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挑眉不置可否。——地方是他选的,他刚刚也没想这么多。他心中腹诽这个霍明煦“出尔反尔”,明明是说随便找个地方,现在找了这么个地方他又不满意。还总挑刺。霍明煦看上去对席之空友好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的空空比较可爱,江宴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他放下手里的饮料说:“那就换一个地方,等我爸——来了之后,我们直接去他公司。”“你爸?连先生是你爸?”霍明煦惊了。他没办法把面前这个看上去一点都不公子哥的普通高中生和著名企业家连光济的儿子联想到一起,“你叫什么名字?”“江宴。”江宴干脆的扔下两个字,又补充道:“我跟我妈姓。”连光济打来电话说刚开完会,江宴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说:“我爸开完会了,我们出去在路边等他吧。”三个人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上,江宴背上背着席之空的书包,席之空怀里抱着顾意书的手稿。霍明煦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吝啬他的目光,那样子似乎是要把两个人看穿。他又盯着席之空看了一会儿,问他:“你今年上高二?”“嗯,开学就高二了?”“你说江宴是你哥?”他又问。江宴看他一眼,突然从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占有欲,把手抬起来搭在席之空的肩上往自己怀里一带,“是他哥。”——不仅是他哥,还是他男朋友。“啊…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不好意思检察官。”霍明煦撇撇嘴点头,不置可否。三人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一辆黑色别克商务在他们面前停下,司机摇下车窗,霍明煦弯腰看到了后排座位上的连光济。他心想,连光济的名字如雷贯耳,没想到人还挺低调,座驾都是“普通”商务车。江宴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看后视镜里不安的席之空——他本来是想坐后排的,结果一打开车门发现江雯也在后面,他刚抬腿江雯就把他赶到前面去了。“你好,连光济。”连光济向霍明煦伸出手,面上是歉意的微笑,和他打招呼:“今天你的电话过来我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所以让你先过来等了,很抱歉。”霍明煦握住他的手:“连先生您好,我是霍明煦——”“我知道,老张都跟我说了。”“老张?”霍明煦脑子飞快地转,随即道:“您说的是…张检察长?”聪明如他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各种关系。为什么这么棘手的案子无人敢接,他接了办得不顺利连院里领导都对他避而不见,可他居然拦下了张启进,还从张启进那里拿到联系方式找到了当年案件的——嫌疑人家属。而这位“嫌疑人家属”,又和著名企业家连光济有着这种特殊的联系,是他儿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即便是霍明煦来之前做好了“功课”,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是,你们张检察长。”连光济喝了一口茶,指了指后面的席之空说:“小空是和宴宴一起长大的,从小我当亲儿子看大的,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们的目的。”霍明煦抿唇没有答话。江雯和连光济对视一眼,轻咳两声说:“霍检察官,请您不要介意,小空现在的监护人是我,所以有什么事都是我和宴宴爸爸在帮他处理,他现在只是个高中生……”霍明煦摆摆手:“连夫人,我今天来其实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涉及案件相关的内容——咳咳。”他话说到这里停下了,连光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司机身上。“那等会儿到公司慢慢说吧。”下班高峰期,别克商务在车流里灵活穿梭,虽然堵了会儿,但到公司的时候好歹是不算太晚。连光济把人带去了顶楼会议室,特意叮嘱了秘书不准来人打扰,还谨慎地反手落了锁咔擦一声,席之空回头看了一眼。霍明煦:“……连先生您不用——”“没事,没事啊,检察官你说吧,现在没外人了。”霍明煦心中犯嘀咕,这场景看上去怎么那么奇怪?