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会戳心窝子,他不如就说:“我所求之人不是你,是春归。”他对春归,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动了真心了。清远想到父皇,父皇后宫那么多女人,他可曾对谁动过这样的真心?似乎没有过,父皇没有偏爱,与母妃好那几年,似乎也没断过宠幸其他妃子。在父皇身上,没见到过穆宴溪这样的神情。轿子晃晃悠悠进了城,又路过那家面馆,她摆了摆手,轿子停了下来。打起轿帘看了看,这会儿面馆里没什么人,春归和小鹿都不在。她摆弄手中的镯子摆弄了许久,探出头向外看,看到远处跑来一人一鹿,那人跑的真快,两条辫子在身前摆动,一身葱绿衣裙翻飞,她身旁的小鹿鹿角上套了一个花环。在后宫,在京城,女子这样奔跑都属无状,被长辈看到,是要受责骂的。她跑近了,清远也看清了,一张脸因着奔跑晕了一层酡红,刘海贴在汗哒哒的额头上,狼狈异常。清远觉得自己的眼被灼伤了,这就是穆宴溪所爱之人。她把头缩回轿子,轻轻说了句:“走罢!”春归带着小鹿跑回来,看到一顶轿子停在面馆前,这轿子她认得,早上打这里过,也停了这一会儿。她不大明白这公主什么意思,停这一会儿到底能做什么?转身走进面馆,阿婆看她又是一头一脸的汗,扔给她一条帕子:“叫你慢点叫你慢点,你天天搞的这样灰头土脸,看以后谁还敢要你?”“没人敢要正好,与阿婆自在一辈子。”薛郎中刚好推门进来,他瘫坐在椅子上,朝春归指指:“你来,给我揉揉。”年岁大了,站的久肩膀和腰会疼,春归连忙走过去:“不是说了一会儿我来抓药吗?你又逞能!”“我这不是闲来无事动弹动弹吗?哪成想站了一会儿竟然这样疼。”薛郎中龇牙咧嘴的,趴在桌上让春归帮他按。春归这两日看着好些了,前几日整个人掉了魂一般,他和阿婆急坏了,也不敢问。后来听青烟说了清远公主的事,才大概明白。阿婆偷偷抹了两回眼泪,薛郎中好生劝着:“人这一生,哪能没有情劫?你像春归这样大的时候,就没为谁伤心过吗?随她去吧,人没事儿就成。”春归手劲儿大,薛郎中又恰巧吃劲,这么按了一会儿当真缓解了,站起身溜达溜达,朝春归伸出了大拇指:“我徒儿果然厉害,名师出高徒这话真不骗人。”春归听他这样说,咯咯笑出了声:“我师父都老不中用了,还名师呢!”说完撒腿跑出去,到医馆抓药。到了春季,无盐镇的女子常常会起疹子,那疹子起满脸,别提多吓人。前两年薛郎中配出了好用的药,疹子刚起,一抹就好。但这药不好配,要抓了药,煎好了,捣成药泥,是功夫活,也是体力活。春归心疼薛郎中,于是每日都会来做这药。药刚煎好,刚要开始捣泥,就有三三两两女子蒙着面纱走了进来,坐在那里等春归。春归抬头朝她们笑笑:“要等两盏茶的功夫呦!”女子们点点头,坐那闲聊。有一个年岁大一些的女子,好意问春归:“春归,还没许人家呢?”春归摇了摇头:“不急。”那女子说道:“不是急不急,大将军毕竟是大将军,没听说哪个大将军能明媒正娶一个山野女子的。你还是得早做打算,别等了。我看镇东头那家不错,开着几家铺子,家里夫人刚刚过世,眼下要找个填房..”她话是好话,听起来也是好意,但是听在春归的耳中,竟那样刺耳。春归抬头看了看她,笑着问她:“前些日子您不是还带着酒坊家儿子来提亲呢吗?怎么这会儿换人了。”那女子有些犯难:“酒坊家的说…算了…不说了,总之,我刚刚说的人家你想想,在咱们无盐镇,也能衣食无忧。咱们女人图什么,不就图个安稳嘛!”“酒坊家的说我名声不好是不是?”春归停下手中的活,她煎药捣药,这会儿手黑黑的,笑着看那女子。那女子被说中了,脸红了红,她没有坏心,也是因着喜欢春归,才瞎操这个心。眼下公主到了镇上,虽未摆明了说是公主,但明眼人都知身份不俗,这春归跟公主争,还未出手,胜负便知。也只是想劝着点春归,不该做的梦别做。小镇女子,安身立命即可。春归走到她面前,对她说:“摘下面纱。”她红着脸摘下面纱,因着痒,又略显不自在的搔了搔。春归轻轻把药涂在她脸上,小声嘱咐她:“都这会儿了,还不老实在家呆着。保媒这事儿晚几天再做又不会饿死,你看看你的脸,是不是操心操的?”其他人听春归这样说都笑出了声,这春归哪儿都好,刚刚这媒婆话说的那样令人不舒服,她也不恼。她们跟那媒婆想的不一样,春归是咱镇上的女子,这么好的女子怎么就不能配了大将军了?