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的奇异醇香味让粥带着一股淡淡的厚重口感,大米也有种柔滑鲜香的味道,比起一般的肉粥多了几分醇厚悠长的碱香味。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皮蛋的味道,但煮在皮蛋瘦肉粥的皮蛋却不一样,米粥淡化了皮蛋的刺激甘涩味,只剩鸭蛋自身的绵长蛋香。皮蛋蛋白部分弹牙清香,蛋心稀软醇香,配上清淡香甜的白米粥十分合适。他赞赏道:“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难以道明滋味,这皮蛋留下的醇厚蛋香真是回味无穷。”叔侄口味类似,谢珣喜欢的,两个小家伙也不会讨厌。谢曜安安静静地沿着碗边粥喝,粥煮得软融,入口不用多嚼,一抿就烂了,只剩下鲜香的瘦肉丁和碱香的皮蛋,一咬,醇香在嘴里悠悠散开。他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意,慢条斯理地用食。谢昭就不一样了,在他心中似乎没有不好吃的东西,不待吹凉了就往嘴里塞,趁热喝粥,连葱花都是清新回甜的。姜舒窈见状连忙拦住:“不要太心急,吃太烫的对身子不好。”谢昭委屈巴巴地看着姜舒窈,乖乖地慢下了速度。谢昭吃完两碗后,谢曜才将将吃下去半碗。砂锅里煮的多,四个人吃绰绰有余,众人吃饱喝足后还有小半锅。皮蛋瘦肉粥润肺养胃,喝下一碗胃部暖融融的,浑身都舒坦了,配着院里新鲜的空气和刚刚西沉的夕阳,实在是惬意。谢昭踮起脚来瞧瞧锅里,朝姜舒窈撒娇:“三叔母,这半锅粥可以让我带回去吗?”没想到姜舒窈一口拒绝:“小孩子少吃皮蛋。”谢昭嘟嘴。姜舒窈接着道:“下次给你们做鲜虾粥或者生滚鱼片粥,想喝粥还不容易嘛。”谢珣正想调侃谢昭两句,余光瞟到了谢曜,想起了姜舒窈刚刚说的话,把目光投在他身上。谢曜今天难得吃了整整一小碗粥,要知道平时他光是喝小半碗也得劝着吃。谢珣开口关心道:“阿曜可有吃撑了?”谢曜还在听哥哥向姜舒窈约定下次下厨的时间,没想到谢珣会开口跟他说话,摇摇头。又想起姜舒窈劝他多开口说话,便道:“不撑,饱了。”谢珣点头,内心惊讶,原来阿曜并不是胃口极小,大多数时候怕都是没有吃到合心意的饭食。姜舒窈和谢昭约好下次煲粥的时间,听到谢曜答话,笑道:“不错嘛,居然吃了一小碗,我们阿曜只要继续坚持这个食量,过不了多久就会长肉的。”姜舒窈帮他擦擦嘴角:“小孩子还是要肉一点才好呀。”谢昭插花:“三叔母是在夸我吗?”姜舒窈哈哈大笑,戳他脑门:“是是是。”谢曜看着这幕,不知不觉被感染,抿着嘴角腼腆地笑着,黑白分明的大眼亮晶晶的。谢珣把视线从谢曜身上挪到姜舒窈脸上。或许对于阿曜来说,不仅仅是因为饭食合心意,更多的是因为做饭的人合心意?,,第41章翌日姜舒窈给老夫人请安后,出了寿宁堂便被徐氏叫住。“三弟妹。”徐氏款款走来,她已三十有二,岁月却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徐氏很少对姜舒窈主动搭话,姜舒窈微微诧异,顿住脚步看她。她笑得一如既往地温婉:“可否请弟妹去我院中一叙。”姜舒窈犹豫了一瞬,点头应下。丫鬟打帘,周氏从屋内出来,听了一耳朵二人的对话,蹙眉看向她们。周氏此人,性子和她长相很符合,眉目张扬、泼辣爽利,但偏要做出贤良端正的装束,努力朝徐氏靠近,一个词形容就是“拧巴”。“大嫂,弟妹。”她挑起单边眉,“你们二人何时如此亲近了?”徐氏表情不变,温温柔柔地回:“妯娌之间自是要努力亲近。”周氏不屑地“哼”笑一声,不顾姜舒窈在场,直接说道:“装模作样,你和我之间可从未亲近过。”徐氏道:“弟妹不必如此。”