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心女官文案:陈茗儿出身不高,却天生一副好相貌,眉梢一挑,便能勾魂摄魄京城的贵家子弟各个任她拿捏除了平阳侯府的五公子沈元嘉——从来没拿正眼瞧过她*陈茗儿风风光光地嫁进了闵家大宅奈何命途坎坷,才恩爱甜蜜了半年,陈茗儿被抛之脑后陈茗儿在闵家受尽冷落折磨,孤苦弥留之际把她接出闵府的是刚从战场回来,连一身甲胄都来不及卸下的沈元嘉*再睁眼,屋外锣鼓喧天,一身喜服的陈茗儿果断决定生病变哑巴兜兜转转陈茗儿又落到沈元嘉手里作为大梁朝最年轻的大将军,沈元嘉性情孤傲,眼高于顶,连皇上膝下唯一的公主都瞧不上眼旁人只当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直到他挖了兄弟的墙角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茗儿 ┃ 配角:沈则(沈元嘉) ┃ 其它:一句话简介:软糯美人x冷面将军第1章景和二十一年,腊月初八。寒风裹着雪粒子从门缝窗缝中钻进来,一同钻进来的还有腊八粥丝丝渺渺的香气。这香气刺激着陈茗儿已迟钝许久的嗅觉,良久,她以为已经干涸的眼中又慢慢地蓄了泪水——“才是腊八……”三月初三成亲,出嫁那日的锣鼓喧嚣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她就已经在闵之看不见的庑房中苟延残喘了。天色暗沉,房中无灯,火盆也是冰冰凉凉的,派来伺候陈茗儿的婆子丫鬟也早就不见了踪影。陈茗儿视线迟缓地在屋中打量了一圈,弯了弯嘴角挤出一丝凄惨的笑意来。真是墙倒众人推啊。从前的她何其风光,光是赏人的银子就流水一样,谁都愿意在陈姨娘的院子里做差事。且不管她如何奢靡,闵之总是满目深情道:“你只管高兴,不必算账。”那个时候,连陈茗儿自己都羡慕自己。一阵冷风猛地灌入,刺骨地寒风割在人脸上,尖锐的痛楚将陈茗儿从回忆中拽了出来。她曲着胳膊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坐起来,最终无力地伏倒在榻边,呼吸粗重又艰难 。散乱的发丝滑落在她的手背上,病重至此,发丝仍是光洁,闪耀着养尊处优的光泽。陈茗儿颤抖着指尖轻轻碰触冰凉的发丝,暗自道:“我仍是美的吧。”多少年来,她总是担心自己不够美,这张漂亮脸蛋,这副妖娆身段,是她赖以生存的全部。可如今,她还是她,闵之怎么就把她扔在这漏风的庑房中不管不顾了呢。恨也恨过,怨也怨过 ,磋磨到了此刻,心中却只剩不解和怅然。靠不住,谁都靠不住。陈茗儿的视线有些模糊了,恍惚之间她又看到了穿着大红色喜服的自己,笑得那样美。屋外砰砰响了两声,震动着陈茗儿已经浑浊的意识。咯吱一响,木门被推开,来人迅速回身将门掩上,把漫天的风雪隔断在了屋外。陈茗儿艰难地仰了仰脖子,恍惚的视线中,沈则的面容还是那样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一身铁甲未除,雪花落在冷铁上消融成水,蜿蜒而下。沈则不发一言,两步走近,用手中提着的厚重斗篷将陈茗儿裹住,抱起。她身量轻轻也似一片雪花,随时都有可能融化。陈茗儿无力地贴在沈则的脖颈处,缓慢地笑了一声:“原来,你喜欢我。”沈则脚步一顿,垂眸去看怀里的人,眼神温柔又挣扎,像燃着一把火,又像是能滴得出水来。“唉……”陈茗儿轻叹一声,声音幽微:“那可真是……真是……错付了……”世间真情,往往都错付。沈则把斗篷往上提了提,将怀里的人护得严严实实。他手下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脸上却是让人胆寒的杀意。