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情谊吗 ?”“不光如此,”沈则沉了沉眼皮,“他救过我的命。”陈茗儿总算知道沈则为什么夜不能寐了,可她又不懂了,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叫沈则来打这场仗。沈则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解释道:“正因为我与他同窗,最为了解他,才最适合出战。而我,”他吐了口气,“我身后是大梁的江山和百姓,我别无选择。 ”陈茗儿招不出再能安慰他的话,只伸出手在他垂在膝头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却被沈则反手一把攥住,片刻,又松开。他低着头,不敢看陈茗儿。“我……”陈茗儿张了张嘴,终是放弃,“我不知道说什么。”沈则摇头他:“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要陪我坐着就好。可陈茗儿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猛地问他:“你,你想不想喝酒?”沈则先是一愣,旋即笑了:“你不必陪我。”她能问出这句话,已叫他心头怦然。姑娘执着地看着她:“可我冷,我想喝。”沈则挑眉:“真喝?”陈茗儿用力点头:“喝!”“成,喝。”沈则腰部发力,直接站了起来,伸手去拽陈茗儿,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月夜冷风混着她发丝的澡豆的香味钻进鼻子里。连着几晚都没睡,沈则这会儿本就慢半拍,竟攥着手腕把人往怀里扯了扯。陈茗儿不着意,身子一晃,撞上他的胸膛,她伸手一推,倒也没恼,只是笑他:“你还没喝酒呢,怎么就装醉呢?”沈则低下头,微热的呼吸扑洒在陈茗儿耳畔,他说出的话也是滚烫的,“我的心意没变,你的呢?”亲眼见她对闵之的冷漠,沈则心里那些念头,压下又浮起。陈茗儿退后一步,“我为什么要变?”沈则笑笑,丢开她,转身往屋里去,边走边道:“这就是还没变。”他一手打着帘子,一手揽过陈茗儿的肩膀往里一推,懒懒道:“眼下不得空,总有叫你改心意的时候。”陈茗儿哼一声:“怕不见得。”同沈则斗嘴,她总是格外在行。沈则又只能笑,去了里间拿了一小坛君子,摇了摇,“这是那日我同闵之喝剩下的。”“用残羹剩酒招待我?”陈茗儿不买账,“这还想叫我改心意?”沈则看她一眼,语气玩味:“我只带了这点,本也不是为了招待你。”陈茗儿自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并不答话,只一门心思用热茶去烫酒盏,嫌弃道:“你这里来来往往的,也不知谁都用过。”沈则另拿了一只给她,“这只就我用过。”陈茗儿不接,“怎么你的我就不嫌弃了?我一样嫌弃。”沈则蹲在她身边,闷笑两声,“这怎么出了京城,你的嘴是越发厉害了。”他这么一说,陈茗儿也觉得这会子自己的话连珠炮似的,不好意思地挽了挽耳发。谁知沈则却道:“这样挺好。”他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搁,“新的,你用吧。”他自然是不会告诉她,先前她喝茶的时候抹了一把茶盏的边缘的小动作,他记下了,这茶盏是专门给她留的。听他说是新的,陈茗儿仍是凑到烛台下认真查看一半,这才放心用了。她这机灵的模样惹得沈则摇头直笑:“真是女子难养。”他却也知道,她这会儿有意无意地同他笑闹几句,无非是想惹他少许开怀。一开塞,酒香浓郁,陈茗儿凑到跟前嗅了嗅,“果然是好酒。”说着就想要抿一口。“慢着。”沈则捏着酒盏躲开,“等温温再喝。”