一副不想与周氏多计较的模样。周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无趣憋屈,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习惯,瞪了一眼徐氏,又盯着姜舒窈看了几眼,撇撇嘴,风风火火地走了。“她就是这个性子,满身的刺,习惯就好。”徐氏一边领着姜舒窈往大房走,一边侧头道。姜舒窈没想过徐氏是会背地说别人不好的人,奇怪地看着她。徐氏知她所想,不愿解释,两人沉默着来到大房。姜舒窈坐下,看着徐氏不紧不慢地为她斟了一杯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大嫂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徐氏温柔的笑脸变的有些不自然,吐出一口气,道:“弟妹快人快语,我也不绕弯子了。实不相瞒,我有事想请弟妹解惑。”“但在这之前,我应当要先对弟妹道歉。”“啊?”姜舒窈正盯着桌上各式各样的糕点馋嘴,听了这话一愣,把目光从糕点上拔走。“大嫂这是何意?”无缘无故对她道歉,让她有一种徐氏要她办一件大事的感觉。徐氏脸皮有些臊得慌:“我曾对弟妹持有偏见,有意疏远,甚至管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少去弟妹院中,后来渐渐明白是自己心胸狭窄,眼界狭隘。”当初襄阳伯府不知怎么说动了皇后,有意让她赐婚姜舒窈和谢珣,若是皇后赐婚,想要和离可不那么简单了。谢珣不得已硬着头皮抢在赐婚前向姜舒窈提亲,徐氏作为长嫂,对姜舒窈这个名声极差的弟媳不免几多挑剔。但姜舒窈嫁入府中后并不如传闻那般荒唐,与谢珣相处也十分和睦,她的疏远挑剔便显得刻薄,再加上姜舒窈对两个孩子十分宠溺,并未因为她的行事而对谢昭谢曜不满,两相对比,她才是那个性子不好的人。“大嫂何出此言?”姜舒窈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些迟钝,并未察觉徐氏那些疏远的小心思。徐氏闻言更加羞愧,再次真心实意剖明心思,向姜舒窈道歉。姜舒窈实在是有点懵,她悄悄转头看白芷,却见白芷脸上露出扬眉吐气的神情。合着徐氏所言是真,但只有她一个人没什么感觉吗?姜舒窈见徐氏越说越悔恨,愧疚的温婉模样让她十分不自在,打断道:“大嫂有事就直说吧。”徐氏将手帕拽得更紧,略显急切地解释道:“弟妹误会了,若是我无事求你,我还是会向你道歉。”“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姜舒窈话还没说完,一个小肉球从远处飞来,撞到她身上。“三叔母!”谢昭抱着她的手臂,惊喜道,“你怎么来了?”“阿昭!”徐氏肃容呵斥道。在徐氏面前,谢昭还是不敢太过活泼,委屈地放开姜舒窈的手臂,恭恭敬敬行礼:“母亲,三叔母。”他行完礼,谢曜才将将赶过来,走得太急以至于有些气喘吁吁。他跟着行礼,徐氏点头,问旁边的嬷嬷:“他们怎么过来了?”“回夫人的话,夫子家中有急事,刚刚递了个信儿来告假。”徐氏道:“夫子不在你们就自己温书,不要贪玩。”“我听丫鬟说三叔母来了,才带着四弟过来的。”谢昭扯扯姜舒窈的袖子。姜舒窈略微尴尬地开口:“那个……不知大嫂刚才想说什么?”徐氏这才想起正事,把管教儿子的事放在一边,对嬷嬷道:“把他们领下去擦把脸。”打发走两个小家伙后,徐氏开口道:“我所求之事便与阿曜有关。想必弟妹也有所耳闻,阿曜自小体弱多病,胃口极差,我费尽心思也难让他多吃一口饭,而我听下人说,他很喜欢弟妹做的饭食,所以我便腆着脸来向弟妹求些食谱。”姜舒窈沉默。