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子,苏玫耳畔传来热烈的交谈声。有客人?她反手关好院门,慢慢走近堂屋,辨认出其中的一个声音属于老爸。“外婆,我回来了!”苏玫并不急着进屋,站在院子中央大喊,“爸,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苏志学掀开枣核穿成的门帘,双手叉腰,气哼哼地说:“闺女三过家门而不入,为父只好亲自来看望你啊!”苏玫忍俊不禁:“牙酸倒了!”她朝屋里张望,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我妈呢?她怎么没和您一块儿?”“她也来了,刚下车就碰上了老同学,说是中午饭也在别人家吃。”苏志学面露失望之色,“孩子,你安慰老爸两句,我好孤独——”苏玫连忙捂住腮帮子:“行了行了,您总是这么能演!”眨眼间,苏志学笑逐颜开:“虎父无犬女,还是你最了解我……”“不好意思,苏工,打断您一下。”一位身穿黑色西装西裤、头发梳成大背头的男人站到堂屋门口,“苏女士,你好,我可以和你谈谈保单吗?”“什么保单?”苏玫一怔,“爸,您买保险了?”“不是我,你听他说吧!”苏志学让开门口,“外婆也不在家,我呢,就当个旁听者,你们聊吧!”大背头男人走到苏玫面前,递上一张名片。“苏女士,我叫邵鑫,是云城吉康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巧了!苏玫眉头微微扬起:邵师傅的独生子也叫邵鑫。她按捺住心底的疑问,邀请对方坐在院中石桌旁。“你好,我是苏玫。你刚才提到的保单是怎么回事?”“是这样的。”邵鑫展开文件夹,将签名页取出,“苏女士,这是一份巨额保单,被保险人是江衍平,投保人是江明修。”苏玫的目光停在受益人一栏。“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江明修先生指定你为受益人,江衍平先生毫无异议。”邵鑫拿了一只签字笔,轻轻推至苏玫手边,“苏女士,我专程上门处理意外伤残理赔,麻烦您提供相关证件,确认无误后签上名字。”待苏玫看清保单右下角的日期,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荒唐!她蓦然想起,《创业者》栏目录制结束,江明修用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说有事和她商量,却被她生硬地拒绝。对照着保单生效的日期,苏玫终于悟透了江明修的用意。而这位名叫邵鑫的业务员,口口声声说“江衍平先生毫无异议”,她根本无法相信。是谁说:“你对钱斤斤计较的样子,让我恶心得想吐!”又是谁拍了拍沙发座,一脸嘲讽地把她当成陪酒小姐?是谁质疑她的工作能力,又是谁当众宣布解除婚约?直至今天,苏玫仍然过不去这个坎儿。许多的琐事,如水滴一般渐渐汇聚成海,荡涤着她的心,滤走了快乐的回忆,留下的全是烦恼。即使婚约只是某种意义上的表演形式,江衍平也要费尽周折羞辱她,正说明他铁了心地抵触江明修的安排。至于江衍平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和真实所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苏女士?你听清我的话了吗?”邵鑫小心翼翼问道,“麻烦你出示有效身份证件。”苏玫拿起保单,快速浏览一遍。“我看到备注说明里有这样一个条款,‘受益人如有异议,可向保险人提出合理反对意见’。保险人指的是你们公司吧?”邵鑫有些吃惊:“苏女士,你想说什么?”“我拒绝接受。”苏玫说,“请你联络被保险人和投保人,转达我的意愿,谢谢。”说完,她离开桌子,疾步走进堂屋。邵鑫如坠雾里,愣在原地半天没有挪步。苏志学最了解苏玫的心思。他立于葡萄架下,远远提醒道:“小伙子,你回去跟江老说一声,我们家这个孩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保单受益人你们另找吧!”“叔叔,我太难了!”邵鑫哭丧着脸,“江爷爷叮嘱我,这件事务必办成,否则就不要回云城,更不要去见他……”苏玫突然推开堂屋朝南的窗子。“你和江爷爷很熟吗?”邵鑫抬起头,愁眉苦脸地说:“我爸是江元地产车队的司机。