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出去,宴溪看到桌上摆了一排好酒,分明是私库里的酒,抬眼看着春归笑。“笑什么笑!”春归凶他:“都说了今日散酒明日散财,你当我跟你闹着玩呢?”“没有没有。”他连忙摇头:“散得好散得好。那些酒放在私库里,没事儿的时候总想喝几口,有点耽误事儿了。趁早散了。”没脸没皮。薛郎中看这些年轻人有来有往,感慨万千。想当年,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呢!这样想着便提起杯:“过年了,走一个。”大家都提起杯,宴溪跟每个人都碰了一下,边碰边说:“对不住,让大家担忧了。”到了春归那,春归迅速把杯子抽回,不与他碰,还在生他的气。宴溪苦笑了声,看春归的目光就有几分求饶的意思,我知错了还不成吗?过年了,好歹给个好脸。青烟在桌下踢了春归一下,朝春归使了个眼色,大意是过年啦,别苦着脸。春归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因为穆宴溪一个人影响了大家的心情。于是正了正神色:“阿婆,吃完了还想看烟火。”“那你先好好吃饭。”阿婆慈爱的督促她,她有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了,阿婆很心疼。“得令!”春归夹了一大口肉想塞进嘴里,但在张口的瞬间发出一声惨叫,嘴唇疼的眼泪落了下来。张士舟看春归的糗样笑出了声,宴溪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了嘴。春归捂着嘴放下了筷子,一双眼像两汪泉水,宴溪看着她,心里涌起无限温柔。“京城送来的年货里,有烟火吗?”宴溪问张士舟。“瞄了一眼,好多。”“那我们一会儿去放烟火吧?感谢春归替我保管我的银钱和钥匙。”青烟担心春归不想去,想要回绝。却见春归捂着嘴说:“好。”阿婆和薛郎中年岁大了,不想折腾了,吃过年饭坐在医馆里守岁,四个年轻人一起去将军府放烟火。穆夫人果然是担心儿子受苦,整整送了三车年货,其中有一整车的烟火,够放到上元节。宴溪抱了一些下来,排在地上,打了火石,烟火非常天空,像绮丽的梦。然后他并没有看烟火,而是一直在看春归。春归今日很狼狈,但在宴溪心中,如往昔一样美丽。“穆宴溪,不管怎样,你得活着,不能死。”春归忽然开口对他说。第46章 风雪夜归人(二)“不管怎样, 穆宴溪, 你不能死。”宴溪听到这句话, 眼睛有些湿了。大将军南征北战, 在沙场上杀伐决断,却被一个女子说的眼睛湿了。他从来不知自己的心可以这样温柔,对着一个人生不出一丝脾气来, 怕她哭怕她受苦, 然而她最大的苦, 竟是自己带给她的。“你听见没有?你不许死。”春归转过身来看着他,她的眼睛消肿了,唇却肿了起来,看着都觉得疼。“我命大, 你别担心。”宴溪安慰她。“我没有担心你”。“那你看见我怎么哭了?”“.……”春归被他问的一愣, 扔给他一句:“不许说话!放烟火!”宴溪笑了一声:“得令。”而后又去抱出了一排,给他心上的人放烟火。他其实有一些日子没有好好睡了, 带着几个人在山里转, 不敢睡也不能睡。本来已经累得直打晃, 与春归一起, 却舍不得睡, 再累也甘之如饴。几个人放着烟火,又拿出一坛酒,一起守岁。青烟靠在张士舟肩膀上睡着了,春归和宴溪一人裹了一条被子上了房顶看星星。“春归。”宴溪从怀中掏出一颗獠牙递给她,春归拿过去看了看, 是巨兽的獠牙,问他:“哪里来的?”宴溪没有答她,对她说:“送你。”“哦。”“春归,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回京城了。”宴溪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个,后来反应过来了,他心里有春归,总得知道春归心里还有没有他,哪怕一点点。“哇,这么快。”春归仰着脸看月亮,听到这句话没什么反应,仿佛宴溪说的是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这次我不会不告而别。”“无碍,无论去哪儿,活着就成。”春归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下了屋顶。留下宴溪一个人对着漫天星辰发呆。心里是一点也没有他了,在她心里,他与旺达旺中薛郎中一样,是与她有关的人。与她有关的人,必须要好好活着。但不是她爱的人。春归回到医馆,径直奔自己的卧房。