徐氏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些厚颜了,语气愈发羞愧:“弟妹介意的话我也理解,弟妹若是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我自当竭力满足。”姜舒窈无奈:“不是,我只是觉得我的食谱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谢曜爱吃的饭菜,发现他好像并不挑食。“大嫂这么多年在阿曜的饭食上费尽心思,想必并不差好的厨娘和医师,我想我未必能给出让大嫂满意的食谱。”徐氏见她语气认真,不由得愕然,半晌缓过神来,失落地垂头:“是我欠考虑了,望弟妹不要介意。”“不过我大约有些想法,现在离晌午还早,不如大嫂借我厨房一用?”徐氏猛地抬头,眼里是掩不住的惊喜:“好,好,多谢。”她跟着姜舒窈踏进厨房。姜舒窈往厨房里扫了一圈,拿起一块后腿肉:“今天中午吃饺子吧。”“饺子?”谢国公府并不常吃饺子,其往往是过年的时候充当众多年节食品之一。“唔,虽然时节不合,但美味的食物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呀。”姜舒窈将袖口扎起,“最重要的是,做饺子很有趣。”饺子早在古代就有了,传说中原名叫“娇耳”,是张仲景为治冻耳症而发明的,日久天长被传成了“饺子”。不过来源出处并不重要,好吃就行。徐氏从未下过厨,最多煲汤的时候来厨房搅两下就当做亲自下厨了,一见姜舒窈这阵仗,不由得被震住。姜舒窈不管她在想什么,到了厨房就是她的主场。她净手后开始和面,做得熟练了,手上速度也快,不一会儿就揉出了软硬适中的面团,盖上湿纱布饧面。徐氏在旁边干看着,等到姜舒窈拿起两把菜刀开始剁馅时,总算找到时机开口:“弟妹,这种事情让下人来就好了。”姜舒窈“嘭”地把菜刀插在案板上,问:“大嫂以为我为什么喜欢做饭?”“呃……”徐氏看着那两把刀锋锐利的菜刀,绞尽脑汁想要接话。姜舒窈又不是考她,看她那副如临大敌地模样十分无奈:“因为我认为亲手做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此事听起来很玄妙,但从食材的处理到调料的配比,每一个步骤经由自己的拿捏,做出来的食材也会带上自己心意,这或许就是大家常说的‘自己做的饭就是香’吧。”徐氏从小到大都严苛要求自己大方得体,很少将想法表露在脸上,但此时此刻她脸上却露出怔愣的神情。“这么说吧,你可有自己做过饭?”徐氏摇头。“那你母亲可有为你做过饭?”徐氏再次摇头。姜舒窈无语,问:“那嬷嬷呢?”徐氏仔细回忆着,答道:“有过,在我儿时生病时,嬷嬷为我熬过粥。”时间太久远,姜舒窈也问不出什么,便放弃了,直接道:“我幼时生病时母亲会为我下厨做饭,不过不会做什么精细的美食,大多只是简简单单的白米粥或者蒸蛋。蒸蛋只需要搅散加盐上锅蒸,白米粥就更简单了,搁点碎菜叶,加点盐,滴几滴香油就行,可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后来长大了,总惦记着生病时吃过的饭食,但自己怎么做都差了那种味道,哪怕是去最好的粥店也吃不到合心意的。只有回家时,母亲亲自熬的那碗粥才能给我安心。”徐氏安安静静地听着,似懂非懂。“所以我做的粥并非是什么人间美味,大概是阿曜看着我做饭,见到了我的心意,所以吃到了那份安心吧。”她说完,不留给徐氏反应时间,猛地落刀开始剁肉。徐氏吓了一跳,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剁馅的过程可以把猪肉中的血水一点点剁出去,提高了鲜味又保留了猪肉本身的质感,不会像机器绞出来那般糜软。