲子,正在一下又一下的挖着地,想从两棵青柏树的周遭,挖出一个不起眼的坛子来。猫儿深吸一口气,语气变的柔和。她问道:“你的伤,可涂了药的?那都是你与众兄弟们为了护着本王而受的伤,本王心中有愧疚的。”克塔努心中不由一阵激荡,想起了猫儿数次给过他的承诺。你信本王的,本王就信你的。你想过平顺的生活,本王应承你的。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衣衫上。这是他升任大掌柜之后的衣裳,衣料光滑,在日光下暗光熠熠,是他此前从未穿过的衣裳。他自小是这府上小主子的下人,然而那位小主子,几乎没有哪一日不虐待他。他的身上遍布经年的疤痕。昨日在府衙,他解了衣裳,将身上的伤亮出来作为遇袭的呈堂证供时,这位小王子看见他身上的旧伤疤,曾目露怒火,咬牙切齿问他:“是你此前的主子,打你的?”他这一生,只跟过两个主子。一个是暴虐成性的旧主,另外一个是给过他关怀的小王子。猫儿见他不说话,不气馁的继续发起柔情攻势。“你因本王受伤,是本王欠你的。若你今日无事,便回去房里歇着的,好好养伤是正经的。”克塔努终于抬起头,低声道:“小王子真的是真王子?”猫儿便板了脸,以退为进道:“本王是假的,你去相信那两个老骗子的,然后将本王抓起来鞭打至死。反正你们已经背过一回主的,有了经验的,熟门熟路的。”他一咬牙,道:“属下信小王子的。”猫儿冷笑一声:“你凭什么信本王的?凭本王升你当了大管家,还是凭本王的花言巧语?”他摇摇头:“凭小王子,是小王子的。”更确切的说,是他期望中的小王子。体恤属下,有担当,能当他的主心骨。猫儿极轻微的吁了口气,装出冷傲的模样哼了一声:“本王是谁,与你信不信没有关系的。”她将将抬脚要走,身后院门处那两人又气急败坏的叫骂起来。这回他们骂的是蹩脚的大晏话:“假的,那小子是假的,真王子被人捉了的,你们这些傻的,都被他骗了的……”看门老汉手持扫帚不停将两人往外赶,唯恐自己真被牵连的丢了小命。那两人有些身手,看门老汉的扫帚回回扑了空,拿他们没有办法。猫儿缓缓抬眼望着克塔努:“你作为本王心腹的,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污蔑本王的?”她心中想着,那两人是留不得了。再这样下去,哪怕她是真王子,也要被人当成假的。她立刻抬剑前指,大喝一声:“来啊,砍了他二人,赏金二百两的!”------题外话------今天就到这里的,我们明天见的,拜拜的第520章 狐媚子妆(一更)猫儿的一声财大气粗的“二百两”的呼喊,并未激起护院们的兴致。所有人齐齐看向克塔努,等待他的判断和命令。显然,猫儿的这个“坎坦小王子”的马甲,已经捂不住真相了,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她。而上门挑衅的那两个坎坦汉子,还在大声呼喊:“自己人不杀自己人的,我们是真王子身边的长随的,你们胆敢杀我们的,叛国罪论处的……”猫儿大喊一声:“还不上,你们想再一次背主吗?”她侧转身一把揪住克塔努的衣襟,咬牙切齿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克塔努,本王错认了你的,你不配当本王心腹的!”克塔努身子一晃,终于从内心的怔忪、狐疑中惊醒,举剑大喊:“捉人的!”护院们终于持剑跃上前,向那二人扑过去。那二人腾挪转移,并不落下风,口中还在叫骂:“假的,他是假的,你们这些傻的……”克塔努一跃而上,加入战局。一刀劈下,那二人中的一人身上便挂了彩。二人不敌,不愿恋战,趁机虚晃一回包袱皮,转身逃了出去。猫儿立刻大喊:“追,不能让他二人逃出去坏本王名声!”一行十几个侍卫立刻追了出去。人影只消失了几息,又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由远及近。