他不知从哪找了只碗,倒了热茶水,再放了酒盏进去。陈茗儿心疼得直咬牙,“这酒热可不得。”“什么热不得,”沈则道,“疼得起不来身的时候都忘了?还贪凉。”陈茗儿怎么都想不到沈则竟是惦记着她小日子时肚子疼的事,红着脸愣了半天,才小声接了一句:“我好多了。”“那也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等了稍许,沈则把温好酒递给陈茗儿,又把另一盏也搁进了热茶里,“我也喝热的,成不成?”陈茗儿还是不领情,“这又是何必呢。你同我一起暴殄天物,难不成就不是暴殄天物了。”沈则无奈:“你哪来那么多歪理?”不过这酒温过之后,入口到底没那么冲了,陈茗儿喝了一大口,暖流涌入,浑身都舒展了,脸蛋上立马泛起娇艳的霞色,在晃动的烛火之下,更显朦胧动人。“好喝呀,”陈茗儿伸出指尖去捻唇角,竟又含进嘴里吮了吮,连一滴都舍不得浪费,“可惜没有下酒菜。”见她咬着自己的指头,小馋猫一样,沈则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起身拿了一包炙牛肉来,拆开来放在陶案上。这是下午他叫杨平去给陈茗儿买蜜果,杨平做主给他买的,他也没动,一直搁着,这会儿倒派上用场了。“哎呀,”陈茗儿忍不住惊呼一声,伸手撕了一小块,小口小口地嚼着。这些日子沈则的胃口一直不大好,吃也行,不吃也不饿,这会儿看着陈茗儿吃,肚子竟咕的响了一声。陈茗儿讶然看他:“你饿了是不是?”沈则嗯了一声,也揪了块肉扔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就咽了。“那你再吃呀。”陈茗儿往他手里塞,随口问:“你晚饭没吃吗?怎么饿得肚子都响了?”沈则又吃了一块,咽了一口道:“那会还不饿。”“你这又是不困,又是不饿的,铁打的也受不住啊。”陈茗儿拧着眉,故作严肃,奈何声音又柔又软,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沈则又温了一轮酒,淡笑:“这不看见你就饿了嘛。”这话乍听怪怪的,陈茗儿却也没深究,她其实是有些小酒瘾的,酒量虽然差,却总是贪恋酒酣上头后那点朦胧的快乐。她抿一小口酒水,再吃一口牛肉,好不惬意,沈则久不见她笑脸,索性叫她饮个痛快,就一趟趟给她温酒。也不过五六杯,陈茗儿的笑就带了醉意,指着沈则,嗔他:“你从前明明是不喜欢我的。”冷不定把这喜欢不喜欢地摆到面上来说,沈则反有些不自在,他又没醉,说不出混账话,只能敷衍着噎她:“现在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的,”陈茗儿嘟着嘴,“哪怕你承认我都是知道的。”说着话,她忽地垂下眼,带了哭腔:“但是太迟了,又太难了,我也不是我了,总想躲起来。”沈则也听不懂她这些醉话,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又是笑,又是哭的,酒品可不太行。”酒劲上头,陈茗儿两只眼对在一处,愣愣道:“沈元嘉,等我能也救你能护着你了,等我不再是只能任人欺负,等我也能像傅医正那样,不谈长相门第,只因为她是这个人,她有这个手艺,人们就敬她,礼待她,等到了那个时候啊,你就娶我好不好?”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下一章的高能是啥,想想就激动~~~~感谢在2020-04-15 23:57:00~2020-04-16 23:3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桃桃momo呀、琢月 5瓶;艳031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4章陈茗儿颤颤巍巍地说完这一番话, 不等沈则有反应, 人就直直地栽在了他怀里。