肉要选用肥肉相间的五花肉,将嫩白的肥肉和鲜红的瘦肉剁碎,慢慢剁匀,做出来的肉馅肉香醇厚,嫩而不柴。姜舒窈挑了个厨房角落里失了水分的白菜,取菜心剁碎,挤掉水分以避免肉馅太水,影响口感。剁肉馅掌握好技巧就不会手酸,而且剁的过程十分解压,就是有点吵。这声音引来了在书房温书的谢昭谢曜,他们在厨房门口偷瞄,见到徐氏站在里面,十分失望,给对方使眼色打算撤退。姜舒窈刚好剁完馅,正在给肉馅调料,取麻油罐子的时候眼角飘到两个小不点的身影,连忙把他们叫住。谢昭听到姜舒窈喊他的名字,身形一顿,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看徐氏。出乎意料地,徐氏并没有怪罪他们贪玩,只是对他们笑了笑。谢昭胆大,见状就跑进了厨房,谢曜在后边没能拉住他,无奈地抿嘴。“三叔母,你在做什么好吃的?”“饺子。”姜舒窈道,“快去洗手,咱们一起包饺子。”谢昭闻言一乐,噔噔噔跑去洗手,留下谢曜站在厨房门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阿曜也去。”姜舒窈道。谢曜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看徐氏的脸色。“去吧。”徐氏点头。谢曜这才慢吞吞地离开了。他们回来时,姜舒窈已经利落地把剂子做好了,擀面杖在手上玩出了花,一按一转,剂子便被擀成了薄薄的圆形,一张接一张从手下飞出。姜舒窈做好饺子皮后,就只剩包饺子了。她让丫鬟取来四个凳子,几人直接在厨房里坐下包起了饺子。姜舒窈把饺子皮摊在手心里,夹起一坨肉馅放在中心,手指蘸水在饺子皮边上画一圈,然后一捏,手指翻飞,一颗肥鼓鼓的饺子就包好了。徐氏学着她的动作包了一个,手上生疏,包出来的饺子和谢昭差不多。她有些尴尬,姜舒窈当然不会笑话她,耐心地放慢速度重新教了一遍。谢昭是人生中第一次包饺子,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恨不得把饺子包出包子样。谢曜安安静静地坐在姜舒窈旁边,眼睛眨也不眨仔细地学着,学习成果颇假,包出来的饺子规规矩矩,没过几个便像模像样。才开始徐氏还有点不适应,到后来听到谢昭和姜舒窈嘻嘻哈哈地谈话,身体渐渐放松,手上的饺子也越来越漂亮,到后来不必刻意捏形也能包出好看的饺子。谢昭还想糟蹋饺子,被姜舒窈按住:“自己包的自己吃。”谢昭看看自己的饺子,又看看姜舒窈的,放弃了。谢曜包得慢,光是舀馅也要仔仔细细舀半天,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一脸严肃。听到姜舒窈这句话,他数了数自己包的个头,害怕包多了吃不完。数出来的个数不多,他明亮的双眸露出笑意,可以再多玩一会儿了。谢昭不能祸害饺子了,便来纠缠姜舒窈,又撒娇又伸手捣乱,最后被姜舒窈以在脸上抹面粉为威胁成功制服。嬉闹间包完了饺子,厨娘连忙上前收拾好一团乱的案台。饺子蘸料分口味各有不同,有些人喜欢光蘸醋吃,有些人喜欢加老抽、香油、蒜泥、姜汁,若是口味重的,还要加一勺油辣子。她做了好几份口味的蘸料,待饺子出锅后,丫鬟将这些全部端上桌,正好卡着晌午饭点。出锅的饺子白白胖胖的,皮薄馅大肉厚,一碗装六七个便满了,表皮滑溜溜的,冒着热气儿,扑鼻而来一股咸香味。姜舒窈让丫鬟盛了面汤,撒上葱花,一人一碗。“开吃吧。”姜舒窈道,“看看哪种口味的调料合心意,自己舀一小碗出来。”徐氏才开始还有些别扭,不好意思动筷,但看到两个儿子立马开动后那份别扭就散了。她夹起一块儿饺子,饺子皮水滑,差点从筷间溜走,幸而饺子馅鼓鼓的,一夹就陷下去,生生卡住。