假如没有这层关系,江爷爷不会从我这里买保险。”“你真的是邵师傅的儿子?!”苏玫又惊又喜,“保单的事稍后再说——我有很多问题,再耽误你十分钟可以吗?”“苏女士,我……”邵鑫犹豫不决,“除非你愿意和我谈谈理赔解决方案,我才能多留一会儿。”不错。苏玫心想,懂得权衡利弊的人,身上一定存在某个突破口。她朗声道:“好的,稍等。我沏一壶茶,咱们慢慢谈!”作者有话要说:老歌推荐:darin《b what u wanna b》第57章 满堂红送走邵鑫, 苏玫煮了两碗葱油面, 和老爸共进午餐。“孩子,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苏志学问,“谈得不顺利吗?你没答应做江衍平的保险受益人吧?”苏玫默不作声,端起醋壶往碗里倒。一个不小心没拿稳, 她碰掉了壶盖,半壶醋浇在了面条上。苏志学赶忙交换两只碗:“正好我没动筷, 咱俩换换。”“爸, 没事。”苏玫摇头, 晃走脑子里乱糟糟的杂念,把过于酸爽的面条要了回来, “我现在无精打采的,多喝点醋提提神。”苏志学了解女儿的个性。他跑去厨房,盛了一碗面汤,摆到苏玫面前。“原汤化原食, 要是牙不舒服, 你就喝汤缓一缓。”一顿安静的午餐结束, 苏玫回到小卧室。她趴在窗台上发了会儿呆, 忽然间睡意全无。摊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她逐条记下邵鑫提供的信息。邵师傅酒驾当天, 因与妻子发生口角, 原本戒酒成功的他,午饭时闷头喝了一瓶高度白酒。白酒品牌为“云城老窖”,酒精度56度, 容量500毫升,足以让一个肝功能正常的成年人昏睡大半天。幸好下午没有出车任务。但由于邵师傅之前长年饮酒肝脏受损,酒精在他体内代谢的速度很慢。下午六点,邵师傅接江衍平放学,恰巧赶上严查,被暂扣六个月机动车驾驶证,并处一千元罚款。谭阿姨之所以不愿提及这件往事,是因为江衍平为邵师傅做了“伪证”。按照邵鑫的转述,当时江衍平说了类似这样的话:“警察大哥,请您相信我,邵叔叔绝对不是那种酒后驾车的人。他曾是武术比赛的散打季军,在江元地产工作了八年,人品非常棒!”酒驾的检测结果,打了江衍平的脸。邵师傅却心怀感激,逢人便夸江家大少爷仁义,甚至他一度想要取代郭师傅的位子,成为接送江衍平上学放学的专职司机。十二年前的三月份,邵师傅驾照被暂扣,同年秋天处罚期满,他又重新握上了方向盘。江衍平的生日在冬至,邵师傅为了表达感激之情,提前两个多月开始筹备,并且和江康峻程馨宁打过招呼,十六岁生日大摆宴席的事情一定要瞒着江衍平。从邵鑫的讲述中,苏玫可以推断出,江衍平十六岁的生日派对是一场顶级豪华盛宴。不仅江家的房子里里外外装饰一新,就连整条街道的邻居都被打点得妥妥帖帖,锣鼓喧天彻夜狂欢的噪音也没人提出反对意见。邵鑫说:“当时那个热闹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个人过生日可以收到几百上千人的祝福,衍平哥是个幸运儿……”说到这里,邵鑫忽然捂住嘴巴,眼神惶恐:“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苏玫明白邵鑫为何如此慌张。时间回溯到十二年前的平安夜。放学时间六点整,郭师傅没有在学校门口接到江衍平,连忙打给江康峻和程馨宁,但他俩的手机双双占线。郭师傅又找到班主任,得到的答复是江衍平吃完午饭就请了病假离开学校,这下郭师傅彻底六神无主了。几乎是同一时间,江氏夫妇收到绑匪的电话。绑匪要求他们带齐赎金,去郊区待拆迁的废弃棚户区赎人。邵师傅一听江衍平被人绑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都没想清楚,自告奋勇开车护送江康峻程馨宁。邵鑫说:“我爸虽然戒了酒,但脑子不大好使。如果那天不是他开车,或者他没走惠康路高架桥工地,那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悔恨苦恼。”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苏玫心中的疑点,并未因此画上圆满的句号。作为事故的亲历者,她很想理清全部线索,抚平自己记忆里的伤痛。而事与愿违,有两个人她始终绕不开,。一个人躺在医院病床上,成了人们口中身残志坚发愤图强的创业天才。