萧定晔彷如天神从院墙上一跃而入,手持软剑挥开众人,跳出人墙,一把抱住猫儿腾空而起。猫儿立刻舒了一口气,紧紧搂住了萧定晔的腰身。原本还在挥剑的克塔努大喊一声:“救小王子!”带着人便要往外冲。周遭瞬间传来巨大声音,暗卫们撞开院门闯了进来,举刀便砍。猫儿已随萧定晔去了院外,落在了几丈外的安全处。她吃惊道:“怎地这般仓促?彩霞还在府里没跑出来!”远处一个小少年咚咚咚跑了过来,虽然吊着一只膀子,却掩不去满脸的英气。他瞧见萧定晔搂着她的姿势,便认出了她的身份,兴奋道:“师母,徒儿带人来救你啦,彩霞方才已逃了出去,瓷罐里的东西已到了我阿爹手中!”猫儿点点头,听着院里刀光剑影的动静,着急道:“莫伤了院里的人,他们不是匪类!”殷小曼笑嘻嘻道:“师母莫担心,师父方才已经交代过了。”猫儿想起方才她被萧定晔救出院落时,克塔努还当她被人掳走,急着要带兵救她……拥有那样一双善良双眸的青年,虽然曾怀疑(当然也应该怀疑)过她,终究却对她忠心耿耿。当然,他忠于的不是她,是他心目中的小王子。然而终归受益的却是她。她叮嘱殷小曼:“待将此处平定,你去寻一个叫‘克塔努’的青年,让人莫粗鲁对待他。我曾应承他,要让他在大晏过安定的生活。”殷小曼闻言,并不先应下,却鸡贼的看向他师父。萧定晔便肃着脸问她:“可是那个长着两片大胸肌的坎坦男子?”她讪讪一笑,忙忙拍马道:“他不如你,大大不如你,拍马都赶不上。只有你的胸肌才能令我内心安宁……”他面无表情瞥她一眼,向殷小曼努努下巴。殷小曼便笑嘻嘻的转头过去,同站在院门口的一个暗卫交代过两句,方转身回来道:“师父不如带着师娘先去客栈等候?彩霞挖出来的罐子里,藏有异邦细作的名单。阿爹拿着名单带着暗卫们去捉人,只怕还有半日的时间。”萧定晔点点头,叮嘱道:“抓人归抓人,你切莫又弄伤了手臂,回头殷大人再不会带你出来开眼界。”牵着猫儿上了马,回了客栈。……猫儿长久的睡了一觉。待睡醒的时候,外间已是三更时分。客栈房中亮着一盏灯,却没有人。隔壁房间里,萧定晔正同殷大人议事。“此回事看着是坎坦王爷倒行逆施、激起民愤,实则是大晏接受了异邦人却未尽管理责任,导致此处成了法外之地。下人虽是人下人,可大晏例法中也有保护奴隶的条款。这些条款在平度府失了效,导致下人无法可依,方才走上了背主之路。”殷大人抱拳道:“下官即刻便上奏折,将此事上报,向皇上争取修改番人管理的条款。”萧定晔点点头:“父皇一定会重视此事。只是,那奏章上……”殷大人低声道:“下官明白殿下的担忧,暂且不会将泰王牵扯进来,以免打草惊蛇。”他留在江宁,靠丐帮从赌坊、酒楼、青楼等处寻出泰王那头出面同番人交涉之人,又将朱力家的儿郎全部捉拿。拷问极简单,这些人吐口也吐的极容易。然而所有的事都只有口供,没有其他实质上的证据指向泰王。用口供来扳倒一个七八品的小官,很容易。可去扳倒堂堂皇子,简直是痴心妄想。外间天色已黑,一场大雪过后,晴朗的夜空没有一片云朵,漫天皆是密密麻麻的星子,仿佛芝麻粒一般撒在煎饼上。晚风徐徐,带着沁人心脾的冷意。萧定晔站在窗前望着天际夜幕,眼中并没有大事得胜的欣慰。他叹口气,沉声道:“三哥行事极稳,但凡要出手,势必要先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只怕从六国这些乱党口中,也不一定能得出更多与三哥相关的证据。”殷人离望着眼前青年的颀长背影。他同他夫人成亲那年的冬日,这位青年才出生,那时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儿。后来的那些年,他零星的接收过关于这位皇子的消息。乖张、纨绔、无状。他同自家夫人偶尔谈及这位皇子,殷夫人还曾为自己可惜。当年这位皇子出生当日,形势十分危及。那日他夫人正巧入宫,偶遇皇后生产,她还因前去寻太医的半途而受过伤。后来夫人听闻他谈及皇子的无状,还曾私下里可惜:“哪里知道,当时救下的竟然是那么个纨绔,倒是令老娘白白伤了一回。”