她从没吃过这么实在的饺子,现在看着筷间白皙的大饺子,闻着面前调料的蒜香鲜味,突然有些饿了。盛一碗调料,饺子滚入其中,表皮裹上一层浅浅的棕色酱汁,沾上麻油,瞬间泛起斑驳的光泽。徐氏夹起饺子,嘴得稍微张大点,否则圆滚滚的大饺子会烫着嘴角。吹散了热气,咬下半口饺子,热气在口中散开,鲜香满口,既有猪肉的鲜香,也有白菜的清香。剁出的肉馅口感厚实,细腻而有嚼劲,稍微咀嚼,热烫鲜香的水汁便在嘴中迸溅开来,也不知是白菜汁还是肉汁。料汁咸香,酱油咸香中带着醇厚的鲜甜,蒜泥辛辣却不刺激,麻油味淡,极大的提升了肉馅的鲜味。咽下饺子后,嘴里那股水润的鲜味久久不散,舌尖微麻,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麻油的作用。因为是看着姜舒窈做的,自己也有参与包馅,徐氏愈发觉得这饺子美味至极,不待再次吹散热气就迫不及待地将剩下的半块饺子吞咽入腹。谢曜不比徐氏,他吃什么都是小口小口的,姜舒窈包的白胖大饺子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大。他紧紧地夹住饺子,蘸了一点点醋就收回,更喜欢饺子原汁原味的鲜香。饺子皮吃起来特别滑溜,水软而有嚼头,光吃皮也是好吃的。停在嘴边多吹一会儿,一口咬开饺子,热气还是横冲直撞闯了出来。饱含水分的饺子鲜香细腻,肉馅厚实,带着细碎肉丁颗粒的嚼头,又因肥瘦得当,剁得用力,肉馅又十分细腻柔滑。蘸了醋的饺子鲜味被衬托得更浓郁,比起其他蘸料复杂的口味,饺子只带一股淡淡醋香,咽下那口柔嫩的馅儿,好似浑身都被暖水浸透一般。他小口小口地品着,吃下一个大饺子后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夹住另一个大胖饺子,一点儿也不像厌食的小孩。谢昭吃得香,一口塞进大饺子,脸颊鼓出好大一团,一边嚼一边幸福地眯眼。不待细细地咀嚼就讲饺子咽下,滑嫩的饺子顺着喉管溜走,吃的是一个痛快。咽下饺子,再来一口带着葱香味的清爽面汤,那叫一个满足。徐氏很少与两个孩子同桌吃饭,见到他们这样,自己胃口也好了很多,嘴上不停嚼着光滑水嫩的饺子,眼睛一直看着他们进食。直到看到谢曜吃到第六个时,她眼睛微微瞪圆,诧异地看向姜舒窈。姜舒窈却不以为奇,疑惑地看向徐氏,一副“有什么不对的吗”的样子。徐氏对她笑了笑,收回目光,总算明白了姜舒窈那些话的意思。饭食除了吃个滋味儿,原来也要吃个心意。今日头回参与其中,她总算明白了谢曜为何如此喜欢姜舒窈了,这种浑身带着温暖安心的人,谁能不喜欢呢。第42章从徐氏那边回来后, 姜舒窈又百无聊赖地窝回了自己院中躺椅上。姜舒窈想出的食谱已全部递交给林氏,她传信过来说过几日食肆便要开张了。可惜这里不是现代,姜舒窈想体验一回大老板视察开业工作的梦终究是太难实现。她不爱看书习字, 唯一的爱好只有下厨,在摇椅上歇了一会儿,又起身往小厨房走。晌午吃的热的咸的, 现在嘴馋,又想吃些凉的甜的。小厨房旁前不久搬来一块精致的小石磨,配着墙边那一溜的酱缸坛子,风雅冷清的听竹院瞬间十分接地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的农家大院。姜舒窈取了大米磨粉, 丫鬟们自然不敢在一边儿看着,纷纷上前帮忙。于是谢珣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丫鬟们推着石磨绕圈, 姜舒窈面无表情地往石磨里扔大米。他走过去, 丫鬟们出声行礼, 正在走神的姜舒窈被吓了一跳, 瞪眼看他。谢珣尴尬地摸摸鼻头, 问:“在做什么?”“磨粉。”显而易见的事, 谢珣点点头,背着手, 身姿挺拔如松地……看丫鬟们磨粉。