闵之站在远处回廊下,披着狐皮氅衣,月白色的风毛衬着他淡漠的神色,更显得整个人清清冷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机。他与沈元嘉对视片刻,继而垂头,侧身,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而陈茗儿也终于在沈元嘉怀里泄掉了最后一丝气力,也消减了最后一丝不甘心,他一身的甲胄如此冰凉,却是这世间予她的最后一丝温暖 。……“小姐,小姐快醒醒,迎亲的队伍到了。”陈茗儿懒懒地挑起眼皮,满眼的喜庆大红。她低头,腕子上的翡翠手镯是闵之给她的定情之物,后来闵之冷待她,连胭脂水粉都没得使,这手镯被她差人当了,换了两盒胭脂。怎么这会儿又好端端地戴着?“小姐您抬头,我再给您补些唇脂。”念夏递过来殷红的棉片,陈茗儿诺诺含住,满目茫然。唇脂香气馥郁直冲鼻腔,这若是在梦中又岂非太过真实。明窗下,念夏将折好的喜帕抖开,上头的鸳鸯戏水图案是陈茗儿自己绣上去的,按说未出阁的姑娘都害羞得紧,偏她大大方方地要给自己绣喜帕。大约是那方喜帕太过刺眼,迷迷瞪瞪的陈茗儿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九个月前,她要嫁进闵府的那一日!念夏扬手,喜帕随之落下,陈茗儿的眼前浮起影影绰绰的红,这轻飘飘的一方喜帕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小姐,都收拾妥当了,”念夏语调轻快,“吉时就要到了,奴婢这就去回话。”念夏的脚步声,格栅门外喧嚣的人声,闵家派来的伺候嬷嬷们低低的絮语,齐齐地撞进陈茗儿的脑中,像一簇银针猛地扎在太阳穴,疼得陈茗儿倒吸了一口气。她想伸手拽住念夏,眼前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她嘴唇泛白,颤抖间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人就扑到在地。耳边尖锐的蜂鸣声未断,交织着混杂不清的人语,半梦半醒之间,陈茗儿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到了榻上。她没有晕过去,意识都在,她听见闵之焦急地催人去请郎中,闵之拉起了她的手,又抚了抚她的额角,轻声低唤她。像是有一块寒冰横在了胸口,冻住了所有的情绪,连怨恨也没有。陈茗儿只是觉得困倦,睁不开眼的困倦,有什么东西坠着她的神思往深渊沉去。这一睡,竟然睡了一整天。她睡得稳当,连梦都没做,却不知陈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先是期间两次三番的大夫诊脉,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最后只当是陈茗儿为了那喜服的腰身卡得细俏,连日节食所致。既然没诊出什么要紧的症候来,依着闵之的意思便是等陈茗儿身体好些,再挑个大吉的日子,把婚事给办了。闵家其他人却不愿意了。话说回来,这桩婚事原本就是闵之跟他爹求来的,闵时作为当朝宰相,自是不愿意他的儿子娶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奈何闵家老太太心疼孙子,直接拍板定了婚事,虽不是正妻,但在世人眼中,已经是麻雀飞上枝头成凤凰了的运气了。闵老太太可以不管陈茗儿的门不当户不对,但这大喜的日子新娘子生了急症,误了吉时,可就犯了老太太的忌讳了,说什么都不肯叫陈茗儿进门了。闵之虽是不吐口,到底也不敢对着老太太硬来,只得先不黑不白地拖着。等到陈茗儿一觉睡醒,窗外暮色沉沉,周遭一片安静,连念夏都不在身侧。这样的场景让让她生出刹那的恍然,自己是不是还被晾在闵家偏院破旧的庑房里?