沈则顺势揽住她的肩膀,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笑得无奈:“是刚说完就打算不认账啊?”陈茗儿闭着眼睛, 呼吸微喘, 人往他怀里蹭了蹭, 喃喃道:“没……有……不认……”话说得迷迷糊糊,沈则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到的那几个,想把怀里的醉鬼摇醒叫她签字画押, 可人家呼吸渐起, 连乌睫都不抖了,可见是睡老实了。把别人搅得不上不下, 自己反倒睡得踏实。像是气不过, 沈则抬手捏捏了她的脸蛋,明明没使劲, 一松手,却还是留了一道淡淡的红痕。眼下已经到了后半夜, 沈则脑子也胀,盯着那道红痕不免想到她身上别处,岂不是更经不起折腾。脑中念头浮动,身上也跟着烧起来。沈则长吁一口气,右手从她膝下穿过,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安置到自己的榻上。原本还起了一刻的念头,想把她送回去, 一则是外头冷,她喝了酒再受风,怕是会病,二呢,也是想着傅婉仪还在房中睡着,他若是进去,吵着她不说,也不方便。陈茗儿睡相倒是乖巧,手臂抱在胸前,曲着腿,蜷缩成一团。沈则托着后脑将她歪着的脖子正了正,提了被角盖在她胸口,起身放了床帐。陈茗儿占了里头的床榻,沈则只能在外间的小榻上栖身。说来也怪,前些日子在床榻上都是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这会儿缩手缩脚地窝在小榻上,稍一翻身就能掉下去,倒是枕着手合眼就睡着了。天刚亮,杨平照着以往的时间送水进来伺候沈则擦洗,发现他人双手抱在身前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南窗下的小榻上。沈则身形高大,这模样着实是有些委屈。陶案上酒盏散乱着,酱牛肉吃了一小半,看来昨儿是趁着大伙儿都睡了,偷偷喝酒来着。不过有些日子没见他睡得这么踏实了,杨平心里反倒高兴,赶紧蹑手蹑脚地关了门退了出来。闵之也才收拾停当,负手站于廊下,见杨平端着水盆过来,抬眼看过来:“沈元嘉这是还没起?”“闵大人早,”杨平点头问好,才道:“还真是奇了,自来荆州就没见过将军睡到这时候。”闵之勾唇淡笑:“襄城大捷,自是能睡个好觉。”他抬抬下巴,对杨平道:“你去吧,叫他歇歇。”这一回,沈则是派手下的副将管温书偷袭襄城,破城之前连杨平都不知晓此事,兵贵神速,他把所有人瞒了个结结实实,自己心里的弦绷多紧,可想而知。谁便睡吧。结果一直到了用早饭的时候,沈则房中仍是一片安静。傅婉仪从后院过来,看见杨平鬼鬼祟祟的,凑到他跟前一拍他肩膀,“你干什么呢?”杨平吓了一声,倒吸了口气,指着屋里道:“将军还没起呢,我担心他是不是身体出了岔子。这好半天连个姿势都没换。”“怎么,偷偷摸摸打了个大胜仗还能高兴得生病不成?”傅婉仪伸手就要推门,“我找他有事,茗儿不见了。”其实沈则早醒了,只是刚一睁眼就想起陈茗儿在里屋睡着,外头天光大亮,人来人往的,他倒是不怕什么,姑娘脸皮子薄,这会儿从他房里出去了,不清不楚的。索性不如再等等,等到日上三竿,别人即便瞧见了也不会想到她夜里是睡在这里的,也就不会多嘴了。听到杨平跟傅婉仪在门口嘀嘀咕咕,沈则只觉得脑仁疼,硬撑鼻炎装睡,一副天塌下来也打算醒的模样。“沈元嘉,你这是?”傅婉仪搡了他两把,见没反应,索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嘴上道:“你这铁打的身子不会是……”后头刻薄话还没说出口,傅婉仪循着余光往右一转,噎了一口:“茗儿?