姜舒窈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那些喜欢在公园里看人下棋的大爷的影子。谢国公府没有下人不怕这位冷面孤傲的三爷, 丫鬟们被他的视线盯地手软腿软, 额角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她们越推越忐忑, 手臂颤抖到无力时, 谢珣突然开口道:“推不动?”听到这句话丫鬟差点被吓哭了,还未跪下请罪,就听到谢珣用他那平静无波的冰冷声线道:“那我来吧。”说罢,挽起袖口,抢了丫鬟的活计。于是听竹院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谢国公府三爷谢珣冷着脸推石磨,三夫人木着脸丢大米。白芷在远处看着,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偌大的京城里,能找到爱好奇特的贵人可真不多,两人这般竟是诡异地般配。磨好粉后,姜舒窈将粉装入瓷坛中,谢珣跟着她进入小厨房。天渐渐热起来了,姜舒窈把小厨房的窗户全部换成了纱窗,白日里大敞开,窗外对着一片清幽的绿藤,做饭时便不会烦躁闷热。起锅烧小火,将磨细的大米饭和糯米粉加水混合均匀,一边用大勺搅拌锅中温水,一边慢慢倒入混合好的浆子。熬凉糕手不能停,要不断地搅拌防止锅中粘连结块,等到锅中的白水逐渐凝固就可以关火了。将浓稠的白浆倒入碗里,搁置在一旁放凉,再小火熬化黑糖,黑糖熬好放凉后凉糕也彻底凝固了。用小碗将凉糕翻转,舀几勺黑糖水往凉糕上一浇,撒上白芝麻,黑糖凉糕便做好了。黑糖凉糕实属消夏良品,凉糕色如白玉,光滑亮泽,黑糖泛着微棕,衬得凉糕愈发白皙。姜舒窈与谢珣一人一碗,坐于院中大树下品尝。凉糕彻底转凉后,内里也透着绵柔的凉意,口感软嫩爽滑,有点像果冻,嚼起来比果冻更韧更糯。弹牙却不粘黏,黑糖水甜意浓厚,透着微微的焦香苦味,随着弹弹软软的凉糕在嘴里荡来荡去,甘甜不散,清甜凉爽。谢珣看着她吃了半碗就不用了,问道:“做了这么多就只吃半碗?”“半碗已经饱了。”姜舒窈这才想起来什么,唤来白芷,“给大房送几碗去。”白芷应了,顺手递来书信:“夫人,这是葛家小姐送来的信。”姜舒窈接过,拆开书信慢慢读了起来。书信开头自然是文绉绉的问候,葛清书似乎也明白姜舒窈不是个什么有才学的人,颇为匆忙地收住,转而闲话了几句,进入正题——上次你曾说的林家食肆何时开业?可选好了位置?谢珣听见葛清书的名字就不太舒服,把碗里最后一勺凉糕吃完,放下调羹,嘀咕道:“她还真与你往来书信呀?”“是的。”姜舒窈读着信,没空理他。“说了什么?”“随便闲话了些。”“闲话,什么闲话?”想起上次葛清书对他的针对,他立刻警觉。姜舒窈读完信,将信折起来,皱着眉看谢珣:“你怎么奇奇怪怪的?”他不像是个八卦的人啊。谢珣不自在地咳了咳。“也没什么正事,她问我食肆何时开业。”谢珣点头:“食肆开在码头,也不是卖给贵人的,她想要捧场怕是没机会。”“也是,不过倒也有心了。”姜舒窈道,唤下人取笔墨纸砚。谢珣不了解葛清书,不懂她这样上赶着接近姜舒窈有何目的,毕竟二人性子完全不同,不像是做好友的料子。他胡思乱想着,姜舒窈已写完回信,忽地叹口气。“怎么了?”姜舒窈撑着下巴,幽怨道:“没什么,只是想着葛小姐不能去捧场,我何尝不是一样呢?人生里头一回参与开店,我却不能去瞧一瞧。”谢珣疑惑:“为何不能?”姜舒窈眨眼:“啊,我可以去吗?”“你想去当然就可以去。”谢珣算了下日子,“食肆开业时我正好休沐,陪你一起去可好?”“真的?”姜舒窈瞪大双眼,激动地倾身。“当然做不得假。”谢珣见她这般激动,有些明白襄阳伯夫人为何喜欢宠溺这个女儿了。