另一个人化身神秘的艺术家,隐姓埋名、昼伏夜出,与村子里的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就连民宿老板许伯伯,和这人仅仅打过一次照面,其余时候通过手机收付房费,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江衍平和文思诚,他们之间的过节无法用一两句话概括。换个时代,两人肯定互为敌对之国的统帅,不把对方撕得粉碎绝不休战。得益于滕林贺婕的帮助,苏玫拿着医学院借书证,查阅历年来的师生论文和校内出版物,找出了除暗恋关系外,文思诚与程馨宁还有另一层关系——他们曾合著过一本书。著者共三人,排在首位是医学院的教授,后两位则是程馨宁和文思诚。苏玫并非医学专业人士,书的内容对她来讲太过深奥。这条线索中,让她倍觉蹊跷的是,程馨宁本硕连读前程似锦,后来却匆匆嫁人投身房地产行业。文思诚更是诡异,本应用柳叶刀为病人做手术,却改行做起了纸雕。而十二年前的绑架案,完全可以用“离奇”来形容。郭师傅赶到棚户区,没与绑匪正面遭遇,只看到奄奄一息的江衍平。两人驾车离开时,却被三辆车堵在路口,郭师傅拼死杀出血路,在撞车的一刹那,他把生的机会留给江衍平,急转方向盘,驾驶位这一侧的车身遭到重创,郭师傅也险些丧命。交付赎金途中,江氏夫妇乘坐的轿车被压在坍塌的高架桥下。江康峻重伤不治。程馨宁虽接受救治,却无力回天,对公公江明修留下遗言即撒手人寰。如果把江家四人比作四根顶梁柱,那么一夜之间,四根柱子塌掉两根,还有一根心力交瘁,最后一根岌岌可危。江姓家族中,江明修所在的分支和教育家江赫昶同属一脉。江衍平曾把他的堂弟堂妹介绍给苏玫认识。那场订婚宴,也确实来了不少亲戚。看似家族人丁兴旺,实则交心的仅有三四人,而且各有各忙,还不如陈茂阳贴心可靠。江康峻程馨宁离世之后,江元地产高层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是苏玫怀疑的对象。她手执红笔,圈住三个词组——高架桥工地误操作的工人,绑架江衍平的绑匪,江元地产董事局成员。三者必然存在关联,只是暂不明确。“小福,出来喝糖水!”苏志学立在堂屋门口大喊,“再不出来都被我喝光了——”谁是小福?谷坡村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苏玫合起本子,起身问道:“爸,家里来客人了吗?”“红枣红豆山楂红桃,还有满满三大勺红糖。”苏志学的回答偏离正确方向,“味道一点不酸,比起你刚才吃的醋泡面条好多了。”苏玫跑到桌旁,盯着碗里红彤彤的糖水,一时不知从哪里喝起。“您这是大乱炖啊,老爸!”苏志学递上调羹:“破案很累的,我的福尔摩斯好女儿,赶快喝一碗补充脑力!”“闹了半天,您是叫我呢?”苏玫恍然大悟。“江老说过,忘掉令人痛苦的回忆,才有勇气面对以后的生活。”苏志学坐到苏玫对面,苦口婆心说道,“孩子,人活着就有希望,你要向前看……”“爸,您说得对,但我有我的想法。”苏玫打断父亲的劝慰,埋头浅尝一口糖水,忽然想起这种口味似曾相识。她端起碗,大口啜饮,吓得苏志学不知所措。“慢点喝,别噎着!”“爸,谢谢您!我不是福尔摩斯,但您是我的大福星!”放下碗,苏玫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我现在去趟县医院——”苏志学反应不及,下意识挽留:“你连轴转好几天了,补个觉再出门吧!”苏玫说:“您别担心,我精神头好着呢!等外婆和妈妈回来,您和她们一起吃晚饭,不用等我。”砂锅里的糖水,被苏玫全部倒入保温桶。走到院子里,她又折了回来:“爸,您得给新发明的糖水取个名!”“啊?”苏志学愣了,“我随手抓了几样食材,没想到口感还不错。糖水颜色挺好看的,要不叫满堂红?”“好,就叫它满堂红!”-大李和大钱把江衍平照顾得很好。此时,病房里只剩他一人,陈茂阳领着护工们下馆子去了。“什么味儿这么好闻?”江衍平鼻子很灵。苏玫一进病房,他就像寻觅猎物的猎犬,鼻翼翕动着四处嗅来嗅去。“我爸煮的糖水,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江衍平接过保温桶,急不可耐地拧开盖子。“苏叔叔的手艺一级棒,那我不客气了!”他动作夸张,效仿古装剧大侠饮酒,咕咚咕咚猛灌几口,衣服前襟打湿一大片。苏玫拿过纸巾盒,放在江衍平膝盖上。“十二年前的平安夜,你为什么请假逃学?”