眉眼轻垂,身上还未及换下的喜服提醒着她发生的一切不是梦。睡醒了,脑子也清明了许多。闵家,无论如何是不嫁了,不光是闵家,哪家高楼宅门她都不想进了。但这嫁与不嫁,都不是她能说了算的。让她那见钱眼开的娘把闵家的聘礼退回去,还不如从她身上直接割块肉呢。陈茗儿好看的眉梢微微蹙起,心说,得想个法子一了百了,叫大家都断了念想。才想到这里,屋外脚步声渐近,念夏撩了帘子进来,兴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一连叹了好几声。陈茗儿闭着眼没动,念夏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憋了一路的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吧嗒落了一滴在陈茗儿手背上。陈茗儿心头倏然一紧,还没等着她睁开眼,就听念夏悄声哽咽道:“小姐你人还没醒,闵家人却挑着这档口退亲,可真是欺负人。”听到这句,陈茗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了蜷,即便是不在意,心头到底是有些钝痛,闵之的手松得这样容易指尖挂住绸缎被面,带出几声轻响,念夏一怔,旋即抹了眼泪,唤道:“小姐,小姐能听到奴婢说话吗?”陈茗儿缓缓睁开眼,眼中是淬了冰般的冰冷,淡淡的水汽之中透着念夏看不懂的凄楚。“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念夏不自觉有些害怕,声调都颤了颤。陈茗儿反握住念夏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唇角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这一笑,念夏的眼眶便又红了,她赶忙抬手摸了摸眼睛,低声道:“我去给小姐倒杯水。”陈茗儿拽住念夏,“闵家退亲了?”她的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嘶哑,愈发得惹人心疼。“小姐您别多心,闵公子没答应……”念夏想安慰人,奈何声音越来越低,泄了底气。陈茗儿低低笑了一声,松了念夏,道:“去倒水吧。”“小姐……”“你不必替我可惜,闵家不嫁也罢。”陈茗儿那张宜喜宜嗔的脸上鲜少出现这样冷肃的神色。“你也知道,我娘总是想着拿我这身好皮囊换个好价钱。既然没能如她所愿,那便永远都不要如愿了。”陈茗儿的嗓音柔柔的,再狠的话说出来也没了锐气。念夏一愣,以为她是灰了心意,忙劝道:“小姐怎的说这样的话,即便是没有闵公子,想娶小姐您进门的人能从南薰门排到安远门去,还是任着您挑。”“不是的,”陈茗儿自知与念夏解释不清,便索性拉了她到身边,小声嘱咐了几句。作者有话要说:鸽了大半年,真的是提头来见。给大家准备红包,你萌还在吗??【预收文《皇后成外室》,点进专栏即可收藏】【这是一个从勾栏瓦肆到母仪天下的故事】苏羽是庆元春的头牌,突然有一天被人花重金赎了身。可这都小半年了,苏羽还没见过替她赎身的公子呢……*刘瑎的梦中时常出现一女子消瘦的背影,燕山古刹之中,女子始终不愿回头。内监们奉旨往栖霞寺寻人再三,未果。后一绝色佳人入梦,嫣然一笑,便蚀骨销魂。*他带她出楚馆,带她进明宫,手把手教她做皇后。他雄才大略,九五之尊——可苏羽不知道的是刘瑎很长时间都很怕她,因为她一掉眼泪,他就做噩梦。*架空汉,有故事原型,之前不少小可爱也读出来了*女主没有金手指,文案最后一句只是戏谑的说法*甜的*皇上披着马甲的追妻路第2章“什么?哑了?”崔氏手中茶碗差点砸翻在地上,好在叫念夏手快给接住了。