你怎么在这?”沈则闻声擎身,见陈茗儿捏着后脖颈睡眼惺忪地从里屋出来。她是真的才醒,又饮了酒,姿态不觉得地带了些娇憨的慵懒,眼下虽谈不上衣衫不整,但到底是没梳洗,绝对能叫人胡思乱想些这屋子里的可能的千般婀娜,万般旖旎。傅婉仪指着陈茗儿,再转过头来看看终于从榻坐起来的沈则,瞠目结舌:“你们这是?”杨平则吓得赶紧垂头盯着自己脚尖,眼神半点不敢挪。陈茗儿揉了揉眼睛,倒是也没臊,抬手指了指陶案:“我许是喝多了。”“那你们……”话说到一半,傅婉仪先瞪杨平:“你出去。”杨平巴不得赶紧走,傅婉仪话音才落,他立马窜出去好几步,谁承想,一撩帘子被闵之给顶了回来,杨平又连连后退两步。“沈元嘉啊,虽然说你打了个胜仗,也不能,”待看清屋里的境况,闵之脸上的笑意一抖,神情变得极微妙:“也不能睡着不起啊。”沈则看了一眼陈茗儿,淡道:“先回去吧。”陈茗儿捋了捋头发,并无半点慌乱,竟然还惦记着把没吃完酱牛肉给顺走了。这才叫出其不意,沈则怀疑陈茗儿是不是读过兵法,他抿着嘴唇,强忍着没笑。陈茗儿这一走,傅婉仪跟杨平也一声不吭地赶紧溜了,只留下沈则跟闵之。沈则没着急言语,他自是觉得犯不上同任何解释。闵之脸上的笑意是彻底退了,却仍是端着姿态,“我来贺你襄城大捷,昨日你这里人进人出,我没顾上。”沈则一面理袍衫,一面道:“你当真觉得这是赢了?就无半点心虚。”沈则哦一声,随手捞了捞衣袖,淡声问:“怎么?有不妥?”“尚看不出又什么妥,但你别忘了,”沈则看他一眼,“那人是司空乾,宇文休能这么容易被我擒了,总觉得不对劲。”“你也太过谨慎,”闵之走到陶案旁,扫了一眼案上的狼藉,徐徐道:“人都在你手里了,还能有什么不对劲。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作者有话要说:短小(捂脸)大噶放心,欠大家的更新我下周一定会补齐的第35章沈则抬手正发冠, 手下动作不停, 语气平淡:“你有话不妨直说。”闵之甩袖往陶案前坐下,手指在已经空了的酒坛上轻敲两下,声音清脆。他轻轻一笑, “看来我是得有话直说了。”听到这句, 沈则正色看他, 道:“那有些话我不妨提前告诉你。不管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人,茗儿,我是不打算放了。”闵之神色微滞, 竟不择言问道:“你和她是不是已经?”话一出, 他就后回来。他词汇显然已经沈则的毫不遮掩逼得无措,问出的话也失了水准。沈则面色沉静凝他须臾, 叫他心虚更甚, 才开口:“本与你无关,但为她女子声誉, 我可以答你。我没有,也不会。”闵之胡乱在额前摸了一把, 眼底冒出怒色:“与我无关,你真以为此事与我无关?”沈则挑眉看他,不是讥讽,“你想听什么?”这话沈则问住了,他想听什么,听他的歉意,还是想逼迫他隐忍自己的心意前者他不配, 后者他得不到。他太了解沈则,荆州相见那晚共饮,他就知道沈则已不打算再瞒,至于歉意,舍他的是陈茗儿,把陈茗儿送到沈则跟前的是他自己,他怪沈则什么呢?把羊送到狼口,还要怪狼吃了羊吗?沈则有些糊涂了。半年前他离京的时候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他是不是太过自私,自己做不了决断,便想着叫沈则替他做决断,如今却又要反过头来怪沈则做的决断不合心意吗?闵之闭了闭眼,手指捏在一处无意识地摩挲着,忍着喉咙的艰涩,平声道:“你底气之足,是因为心内认定,你能护她,而我不能,可我若告诉你,我能呢。”沈则起身走至闵之身侧,语气沉沉:“如果你能,你离京赴峡州时,又怎会愿意将她交与我。”一针见血,直直地戳到闵之内心的懦弱和窝囊上。闵之静默半晌,垂首低喃:“你说的对,这是我该得的,只是,”他忽地抬头,眼中的迫人的光,“沈元嘉,你什么时候都能护着他吗?