“我……当时我们拜把子兄弟是七虎将。有人过生日,我当然要帮他庆祝。”“撒谎。”苏玫目光炯炯,“我想不通,他把你骗得那么惨,为什么还帮他说话?难道你明明知道有诈,还主动送上门?”她笑了,像是心底开出一朵花来。这个笑容,不同于她以往的笑,眉眼间洋溢着和煦的暖意,却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压力,令江衍平备感心虚。他无法移开视线,怔怔地注视着苏玫。窗户开着,偶尔传进来外面的声响,病房里却十分静谧,犹如黑夜与黎明的交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江衍平动了两下嘴唇,勉强挤出一句:“我,自作自受。”作者有话要说:平凡的艾岩《欠我个未来》。第58章 保护欲苏玫唇边的笑意骤然消失。她离开病房, 到护士站取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 拿回来叫江衍平替换。“外面阳光不错, 我带你下楼透透气。”榆西县医院住院部大楼后面有片空地,安装着晾衣杆和健身器材。苏玫推着轮椅,绕过床单被罩形成的幕墙, 找了一棵树叶茂密的柳树,让江衍平坐到树下的长椅上。“这个地方没有别人, 没有监控探头, 你想说什么, 尽管畅所欲言。”“既然你猜到了,何必又来问我?”“江衍平, 十二年前的那场绑架案,并不是真正的绑架。我也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你听见我弹奏琵琶曲《春江花月夜》,反应特别的奇怪。”“因为你的出现, 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我想忘都忘不掉!”苏玫问:“你的拜把子兄弟里, 有何凯吧?”江衍平反问:“我很想知道, 你们无名巷的女孩, 是不是都在同一时间集中学习了琵琶?”“这么说,我的猜测没错。十二年前的那个平安夜, 你们‘云城四中七虎将’一起庆祝, 何凯带了女朋友。”苏玫自嘲地笑笑,“吕婷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我今天才发现, 她跟何凯高中就谈了恋爱,她很早就认识你。”江衍平扬起脸,眸中神色喜怒莫辨:“现在知道也不晚。”苏玫坐到长椅另一端:“他们为什么对你那么残忍?”“一场因为我口无遮拦引发的惨案。”江衍平停顿半秒,接着说,“那天,我们约在ktv聚会,吕婷刚下才艺课,背着装琵琶的乐器包。我多了句嘴,请她为大家演奏一曲,何凯当场翻脸了。”至此,苏玫理清了事件发展的脉络。云城四中七虎将,除去江衍平、陈茂阳、滕林、何凯、文思宇,还有两个苏玫没听过的名字。而后来退出这个小团体的,正是何凯和文思宇。何凯怒发冲冠的原因,是江衍平玩世不恭的态度。吕婷被当成可供消遣的陪酒女郎,这是何凯万万不能忍的。江衍平一直认为自己是团体的核心人物,但他没想到何凯的号召力最强。酒过三巡,七个人以及他们的女朋友都有了醉意。这时,陈茂阳接到老爸电话,为了不挨板子立马回了家。滕林一向是学霸加乖孩子人设,主动告辞。而那两位苏玫头一回听见名字的陌生人,也找了补课的借口一前一后离开。ktv包厢最后剩下的其他人,联合起来上演了一场恶作剧。江衍平是被围攻的靶子。“茂阳和滕林走了以后,他们看我落单,一个劲儿给我灌酒。”江衍平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当然,我知错能改,既然说错了话,就先自罚了三杯。”“后来呢?”“玩游戏,输了喝酒。”江衍平说,“掷骰子,狼人杀,真心话大冒险,能玩的我们全部玩了一遍。”“你没带女朋友吗?关键时刻她怎么不帮帮你?”“惭愧,虽然我长得帅,但我脾气臭。”江衍平剖白道,“没有女生敢接近我,因为给我递情书的人都被我骂哭了。”“你混得真惨,到头来只有陈茂阳和滕林两个朋友。”“谁说不是呢?”江衍平说,“文思宇那个浑蛋,把他的臭袜子塞进了我嘴里。”苏玫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以为是大冒险,结果却是真正的暴力。”“何凯说,只要我敢被他们绑起来丢到郊外,吕婷就接受我的道歉。打电话索要赎金,也是何凯的主意——他说演得越逼真,我的道歉就越管用。”“这你也信?”苏玫蓦地睁大双眼。