念夏把茶碗递回去,低头小声道:“奴婢方才回去,小姐人已经醒了,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瞧瞧去,”崔氏着了急,冲着一旁闷葫芦似的陈通直嚷嚷,“还不快请郎中去,你还能坐得住!”陈通两手撑着膝头站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往外头去了。吵闹了一天,任谁都是疲倦至极。崔氏进屋的时候,陈茗儿已经把婚服脱下,换了身素净的襦裙,垂眸静坐在圆桌旁。室内昏暗,这人却像是发着光似的耀眼,晶莹剔透。崔氏只觉得心口疼,这样的妙人儿,若真是哑了,岂不是天要绝陈家,这些年的心思都白费了。“娘的乖闺女,快张口说句话,好叫娘放心欸。”崔氏揽住陈茗儿的肩膀,手上力气甚重,掐得陈茗儿眉头一蹙。“说话啊,快说啊。”崔氏急切道,眯起的眼睛中能冒出火来。陈茗儿仍是低垂着眼眸,左右摇了摇头,神情委屈极了,莹亮的双眼下一刻就能滚下泪珠子来。“这……好端端地怎么就哑了?!你别急,你爹爹去请郎中了,会有法子的。”崔氏颤巍巍挨着陈茗儿坐下,自我安慰般反复念叨着:“会有法子,总会有法子的。”还没坐稳,崔氏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念夏,“你去,去找闵公子,叫他找好大夫,御医,闵家是能请得动御医的。”念夏的衣袖被撕扯着,她斜倾着身子,偷偷地瞧了一眼陈茗儿。陈茗儿仍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心底坦然:甭说御医了,就是神仙下凡,她此刻也不会开口说话了。“不行不行,瞧我这糊涂的,”崔氏松开了紧攥着念夏衣袖的手,自然自语:“不能叫闵家知道,知道了这婚事可就彻底泡汤了。”陈茗儿抬眼看向崔氏,未及她开口,崔氏便着急给她宽心:“闵公子私下里与我交了底,他是舍不得你的,你先养好身子,过些日子他就会迎你入门。”人的灵动全在眼睛,纵然不说一个字,陈茗儿眼中盛满的却是让人不敢直视的清澈。崔氏下意识地偏了偏了头,低低咳嗽了两声。须臾,陈茗儿轻轻拽了拽崔氏的衣袖,把包好的翡翠玉镯递了过去。这祖传的翡翠玉镯是闵之赠她的定情信物,退了手镯,就是退了亲事。“你这是……”崔氏用力将手镯往回抵住,“这个时候你不能闹脾气,你越是不闹,闵公子就越是心疼你,你要是把手镯退回去,可就鸡飞蛋打了。”“你得懂事,这个时候不能叫闵公子受夹板气啊,更何况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你想想……”闵氏一面说,一面试图把手镯重新给陈茗儿套回去,结果陈茗儿躲得决绝,崔氏手一滑,玉镯砸在青砖地上摔成几瓣。崔氏腾地站起来,也没了耐性,“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现在是该使小性子的时候吗?为了你的婚事,你爹爹和我费了多少心力,你要摆你的大小姐脾气也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吧,你若真是哑了,别说闵公子,就是巷口的老刘家的儿子,都是你高攀了。”崔氏这些冷嘲热讽也在陈茗儿意料之中,若不是指着她还能嫁个好人家,只怕崔氏早就容不下她了。这些年,风言风语的也没少落在耳朵里,都说陈茗儿实则是陈通抱养回来的,崔氏之所以对她还算过得去,也不过是生意人的精明。许她读书识字,请师傅叫她琴棋书画,还专程买了丫鬟跟前跟后地伺候着,样样都比着高门贵女去养着,这一笔笔账,都是在等着陈茗儿嫁到了闵家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两年前陈通铁树开花,崔氏竟给他生个了儿子,这下子陈茗儿便实打实地成了陈家的摇钱树,无论如何,崔氏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的。