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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妙人》TXT全集下载_4(1 / 1)

哥哥说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有细微却厉害的直觉。所以她不但未对灵隐先生感恩,反而起了防心。……今日本就被游侠们的话弄得茫然失落,再经历毒蛇这件事,萧妙磬回宫时,身心俱疲。她喊了医女来为解毒的侍婢查看,随后就去了萧钰那里。她过来的时候,萧钰正坐在一张白獭皮毯子上,手持一卷竹简。毛绒雪白的毯子,青竹色的广袖直裾,如切如磋的青年斜倚窗栊下,意态专注。半束的长发悠然垂下,末端旖旎在毯子上。黑色的发,白色的毯子,黑白分明间洒落几点斑驳窗影。窗外芭蕉生长得葱茏,吹入窗子的暖风晃动一挂藕色珠帘玲玲作响。萧妙磬放低脚步,要不是有许多话和哥哥说,都要不忍心破坏这幅画面了。“大哥,是我。”她撩起珠帘,走了进去。萧钰抬眸看来,如画眉眼蕴了笑意,一手放下竹简,“音音。”萧妙磬直接来到他身边坐下,舒服的白獭皮毯子,满殿清新提神的熏香,沉重的身心终于稍有缓解。“大哥,我方才出宫去了。”萧钰自然看得出萧妙磬是从外头回来的,他摸摸萧妙磬的头,她长长的辫子上散发出清幽的丁香味,很是好闻。萧钰笑道:“吾家妙磬,素淡简妆亦是倾国倾城。”萧妙磬垂下眼笑了下,接着就讲了从游侠们那里打听到的事。随即就听萧钰说:“那些人,其实我早些时候派人四处打听过,得知他们身着不同颜色的衣装,皆使用带毒的雀翎。我想,他们应当是某个神秘势力下的不同分支。”萧妙磬微讶:“大哥早就知道?”“嗯。”萧妙磬埋怨:“为何都不告诉我。”萧钰摸摸她头顶,“不想你知道之后更为操心,他们藏得太深了。”萧妙磬不由一阵心疼,哥哥派出去的人,定然都是好手。这般四处调查还查不清那群怪人的来历,哥哥嘴上不说,心里却该有多无望。“以后再有什么,大哥你要告诉我。”萧钰迁就的笑:“好,为兄应你。”萧妙磬露出笑意,接着又整理了下语言,将灵隐先生的事讲出来。遇蛇这段遭遇,为免萧钰后怕,她将五步蛇改说是无毒蛇,略去为侍婢解毒这一段,只重点描述对灵隐先生的违和感。“大哥,你说,那灵隐先生有无可能是……细作?”时下诸侯并起,各诸侯之间不乏细作往来。看起来慈祥的老人,或是纤弱的少女,亦可能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萧妙磬之言不无可能,但萧钰却给了她一记定心丸。“自父亲立建业为我江东都城,我便培养能人,清查建业内外细作。那灵隐先生若要动手脚,不出三天,便会从建业消失。”“这就好。”萧妙磬相信哥哥,那她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倒是萧钰说道:“人家帮了你们一行,你却将人当作险恶之徒。”萧妙磬抱住萧钰手臂,“大哥平素总教导我,不要听之视之便信之,我都记着。若真是我多心,来日再见到灵隐先生,我会向他好好赔罪的。”“音音这是怪为兄教得不好?”萧钰笑言,见萧妙磬抱着他手臂的样子,他轻叹,“你已经长大了,再过不久就该出嫁,不能还像小时候这般抱着为兄撒娇。”怎么就出嫁了?萧妙磬道:“长姐还未出嫁,轮不到我的。”“都是迟早之事,父亲和我总要为你们择良人相托。”萧妙磬随口道:“那帮我择个大哥这样的夫君吧。”萧钰无奈,抬手刮了下萧妙磬的鼻子,“胡说。”萧妙磬定定道:“我不喜欢气势霸道的,像大哥这样才好。但若是找不到了,我也能接受像姜太守那样的。”“姜叙?”萧钰来了兴趣。萧妙磬认真说:“姜太守敦厚老实,为人忠诚。我觉得他待自己的夫人,应该能一心一意。”