第61章 齐聚无盐镇(六)春归近来爱上看青烟做嫁衣了。你看她坐于灯下, 一头乌黑的头发被烛火映出了光, 手指在大红的布料上翻飞, 如一只蝴蝶在花丛间徜徉。春归趴在桌上看着青烟, 时长冒出一句:“真美。”这一日也是看痴了,呆呆了说一句:“真美。”青烟笑她:“哪里美,只是一个绣娘。”“不, 哪都美。”春归起身看了看青烟走线, 她的嫁衣绣的七七八八, 眼下还剩金色走边。“嫁衣好美。”她叹道。“这么喜欢,待你成亲的时候,我给你做一身更美的好不好?我们春归穿着嫁衣,那情形想都不敢想, 天地黯然失色。”“.………”春归顿了顿:“青烟, 你是不是跟张士舟待久了,我怎么觉着你好似被他附体了一般…举手投足都是他…”“那是好还是不好?”青烟拿眼斜 她。“我总想掐死张士舟。”“.……….我们张士舟不是挺好吗?你掐他干嘛!”青烟替自己男人说话, 一点不脸红。春归最中意晚上这段时光, 二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若是青烟出嫁了, 这到了晚上, 阿婆睡了,只能自己一人消磨时间了。正说着话,外面响起笃笃敲门声,二人立马随郎中出去。郎中示意她们向后站,以免遇到贼人。站在那沉着声音问了句:“谁?”门外没有说话, 薛郎中过了许久,才拿掉门栓,缓缓的开口。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银色长袍的公子,身长玉立,淡然宁静,在月光下寻了春归的眼,笑着对她说道:“春归,是我。”春归打刚刚起就愣住了,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是宋为呢!她尖叫了一声跑向了宋为,到他跟前急急站住,拉住他的衣袖:“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宋为任她在自己面前胡闹了一通,才开口:“要回京城复职,提前出来个把月,绕到这里来看看你们。”“那你何时走?”春归看到宋为简直太开心,她转身进门为他端茶倒水,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好吃的都摆在他面前。宋为喝了口茶,歇了会儿才开口说道:“之前本想直接回京,眼下东线没什么仗好打,跟朝廷递了折子,请旨来这里看看,顺便跟穆将军请示下一次换防的事。”“下一次换防?也就是说你要回来了是吗?”青烟轻声问他,她希望宋为能回来,宋为回来,好歹能照应着春归,不让她动辄伤心。宋为点点头:“我想着回这里,在无盐镇待久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那穆宴溪呢?他换去哪里?”青烟这句是替张士舟问,他与穆宴溪感情好,一定会关心穆宴溪去哪儿。“穆将军应当不需要换防了,皇上想留他在身边。”宋为话说了半句,宴溪回去后应当成亲了,以后便是驸马爷了,更高荣耀加深,似乎是无需再征战了。下意识看了看春归,她坐在那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春归,你的绣艺学的如何?”“好极了。”春归连忙点头,而后冲青烟眨眨眼。宋为笑出了声,这个小春归,还是不会说谎。他站起身:“哎,这一路风尘仆仆着实有些饿了,不知无盐河边这会儿还有没有吃食?我去看看,改日再来看你们。”说完作势要走,听见身后桌子椅子乒乓响了一通,他嘴角的笑意止不住。还没走出去就被人拽住了衣袖:“宋将军人生地不熟,我带你去。”“我可熟了…”宋为有意逗春归,说完这句看到她眼睛一瞪:“这一年无盐镇多少变化!”“好好好,请吧!请春归姑娘带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春归在前面带路。二更已过,无盐河边仍旧喧闹。从前二人也这样逛过无盐河,宋为总是给春归买一些她爱吃的吃食。今儿还是如此,二人一人一份猪脚,一份酸梅汤,边走边逛。被人撞了一下,猪蹄蹭到了脸上,在唇边沾了一滴浓稠的汤汁。宋为笑了笑,拿出帕子:“过来。”春归将脸转向他,任由他擦去。回身的瞬间看到清远正拉着宴溪,而宴溪,在看着他们。