“我真心当他们是朋友,我也没想到恶作剧会变成惨剧。”江衍平的脸渐渐失去血色,“我连累了爸妈和郭叔,一夜之间,我什么都没有了……”一只麻雀飞了过来,停在长椅对面的草地上,埋头翻找食物。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动来动去,无意中引领着苏玫的思绪,使她想起暂时寄养在外婆家院子里的尼古拉斯。“所以,你宁愿和动物称兄道弟,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对不起,苏玫。我欠你一句真诚的道歉。”江衍平双手扶额,声音颤抖着说,“你在何记鲜花饼打过工,又被爷爷强行安排到我身边,我不由自主把你当成敌人……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苏玫轻声道:“没有你的步步紧逼,我也不会咬紧牙关混出个名堂。”“我不乞求听你说‘没关系,都过去了’。”江衍平转过脸,与苏玫对视,“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诚意,相信我,这一次我绝不会半途而废。”说话时,又飞来一只小麻雀,与刚才那只执着觅食的并肩而立。它们叽叽喳喳聊了个把分钟,同时展开翅膀飞向蓝天。直到麻雀的身影化为两个小小的黑点,苏玫才收回视线。她问出答案已知的问题:“两年前,何记食品的危机是你出面摆平的吧?”江衍平说:“是。我看不惯跨国企业的霸道蛮横和下三滥手段,碰巧又认识那家公司的高管,有钱能使鬼推磨,举手之劳而已。”“何凯害得你差点没命,为什么还要帮他?”苏玫疑惑不解,“你把自己当成圣母玛利亚了?”江衍平不合时宜地调侃:“注意性别,我是男的。”“不论圣母还是圣父,我都希望你面对现实。”苏玫蹲到江衍平对面,视线与他的眼睛平齐,“从今天起,我们互为对方的树洞。你要去哪里、做什么,必须向我报备!”“好。”江衍平想去握苏玫的手,却转而扶上自己的膝盖。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苏玫的眼睛。“来,握握手!”江衍平犹豫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苏玫温暖的掌心时,他忽然红了脸。“我以为你长年戴着无色透明的面具,脸都是木的。”苏玫笑道,“原来你也会害羞啊!”江衍平垂眸看向脚面,掩饰喷涌欲出的激动。“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握手。”“是啊!”苏玫说,“你听到琵琶曲的时候,眼神像是要杀了我。后来在电梯里,你又冒充色魔吃我的豆腐,幼不幼稚?”“对不起。”江衍平小声道,“我欠你的道歉,可能要累积到下辈子才能说完。”“慢慢来,不着急。”“这么说,你愿意接受我?”江衍平眼中溢满笑意,“我喜欢你,苏玫,你喜欢我吗?”“别误会,我不喜欢你,只是偶尔颜控。”江衍平的笑容忽然凝滞:“你弄乱我的头发,转移我的注意力,不是喜欢的表现吗?”苏玫说:“那天遭遇电梯停电,你旧手机上的全家福照片,激发了我的保护欲。我破坏你的发型,是不想再听你鬼哭狼嚎,懂了吗?”“对不起,我害怕被关在狭小空间里。”“ptsd,我理解。”江衍平试探地问:“以后你还会保护我吗?”苏玫失笑。她移开视线,望着随风飘舞的白色床单,说:“说不准。看你的表现!”-十月中旬,甜心蜜菓新品上市,却意外收到了许多差评。苏玫怒拍会议室桌子:“巧克力慕斯口感很糟糕,你们用了过期的鲜奶油和可可粉吗?”负责采购环节的小张连忙辩解:“苏总,供应商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敢保证,食材原料绝对没问题……”“我不听你的主观保证。”苏玫说,“原料的质检报告,五分钟后送到我办公室!”天空乌云密布,一场秋雨蓄势待发。苏玫坐进椅子里,摁下电脑机箱电源钮却倏地起身,推开了朝南的窗户。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巧克力慕斯并不是一道复杂的甜点。之所以推出这道新品,是因为苏玫参与了助农计划,和谷坡村农户签订了一对一协议,从乡亲们手中采购甘蔗和鸡蛋。用新鲜甘蔗汁制作细砂糖,可以得到口味清甜的原材料,使巧克力慕斯的品质更上一层楼。