正在建业街头巡视的姜叙,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不明白这样温暖的气候,自己怎么还着凉了。明玉殿中的兄妹二人却是沉默下来。就在萧妙磬说了“一心一意”后,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他们的父亲。如果父亲能做到一心一意,这个家也不会有那么多矛盾。可惜,如今这世道,别说稍有些地位的男子很难做到一心一意,就连女子都未必做得到。乱世倥偬,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比比皆是。萧妙磬想,将来她嫁了人,不论夫君是起是落,她都不会弃之而去。萧钰又何尝不是这么想?母亲的痛苦,他日日看在眼里,未来必不能使自己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何况,他是残废啊,若能得真心待他的妻子,他定将其奉为唯一的掌上娇。“大哥……”萧妙磬转变了话题:“庐陵那边不知如何了。”想到父亲,便会想到父亲在庐陵的战事。她放开萧钰的胳膊,萧钰说道:“我回程之时,拟了一策供父亲全面拿下庐陵。算起来,父亲不日就能凯旋。”几乎萧钰话音刚落,就见一名侍卫冲进殿中,呼道:“长公子、亭主,主公得胜归来了!”兄妹俩都有瞬间的怔忡,哪想到这么巧。可谁料侍卫的下一句话是:“主公直奔甘夫人那里去了!”萧钰眼中顿时漾起惊波,下一瞬便伸手去够不远处的轮椅!然则一次没够到,他撑起身子便奋力朝轮椅一扑。这一幕吓得萧妙磬心惊肉跳,“大哥!”轮椅距离萧钰太远,他这一扑终是跌倒在地。萧妙磬踉跄着起身去扶他,“大哥!大哥你慢点!”“音音……”那侍卫也被吓到,一个激灵回过神,忙箭步冲过去推了轮椅过来。萧妙磬扶着萧钰,帮他坐到轮椅上。萧钰道:“为兄吓着你了。”“大哥……”萧妙磬知道萧钰是急着赶去同心殿,她稳住心神,“我同大哥一起去。”第10章 意外怀孕明玉殿距离同心殿并不远,但这一路过去,脚下的路程就好似地老天荒那么长。萧妙磬知道萧钰心急如焚,那是他的父亲和生母,那是两个宛如火.药般一碰撞就会爆炸的人。父亲要对生母兴师问罪,而他这个做儿子的,却因为一双不便的腿脚,连赶过去都那么吃力。是以萧妙磬催促着推轮椅的侍卫:“再快一些!”渐渐的,他们离同心殿越来越近。当同心殿就在眼前时,响亮的巴掌声也从殿中赫然传出,夹杂着甘夫人的痛呼。萧钰面色骤变,惊急中又沉如深渊。不需看就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这一刻,萧妙磬不能不承认心里滋生出一股阴暗的快意。甘夫人对她多年的苛待,还有这次的事件,她无法不怨怼。那抽在甘夫人脸上的巴掌,唤起了萧妙磬深心处的痛快。但大哥很焦急,很痛心……萧妙磬狠狠压住私心底的情感,快步冲进同心殿,当即就看见甘夫人已被打翻在地。钗鬓歪斜,发髻散开,甘夫人脸上是猩红的巴掌印。她捂着脸,坐在地上,含泪仰视萧绎,眼中的痛苦和绝望教人心惊不已。萧妙磬冲过去要扶甘夫人,“母亲!”似没料到萧妙磬会在这时出现,甘夫人一愣,随即倔强挥开萧妙磬,“滚!我不需要你来帮扶!”甘夫人手劲儿不小,萧妙磬蹉跌两下方站稳。萧绎也对萧妙磬的出现而惊讶,开口道:“添音?”下一刻萧钰进殿,他面沉如水,毫不掩饰怨责的口吻:“父亲如何能动手打母亲。”萧绎尚着披风盔甲,风尘仆仆,浑身还带着战场未褪尽的血腥杀气。整个同心殿因他而压迫至极,他隐忍低吼:“本以为她只是要送添音去洛阳,我回来才知,她竟纵容侍卫用斩.马.刀阻拦添音!添音和甄素若命有差池,她拿什么来抵!”萧钰行至萧绎与甘夫人之间,将甘夫人挡在身后,直面萧绎,“纵然母亲所行偏差,父亲亦不该动手,莫忘母亲是您的结发之妻!”甘夫人颤抖着咯咯笑起来:“是啊,结发之妻,可你父亲早忘了!”