春归有整二十日没有见过宴溪了,她分辨不清穆宴溪表情中的内容,眼不自觉的移向他们二人的双手,清远恰在此时将自己的手轻轻移向穆宴溪手后。宋为的手还在春归的唇边,他顺着春归的眼神望去,看到了穆宴溪,不动声色的继续帮春归擦掉那滴汤汁。而后笑着走到穆宴溪和清远面前,刚要请安,被清远拦住:“不必。这里没人知道我的身份。”说起来言之凿凿,好像在城中散播谣言的人不是她一般。宋为笑了笑转向宴溪:“大将军,近四年未见,可安好?”宴溪的眼终于从春归的脸庞移开,本以为从前的疼已经很疼了,却没有刚刚那一下疼。“尚好。不是让你直接回京复职吗?怎么绕路来无盐镇了。这无盐镇的风光当真值得你如此留恋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春归,那么些日子没见她,她倒还是那样,没有一丝哀愁。自己真是报应到头了,这些日子每日想她想的发疯,强迫自己不去见她,她呢,没事人一样。“无盐镇山好水好人好,恳请大将军准许我下轮换防还来这里。”眼下的形势宋为看出来了,清远千里寻夫,要宣告天下穆宴溪是她的人;穆宴溪想法不明,但他眼里只有春归。自打得知清远要来的时候,宋为就担忧春归会被欺负,她傻,没有进攻性,若是穆宴溪再有什么顾虑,那小春归只有受委屈的份。宋为可不许小春归挨欺负,他要把这滩水搅浑。“下轮换防具体是什么情形眼下还未定,待我回京后与皇上和兵部商议。但宋将军,显然是不能来无盐镇。我寻思着,按照皇上的意思,宋将军下轮,该去北线了。”宴溪在气宋为,他刚刚放在春归唇边的手太刺目了,令他受不住。你再看春归,她显然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专心致志对付那杯甜汤。清远笑了笑:“宋将军若是想来无盐镇,本公主可以与父皇说。刚刚看宋将军对身旁的女子,倒是上心。兴许会像张士舟一样,再结出一段好姻缘来。”“公主还未见过春归?”宋为问清远,不待她回答,便朝春归招手:“春归你来,给你介绍二位贵人。”春归磨磨蹭蹭走上前去,任由宋为把手搭在她肩膀,宋为热络的说:“这位,是清远公..姑娘,这位你应当见过了,穆将军。”春归朝他们点点头,穆宴溪的眼放到宋为的手上,他眼风凌厉的扫过宋为,宋为反而笑了:“眼看着今日不早了,大将军和清远..姑娘应是还要闲逛。我与春归先行一步,明日去军营向大将军复职。”说罢拉着春归的衣袖转身就走,不动声色的问春归:“怎样?解恨吗?”春归愣了一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像孩子一样。”“怎么就孩子一样了?我问你,我不在的时候,清远有没有欺负你?”宋为打小就对清远看的透,清远不好惹,看起来温柔贤良,其实内心里睚眦必报。她来无盐镇,能不欺负春归才怪。“她欺负我作甚,我与她不熟。再说了,我有那么好欺负吗?”“好好好,你最厉害。”宋为说完沉默了好久,才又问春归:“你跟穆宴溪,这一年来怎样?”“?”“有没有进展,你不是惦记过他吗从前?”“穆宴溪是王八蛋。”春归不想说自己与穆宴溪之间的事,只是扔了这样一句话。“他再王八蛋,你心里也有他。刚刚你的眼神我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你最好离他远一些,而今他与清远的婚事是举大齐朝廷观望之事,你离的越远越安全。”宋为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教春归,春归再激灵,在男女之事上也算不谙世事。刚刚穆宴溪看她的眼神宋为全看在眼里,穆大将军何时这样看过一个人?“我看他什么眼神?”春归有些茫然,她不知自己看穆宴溪是什么眼神。宋为笑了笑,指了指春归心口的位置:“你看他什么眼神,你自己若是不清楚的话,就问问你的心。春归,我从前就与你说,与人袒露心事不丢人。你现在告诉我,你心里有穆宴溪吗?”春归转过头去:“没有。”她说着没有,却脸红了,是被人看透心事的羞赧。宋为笑了笑:“没有就好,既然没有,那咱们就说没有的。穆宴溪这次回京,铁定要与清远成亲,向他这种地位的人,可能以后不会再征战了,换句话说,再过几日,他走了,你与他,此生都不会相见了。从前我问过你,穆宴溪走后你可曾有后悔的事?你说你后悔那时没有打死他。