明明他只是来了解个情况,搞得跟非法交易似的。他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低头看了眼资料上涉案项目的名字,说:“因为这两个案子有太多相似之处所以我才怀疑这当中有什么联系——席之空是吧?”“我在。”席之空点点头,因为紧张看上去整个人都很局促。“别紧张,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霍明煦拿出笔记本做记录,看上去比刚刚见面的时候随意了很多,“当时你父亲的案子一审宣判之后你们提起了上诉,我想问——”“当时那个案子,作案手段极其残忍,舆论一边倒地谴责,为什么会想提起上诉?”江雯看席之空听完他的提问全身都在发抖,忍不住就开口帮他说了两句,“检察官,我们小空他爸爸——”没想到霍明煦不仅不理会,反而接着抛出了更尖锐的问题:“还有,一审期间辩护律师并没有提交相关嫌疑人精神疾病的证明,为什么二审就有了这么一份鉴定书?——虽然没起作用。”霍明煦面不改色埋头书写,丝毫没有在意席之空的反应。连光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说:“霍检察官,当时小空还小,很多问题他都不知道。”“可他全程出席了庭审,不服上诉也是他和他姑姑操作的,他都不清楚难道你们清楚?”霍明煦一句反问,把连光济接下来的话和动了动嘴唇准备说话的江宴都堵了回去。席之空做了个深呼吸整理好心情,片刻道:“您好检察官,提起上诉是因为我知道我爸绝对不会杀人,舆论的谴责不会影响这个事实,至于爸爸的精神状况鉴定,法庭最终也并没有采纳。”霍明煦随即低着头笑了笑:“好,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我能查阅到的资料有限——”他抬眼看着席之空,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我们能看到的并不是全部事实,而我相信当年办案的检察官也看不到。”“四十万。”席之空咽了口唾沫,不安地绞着手指,“二审宣判后有人给我送来了四十万。”霍明煦笔尖一顿,慢慢放下笔,“有人给你送来四十万?”“是的,几个月还是半年,我不太记得清了。”“钱呢?”霍明煦又问。“钱我一直没动,前几天连叔叔帮我放到安全的地方了。”霍明煦看一眼连光济,连光济连忙解释:“我是连保险箱整个抬走的,绝对没有破坏指纹什么的!”“……我不是说指纹。”“那我肯定也没动过!”“我也不是说您动过那些钱…”霍明煦嘴角居然出现一丝笑意,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他立刻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严肃神情,转过去问席之空:“他们拿现金给你的?”席之空点头。霍明煦在本子上写了一个巨大的“四十万”。本来他看卷宗这案子也没什么问题,但席之空说他收到了四十万——谁会这么好心,给一个以极其恶劣的手段杀了人的杀人犯的儿子,送来可以维持生计的四十万巨款?席之空:“叔叔——”霍明煦抬头看他,他又连忙改口:“哥哥,我爸爸真的不是杀人犯,我觉得那个钱肯定有问题,但是当时我不敢说,我怕……”“怕什么?”霍明煦反问。席之空低下头咬着嘴唇,艰难开口:“从我小时候开始我们家就不是很富裕的家庭,我爸不可能为了钱就——不可能为了钱就出卖自己,这四十万,或许只是别人给他的附加条件。”霍明煦看着席之空又笑了,他靠在座椅靠背上伸了个懒腰:“小小年纪,想得挺多。”“我——”“没事,很正常,你说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出现。”霍明煦想起什么似的,反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电脑绘制的照片和一张普通照片递给席之空,“这两个人,你认识吗?”席之空歪着脑袋看桌面上两张照片说:“这个我知道,他就是——他就是受害人。”而后他看着那张绘制的照片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这个人…我不太确定,但是我好像见过。虽然我没去过爸爸上班的公司,但有一次我去工地上找过他——不行,我不太确定,我只是看着眼熟。”霍明煦立刻两眼放光坐直了靠过去,看着席之空问:“你再好好想想,那时候你有十几岁了吧?应该还记得?”席之空又盯着看了会,然后双手捂着脸沉默地思索,脑海里飞快的回忆着当时去工地找席初志的场景,一些零散的画面慢慢在他眼前拼凑出完整的记忆片段。那天他是因为要去给席初志送中药,到的时候席初志正在招呼吊车吊建材。他一路小跑道席初志身后,踮着脚拍了拍他的后背,喊他:“爸爸!”席初志回头,面上都是灰,被汗水打湿之后花了整张脸。他把安全帽摘下来待在席之空脑袋上,拉着人往活动板房走,边走边说:“下次不带安全帽不要过来,太危险了,昨天差点就出事了。”