穆宴溪没死,她一颗心放下了,一直睡了两天两夜,期间只起来吃了一次东西,再起来的时候,小脸显然已然恢复了神韵,整个人也神气了起来。跺着步出了卧房,看到薛郎中在打拳,像模像样的跟着打了一会儿,去阿婆的房间在她床上赖了一会儿,又去青烟的房里闹了一会儿,又去小厨房吃了阿婆给她留的饭菜,打了一个响嗝,拍着自己的肚子说了句:“舒坦!”因着过年,面馆休业,医馆也没什么人,春归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终于是拿出了笔墨纸砚来练字,欧阳先生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每天都要读书写字。自己要像青烟一样,什么都会。青烟正在绣花样子,听见春归嘟囔的这一句,把头伸过来对她说:“要不要学绣技?”春归看看那根小小的针,连忙摇头:“我做不来。”“你答应过宋将军的。”“.………那我试试?”青烟把一块画好的花样子递给她,喏,这里这样绣,这里,该换颜色了,这里的针要这样走,你走的不对。二人愣是这样消磨了一上午。春归欢脱惯了,做的最安静的事便是读书写字,这会儿要她绣东西,简直是要了命。但一想到跟宋为打的赌,硬着头皮挺了下来。中午听到阿婆唤她,借着由头便溜了,怎么叫都不回头。到了午后,把自己关在屋内与小鹿玩,一直玩到傍晚。到了傍晚,张士舟就来了。他如今在将军府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每日都回镇里住,为的是傍晚后能看青烟一眼,与她说会儿话。“春归呢?”每回他来,春归都在一旁坐着不走,生怕他欺负了青烟。有春归在,二人也是规规矩矩的,都不敢多看对方一眼。一旦看了,春归就会撅着嘴说:“啧啧啧,这是做什么,还没成亲呢…”美娇娘就在眼前,张士舟抱也不能抱,亲也不能亲,干瞪着眼着急。今儿一看春归不在,高兴坏了,赶忙问青烟春归去哪儿了。青烟嘴朝春归的房间努了努:“被我逼着绣了一上午花,累坏了。躲回房间了。”张士舟坏笑出声,小声对青烟说道:“真好,明日还要她绣..”“想什么呢!”青烟自然是明白张士舟的意思,羞红了脸。张士舟好不容易逮着个瘟神不在的机会,自然是不能错过,一把把青烟拉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青烟,我们成亲好不好?”温热的气息吹进青烟的耳中,她抖了抖,依偎在他怀中,点了点头。张士舟觉得心里的蜜要满溢了,抱着青烟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快点成亲,我有些受不住了。夜里总是想你。”声音越来越低,直到青烟发出一声嘤咛。“色胚!”春归在窗外喊了一句,吓的张士舟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把青烟放到一旁想开窗与春归理论,窗刚开,春归就扔过来一颗石子,直奔张士舟面门。“春归!”张士舟喊了一句,关上窗生闷气。青烟在一旁捂着肚子笑,这个春归。春归只是逗逗张士舟,二人正是你侬我侬之时,外人在总是多有不便,逗完张士舟便带着小鹿去街上买糖葫芦了。过了年再等些日子就是上元节,无盐镇的人最爱过节,什么节都要过一过,就连中元节都不错过。春归带着小鹿在街上溜达,傍晚的街市很热闹。手中的糖葫芦很甜,她吃了一根觉得不够,又返回想再买一根。走到那看到糖葫芦摊位前站着一个人,披着一身白色裘皮,笑着对摊主说多凝些汤,公子清俊无双,不是穆宴溪是谁?他拿了糖葫芦,回头看到春归和小鹿,朝春归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而后问她:“吃吗?”春归本就想再买一根,诚实的点头。宴溪转身又给她买了一根,而后二人一路在街市上闲逛。春归吃着糖葫芦突然问了宴溪一句:“一般过年的时候,京城的客栈贵吗?”原来是因着欧阳,算着他应该到了京城了,不知小飞龙有没有找到他,不知他银子够不够。“为何这样问?”宴溪不解。“欧阳先生,应是到了京城了。”春归解释一句。“没住过。”宴溪听到欧阳二字,心沉了沉,但他的确是没住过,家就在京城,哪里有机会去住客栈。“哦。”春归失望的哦了一声。宴溪转头看了看春归的神色,她说起欧阳之时,脸上有别样的光彩,心刺痛了一下,不再做声。“状元难考吗?”春归又问宴溪。“万一挑一。能考上状元的都是文曲星转世。你觉得你的欧阳先生是文曲星转世吗?”春归点点头:“是。”“.……….你这么信他?”“自然。”宴溪觉着今晚是不能聊天了,一口一个欧阳先生还怎么聊?“我送你回去罢!”“不必!”春归小手一挥:“我与小鹿自己走回去。