我指的是,如果有一天,你的前程,你唾手可得的大将军之位,你沈家四世满门的荣耀,都有可能逼迫你做决定,你会如何?你仍会选择她,不管为之付出什么代价,都会选择她。是这样吗?”闵之下颌紧绷又似乎是笑着,眼底情绪翻滚,整张脸带着一种扭曲的怖感。沈则撩袍蹲下,小臂搭在膝头,冷声问他:“你说清楚。”闵之狠狠地笑了一下,“你也不敢做这样的承诺,是不是?”沈则人又往前逼了几分,眼神凌厉,如审讯犯人一般:“闵心远,我知你不会信口,你把话说完。”“沈元嘉,”闵之被迫仰脖看他,“人都有苦衷,我也是。我知道你有时候看不起我,厌恶我的虚与委蛇,又对家里人言听计从。你横冲直撞,自有太子、皇后、甚至陛下为你撑腰,谁能奈你何?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你一样孤勇,究其根本,他们也许并不是真的怯懦,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则静静听他说完,微微垂了吹眼,轻声:“你这番话就看得起我了?你不如直说我不知疾苦,站着说话不腰疼。”闵之笑一声,“你腰疼吗?”京城官场,天子近臣,哪个不是如履薄冰,闵之着实已算其中肆意的,他却仍是贪心不足。沈则倏然起身。“我不浪费时间同你说这些,你若能想通,就把你藏着的话说完,若是想不通,便自个儿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重,话说完,猛地叫杨平,“端水进来。”_秋英亲自将薛怡芳送到景和门,躬身道:“夫人,前头奴不便过去,夫人路上当心。”薛怡芳侧首往远处瞧了瞧,却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伸手捻掉一片不知什么时候粘在秋英肩头的枯叶,“姑姑的肩上落了片叶子。”秋英忙后退两步,“夫人叫奴名字就好,折煞奴了。”薛怡芳笑笑,“你年岁比我大,你入府伺候娘娘那会儿,我还没嫁过来呢,叫你一声姑姑,也是应该的。”秋英摇头,“到底是尊别有别,夫人您和善,奴却不敢僭越。”“这话就生分了,”薛怡芳拉着秋英往墙下躲了躲,似是不经意道:“太医署那个长得眉清目秀还有几分像娘娘的那个医女,这几日怎么没见着啊。我瞧着娘娘也没大好,还是该叫人小心伺候着。”“是。”秋英双手交叠,恭顺道:“娘娘前几日接连吃药,行针,也的确是受了不少罪,缓上几日,还是得精细着调养。”薛怡芳深吸一口气,心下急躁,“我瞧娘娘倒是挺中意那姑娘的,留着与娘娘作伴也好,难得投缘。”“娘娘的为人夫人您也知道,她哪里肯向陛下开这个口,到底是太医署的人。”“娘娘谨慎我知道,”薛怡芳摁了摁秋英的手腕,温然嘱咐她:“你也得劝劝,这左不过都是顾着娘娘的身体,留在身边跟在太医署还不是一回事。”秋英点头应道:“夫人说的在理。”兜了半天圈子,秋英这头滴水不漏,薛怡芳彻底失了耐心,直接挑破:“我呀,我瞧着贵妃娘娘喜欢那医女,都胜过亲骨肉的,这回来我原本还想着出了个馊主意呢,”她掩唇,咯咯假笑两声,“我呀想劝贵妃娘娘认她做个义女呢,你说是不是馊主意。”秋英只陪着笑,并不说话。“只是这回来,竟没见过她姑娘,我心下想着是不是她惹了娘娘厌烦,可这姑娘做事利索,又不多话,想来也不会见罪于娘娘,是吧?”自上回贵妃叫她留意着薛怡芳,秋英就对她多了几分防备,话不往实处落,只打太极,“莫说这伶俐的,就是粗粗笨笨的,贵妃一向也是宽厚。”薛怡芳是用力提了口气,再不要一丝的遮掩,“傅医正连同这医女这几日都不再太医院当值,明知道贵人这里离不开人,可别是有人耍什么心眼子,误了贵妃的身体。是不是该叫陛下过问一二?”作者有话要说:好想赶紧写到从荆州回来虐渣渣啊第36章苏贵妃见秋英皱着眉头回来, 将手中的茶盏朝着她晃了晃:“我茶都喝了两遍了, 你才回来。”