“女人再好看看多了也会腻了,你的脾气合该敛一敛,”崔氏吊着眉梢,慢悠悠道:“你的婚事自有我和你爹爹操心,你就只管早些开口说话,少给我们添乱。”她蹲下身,将摔碎的玉镯用手帕拢起来,凛着嗓音警告陈茗儿:“纵是退婚,也不该由你说了算。”接下来两天,陈家的门槛快被被陈通请来的大夫踩坏了,只是来的大夫再多也都是束手无策。这一日的傍晚,闵之轻车简从,只身一人到了陈家,只是陈茗儿的房门怎么都叩不开。崔氏气急败坏,揉着拍红了的掌心,就差找人来拆门了。虽被拒之门外,闵之仍是不急不缓,他将备好的官交子递给陈通,淡声道:“她性子倔,只怕一时绕不出来,且由着她。只是近日我要往峡州公干,怕是到年底才能回京……”闵之话音一顿,转而道:“这里有五千贯,我又在武学巷子置办了一座私宅给茗儿,想来也不会叫她委屈。”腰缠万贯便是上上等的富人,闵之出手就是五千贯外加武学巷子的私宅,这合起来可比万贯超出去许多,出手这般阔绰,话里的意思陈通也听明白了。不光陈通听明白了,屋里的陈茗儿也听明白了,他今日来就是用钱做个了断。原来在他心中,她亦是能被折算成银钱,只可惜她眼盲,竟以为他们是情投意合。送走了闵之,崔氏脸上的愁云消散了大半,虽有遗憾,但也算满足。颇有些自鸣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就是退亲,也不会不声不响。”陈通盘腿而坐,闷声接话:“只是不知茗儿的哑病什么时候能好,耽搁说亲。”崔氏揣起官交子,嗤笑一声:“要我说你还是死了那条心,现在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愿意娶她。”陈通摇了摇手中的茶碗,叹了句,可惜了。“不可惜,我想好了,叫我弟媳在沈家给她谋个差事,她那一手的好绣工,每月少说也得领三百月钱,贴补家用足够了。”陈通瞪眼:“能有那么多?”“那可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我弟媳不过是在姑娘院子里伺候,想走她的门路把人送进沈家大宅的都多了去了。若不是沾亲带故的,哪有这么容易。”“既是这样,也算是个好去处。”“可不,”崔氏把儿子抱在怀里,逗弄着,眉眼俱是笑意:“年节都给双份月钱,主子家一高兴随手给的赏赐就够咱们吃一年的了,油水厚着呢。”陈通还是有些遗憾,搁下茶碗,低声叹了句:“到底是没能进了闵家的门,还是得想法子医好茗儿的病。”听了这话,崔氏的嘴角往下滑了滑,有些不耐烦:“得了得了,人家钱跟宅子都送来了,这分明就是要断了的意思,且不说这怪病什么时候能好,纵是好了,人家闵公子能一直等着啊,他想娶什么样的人没有啊。”听了崔氏的话,陈通枕着手往后靠了靠,也不盼着她能理解自己那点心思。——沈则午后进了枢密院,近酉时才办妥手续,再出来时天已大黑。闵之在长庆门候着他,免不了嘲讽两句:“枢密使大人也不给自家公子行个方便?”沈则此刻口干舌燥,懒得同他斗嘴,倒是生出几分疑惑来:“你才娶亲,竟也舍得在这里候我。”“到底是没娶成啊。”闵之拢拢衣袖,声音有些低落。沈则脚步慢了一瞬,眼睛却不受控制地亮了亮:“什么叫没娶成?”“娶亲当日,新娘子病了,你说巧不巧?”闵之自嘲般哼笑了两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沈则突觉喉间一阵干痒,似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往上冒,他侧首轻咳两下,淡声问:“什么病?”“不是什么要紧的,但老太太觉得不吉利。”一颗心提起又放下,沈则又干咳了两声,不痛不快地。闵之知他一个下午在枢密使没少说话,也不再言语,加之寒风四起,大有春寒料峭之意,两人一路快步行至横门,临上马车前,闵之又道:“我明日往峡州去做兵马审计,再见面只怕得过年了。”