回见!”冲宴溪摆摆手,走了,当真是没有一点留恋。宴溪这一颗心,不上不下。他没暗戳戳喜欢过一个人,从前都是女子暗戳戳喜欢他。那时他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哪个女子上来递帕子,他都会温柔的笑笑,不笑就已经很勾人了,这一笑,那些女子更是受不住,心里对他的惦念就又会多了几分。再看他的时候,含着情带着俏。那时他以为,大概暗戳戳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而今报应到了自己头上,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自己喜欢春归,竟是多看她一眼都不敢,生怕她与你恼了。她有心无心说一句话,你心里不舒服好些日子。掐指指头算了算,再有四个多月就回京城了。宴溪有些恋战,总感觉这青丘山这无盐镇还有什么仗没打完。竟从心底里期待着西凉人再来招他一招。再咬一口糖葫芦,怎么这么苦,扔也不是,吃也不是。叹了口气,忍着吃完。回到将军府空落落,张士舟这个王八蛋自打有了青烟,搬到了将军府,却日日晚归。两人也说不上话。自己呢,到了时辰就爬上屋顶,像极了那些登徒浪子。春归已到了医馆,在后院里与阿婆说话。她手中还拿着半串糖葫芦,递给阿婆吃一颗,而后给了小鹿一颗。她坐下去与小鹿说话,小鹿用鹿角顶顶她,大概是听懂了。张士舟出来了,身后跟着青烟。青烟一路送他到医馆门口,他左右看看没有人,在青烟脸颊上香了一口。这色胚!宴溪在心中嗤笑他一身。而后看着张士舟径直走到将军府,推开将军府门,与侍卫打了招呼,吹着哨子要回房,却被头顶掉下的东西砸到了头。哎呦一声抬头看到了宴溪:“老大你怎么打人?”“打的就是你。”宴溪拍拍屁股下了屋顶,站在张士舟对面,正色问他:“我问你,你与青烟这样亲热,你打算娶她吗?”“当然娶!”“正房?”“对!”“你爹能同意?”“我家孩子多您又不是不知道,打小我爹就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再说了,青烟可比我几个哥哥娶的媳妇强多了,你看看我那几个哥哥娶的,除了门当户对,做那些个事儿,还叫媳妇吗?”张士舟摆摆头:“老大您别管了,青烟若是不去京城,我就准备在这无盐镇呆着了。我也不跟严格那个狗东西较劲了,他升官就升官吧,再升官,婆娘也没我的好。”张士舟说完踱着八字步走了。第47章 无盐镇女子张士舟踱着步走了, 又踱着步回来了。谄笑的到了宴溪跟前:“老大, 有件事儿我还真得求您。”“有屁放。”宴溪刚刚听张士舟说要娶青烟, 明媒正娶, 觉得心里十分震惊。张士舟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要跟青烟成亲,总得跟朝廷递折子说这事儿。我寻思着,这事儿我说不好, 没分量, 得您帮我说。”宴溪斜了他一眼:“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说?”“您就说, 西线战事频发,朝廷宜派一员大将终生驻守,您思虑再三,张士舟再合适不过。既是驻守, 总该在此处安家, 为他觅得一良人,聊表心意。”说完又想了想:“您再看看怎么说能让朝廷赐我一处宅子, 再赐点地..”“你不回京城了?你不是说如果青烟愿意, 要带她回京城吗?”“我想了想, 京城也没什么好, 整日勾心斗角。春归在这呢, 青烟铁定不愿回京城。我呢,在哪儿都是打仗。”说完一屁股坐宴溪边上:“老大你必须帮我,我跟你十几年了,还没给你添过什么麻烦,就这一次。”“你爹那怎么办?”宴溪想到张士舟的爹, 虽是一个三品京官,但讲究多得很,人又很老派,张士舟这么做他爹那关他也过不了。“甭管我爹,我不是说了吗?他儿子多。这些年除了替我领俸禄,信都很少来一封。我成亲,他来,我高兴,不来,不强求。”“你想清楚就成。”宴溪拍了拍张士舟肩膀:“没想到你小子,是块硬骨头。”“我最怂了,是因为遇到真心喜欢的了,不想负人家。再说,我跟老大不一样,我呢,就是一个校尉,身上没那么多担子。老大不成,老大要成亲,那得是天选之人。”张士舟突然想起春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春归的好,老大能看出来吗?宴溪没接他话茬,起身向书房走,丢给张士舟一句:“过来研墨,给你递折子。”二人这样一忙活,就要天亮了。眼下是过年,到处其乐融融,宴溪难得赖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身后打了会儿拳,出了一身汗,十分通透,又去浴桶泡了会儿。