秋英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夫人她拉着奴又问了好些话, 都是有关茗儿姑娘的, 听得奴云里雾里的, 竟还说出什么娘娘中意茗儿比之长宁公主更甚这样的话来,又说原本还想跟娘娘提认了茗儿姑娘做干女儿。奴说句实话,侯夫人这些年常来常往的, 说话做事都是妥帖谨慎, 怎么这些时日像失了魂似的,说话做事都颠三倒四的。”苏贵妃听着秋英说话, 凝神细思, 薛怡芳近来行事的确是反常,而这反常又的确是从她见了陈茗儿才开始的。“秋英, 你刚才说,薛怡芳她说我中意茗儿长宁更甚?”秋英点头, “是,奴婢在想,是不是因为长宁公主同茗儿姑娘年岁差不多,公主这些时日又因为婚事同陛下和娘娘不愉快,所以夫人才过分忧心了。”苏贵妃握着茶盏,感受着指尖的淡淡暖意,轻声道他:“仔细想来, 薛怡芳的确是对长宁格外上心。”“可不是嘛,”秋英道,“这些年夫人对公主也真是无微不至,作为舅母那的确是没得挑。奴就想到自己的舅母,从前在家里,哪怕奴多吃一口,她都必得又大又骂闹得鸡犬不宁。这么一比,侯夫人哪里像舅母,许多亲生母亲都尚做不到如此呢。”苏贵妃眉心一跳,猛地抬头:“你说什么?”秋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奴失言,请娘娘责罚。”“我不是怪你,”苏贵妃轻轻摇头,“我是觉得你说的有理。她一直就对长宁格外关心,又因茗儿过分不安。当年,我生下长宁前一日,薛怡芳也生了个女儿,后又说胎里不足夭折了。长宁早产,她的女儿足月,怎么就她的女儿胎里不足了呢?”秋英看着苏贵妃陡苍白的脸色,艰涩道:“娘娘……您这话是?”苏贵妃定定地望着秋英,突然道:“当年那几个稳婆,你想法子给我找找,但我就怕已经找不到了。”秋英被这句话吓得腿软,扑通一声伏跪在地上。苏贵妃也失了力气,闭上眼睛,人往后靠了靠,声音轻飘飘的,“这个疑影在我心里存了很多年,你知道为什么多年我明明心里怀疑,却始终不敢深究,不敢彻查吗?”秋英摇摇头,忽又点点头,心疼道他:“奴知道,娘娘心里苦。”贵妃仰面深深地叹了口气,欲哭无泪,“我害怕即便我费尽心力查出真像,也只是我的女儿已不在人世了,因是我,是我不中用,不能把她带到这世上来,是我身子太弱,我的孩子我一个都保不住,秋英,我太害怕了,哪怕长宁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也想骗我自己,是我太懦弱呀……我错了……茗儿的出现或许是老天爷给我提的醒,哪怕我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她也值得我为她哭一场,得叫她认祖归宗啊。”—沈则派去偷袭襄城的副将管温书亲自押解宇文休回江陵城,恐夜长梦多,丝毫不敢耽搁,进城的时候天还没亮。沈则尚在睡着,听说管温书回来了,即刻起身,披了件外裳就出来见他。管温书拱手抱拳;“末将叨扰了将军。只是宇文休实在狡诈,不把他押回来,属下实在不放心。”沈则摆手叫他坐下:“襄城一战你打得好,擒了宇文休是意外之喜,他还安分吗?”“安分,”管温书接过杨平递来的茶,“不过他越是安分属下心里反倒越是不安。”沈则拽了拽挂在肩上的衣襟,目光沉郁:“他怎么个安分法?”管温书咳了两声,哑着嗓音道:“属下原本以为他会自戕以死明志,缴了他的械后,又担心他绝食相逼,谁知他吃喝不误,只说要见将军您,此后便一言不发。”沈则沉吟须臾,又问:“路上呢,顺利吗?”“顺利,”管温书迟疑道:“其实破城当日,宇文休并不是没有退路,是他没有退。虽然擒了他,但属下心里也总是不踏实。”