萧绎面色寒的要滴出冰水,看向甘夫人的眼神里,却含着什么的隐忍的难以窥知的东西。他恨恨一叹:“你可知自己都错在哪儿?”“知道!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吗?伤了你的甄素,你的添音,我便是罪无可赦!”甘夫人近乎绝望的笑起来。“你——冥顽不灵!”萧绎低吼,“大争之世,实力说话!天子已无权,不过是厉太师手中傀儡。他们册封添音为贵妃,你便将人送去,是明摆着告诉天下,我萧氏不过外强中干软弱可欺之流,甘愿被厉太师掣肘?!”萧钰沉声道:“母亲已知道错了,父亲息怒。但父亲不顾结发之谊,掌掴原配,难道便是无错?”萧绎面色更寒,两眼喷射出冷厉的光芒,直欲弑人。他向旁侧一指,“你让开,你母亲犯下大错,你替她说情也无用。”萧钰寸步不让,“母亲做错的事,便由儿子代她受罚。事关生母,我不会妥协。”“你——”殿中侍婢们尽数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萧绎的气场已令她们感到压迫,偏偏萧钰意态坚决,顶风而上,浑然又是一股浩然气势。两相较量下,仿佛将空气都化为重重岩石,压在所有人心口。无声之时,亦是暴风骤雨。萧妙磬察言观色,脚步轻轻靠向甘夫人,想再将她扶起。谁想甘夫人忽然间从地上冲起,整个人朝着萧绎撞过去!这一下来的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甘夫人狠狠撞在萧绎身上,如疯了般的捶打萧绎。“负心汉!我恨你,我瞎了眼才嫁给你!瞎了我的眼啊!”双眼通红,歇斯底里。萧绎被推搡得几欲站不稳,双眼亦化作赤红,大手钳住甘夫人双手,喘着粗气吼道:“你发得什么疯!该好好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对!我现在的样子奇丑无比,我也疯了!”甘夫人眼泪倾盆而下,“你知不知道,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你冷静点!”“负心汉,有本事就处死我!你处死我啊!”甘夫人目眦尽裂。轮椅上的萧钰,此刻已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眼睁睁看着父母在他面前争吵殴打,他却连最简单的拉架都做不到。无能为力的悲怆,烧了满腔满壁。“父亲、母亲!”而就在他悲痛出声时,一个推搡间,甘夫人被萧绎推坐在地。萧绎口中犹然怒吼:“甘孟蕤!”却在失手将人推倒后,一时惊住。瞬间的死寂里,是萧钰痛彻心扉的凄哀。他连搀扶起生母都不能,只能看着萧妙磬跑到倒地的母亲前面,将人揽起。这回甘夫人没有推拒萧妙磬,她坐在地上,像个即将失去神智的行尸走肉般,发出断断续续的低笑。笑声听在耳里,犹如是钝刀在一下下刮着什么,那样的刺耳、不甘、怨怼。“萧绎……”甘夫人最后只吐出这两个字,就晕在了萧妙磬怀里。这一刻,萧妙磬好像在哥哥眼里看到了惊涛狂涌,那是怆然、挫败、自责,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和对萧绎的失望埋怨。萧钰手中的岫玉,被捏得近乎要碎开。掌心的汗水沾染了整块玉,黏腻不堪。他猛地一手撑在轮椅上,身子一用力,整个人脱离了轮椅向甘夫人这里扑来。萧妙磬不由倒吸一口气,看着萧钰落在了甘夫人另一侧,从她怀中接过甘夫人。躺在萧钰怀里的甘夫人,面色苍白,发髻散乱,眼角缀着泪珠。虽已晕厥,却像是潜意识陷在绝望的恶梦里,发白的嘴唇微微抖动。萧绎不自禁大步而来,“孟……”“止步。”打断他的是萧钰冷冷的声音。萧绎不由僵住,“予珀……”“予珀”是萧钰的字。萧钰看也不看萧绎,垂头低语,音色却冷然如数九寒天:“父亲甫从战场归来,煞气太重,不宜留在同心殿。父亲一路劳累,请更衣歇息。”