现在我再问你,倘若这次穆宴溪走了,可有什么事令你他日想起来后悔?”春归要开口说话,却被宋为拦住了:“你无需现在说,你现在说的,都是搪塞之词。你不敢正视你的心,因着那颗心里满是恐惧。当夜深人静你坐于屋顶去遥望你平日里望着的那颗星时,再去想,可有什么事会令你他日想起来后悔。”说完摸摸春归的头:“快进去罢!他们铁定在等你。”作者有话要说:存稿所剩无几,我感到深深的惶恐。好在周末还有两天时间,可以赶稿....宋为小天使终于上线了~~第62章 风起无盐镇(一)春归爬上了屋顶, 看星河浩瀚, 她的身影在屋顶缩成小小的一团。宋为问她, 若是穆宴溪走了, 可有什么令自己他日想起来后悔,她想了许久,并未找到答案。感觉到身旁有人上了屋顶, 轻声说:“青烟, 天都快亮了, 你还不睡?”那人没说话,在她身旁坐下。春归转过头,看到一张坚毅的侧脸,正抬头望着星空。感觉到春归望着他, 侧过头朝春归笑了笑。“我食言了, 我发誓不再来找你,但我食言了。”宴溪有些动容:“我发的誓是什么?是倘若来找你就五雷轰顶吗?那我宁愿现在就…”“不许说。”春归制止他, 不许他说那样的话。“哦。”宴溪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问她:“宋为来了, 你开心吗?”“开心。”春归说的是实话, 宋为待她那样好, 再见到他当然开心。宴溪不知该说什么,他抬头望着星空,身旁坐着春归,此刻已经很好了,还求什么呢?“春归我要走了。”“何时?”“再过几日, 张士舟成亲后就走。”“哦。”“下次换防,让宋为来无盐镇好吗?我看你与他很好。”“再好不过。”“我走了就不再回来了,你会念我吗?”“不会。”春归坚定的摇摇头,我念你做什么,你说来就来,说走就去,无盐镇怎么留得住你这个大将军?“嗯,对,别念着我,不值得。你看我这个人,乌糟糟的,恐怕是你遇到的男人中最差的一个,甚至都没有酒坊的二傻子好。”宴溪自嘲的笑笑:“其实我觉得有些遗憾,好像从未让你看过我好的一面,我在你面前永远那么狼狈。其实仔细想想,我好像的确没什么好的..”“你走罢!”“我爱你,春归。”“你说什么?”“我说我爱你春归。”“无耻!”春归喊了一声坐了起来,看看周围的光,竟是做了这样真实的一场梦?竟做了一场这样的梦!梦里的穆宴溪说爱着她,穆宴溪这个王八蛋,敢在梦里说爱她!春归捂着自己的心口,那股狂跳还未过去,只觉得周身气血上涌,她下了床在地上踱着步,脑中一团乱麻。那个入她梦的穆宴溪正在营帐中发呆,宋为的帕子停在春归的嘴角,春归笑着望他,宋为的手搭在春归的肩上,这些令穆宴溪久久缓不过神来。清远今夜突然说要拉着他去无盐河,并以青烟威胁他,说递给父皇的关于张士舟亲事的折子已写好就在手中,他不愿与她撕破脸,随她去了,竟看到这样的情形。宴溪这才明白,清远做了多大的一个局,她在来无盐镇之前,究竟做了多少功课。远在东线的宋为竟也成了清远的局中人。清远真是又聪明又糊涂,聪明的是她把后宫的手段带来了无盐镇,糊涂的是,她并不知无盐镇这些人,根本不吃那套。春归看清远,还不如看手中的猪蹄认真。宴溪想起春归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多了几分得意。自己爱着的女子就是这般不同,任你如何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你折腾的这样厉害,你就是跳梁小丑。我的小春归。宋为来了,清远已打出了一张牌,但宴溪还不准备动,他想等等看,清远还有什么底牌。与清远斗,既是与皇上斗,宴溪多少也有一点想明白了,皇上久在宫中无趣了,用这样的手段逗宴溪玩。为清远指婚是其一,逗宴溪玩是其二。宴溪想到了这一层,也不急了。张士舟的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军营不定有多少他的人,他既然准奏了就证明他不在意。想到这,宴溪渐渐觉得通透了些。站起身在营帐里踱步,每一个夜里都这样难熬,白日里还能与人说说话,到了夜里,营帐里只有自己。心里全是春归,越想春归,越觉得营帐很空。正思忖之际,听到响动,有人在外面问他:“穆将军睡了吗?”是宋为。宴溪咳了声:“进来吧!”