消磨了大半日,才牵着马去营地。刚到营地,便看到张士舟拿了一封信给他:“喏,家书。”宴溪拆开信一看,母亲写来的。说进宫碰到了清远公主,闲聊了几句,清远公主今年有云游的打算,从京城到青丘山。过了年三十就启程,约么五月就到。母亲还在心中叮嘱宴溪,人到了,要好好招待。左右宴溪六月也要回京,不如二人一道。张士舟看宴溪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料想有什么事。把头凑过去一看,娘诶,清远公主要来无盐镇?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清远公主二十了,再不嫁就困难了。说白了,这是皇上、穆老将军和清远公主达成共识了,放她出来这么一趟,搞定大将军,从此大将军就是驸马爷了!“我怎么说来着?大将军要成亲,那得是天选之人。您看,天选之人千里追夫了。”张士舟觉得这是好事,大将军前几年就动过求娶清远公主的心思,只是当时有些阴差阳错。这会儿清远公主都主动追来了,堂堂公主千里追夫,无非就是给大将军一个台阶下。宴溪把信收起来,他可以出征躲着成亲,但清远来了,他便躲不了了。不知怎的,觉得心绪烦乱。指了指营帐门对张士舟说:“你出去。”一上午的悠闲自在全没了。宴溪心里憋着一团火,觉得这营帐也不顺眼,起身牵了马奔城里走。到了医馆下了马,推了门看到薛郎中在看书,春归在写字。她不知怎么写的,脸颊上沾了一滴墨,抬着毛笔迟迟没有落下,不知在想什么。他轻轻走过去,看到纸上赫然写着欧阳两个字。宴溪心里紧了紧,问春归:“写什么呢?”春归笑了笑:“给欧阳先生写信呢!”“嗯。京城送来的烟火我不放了,一会儿找人给你抬过来吧,你自己玩或者给小孩子玩。”“那么多,都不放了吗?”春归一双眼睛睁的很大,显然是开心了。“不放了。”“哦。”春归哦了声,看了看宴溪,觉得他今日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宴溪看春归,她的毛笔还拿在手上,脸颊上那滴墨也不知道擦,还咧着嘴跟你傻乐。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什么都不懂,还每晚跟欧阳站在街边说话,一说一两个时辰;什么都不懂,酒醉了知道用宋为威胁人。“你不让我坐下?”宴溪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二人这么干瞪眼,她也不知给自己个台阶让自己坐下。“小凳不是在那吗?”春归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小凳。意思是就在那呢,你自己不会坐吗?宴溪不听她的弦外之音,兀自坐下了。拿起春归面前的书翻看,也不说话。“.……………”春归看着他觉得他有点烦人,想赶他走又不好意思,毕竟他刚刚送了自己那么多烟火。那些烟火若是上元节那天放,镇上的孩子们不知道多开心。想了想,管住了自己的嘴,低下头继续写信。春归其实很少给欧阳写信,欧阳一直向京城走,行踪不定,写了信他未必能收到。眼下小飞龙他们到了京城,京城接镖的地方春归知道,之前去过一次。就想着写给小飞龙,让他转交给欧阳。想问问欧阳先生在京城吃的好不好,何时开始应试,有没有准备好…可这些跟流水账一样,没什么意思,体现不出自己的文采。拧着眉写两个字就把纸团了。宴溪拿着书根本看不下去,对面坐着自己心上的人,然而心上的人在绞尽脑汁给别人写信。“不会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春归点点头:“不知道该写什么。”宴溪捡起她团的纸,打开看了看,字迹清秀工整,想来这些年没少下功夫。“看这字迹倒是不错,只是落笔还有些轻。你这样,先写几封练练笔,整整思路。”“怎么写?给谁写?”宴溪吸了口气,皱了皱眉:“我眼下倒是不忙,你给我写,我帮你看看。”春归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办法。写的不好,欧阳先生会以为我没有好好练习。那我给你写。”说写就写,提笔在纸上写下穆宴溪三个字,下笔流畅如行云流水,这三个字写的极好看。宴溪脖子伸过去看了看,又缩了回来。过了片刻,春归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递给穆宴溪:“写好了,你看看。”宴溪一本正经打开信封,拿出信,赫然七个大字,不带一点水分,写的极好看:“穆宴溪是王八蛋。”