推开席初志临时寝室的门,席之空坐在椅子上问他:“出什么事呀?”“有个领导视察,进来的时候恰好有个工人没带安全帽,他刚说这种情况很危险,结果上面突然掉了一块石头下来,正砸在那工人脚边,你说危不危险。”席初志把保温杯拧开,到了一杯药在塑料杯里,一回头看到席之空手里扯了张纸巾冲他过来。“爸爸,你不是保安吗?为什么在这里?”席之空坐在席初志旁边的椅子上给他擦汗,“这里实在是太辛苦了。”席初志笑说:“对我来说哪里工作都是一样的,公司安排去哪里就去哪里。”席之空撇撇嘴,看上去并不认可他的说法。“你先回去吧,煮好饭,爸爸回来做菜——爸爸今天一定早点回来。”席初志站起来往窗户外面望了一眼,忙冲席之空摆手:“快走快走,等下领导来检查看有人没安全帽爸爸又要挨骂了。”“好吧,那我先回家煮饭哦。”席之空刚从里面拉开活动板房的门,外面扬起的灰尘就迷了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蒙住眼睛,席初志忙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口鼻把他往板房里面带。“咳、咳咳!”席之空狠狠地呛了两口,等灰尘散去,他看到几个人拿着铲子锄头的站在不远的空地上。席初志眯起眼睛看了看,把席之空拉到身后去站着,自己往外走了两步。席之空在他身后探出个脑袋,又被他按了回去,“回去!”被按回去之后席之空又不死心地从另一边探出头看,对面两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面上都不是客气的表情。——回忆到这里,席之空渐渐对霍明煦拿出来的电脑绘制的照片上那个人有了印象。因为那个人后来差点打了席初志,手里拿着铁锹嘴里嚷嚷着“给钱!”、“不给钱我们就上省政府!”、“把你们老板叫出来!”这样类似的话。席之空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多,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他紧闭双眼仔细回忆着那人的样貌,画像上的人就慢慢和他脑海里那个人重叠在一起。他突然放下手,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说:“我想起来了!”“想起什么了?”霍明煦追问。“我想起来这个人,他叫…叫什么…”然而席之空所有的记忆又卡在了这人的名字上。当时几个人直接冲着席初志走过来,二话没说就要把他拉出去,说是让他带着去找总经理,他们要讨个说法,不行的话就别怪他们不客气。席之空被席初志锁在活动板房里,只能紧张地扒在窗户上看。除了那群人,很快周围就聚集了许多工人。席之空隐隐听见为首的人直接指着他爸的鼻子骂“你不过是条看门的狗”。——你不过是条看门的狗。席之空太阳穴发胀,耳边只剩这么一句话。随后他眼前的画面又一次破碎了,隐约看到那个人拿着锄头差点朝他爸挥下去。而后他身边的同伴——就是席初志案子里面那个受害者,拉住他的手臂说了一句:老七,冷静点,别闹出人命。老七,好像就是这个人!席之空抖了抖嘴唇做了个深呼吸,终于颤声说:“老七,他们叫这个人老七!”“这么说,你确实见过这个人?”霍明煦眼底涌上意思惊喜的神色。如果说之前他是一半证据一半直觉来判断两个案子相关联,那现在他基本就能断定这两个案子之间确实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不仅作案手法一直,受害人还曾是一起讨薪的伙伴。席之空反复地又看了那张画像好一会儿,终于肯定道:“对,他们叫他老七,我见过他一次,就在爸爸的工地上。”霍明煦写下“老七”两个字,问他:“老七肯定是个外号,别的关于他的事情你记得起来吗?”席之空迟疑着摇摇头,而后咬了咬下唇又说:“回家我给爸爸擦药的时候,他好像接了一个电话,有人叫他…叫他劝劝?”“劝劝?劝谁?”“劝谁我不知道,但是说他们约在公司见面,挂了电话爸爸跟我说那两个人是来要工资的,他们算是小包工头,带了很多老乡来做事,结果没拿到钱。”“这两个人是老乡?”霍明煦指着桌上两张照片问:“你现在说的这些,能确定没错吗?”席之空抿唇,轻声说:“我能记得的我都说,记不太清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霍明煦轻咳两声:“那你再仔细回忆回忆。”“其他的我真的记不清了——这个‘老七’的名字里好像有一个‘其’字,我只听到这么多,电话里。”“好,没关系,那……”……这场“谈话”持续到了晚上十一点。甚至到一半的时候江雯实在是坐不住了,又不肯先离开,还在连光济的陪同下去隔壁休息室休息了半小时。霍明煦的笔记本上记了满满当当十几页纸,他几乎问了关于席初志这个人所有能问的问题。席之空知道的席之空说,席之空出生前那一年他不知道就由江雯来说,他还问席之空要了姑姑的电话,当着他们的面儿就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在公司楼下,连光济叫司机开车送霍明煦回家,霍明煦婉拒,打了个车回办公室加班去了。