宋为推开营帐的门走进去,看到宴溪后呵呵笑出了声:“穆将军看我这是什么眼神?太凶狠。”“凶狠吗?”宴溪反问他,搬了把椅子给他:“坐下,歇个脚,明天就滚回京城。”“不。”宋为笑着回他一个不字,而后看着他:“四年前在京城我问过你无盐镇如何,你让我自己体会。我体会了,我爱上了无盐镇,不想走。你成不成全我?”“你换防去哪儿是皇上定,与我无关。”山高皇帝远,有本事你自己问他去。“我写过信给皇上了,皇上说你是大将军你做主。咱们二十几年的交情,怎么就不能让我留在这?回头你去京城抱着公主做驸马爷了,我难道不能在无盐镇抱一个小家碧玉吗?”宋为看着穆宴溪变幻的表情觉得有意思极了。从前看穆宴溪,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而今再看他,汉子有了心事,尤其当自己说到抱小家碧玉的时候,他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你看上无盐镇哪个小家碧玉了?”宴溪问他。“我看上的小家碧玉你认得。不瞒你说,我与春归,情投意合,我要留在无盐镇哪里也不去。我要在无盐镇扎根,与春归成亲。”宋为越说越离谱,但他觉得还不够,他还想浇一把火。“你是朝廷要员,你与张士舟不同,你不能在无盐镇扎根。”穆宴溪压着火气与宋为说话。“为何不能?那我若是辞官呢?辞官了朝廷还管不管我在哪里扎根?”“宋为!”宴溪的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简直要吓死宋为了。“这是做什么发这么大火,凭什么张士舟可以在无盐镇成亲,我宋为就不可以?都是你的部下,我还是将军,难道还不如一个张士舟了?”“你出去。本将军命你明日返京等候述职,不得在无盐镇停留一日。”“好吧。那我只能带春归走了。”宋为起身向外走,他嘴角的笑意很深。宋为的那句“我与春归情投意合”刺痛了宴溪,从前宴溪觉得自己爱着春归即可,她与谁一起自己都不会干涉,今日才发现,他内心无法接受春归与任何人一起,除了自己。这样的占有欲太可怕了。宴溪被自己吓到了。睡不着了,这觉还怎么睡?他推开门出了营帐,追上了宋为。“宋为我问你,你会好好待春归吗?护她一世周全,许她一世安稳。你会吗?”宴溪自知自己不是春归的良人,是的,春归值得更好的人。对于春归来说,所有的权势、地位她都不在意,最好的人,是她爱的人。她爱一个人,那些统统没有关系。宴溪从很早就懂春归了,只是直到此刻才愿意放手。“为什么不?春归那么好,我自然会护她一世周全。”“你发誓。”“我发誓。”“好。”宴溪转过身:“我现在去写折子,这次回京复职后,你来西线。”他走的飞快,片刻就进了营帐。宋为皱了皱眉,这…与自己预想的有些不同。到底哪里错了呢?做月老真是很难。看来还是药性太弱。这样想着就着月光踱着步奔城里走,眼下也没有地方可以落脚,好在有张士舟,他那个宅子,离将军府想来不远。不知张士舟看到自己什么反应?站在门外哐哐敲了门,许久听到一个含混的声音:“谁啊?”宋为嘴角撇了撇,张士舟还是那样抠门,竟是连个下人都没有。张士舟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宋为,惊掉了下巴:“穆将军不是说不让你来吗?我给你信的时候不是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了吗?穆将军不让你来无盐镇惹他生气。”“晚了,我已经惹完他生气了。”宋为随张士舟走进书房,找了把椅子,一条腿翘上了桌子。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对手雕的小人,伸手指了指:“那个,春归送的吧?”“你怎么知道?”宋为笑了笑:“我就是知道。”张士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刚刚说晚了,已经惹完了是什么意思?”“你别管了。”宋为头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你最好给我找间客房让我先睡一觉,我为了赶路,好几日没有好好睡觉了。”“哦….城里没有客栈吗?你来我府上做什么?