沈则伏在案头,曲指一下下敲着自己的额头,低声自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管温书又猛地咳嗽了几声,他狂灌几口茶水去压,喉咙间却总是干涩难受。沈则抬眼看过来,沉声道:“你连日奔波辛苦了,先去歇着,我改日再找你喝酒。”“好。”管温书起身,揉了揉胸口:“我这两日是着急上火,这下把宇文休带回来了江陵,便好了。”虽然外头还是乌漆嘛黑,沈则已是睡意全无,他将披着的外裳穿好,对杨平道:“跟我去看看宇文休。”沈则上回见宇文休是七年前,彼时他还只是司空乾身边的一个小副将,而此刻,那时的敌依旧是敌,那时的友却也成了敌。宇文休被关在相邻院中的柴房内,看得出管温书很谨慎,派重兵把手,个个都是精锐。沈则扬了扬下巴,“开门。我要见他。”铁链沉重,在夜色中发出的声响无端端他地泄露了心虚。咯吱一声木门推开,宇文休对门而坐,似已料到有故人前来。屋内只点了一盏小灯,沈则接过杨平手中的灯笼,挑至宇文休身前,他衣冠周正,面上无伤,身上没有丝毫挣扎过的痕迹,正如管温书说的,宇文休能退,但他选择自投罗网。“看够了么?”宇文休抬起双手,姿态闲闲:“你看看给我的这副镣铐,宁远将军的手下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我了。”沈则凝眸看他,唇角勾起一瞬,“不战而降,宇文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宇文休哼笑一声,将双手重又砸向桌面,“襄阳城破,我战与不战,都已是死局,刻苦再战。”“哦?”沈则缓缓一笑,在他对面坐下,“如此说来你是诚心叛降?”虽是成王败寇,宇文休的气势却是半点不减,狂道:“我是真的敢降,但不知将军你敢不敢信啊?”沈则仔细观察着宇文休的申请变化,此时此景,他的确太过放松,不像是演出来的。见沈则不语,宇文休朗笑出声,更是咄咄逼人,“你还真是被司空乾吓破胆了,连他败了你都不敢信?”听他提起司空乾,沈则面色一变,转而问道:“师兄好吗?”宇文休眼角张狂的笑意未散,讽刺道:“你肯尊他一声师兄,他却未必肯认你这个师弟。你不会还当真期望司空乾能顾念着那点所谓的同窗情分,对你手下留情吧?”沈则双手交握撑着下颌,直视宇文休的眼睛,“看来你跟着师兄也不太顺意。”“顺意?”宇文休赫然冷笑,“我同司空乾从前原本就是水火不相容,即使现在同朝效力,我是为国运,他是为私仇,怎可同日而语?”沈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只是这私仇能让人更狠,更毒,而国君自然更喜欢这位比你更狠,更毒辣的孤人?他无牵挂,一心只想复仇,而你,追名逐利,自是不可与他同日而语。”宇文休磨了磨后槽牙,无所谓地一笑:“这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我倒是想看看,没有了我宇文休,他一个连宫门都出不了的残废之人又能做什么。”沈则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人,这半晌,他的言语、表情都没有丝毫的漏洞,面前的宇文休俨然是个被嫉妒蒙了眼的失宠旧臣。见了宇文休出来,沈则一路沉默不语,直到快进房门才突然回头问了杨平一句:“你觉得宇文休的话可信吗?”杨平慎重道:“也不是不能信。”停下脚步,沈则忽而一笑,“那你说,司空乾到底是想让我信,还是不想让我信?”杨平张了张嘴,答不上来。沈则索性也不进屋了,在院中坐下,既是同杨平也是同自己分析起利弊来,“宇文休恃才放旷又心胸狭窄,他自诩为楚立下赫赫战功,定是不愿居于师兄之下,但他与师兄之间究竟割裂到什么地步,才能叫他置楚之国祚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