一转眼二十余年过去,那个泯然众人的皇子,竟然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萧定晔站在窗前忖了忖现状,转回身来同殷大人道:“七国的异邦人都派人回各自国家送信,七国纵然不出兵帮三哥,可定然已知大晏要内乱。届时,怕是要趁火打劫。”殷大人道:“下官从朱力家的儿郎口中得知此事时,已派出人日夜不停往七国而去。希望能赶得及将送信人拦截下来。”萧定晔摇摇头:“怕是极难……那坎坦的王子都能这般早就到大晏,别的小国只怕也慢不到哪里去。”正说到此时,外间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萧定晔打开房门探出头去,见顶着一张“坎坦小王子”面颊的猫儿正站在门口张望。他眼中的忧虑减弱,浮上一层笑意,向她伸出手:“过来……”她回头瞧见他正依在隔壁门框上,立刻上前搂着他的腰撒娇道:“我以为你又舍下我去了旁处。”耳畔传来一声轻咳,她扭头瞧见殷大人正站在屋里,将她和她汉子的黏糊劲儿尽收眼底。她一阵窘迫,忙忙站直身子,避嫌似的退后一步。萧定晔却面上挂着笑,上前牵了她手,大模大样的让殷大人瞧。殷大人顿时露出一脸的疲惫,上前对着猫儿抱拳道:“王妃可真是令下官好找,整个江宁都险些掘地三尺。”猫儿讪讪一笑:“走的急,忘了向大人与夫人告别……。”殷大人揶揄的看她一眼:“下官家中小女微曼,已被禁足了三日……”竟敢给王妃教异邦语,以助王妃出逃!猫儿心下苦笑一声,面上却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该禁足,女儿家家的,怎能随随便便就用炮仗将自家房顶炸的全是窟窿眼睛?她小小年龄就敢炸自家房顶,以后大了还不得去炸山、炸海?”她心下觉着颇有些对不住微曼,便没有继续面对微曼她爹的勇气,忙忙晃着萧定晔的手,同她夫君撒娇:“肚子饿饿,要不要一起用饭饭?奴家没有你,一口都吃不下去……”殷人离听的牙酸。萧定晔却甘之如饴。分辨这世上的好男和渣男很简单。好男喜欢看自家女人作,渣男喜欢看别的女人作。姓殷的和姓萧的,因为猫儿的一句撒娇,产生了不同的反应。萧定晔被猫儿摇晃的一颗心柔软,正要同殷大人告别,殷大人手准眼快抢先道:“下官再去看看动静,殿下先歇着……”打了个寒战,拂去一身的鸡皮疙瘩,抢先出了门。……客房里摆了一桌的菜,猫儿狼吞虎咽,萧定晔却并未吃下多少。现下的境况不敢想,越想就越严峻。猫儿原本是想着自己多多用饭,待吃饱之后,才有力气被她汉子吃。然而看她汉子食不下咽的模样,便知道他汉子有了心事。猫儿自从嫁给萧定晔,越来越贤惠。她立刻擦干净油嘴,前去将脸上的“小王子妆”洗去,重新化了个动人心魄的狐媚子妆。第521章 没起作用(二更)狐媚子妆的灵魂就在于微微上挑的眼线,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以及一张红唇。等猫儿化完妆,再往包袱皮里一翻,没有翻出来妇人衣裳。她顶着一张狐媚子脸,穿着一身男子衣裳,这勾人劲儿就弱了几分。她当机立断给自己只留下了底衣,然后爬上了他汉子的膝盖。猫儿的本质是个买卖人。买卖人的特质是现实。她在现实之外,还有个特质:粗俗。如若她当初穿成个大家闺秀,或者在宫里时她抓紧机会提升过自己的才学,那她此刻应该同萧定晔探讨一番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约莫他会被高洁之事哄开坏。或者她有一副莺声燕语的好嗓子,以及能歌善舞的文艺特长,她蹦跶着给他舞一曲,或许也能让他解了心事。然而这些她都没有。她能吟的诗,都是前世里学到的古人的诗词,所记得的还不全乎。譬如上一句是“床前明月光”,下一句她就能给对上“地上鞋两双”。她也不会跳什么舞,真的让她跳,她也只能挥着帕子扭两个秧歌。