沈则挑起眼皮瞧他:“你家老夫人竟也舍得孙子出远门?”闵之无奈:“我祖母宁愿我去峡州,也非得叫我同她断个干净。”沈则默了一瞬,低头钻进马车,语气不明道:“成,干净。”马车在敦义街一家门脸不大的缕肉店门口停了下来,店小二轻车熟路地带着两人往后头僻静的房间去。自闵之坐下,沈则就觉出他有些不对劲来,两根手指捏着衣袖来回摩挲,必得是不小的烦心事,才能叫他如此不安。“你有事为什么憋着?”闵之捏着手里的酒盅似是忍了又忍,才道:“她的事,还得拜托你。”她的事?沈则先是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这个她指的是陈茗儿,不免有些慌乱和不知从哪里来的烦躁。他抿了口酒,按压着不快,和那股让自己羞愧的酸劲,像是没听懂般“啊”了一声。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出场我没写过这样的男主,高冷,钢铁直男第3章闵之的酒量不如沈则,方才几杯喝得急了,脸色已然涨红。他看向沈则的目光略略有些失焦距,嗓音也有些含糊:“我听说,她那个娘要把她送去你府上做丫头,这一年我不在京城,就得烦你多多照看。”沈则愣住了,一瞬之间,太多的不解往脑门冲,竟不知先挑哪个来问,咽了几口酒,才慢吞吞道:“你大可以带着她一同往峡州去。”“你当我不想吗?”闵之略显疲惫地摁了摁眼窝,低声道:“你知道我母亲和姐姐从来都将她视作眼中钉,从前我祖母好歹还算是站在我这头,她们怕伤着老太太的脸面也不敢太过分,可现在我祖母也由着她们去了,我若是再不松手,只怕她会遭殃。”沈则脱口:“那你也太孝顺。”言语间的不屑倒也没藏着,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瞧不上闵之对家里的言听计从了。这一句扎得闵之真是又疼又痛快,竟逼出他几分笑意来。“你真是……”闵之抬手指着沈则,笑骂:“你这风凉话只怕也说不上几日了。”遂又正色道:“无论如何,她在你府里我也放心,一切等我年底从峡州回来再计议。”沈则埋头吃了两口肉,但心头堵着的那句话还是没压下去。他没抬头,声音中有些不自知的心虚,“她做丫头,你也舍得?”说话间,又掩饰般伸手去捞酒壶,却被闵之两根手指按住了手腕。沈则瞬地一惊,只见闵之坐直了身子,慢慢地斟了一杯酒递过来,十分郑重道:“就是舍不得,才要拜托你。”光着屁股就厮混在一起打闹的俩人,从未有过如此严肃的相对。沈则曲指在桌案上轻敲两下,淡道:“搁这。”不受他这杯酒,因为真的受不起。闵之端着酒杯没动,却笑:“怎么,不愿意帮忙?”“酒放下,”沈则故作平淡,“她人在我府上自是受不了委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闵之把酒塞进沈则手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与他手里的碰了一下:“你暗中关照她便可,她与我的关系,不要叫旁人知道。”“她与我的关系”这几个字听得沈则有些憋火。“你这偷偷摸摸的,怕什么呢?”闵之没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点了点下巴,“你的。”也不知是不是下午话说多了,沈则总觉得这酒入口一路蜿蜒而下,真是辣得人心疼。-回到沈府已是夜深,上院的灯还亮着。沈则搓了把脸,也知道身上的酒气盖不过,硬着头皮叩了叩门。屋内,大夫人手撑额角闭目养神,听见叩门声,眼皮还未抬,先责怪了一句:“离京三月,先是往枢密院述职那算是正事,竟然又吃酒到夜深,你父亲与我若不是等到此刻,还见不上儿子了。”“我可没有等这没良心的东西。”沈从盯着手里的书,头都没抬。父母二人这一唱一和的,沈则不免脸红。