临上车前,他回头细细将身后“一家人”打量了一遍,沉默片刻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本意是想提醒这一家人,如果他真的排除万难把这个案子翻出来,万一这背后确实存在问题,那案子背后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手。花了那么大的代价隐藏了真相,为了圆一个谎,就会有一千个谎。回家路上连光济开车,江雯坐在后排靠在江宴身上睡着了。席之空坐在副驾驶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连光济拍拍他的肩:“小空,今天你说的这些,当时没有警察问过你吗?”席之空摇摇头,说:“从来没人问过我,要不是今天这位检察官问我,我都快要忘记了。”他真的忘了当时给席初志送药的那天有多热现场有多混乱,席初志在最后关头死死扒住活动板房的门不让他们闯进去。而他站在门口吓得瑟瑟发抖,等到外面没了动静才敢开门出去,然后看到席初志手背上有一道口子往外渗着血。如果不是霍明煦和他手里的画像,那道伤口连着那个空气中扬着灰的下午,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第六十一章 绑架回到家里席之空情绪一直不好,江雯特意叮嘱江宴晚上好好陪着他,站在他们卧室门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在连光济的陪同下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江宴关了灯躺在席之空身边,侧着身看他,指尖在他鼻子上点了点说:“空空,辛苦你了。”席之空也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弯起嘴角微微笑道:“宴哥,这么多年了,我这次是真的感觉看到了希望。”“嗯?怎么说?”“我一直想,我不动那个钱,我爸就不算给人顶罪,他这一生还是清白的。”席之空垂下眼眸暗叹一口气,继续说:“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直等他,等就能把人等出来。”江宴抬起手轻轻覆在席之空的额头上,感受到他小刷子一样的睫毛扫在掌心,“叔叔没有做过犯法的事情,不管在哪里他都是清白的。”席之空却摇头:“宴哥,我收到那四十万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可——监狱就是监狱啊,监狱和家,怎么能一样呢?“我在家等他,可他要在监狱待几十年,他看不到我长大成人…也看不到我找到我喜欢的人,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成为一个好儿子。“这些,他统统都看不到。”江宴把席之空拥进怀里,在他耳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哥都陪着你。”“所以我不能等,等爸爸出来他还是替坏人坐了牢,他的生活还是被毁了,现在我要尽我所能——虽然我能做的很少,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席之空又想起了今天他拿到的顾意书的手稿。他今天忙着校对,只匆匆看了几眼,但他还是很快就看出来了那是顾意书写的关于他的故事。从他出生到他学会走路,到上幼儿园,再到上小学。里面有他出生的那年纷飞的大雪,还有他学会走路的时候抽芽的柳条,也有他第一次游泳的时候树上的蝉鸣。有他勤恳工作的爸爸,有把他当成亲儿子的江雯和连光济,还有他身边躺着的,他很喜欢很喜欢的江宴。最重要的是,那里面有他出生后七年的顾意书的欢声笑语和对未来的幸福憧憬,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顾意书眼中的他的未来。他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江雯执意想要收养他,甚至从他舅舅那里要来了监护权。因为在顾意书描绘的未来里,他们两家人始终是在一起的。就像江雯把自己当成了亲儿子,顾意书那时候早就把江雯当成了妹妹。当时席初志出事的时候江雯不是没有为他奔走过,那会儿连光济因为一个跨国大项目一直在国外走不开身,他们其实也做了很多努力,但是都没来得及,都成了遗憾。“宴哥,我从现在开始要好好攒钱了,真的,那套房子没了,爸爸出来的时候可能还是要回老房子里委屈一下,但是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都无所谓,对不对?”