见她欢欣雀跃,自己也开心不少,恨不得这么一直哄她欢喜才好。“可是……”姜舒窈犹豫道,“这样怕是不太好吧,毕竟我是谢国公府的三夫人,行事总要规矩端方点。”她总算开始适应古代人的思想,审视起自己的行事来了。这苗头刚刚冒出,还未成型就被谢珣一巴掌按下了。“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介意,别人有什么好多嘴的。”谢珣伸伸手,让丫鬟再给他盛一碗凉糕。姜舒窈心头的郁气顿时散去,感叹道:“谢伯渊,你真是个好人。”这夸奖听起来怪怪的,谢珣“唔”了一声。虽然并不是盼着这句夸奖,但他还是抿着嘴偷乐了一会儿。*翌日上值,蔺成正在筹划与友人们休沐日出城跑马,问到谢珣时,谢珣摇头拒绝。“伯渊,你变了。”蔺成痛心疾首,“你娶妻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下值跑得最快,休沐也不出来玩,我们都生分了。”谢珣冷漠道:“不要胡闹。”蔺成哼唧一声,道:“我觉得近日来我们越发生分了,不如休沐日去你家聚一聚,你看可好?”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叫做“蹭饭”的念头在一那瞬间对上了,纷纷出声附和:“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我觉得文饶的提议甚好。”“是啊是啊。”谢珣视线在他们身上刮了一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以前这些人畏惧他家威严的大哥,从不爱去他家做客的。他道:“下次吧,休沐日我有事。”众人轻叹一声,遗憾地散开。看他们这样,谢珣的心微微揪了一下。看来文饶所言不假,自己确实是与友人生分了。他们想与自己多往来,自己却一口回绝了,他们如此失落也是情理之中,以后一定要多注意。蔺成走过去挨着谢珣,悄声问:“你要忙什么事?”谢珣道:“我要陪夫人去看看食肆开业。”蔺成呼吸顿了半拍,漫不经心地,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在哪呢?”“在林氏的码头处。”蔺成点头,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了,神情有些得意。他以为这件事只有自己听到了,却不知道本来在埋头做事的同僚们放下支起的耳朵,悄声嘀咕道:“林家码头可是京郊外西边那处码头?”“不至于吧,你难道要去码头买吃食?”“呵呵,我休沐日去城郊跑马,路过不行吗?”“我倒是觉得没必要,伯渊的饭食自然是他家夫人日日精心准备的,能和卖给码头那群做伙计的糙汉是一个味道吗?”“也是。”众人商议着,表示去码头吃饭实在是太掉价了,自己绝对不会去!不一会儿,一个接一个找到蔺成,都说突然有事,休沐日不能一起跑马了。这正合了蔺成的心意,脸上装作遗憾,心里偷乐。他满脑子都是上次去谢珣家吃到的鸭血粉丝汤,不知道会不会在食肆卖啊,期待期待。休沐日那天正是好天气,阳光灿烂,碧空如洗。说好要一个人孤独去城郊跑马的蔺成,穿着一身棉布衣裳,按时出现在了城郊码头。他怕遇见来这里的谢珣所以刻意装扮过,此刻混在人群中只像个生得好看的白面书生。“听卖饼的娘子说食肆就在今日开业吧?”“是呀,自从炖肉的阿婆收摊了以后,我都好几日未曾吃炖肉了,怪想那味儿的,也不知道新开的食肆味道如何。”“既然他们去食肆做活,想必味道不会比原来差吧。”蔺成跟在两个做工的汉子后面,随着人流往码头不远处的一条小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