他抬手摸摸鼻尖,先是行过礼,随后赶忙把一只素锦的盒子呈给大夫人,赔着笑脸道:“这是母亲交代儿子供奉在戒台寺的佛珠,儿子一到荆州就马不停蹄地办了此事。”沈则一凑近,身上酒气扑鼻,大夫人虽是收了佛珠,却又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同谁一起,喝了这么多?”“闵心远,我才从枢密院出来就被他里截走了。”一提闵心远,大夫人的怒气倒是稍减了些,话音也变了,“若是他找你你就去。”沈则无奈,端着醒酒茶抿了一口,笑道:“又许我喝酒了?”大夫人低头看着锦盒中的佛珠,悠悠道:“他娶亲当日,新娘子生了急症,醒来后就不能说话了……”沈则一口茶水差点喷出去,他捂住口鼻转过身咳嗽了几声。“你怎么喝口茶都这么冒失。”大夫人把帕子递过去,嗔道:“这么大的人了。”沈则的气息还没有平顺,哽着嗓子问:“说不了话了?”大夫人点点头,不无遗憾道:“听说那姑娘模样生得极好,又通诗书,真是可惜了。”“行了,”沈从拍了拍手里的书卷,起身道:“他眼睛都红了,且放他回去吧。”“再饮一口醒酒茶,”大夫人拍了一把沈则的手臂,嘱咐他:“明日早些起,往你祖母那里请安去。”“母亲放心。”沈则放下茶杯,脑中闪过的都是从前陈茗儿伶牙俐齿的模样。真是一句话就能把人心给扎漏了。这样的人现在不能说话了,该多难受啊。—崔氏原本以为要把陈茗儿打发出门得费些周折,谁知根本就没用她多说,陈茗儿便点头同意了。念夏不愿伺候崔氏,便跟着一块进了沈府,只是念夏没有陈茗儿那一手的好绣工,不能去绣作坊,只能去厨房里做些帮忙的活计。舅母领着陈茗儿从小偏门进了沈宅,一路上,谁见了陈茗儿都不免多看两眼,她虽只着一身暗花布棉裙,素面朝天,可仍是肤白如脂,唇若点樱,举手投足间又不见半点俗气,温婉如水,如沾着露珠的芙蕖,清新秀丽。若不是打扮得太素,都以为是哪家的千金贵小姐呢。眼见着前头快到了,舅母放缓脚步,低声嘱咐她:“除了宫里头,可就数咱们府里的绣作坊大了。沈家三个园子,主子媳妇的衣裳都是咱们做的,时不时地,皇后娘娘瞧不上宫里头的手艺,也把活派给咱们。”“不过呀,你的手艺倒也是出众的,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只是一样,这深宅大院不比咱们寻常人家,抬脚都是规矩,不该听的不能听,听了也得忘了,不该说的不能说,这嘴呀就得跟封蜡一样严实。”陈茗儿眨了眨水光盈盈的眼睛,示意自己听到了。“哟,”舅母叹口气,“倒忘了你如今不能说话了。真是可惜了。”陈茗儿笑着摇摇头,嘴角的浅浅梨涡像盛了糖水,甜滋滋的。“你这孩子倒想得开,得了,随我进去吧。”绣作坊管事的万妈妈看起来倒是个慈眉善目的,见了陈茗儿上下打量了一番,笑说:“你舅母拿了你绣的帕子来给我,我还说得什么样妙人儿才能做出这样好的功夫,今儿一见呀,果然。”陈茗儿乖巧地福了福身子,虽是无法开口,眉眼却是灵动极了。“你跟我来,”万妈妈带着陈茗儿往里间去,指着一件摊开的氅衣,面露难色:“这件织金缠枝宝相花锦制的翠云裘,原是皇后娘娘给夫人的赏赐,前儿往重元寺上香时叫火星给迸了个窟窿,我们找着一模一样的丝线补了好半天,在屋里虽是瞧不出,可放到日光下,总是差了些颜色。你来瞧瞧?”陈茗儿认出这是波斯国进贡的翠云裘。这件氅衣妙就妙在,阳光一照便会映出彩虹样的色泽,虽是用同样的丝线修补,可补过的那一块却总是暗沉沉的。她走近两步,指尖轻抚破损处仔细瞧了瞧,又小心翼翼拽出一根线头在指尖捻了捻,这才回身向万妈妈点了点头。“果真可以?”万妈妈惊喜道:“需要什么,你写下来,我叫人给你备去。”陈茗儿拿过递来的纸笔,就着小案几,弯下腰,娟秀的字迹徐徐落下:织金灵鹫纹锦一片,织金团花龙凤纹锦一片,翠云捻金丝线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