“予珀,你……”“儿子会先陪着母亲,还请父亲不要再出现,莫惹怒了母亲,伤她身子。”萧钰说罢,转头向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婢们,“都起来,整理床铺,安置母亲,速请医女。”视线再次回到萧绎身上,“父亲请回。”冷冷的四字如珠玑落地,溅起满殿冷意。萧绎也仿佛在这冷意中僵成冰雕般的人,一颗心寒浸浸的越沉越深,愈发觉得冷。在不知道甘夫人所为之前,他还在庐陵战场看着夜晚的明月,思念甘夫人;他和萧钰父子齐心,将庐陵那块硬骨头嚼下来。转眼,在战场上算无遗策、临行前还给他留下制敌计策令他大获全胜的儿子,此一刻看也不看他,失望而疏离。而他的夫人,昏迷前哭笑的姿态,似骨钉钉入他脑仁中。萧绎僵立良久。萧妙磬面色复杂的看了眼萧绎,垂下眼,默默帮侍婢扶起甘夫人。侍婢送甘夫人去床铺,萧妙磬接着去扶萧钰,送他回到轮椅上。在这三人的冲突里,她看起来像个局外人。可偏偏一切的源头都是她和阿娘,她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很快医女就来了,萧妙磬推萧钰到甘夫人榻边。医女跪在床前,为甘夫人请脉。没人理会萧绎。萧钰问医女:“母亲如何?”医女的神色有瞬间的惊讶,尔后是不可置信,她回道:“长公子,夫人她……她有喜了。”完全没人能料到,一时间满殿屏住呼吸。萧钰握着美玉的手蓦然一紧,心中掠起惊涛骇浪,半晌,手才慢慢放松。而萧绎,整个人都傻了。当年甘夫人产下萧钰后身子亏损,被诊断为再难有孕,要么萧家也不会连着进了三房妾室。这些年萧绎时常留宿甘夫人处,甘夫人始终没再怀上一儿半女。在所有人看来,医女的宣告比晴天霹雳还教人震惊。萧妙磬蓦地明白什么,低语道:“难怪母亲近来情绪激烈……”医书里讲了,女子遇喜后经常有激动易怒的现象,甚至明明自己有所意识,却控制不住。甘夫人为情所伤,多年积怨,厚重的情绪因着怀孕而尽数爆发。怪不得啊。萧绎略微发颤的声音响起:“多久了?”医女答:“已有两个月余。”两个月前正是萧绎出征之际,他再问:“孟蕤自己不知道吗?”伺候甘夫人的侍婢们叩首,“夫人偶感不适,婢子们想请医女来,却都被夫人拒绝。至于夫人自己,确是不知道有孕在身。”萧绎说不出话,之前气势汹汹的怒火,现在全然熄灭,看起来隐忍而自责。萧钰嘱咐道:“既然母亲有喜,我会添置人手,你等都尽心照顾。有事便来报我,一切以母亲和腹中胎儿为重。”众人拜伏答是,萧绎伫立良久,蓦地懊恼一叹,一拳击在自己大腿上。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4 13:33:51~2020-03-25 11:3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柚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章 拒嫁甘夫人有孕之事,迅速传遍建业宫,同样传遍的还有萧绎凯旋之事。原本这该是双喜临门,但听闻了同心殿发生的争执后,谁也不敢去两位主子面前道喜。萧钰更是向所有人下了命令,不得冲撞招惹甘夫人。哪怕是他的庶母和弟妹们,若敢越雷池,他也照惩不误。月上柳梢时,甘夫人才悠悠醒转。坐在她床头的萧钰见她醒了,心中舒一口气,温声唤道:“母亲。”萧妙磬已经被他使人送回朝熹殿,昏暗的橘色烛火里,窗外树影斑驳,衾被上绣花深深浅浅,这小小天地里仅有母子二人。萧钰握着甘夫人一只手,关心问道:“母亲感觉怎样?”甘夫人怔忡片刻,徐徐找回神智。头昏脑涨,整个身子都沉沉的,就像是宿醉方醒那般。还有她的口中,有苦涩的味道,那是饮过汤药残留的味道。她沙哑问道:“你喂我喝了什么?”“是安胎药。”萧钰说,“母亲,您有孕了。”