席之空往江宴怀里钻了钻,闷声又道:“我现在要努力攒钱,把妈妈这本书帮她出了,她当时也一定很想出这本书,可是因为那时候家里没有闲钱,钱好像都花在我身上了。”江宴被他语气里的歉意逗笑,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笑说:“好,那我们一起攒,我也可以为妈妈的书出分力,因为我猜书里一定有我是不是?”席之空在江宴怀里闷闷地笑,终于把一整天身心的疲惫消磨了一点。他抬起头,黑暗中和江宴沉默着对视,而后凑过去轻巧地在他唇上点了点,“谢谢宴哥。”“嗯?再说一遍?”“谢谢宴哥!”席之空故意把谢谢两个字拖了很长,咬着下唇冲他眨眨眼。江宴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手撑在他耳侧,眉眼间是温柔的笑,轻声说:“再给你个机会纠正一下。”席之空干脆把手搭在他的腰上,转移话题道:“等我爸爸出来了,我要好好想想怎么重新向他介绍你。”“重新介绍我?”江宴还是看着他笑。“小空的男朋友啊。”席之空一说完,江宴一下软了手臂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笑得肩头都耸动,“这么快就想好怎么跟爸爸介绍我了,那我也得好好想想怎么跟我爸妈重新介绍你了。”席之空掐着他的腰施了点巧力翻了个身,掌心支着下巴,半边身子压在江宴身上认真思考了会儿才说:“宴哥,上次你是不是说你是唯物主义?”“嗯哼。”“……你看看你,又骗我。”“什么叫又骗你?”江宴抬起头手臂|交叠在脑后,“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不是说信我吗?”席之空低头亲了江宴一下,贴着他的唇暧昧道:“什么唯物主义都不靠谱,我最靠谱是不是……”江宴暗道不妙,席之空要干“坏事”之前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他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席之空搭在他裤腰上蠢蠢欲动的手,“嗯?”“你说吧,抓住我的手,想干什么?”席之空果断反咬一口。江宴轻笑出声,干脆抓着他的手将人重新压回身|下,俯身吻了上去。他细细将那两片唇瓣勾勒一遍,再轻车熟路地用舌尖顶开他齿缝,温软的舌游走在他口腔。“唔…”席之空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在江宴肩上敲了敲,“放、放唔…”江宴笑着将舌头退出去,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舔了一下,“这就不行了?”“那是我还没准备好!——你怎么…”“我怎么进步这么快?”江宴说着又要亲上去。席之空伸手拦了一下,委屈地嘟起嘴,眉心也拧着,“好尴尬哦宴哥。”“怎么了?”“你只是亲我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抓住江宴的手腕往下带,顺着小腹一直摸到腿根,“你看。”江宴随即从善如流地将手搭上去,俯身在他耳边柔声说:“那哥只好对你负责到底了。”……此后一个多星期无论是席初志的案子还是810那个案子,霍明煦那里都没了消息。席之空照常上着班,一有时间他就把江雯的手稿录进电脑里,偶尔老板也跟他聊一些顾意书以前的事情,他一一的记下来回家再说给江雯听,两个人经常是一说起顾意书就聊到很晚。江宴白天在家学习,或者打会儿游戏看看书,然后去接席之空下班,每天规律的往返于家和他工作的工作室。在霍明煦出现又消失的第九天,连光济的手机上收到了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他正双腿叠在茶几上靠着沙发靠背看报纸,手机开始不断的提示收到信息,他放下报纸瞥了一眼,“现在这垃圾短信都不拦截了呀,天天就什么澳门赌场…”江雯端着一杯牛奶坐在他身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兀自说道:“怎么这么晚了小空和宴宴还没回来?”连光济只瞥了一眼手机,看是陌生号码也就没太在意,可半小时后他手机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响,江雯偏过头看了看,说:“打这么多次了,要不你接一下?”“近段时间骚扰电话真是越来越多。”连光济说着按下了接听键,按捺着不耐烦客气道:“你好,请——”“连总,我是霍明煦。”这边江宴在工作室楼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下来,打电话也没人接,他看了眼时间自言自语着往楼上走,“这都六点了不会还没下班吧?”等他气喘吁吁地爬上九楼,正好遇到席之空老板锁门出来,问道:“噫,老板你们下班了吗?”“对啊,早就下班了——你来接席之空?”老板锁上门,转身和他说话:“席之空今天不是请假了吗?”江宴一愣:“请假?”