“如何?”春归把小脸凑过来,笑嘻嘻的问宴溪。宴溪万万没想到,她写给自己的第一封信,竟是这么的…不拘一格。不动声色把信收起来,揣进衣袖:“落笔如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在心里打了千百遍腹稿。”说完看着春归,她的小脸就在眼前,眼中闪着狡黠,刚刚捉弄人剩下的那点得意体现的淋漓尽致。“再练练,兴许就能出师了。”说完接着低头看书,让春归接着给自己写。过了半晌,春归写完了。又把信装进信封,递给宴溪。宴溪心知她写不出什么正经玩意儿,还是一本正经的打开信封,拿出信,嗯,这回字数倒是多了些:“穆宴溪是乌龟王八蛋。”宴溪心里梗了梗,想拧掉面前这些小脑袋:“不错,比刚刚那封文采更甚。”说罢收起来,塞进衣袖。“我觉得你还得练练。”真诚的对春归说。春归点点头:“那我再练练。”沉下头去继续给穆宴溪写信,穆宴溪看她的小脸儿认认真真,眉头微微皱着,这回应当是用了心的。写的时间也就,写完了装进信封,递给穆宴溪。经过刚刚两回,穆宴溪彻底知道春归写不出什么正紧玩意儿了,但还是一本正经的打开信封,拿出信,好家伙,这回是真用心了:“穆宴溪是世上最坏的乌龟王八蛋。”宴溪笑出了声,把信揣进袖口。而后正色对春归道:“我觉得你眼下,思路清奇,落笔有神韵,可以给你的欧阳先生写信了。就照刚刚给我写那几封信去写,准错不了。”“那欧阳先生会不会不理我?”“不会。欧阳先生不仅不会不理你,还会给你回信。”回信训斥你一顿,训斥的你体无完肤,让你以后再也不敢给他写信。“欧阳先生会回什么呢?”宴溪指了指春归面前的纸和笔:“递给我,我给你操练一下,你就知道欧阳先生会回你什么了。”春归将信将疑的把纸和笔放到宴溪面前,宴溪心里憋着气呢,写三封信骂本将军,你真是当朝第一人。就属你本事最大,你看本将军怎么收拾你!抬起眼看看春归,将下巴向一旁指了指,意思是你别看,一边呆着去。春归连忙搬着小凳坐到薛郎中对面,与薛郎中说话,眼睛却不时瞟宴溪一眼。他写的那么认真,又写了那么久,不知写些什么。过了半晌,宴溪把信塞进信封,朝春归摆摆手:“你来,给你的信。”春归也一本正经的拆开信封,打开信,看到上面赫然几个大字:“对,穆宴溪是世上最坏的乌龟王八蛋。”作者有话要说:大将军漫漫追妻路开始了...然而清远公主千里追夫路也开始了..第48章 无盐镇女子(二)春归拿着信笑出了声, 她站在那, 双手掐着腰, 捂着肚子笑了许久, 甚至脸上那滴墨都染着笑意。宴溪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春归不笑了,歪着头看他, 不懂他的意思。宴溪又指了指:“墨。”“哦。”春归伸手抹了自己的脸, 那块墨哪里是这样一抹就掉的?转眼就成了小黑脸儿。宴溪叹了口气, 走过去,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脸。春归细腻的肌肤仿佛烫到了宴溪的指腹,他的眸色深了深。春归意识到二人行为有些出格, 头向一侧偏了偏。与春归在一起, 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张士舟从营地来到医馆, 一进门看到宴溪在这, 愣了一下:“您怎么在这?”宴溪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本将军在帮春归练习写信。”“哦。”张士舟狐疑的看看宴溪, 又看看春归。春归倒是面色如常, 宴溪呢, 总感觉哪里不对。难道大将军还对春归有心思?!“老大,晚上我要带青烟去小馆子尝鲜,就不回府上用饭了。您别等我。”张士舟的意思是到点了,您该回府了。跟春归这呆着算怎么回事?“我也不回府用膳了。听说无盐河边新开了一个馆子,有各式各样的点心还有此处难得一见的果子, 我去尝尝鲜。”说罢看了春归一眼,她听到点心和果子之时,眼睛亮了一下。宴溪朝春归抱拳:“告辞。”作势要走,开了门出去,却没听见关门的声音。一回头,看见春归一条腿支着门,正回身拿她的兔毛斗篷,转眼间就披上了。“你去哪儿?”“我去无盐河边走走。”春归一边说一边带棉捂子,她倒是会照顾自己,棉捂子兔毛斗篷一样不少。宴溪嘴角的笑意止不住:“那敢情好,顺路了。”“对对对,顺路。”张士舟和青烟从后面赶了上来:“我们也去无盐河边,咱们一起。”他说完拉住了宴溪,让青烟和春归在前头走。“怎么了?”宴溪看他怪模怪样的,问他。“老大,您今儿在医馆呆了一下午?从军营出来就奔医馆了?”“对。怎么了?”“为何呢?”张士舟不解,清远公主要千里追夫,您还在这里勾搭春归。“您是不是对春归有旁的心思?”