甘夫人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她还能再孕,那该有多好,她甚至愿意为此献上二十年寿元。可真到这一天来临,她却被一股汪洋般恣肆的悲凉席卷了心田。她怔怔望着头顶帐帘上的一双鸳鸯,眼神空洞。漫长的沉默,萧钰耐心陪在母亲身边。良久,甘夫人才开口,说的却是萧妙磬。“难为她这种时候还与你一起来我这里,见我摔倒,还肯扶我。她原该是恨极了我的。”萧钰道:“添音不是只顾私心的人。”甘夫人苦笑:“是啊,你这些年对她的好,她都是记在心里的。我知道,她夹在我们母子之间,也难为她了。”她视线缓缓下移,茫茫然落在萧钰脸上,“你父亲呢?”“我请他回去更衣歇息,到底刚从战场回来,父亲也是累的。”“是吗?”甘夫人自嘲一笑,“说不定此刻,他在甄素那里吧。”萧钰眼底黯了黯,拍拍甘夫人的手,“母亲如今有孕,便要以身体为重,切勿多思动气。”甘夫人呵了一声:“你说的是,可谁叫我太傻,总也不能从感情中自拔,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母亲……”“罢了。”甘夫人哀然笑了笑,她看着萧钰,眼底缓缓流淌出慈爱和苦涩,“还好生了你啊。有你在,我这辈子的凄苦里总算还有一点温柔。”“母亲言重了。”“可是你却……你的腿……”甘夫人眼中渐渐发红,“怎么就遇到那样的事,怎么就良玉有瑕……”她凄怨喃喃:“就为了救她们两个……”萧钰安慰道:“儿子的腿只是中毒,未必不能恢复。母亲也不要怨怪添音和令致,她们亦都盼望儿子有康复的一天。”“呵,说到这个,”甘夫人苦笑,“萧妙磬倒还肯搜罗医书,找寻医者,为了你这个兄长没少费心。同是被你救下来的,萧令致却……”正走到殿门口,打算进来探视甘夫人的小甘氏和萧令致,恰好听见甘夫人的话。母女俩的神色霎时就不好看。萧令致咬唇,难以遏制难过的神情。萧钰察觉到殿外有人来,着侍婢去请人进来。见是小甘氏和萧令致,眼神深了深。小甘氏小心翼翼道:“我是来探望姐姐的。”甘夫人知道自己的话多半被妹妹听去,她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这些年已然成了怨妇,越发脾气大了,委屈你多担待。”小甘氏道:“你我姐妹,说什么担不担待的。”萧钰也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甘字。”如此,小甘氏心里才舒坦些,面上的郁郁色彩也褪去。她向萧钰投去一道征求的眼神,萧钰明白意思,也许可了小甘氏的请求。他转着轮椅退开些,让小甘氏坐在床头。“好了,予珀你回去吧,我和妹妹说说话。”甘夫人的手被小甘氏握住,她唤了萧钰,又瞥向萧令致,“你们母女的心意我领了,有你阿娘留在这里就好。令致,你们兄妹都去歇着吧。”萧钰应下,萧令致也慢一拍应下,然后走到萧钰身后,替他推轮椅。夜色浓郁,建业宫中的点点灯火与满天星子交相辉映。轮椅的声音一路行过,在出了同心殿后,萧钰便对萧令致说:“你不必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黑夜遮盖了萧令致面上的难过,她低下脖子,如天鹅折颈,依靠着清冷的音色掩饰内心的剧痛:“母亲未说错,是我不如二妹有心。”萧钰道:“自从住进建业宫起,我从未在宫里的地面见过碎石,我知道这是你命人收拾的。你和添音是两个人,你们性情不同,所做的事自然不同。”“但她日复一日这般坚持,与她相比,我所做不过些微。”“当初救下你们,是因为你们是我的妹妹。”萧钰回过头,看着萧令致语重心长,“不是要你们自觉欠我什么,令致,你明白吗?”萧令致讷讷无言,对上萧钰的眼睛,又略低下眼。萧钰回头,夜里他的眸子如明灿的星,又如温朗的灯火。提到陈年旧事,才惊觉已过去多年。这么一想,萧钰道:“一转眼,你也到该出嫁的时候了。