她对她自己的判断就是:常识比古人强、才学比古人差。所以,她一看到她汉子心情不好,她就立刻摒弃了那些高雅的精神文明建设,拿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办法。原本应该简单、有效。然而此时的萧定晔,表现的像个正人君子。他不但像个正人君子,还将自己的精神境界拔高了不止一丈,显得他和她之间,相差了无数个才子佳人。他心事重重的将热乎乎的她搂在怀中,无意间向她脸上一瞥,立刻蹙了眉:“怎地将自己画成了这般?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猫儿出溜一声跳下地,拿着铜镜照了照自己。就像个风骚不要脸的狐媚子啊,没有错啊!她怔忪着望着他,他便往她身上披了一件外裳,抱着她,将她一屁墩放去了床畔,弓着腰望着她:“乖乖在房中等我,我去忙过就来。”又给了她一个缠绵悱恻的、难舍难分的吻。她彻底搞不懂她男人了。到底是想吃她,还是只想对着她望梅止渴啊?难道他媳妇儿的绝世容颜和勾人的身段对他失了效?他在床榻上明明是个不要脸的纨绔,何时成了个入定老僧?他的嘴唇离开她的之后,将她塞进棉被,便起身出了房。好在他下意识还操心着自己的媳妇儿,在一边挂心着政事一边关门的当口,又分神向她叮嘱了一句:“谁敲门都别开。”萧定晔离去后,猫儿下床顶了门,想一想又掩了窗,抱着个铜镜钻进被窝里,将自己细细打量。后来她没有打量多久,就沉沉睡去。萧定晔自从来了平度府就没有沐浴过,他的被窝里全是他浓浓的气息。铁锈味中带着些汗味。猫儿躺在这样的被窝里,睡的很踏实。太过踏实,以至于后来他夫君于半夜回房,没有敲开门,也没有推开窗户。那时他与殷大人正讨论过一遍局势,他略略解了心头焦躁,被门窗拦在客房外时才隐约想起来,此前他仿佛曾瞧见过个狐媚子,那个狐媚子还同他有些熟悉?他想了半晌,反应过来,那狐媚子是自家媳妇儿。他想的心痒痒,想的热血沸腾,热火朝天。然而他敲不开门,推不开窗,失去了领略自家媳妇儿风采的机会,只得转去隔壁,同殷大人秉烛夜谈。一直到第二日一早,他等不到猫儿开门,又跟着殷大人去清算擒拿的细作匪类。猫儿被外间的嘈杂声吵醒的时候,房中自然是无人的。她夫君一夜不曾回来,她怀中抱的还是一块铜镜。她坐在房中肤浅的自怨自艾“人老珠黄”,随之被外间的动静引了注意,迅速穿好衣裳推开窗户,扒拉着窗沿往楼下瞧。百里长街,是熙熙攘攘的犯人队伍,瞧着有上百人之多,每个人都被绑的像螃蟹,一双脚上也被绑着长长麻绳,能走不能跑。沿街站满了番邦民众,他们虽踊跃的看着热闹,内心里却是一片迷糊,并不知最近的平静背后都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猫儿忙忙净过面,配合着衣裳梳了一个男式发髻,下楼去看热闹。其实也不是看热闹。她心头记挂着一个人,一个拥有一双深邃眼眸的青年。她曾为了活命,向那个青年做出过承诺:你信我,我便信你。事实上是,那个青年后来相信了她,而她却欺骗了他。她登登下楼的时候,遇上了彩霞。这整栋客栈已被官府征用,满客栈都是自己人。彩霞一步三阶,精神头十足。猫儿看到她,便想起了旧账。她伸手一拦,比彩霞站高了一个阶梯,居高临下望着她:“你此前欠我的,你可记得?”彩霞脸上的光彩就敛了一敛,点点头:“记得,奴婢曾向夫人逼供过,将夫人摧残的死去活来。后来还险些割了夫人的脑袋。”猫儿双眸一眯:“还有呢?”还有?彩霞冥思苦想。还有什么?两人的缘分就这么多,相处时间就那么短,还能有什么?猫儿给她一点暗示:“你现下这般兴冲冲,所为何事?”彩霞面上又浮上些光彩,双目炯炯有神:“奴婢立了大功,我家大人要赏奴婢。”猫儿冷笑一声:“殷大人为何夸你?可是因为你交出了一个坛子,坛子里有几张纸,纸上记了些极为有用的消息?”彩霞脸上的光彩又隐了去,猫儿乜斜着她继续道:“原来殷大人家的家仆,习惯借花献佛领人情。