然而,偏偏是新品差评如潮,其他产品一如既往地受到欢迎。连着七天飞全国各地,苏玫回到云城总部,睡眠不足身心俱疲。孰料一进公司大门,她当面撞上了消费者投诉,新店开张的喜悦瞬间被打击得粉碎。紧急召集高管开会,每个人都在推脱。苏玫火气上头,不仅拍案而起,还把最信任的小岳和小池骂得狗血淋头。雨前闷热的空气,轻轻吹拂着开启一半的百叶窗。她做了几轮深呼吸,重新坐回办公桌旁,查收供货商发来的电邮。敲门声犹如幽幽叹息,响一声又响一声。很显然,来人底气不足。“苏总,我能进去和你聊聊吗?”是小岳。“门没关。”苏玫说,“我正好有事找你。”小岳坐到苏玫对面椅子上,惴惴不安地说:“苏总,我犯了大错——祸是我闯的,我来善后。”“为什么不找正规糖厂,而找了一家黑作坊?”“我……”小岳迟疑片刻,说,“我不知道,他们营业执照和纳税证明都是假的。”苏玫问:“他们是谁?”“我男朋友的亲戚。”小岳潸然泪下,“本来以为可以节约成本,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骗局!苏总,我被骗了。”苏玫离开座椅,走到小岳身后,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我态度不好,对不起。”“不关你的事,苏总,我哭是因为我恋爱脑。”小岳摇头,抹去泪水,“说起来,欺骗我感情的那个男的你也认识。”苏玫深感诧异:“我认识?”小岳吸吸鼻子,掏出钱包,展示手机自拍打印的合影。“他叫文思宇。江老先生经营甜心蜜菓的时候,他是店里的首席白案。”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么么哒!第59章 顶可爱“是他?”苏玫蹙眉。“我找不到他。”小岳揉搓几下酸胀的眼眶, “巧克力慕斯推向市场之后, 文思宇和人间蒸发一样, 信息不回,手机关机,房子也退租了。”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小张推开一条门缝:“苏总,我来送质检报告。”“你来得正好, 坐。”苏玫指了指靠墙摆放的沙发, “我和小岳商量对策, 你听完之后给点意见。”话音刚落,小池冲进办公室, 脸色煞白。“苏总,出事了!总店突然来了十几个人,拉了横幅,说咱们的甜品有毒, 害得他们上吐下泻, 不光索赔医药费, 还要打官司……”又是相同的套路!文思宇, 你就不能玩点新花样吗?苏玫内心了然,神色镇定。“我去处理。你们仨留在公司, 召集品控部再开一次会, 把每种食材的原料重新研究一遍。”走至门口,苏玫回头,特意叮嘱小池:“联络各地直营店和加盟店, 暂时下架巧克力慕斯。如果有人问起原因,一概回答无可奉告。”-甜心蜜菓公司注册地距离总店仅一街之隔,步行仅需三分钟。转过街角,苏玫听见喊话器里声嘶力竭的吼声。无外乎是老一套:“无良商家,以次充好,销售过期变质食品,欺骗消费者——”棠川直营店那一次,文思宇找的人太不专业。苏玫见招拆招,轻松反杀。而今天,她明显感觉到了来者不善:为首的闹事者是个红脸膛大块头,额头两侧青筋毕露,看上去就像随时会爆血管那般狰狞。“叫你们老板出来给个说法!”红脸膛吼道。“先生,您听我说完好吗?”总店值班经理小南拦住往里闯的人,“你们提供不了购物小票和付款凭证,我没法核实情况……”红脸膛破口大骂:“诊断书都拍你脸上了,你眼瞎吗?”说着,他扬起手,眼看就要发起耳光袭击。苏玫箭步上前,紧攥红脸膛的手腕:“先生,就事论事,不许打人!”“呵,小丫头片子,管得挺宽。”红脸膛甩掉苏玫的钳制,指着她的鼻子,“别妨碍爷爷讨回公道,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苏玫决不让步,她将小南挡在身后。“听口音,你是燕都人吧?六朝古都皇城根儿生人,讲究排面和局气,你呢?一样都没有。”“你管我是哪儿的人?”红脸膛节奏被打乱,换上一副目眦尽裂的表情,“聋了吗?爷爷叫你滚开!”拉横幅的人顺势起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闭嘴!”苏玫厉声喝道,“你们连我是谁都不认识,还敢跑到甜心蜜菓门前闹事?狗比你们聪明一万倍,别侮辱狗!”“臭丫头片子……”红脸膛脸上臊得慌,又一次高举手臂,没想到这次他也没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