宴溪看了一眼张士舟,自己的心思被旁人看出来了,多少有点不自在。张士舟惊讶的看着宴溪的耳朵脖子全红了,愣了。“.……………您对春归…真的动心了?”那怎么能够呢,当年扔下一袋银子就走的人是你啊,怎么这会儿还吃上回头草了?穆大将军不是从来不吃回头草吗?宴溪点点头:“对。眼下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她心里有人。”“可您到了六月就要回京了,清远公主眼下又要来了..”“我再说一遍,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我活这二三十年,还没对一个女子这样过。我就想对她好,她心里有我没我我都不在乎。”怎么会不在乎呢?她按着一张纸提笔写信是给欧阳先生,换谁心里不难受?那能怎么着,谁叫自己心里有她。========================================================================================================欧阳走到冀州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小飞龙的镖队因着着急便先走了。他在冀州呆了十几日,病好的时候已快过年。索性就在冀州多留了几日。冀州虽是距离京城不远,却是一个很闭塞的小城。欧阳住的客栈在这个小城的城边,过了年,城里的人会串门。大人带着孩子去拜年,街上碰见人,孩子会规规矩矩的弯腰行礼,与无盐镇的孩子比起来,老成持重许多。欧阳每日会推开窗透气,顺便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他吃的极简单,早上一碗清粥,一碟咸菜,一个馒头,晌午一碗面条,晚饭几颗花生。常年这样朴素,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加之人很和气,令客栈的小二对他格外好。这一日他在窗前写文章,一阵风吹来,吹散了他的纸,站起身想拦回来,却失手甩出了毛病。“大胆!”楼下传来一声娇喝,他连忙站起身,把头探出窗外,一个红衣女子正抬头怒视着他的窗子。那女子的脸上,赫然是自己毛笔的黑墨。欧阳连忙对那女子作揖:“实在对不住,刮了一阵邪风。”“是风邪还是你邪!”那女子显然气急,她身旁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各个精瘦高挺,看着他的眼神有一些杀气。欧阳心道今日算是碰到煞星了。连忙跑出去,下了楼。刚出客栈又对那女子道歉:“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刚刚在写字。刮了一阵风,吹走了我的纸,想伸手去拦,又不小心甩掉了笔…”他态度诚恳,眸光清澈,看着就不是坏人。那女子的怒气消了些,又抬头看了看窗:“大冷天的,你开窗写文章?”“.……”欧阳愣了愣,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但转眼看她,似乎是要探一个究竟的,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惹了咳疾,胸闷气短。尤其是每天这个时辰,不得不开窗。望姑娘见谅。”那女子没做声,她身上有一股凌厉的贵气,会令人生一丝怯意。欧阳看了看她的脸,还没擦,于是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帕子已经有了毛边,好在干净。递到她面前:“对不住了,姑娘擦擦吧?”红衣女子看了他一眼,拿过帕子抹了抹脸。他的帕子上有一股清新的味道,不是脂粉味,单纯就是一种味道,干净好闻。她擦过脸,将帕子递给身旁的人,那人收起了帕子。“这家客栈人多吗?”红衣女子不与他纠缠前面的事,转而问他别的。“眼下刚过了年,人倒是不多,很清净。”欧阳如实回答。“嗯。”女子嗯了一身,对身旁的人说:“住这吧今日。”身旁的人点点头,去客栈里面找小二。欧阳站在那一时之间有些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还不知她是否还计较刚刚的事,不走吧,站在这着实不知还能做什么事。风把他的长衫吹了起来,长衫的下摆,有两个破洞。红衣女子看了看他长衫上的破洞,又看了看他,他没有一丝羞愧,十分坦荡。估计是穷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