你应该还记得,这些消息,原本是我豁出命得来的。”彩霞点点头,再点点头,心情不可遏制的低落了下去。她虽是个下人,可最初也是殷大人培养的出来的暗卫。后来殷大人为了追求爱妻,将她送给正值少艾的殷夫人当近身丫头。然而她出身自武人,怀着一腔武人的心,在当下人的同时,也时时眷恋着能立一些于国于民有益的大功劳。被猫儿一提醒,彩霞便想起来,自己赚的这份功劳,军功章里有她的一半,还该有王夫人的一半。第522章 晚了(三更)猫儿对于彩霞展现出来的低落情绪,十分满意,由此也看出彩霞是个实诚人。只有实诚人,被人戳穿了一些事情,才会影响情绪。她安抚的拍一拍彩霞的肩膀:“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抢我的功劳,所以你不必太过自责。”彩霞便明白,眼前这位夫人要提条件了。果不其然,下一刻,猫儿便将脑袋凑向她,低声道:“你去帮我……我便将真相咬死在肚子里,让你彻头彻尾当一回大晏女英雄。”彩霞惊得后退一步,连连摇头:“不成,奴婢这么干,若被抓住,只怕要判个叛国罪。”猫儿无语:“我又没让你放了他,如何就成了叛国罪?”彩霞耐着性子向她解释:“所谓敌我有别,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同情敌人之举,哪怕是向对方送一口水,都可能沾上个通敌的罪名。夫人还年轻,不懂官场上的这些道道。”猫儿不由语带威胁:“你真的不干?”彩霞摇摇头:“并非奴婢不愿干,而是不能干。奴婢用旁的法子赎罪报恩都成,只通敌之事,一根手指头不敢碰。”猫儿指一指她,又指一指她,气闷道:“行,你有种!”转身登登登下了楼梯。彼时萧定晔正从另一间房间出来,探首望着猫儿离开的背影,向彩霞打听消息:“我家夫人,找你做何事?”彩霞立刻摇摇头,搪塞道:“随便说两句话,没让奴婢做什么。”她活了三十来岁,不是个虚长年龄的。她当然明白,当一个已婚妇人对旁的男子产生了兴趣,就已经不算好事。这时候如果她这个外人再去搅一趟浑水,那水就更腥臭的不能闻。这世间男女,任何一方有了不轨之举,另一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都是有原因的。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只能和稀泥,不能起火架秧子。可惜彩霞又做错了。如若她原原本本向萧定晔讲清楚,就不会节外生枝。毕竟萧胡这对夫妻,情比金坚,萧定晔还是相信猫儿对他的感情,以及相信自己的魅力和本事。然而彩霞这么遮遮掩掩,萧定晔立刻会错了意,觉着猫儿有事瞒他。此时他心中只有一小嘭火苗,还没有变大。他嘴贱的又问了一句:“可是事关一个坎坦男子?”彩霞立刻摇头否认:“没有,完全没有的事。”她这样斩钉截铁、不假思索的回应,反而起了煽风点火的效果。萧定晔此人什么都好,只有一个缺点,爱吃醋。他吃醋的来源,并不是因为猫儿,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他是个皇子,他自小都是骄傲的。他也看多了他父皇后宫里的那些妃嫔是如何争宠、如何拿父皇当个宝的。除了他父皇,他还有几个哥哥。这些前人都身体力行的给了他示范:被内宅妻妾宠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是一种什么体验。然而事情到了他这里,就同旁人不一样了。他的媳妇儿虽然也爱他爱的不得了,可却不能给他与父皇或者哥哥们的内宅里同样程度的安全感。譬如猫儿在昨夜还试图取悦抚慰他,可一转眼,就能想着关心旁的男子。这在父皇的后宫里,或者哥哥们的内宅里,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