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无盐镇捣乱。我还不了解你?一到无盐镇就跟中了邪一样。”是四年前,张士舟与宋为说不许与穆将军的女人亲近,宋为倒是恪守礼节,起初只是给春归介绍生意,慢慢的拉着春归喝酒,再往后找人教春归一些江湖手段,再往后,二人喝多了会拍着对方肩膀叫兄弟…张士舟想想那几年,似乎也算快意。正想着听到宋为说了一句:“对,我就是来捣乱的。清远公主来者不善,我再不给你的穆将军鼓鼓劲儿,他还能有斗志吗?你还是盼着我来吧,你真希望清远公主做你穆将军的夫人?那以后可有你好受的了。”张士舟听到宋为提起清远公主,眼睛一立:“今儿都是自己人,我跟你说实话,以后别跟我提她,提起她我就头疼。你知道她如何说青烟吗?她说青烟是青楼名妓,不配嫁给朝廷要员。这是人说的话吗?我看青烟可比她强多了,至少青烟不恶毒!”张士舟说起青烟眼睛就亮了几分,宋为笑出了声:“你小子,惦记人家几年,还真修成正果了!”作者有话要说: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我爱你》余秀华夜里睡不着,想起这几年最喜欢的一首诗,送给大家。晚安~~~第63章 风起无盐镇(二)宴溪迟迟无法落笔, 一只手抬在眼里, 眼睁睁看着墨滴在纸上, 又晕染开来。他不停的问自己, 是否愿意就此离开无盐镇,离开春归?一想到再看不到春归,心就绞着痛。他放下笔跑出营帐, 上了马驰进夜色无边。他想见春归, 想问问她, 在她见过这样糟糕的自己后,是否还愿给彼此一个机会?有些话再不说,就晚了。马儿奔进街市,在寂静的夜中发出一声嘶鸣。宴溪抬起头, 看到屋顶蜷着的那一小团身影, 是他日思夜想的春归。春归正望着他,她的眼透过夜色望进他心中, 在他心里凿了一个小窟窿。宴溪本来有好些话想对她说, 却在见到她以后无法开口。只要看着她就觉得够了。决定是在这一瞬间做下的。春归的目光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要他在天地混沌之中奔向光明。二人就这样望了许久, 更深露重, 屋顶泛起寒凉,春归打了个冷战。宴溪终于开口说了话:“回去吧,凉。”春归却一动不动,刚刚二人默不作声,春归却觉着他们比以往任何一次交谈都深入人心。穆宴溪目光抚慰了她的心伤, 令她不想走。“傻不傻,凉,快回去。”“不。”宴溪的马不耐的在地上转圈,他看了看远处,一个人影闪了过去,仰起头笑着对春归说:“我要走了,你快回去。”春归耐不住冷了,又乏又冷,还是看着宴溪不动。宴溪叹了口气,跳下马,将马拴在路边,爬上屋顶,坐在她身边,脱下外褂披在她身上。“春归。”宴溪出声唤她。“嗯?”“我有些话想对你讲..”宴溪试探着与她说话,那日二人闹成了那样,他有些担心自己会给春归带来困扰。春归转过头看着他,一言不发。宴溪心里的伤口刚刚才开始愈合,这会儿春归这样看他,好似在拿手指搔伤口,又痛又痒。“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哦。”春归转过头去,看着下面那条街。“春归,有些话我想对你说…想说很久了…”宴溪顿了顿:“四年前我们相识之时,我是一个乌糟不堪的人,那时见你生的那样美,令我见色起意。离开的时候又给你扔下了一袋金子...我以为我拿得起放得下,后面那几年却开始想你,直到去年三月,被人拉着去看杂耍,看到一个女子肖似你..我的心跳的那样快,终于知道我完了。千里迢迢来无盐镇见你,其实并不是为了赎罪,而是因为…”宴溪停住了,他没对一个女子说过那样的话,不知自己会不会吓到春归,停了许久,才咬了咬牙继续说:“是因为我爱你,春归。我心里有你,只有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只有你…”宴溪说到这竟有些脸红:“我从前随行放浪,眼下所有的事都是我自食恶果。但我还想为了自己去斗一斗,为了让你他日想起我来,不觉得曾跟过穆宴溪而觉得恶心,所以我还想去斗一斗。我不会娶清远,我也不会娶别的女子,我…”还想说什么,伸手扳过春归的肩膀,却看到她脸上泪水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