“不是发信息给我请假了吗?你看……喏,这里。”老板把手机递给江宴,指着手机号码道:“这是席之空的号码吧?”“这是他的号码可他今天——”他今天分明是自己送出门的,两人还在门口腻歪了一会儿,席之空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说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老板,他是什么时候给你发的信息?”“大概八点半的样子,我想着今天也没什么事就批了,怎么了?”老板手里的钥匙丁零当啷的响,听得江宴心跳跟着乱了节奏。他又打了一遍席之空的手机,是正常可以接通的,但就是没人接。“八点半…他今早七点半出门,一个小时肯定能到工作室,可…”江宴试着给他打微信电话,结果还是一样,打通之后无人接听,他马上又往江雯手机上打了个电话。“妈,小空——”电话一接通他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她略显慌张的声音。“宴宴!你在哪儿?你接到小空了吗?”早上八点半请了假,现在六点多了这一整天都没有和自己联系,那席之空会去了哪里。江宴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老板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关切道:“没事吧?”“谢谢老板,我再去找找,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也没跟我联系,可能是回家去了吧。”他电话没有挂断,江雯那边连光济还在和霍明煦说话,他赶紧说:“妈,我现在先回老房子看一眼,如果没有人的话——我们马上报警。”“好、好…要报警…是要报警……”江雯挂断电话手垂下来搭在沙发上,心脏狂跳呼吸紊乱,她抓着连光济的衣袖紧咬下唇,几乎是他挂断电话同时,焦急问他:“怎么了?检察官说什么?”“说他被勒令停止继续查这两个案子,而且他怀疑他的手机被监控了——我刚刚听到宴宴跟你说没接到小空?”江雯摇头:“没有…小空会不会出事了?连检察官都被监视了这个案子——这个案子一定有问题!”她站起来心慌意乱地在原地走了几圈,声音颤抖道:“如果宴宴回老房子没有找到小空,那…那我们怎么办…”连光济看她脸色不好,上前一步抱了抱她,“别着急,我们马上出发,也去老房子看看,或许是这几天小空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会儿,我们这就去找。”江雯于是慌忙穿上外套和连光济一起出了门,朝着城西去。江宴下了地铁连公交都来不及等,看着路上的长长的车龙拔腿就往巷子跑。他一边跑一边继续打席之空的手机,但是不管他打多少遍,在连续的嘟声后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握着手机一路狂奔,西沉的太阳在他背后,从他面前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几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巷子口,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两口气马上又朝巷子深处跑去。巷子里的路灯亮起来,偶尔有两盏接触不良,他跑过去耳畔就是滋滋的电流声,头顶的灯忽明忽暗。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滚下来滴在睫毛上,挡了他的视线,他用手胡乱擦一把顾不上其他,一刻都不敢耽误。一条不长的巷子,他从巷口跑到巷尾,一路就像跑不到尽头。席之空家的那个单元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江宴还是没放弃又打了一次电话,他站在楼梯口向四周张望一会儿而后继续往上跑,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重得抬不起来。他站在二楼休息了一会儿,老式的建筑楼梯间没有窗户,打了孔的水泥墙面漏了些夕阳的余晖进来。站在原地休息的片刻,他再一次拨了席之空的手机。这一次伴随嘟声敲打他耳膜的,还有身边墙面里垃圾通道发出来的闷响。他心跳骤然停了两秒,下意识的伸手拉开了身侧的把手。随着垃圾通道门被拉出一道缝隙,席之空的手机铃声从那缝隙中挤出来,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梯间。——江宴打开手电,看到那和自己同款的手机卡在两个钢筋之间,来电提示灯还不停闪烁着。手机铃声是当时连光济给两人买了新手机之后他们互相给对方设置的特别来电铃声,此时几乎要刺穿江宴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