正好此次父亲凯旋,我便与他商量,为你挑一门好亲事。”身后推着轮椅的那双手却是一抖,“大哥,我还不想嫁人。”萧钰察觉到萧令致的抖动,“为何?”“就……就是不想嫁。”萧钰问:“是不是已有心上人?但说无妨。”“我……”萧令致半晌说不出话来,喘息却是颤抖的,良久才道,“没有,我只是不愿离开父亲和阿娘,不愿离开建业宫。”虽背对萧令致,萧钰却能感受到她过分的抵触和一种刻意的隐瞒。妹妹们一一到了适婚年纪,父亲难以顾全,便让他多为她们留心良人。可妹妹们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他虽是长兄如父,也不能事事追究个彻底。因而温声道:“既然你不愿,那就再等等。”萧令致无声舒了口气,眼底却漫上层白霜般的哀凄。夜深人静,小甘氏离开同心殿。灯火熄灭,各自休息。甘夫人沉沉入睡,是以没发现萧绎立在她窗外,看了她一夜。……庐陵一战大胜,江东的版图基业扩大,百姓皆喜。身为诸侯属地的子民,只有他们的诸侯强大起来,他们才能少受侵略流离。次日,萧妙磬去向萧绎问安。她选了件浅粉色衫子,迎着轻微晨风走进殿,衣袂还残留着飘然的线型。熹微晨光从殿外照来,落在萧妙磬身上,衬得她似茶花绽放,风华纯然。她素不喜欢满头珠翠,因而流苏髻上仅戴一朵朝熹殿外的山茶花,并插一支珍珠卷须簪。整个人剔透如雪,不阴郁也不浓烈,就像是集天下女子之所长,没有一丝不足,更无分毫过分。萧绎瞧见女儿,都不由怔愣了下,只觉得萧妙磬长得越来越肖似年轻时的甄素了。“添音给父亲请安。”萧妙磬依礼问候。萧绎唤她平身,问她:“这月余可有想念父亲?”“想念。”萧妙磬如实道,她又说,“父亲昨夜没休息好吗?”打从刚进殿,她就看见萧绎眼底纵横的血丝了。“日日在战场上,不乏昼伏夜出,一时倒不过来。”萧绎是这么回答的,但他脸上闪过的一抹沉痛,哪能逃过萧妙磬的细微观察力。萧妙磬猜到萧绎是因惦记甘夫人,才一夜没休息好。她也不点破,只贴心道:“父亲要多休息,不要劳累,建业还有那么多文臣能为您分担。”萧绎笑道:“好,劳你关怀了。”到底是素来宠爱自己的父亲,两个月没见,萧妙磬不由就亲昵起来。她含笑至萧绎身侧,抱住萧绎手臂,父女两个说起体己话。过了会儿,有侍婢通传说萧银瓶来了。萧妙磬心中不免浮现扫兴之感。萧银瓶什么事都要和她比个高下,尤其是在父亲的宠爱上,萧银瓶将她当作眼中钉。一般来说,萧妙磬都不和萧银瓶一般见识,除非是萧银瓶做的过分了,萧妙磬也会以牙还牙给她个教训,告诉她自己不是好欺负的。是以这会儿,侍婢去带萧银瓶进来,萧妙磬该什么样还什么样,继续同萧绎说刚刚被打断的话。“希望父亲能好好待母亲。”萧绎用复杂的目光注视萧妙磬,说道:“你当真心善,明明受了孟蕤不少气,还帮她说好话。”萧妙磬垂眼,“我的确是怨母亲的,但如今母亲有孕了,我也要为将来出生的弟弟妹妹着想。且母亲是大哥的生母,大哥一向偏宠我,我也要考虑大哥的感受。”她态度真诚,口吻虽淡却字字坚决,像是雨滴般敲在萧绎心头。进来的萧银瓶听见了,却皱眉撇嘴。萧妙磬知道萧银瓶是怎么看她的,无非是觉得她阳奉阴违,惺惺作态。萧银瓶向两人问安,萧绎招她过来,打量她道:“气色不错。”萧银瓶甜美笑道:“父亲回来了,银瓶高兴,当然会气色好!”却道此次萧绎得胜归来,有不少内务需要建业宫料理。一则是庆功宴,要对征战庐陵的文臣武将论功行赏;二则是战俘充入宫中,这批战俘是萧绎从庐陵带回的官奴乐伎。往常这种宫中内务,都由甘夫人处理。但如今甘夫人有孕,萧绎便想着将事情交给其他人做。庆功宴的事,萧绎着人去通知小甘氏,让她带着萧令致置办。而安置官奴乐伎,令他们于庆功宴上奏乐之事,萧绎交给了萧妙磬。“添音,你阿娘不喜理事,这件事便由你打理。”萧妙磬自是应下。萧银瓶听了萧绎的话便不愿了,噘嘴嚷道:“父亲,我也可以做的!长姐二姐都有机会练习打理事务,只有我没有!”萧绎道:“以后也会有你的机会。”萧银瓶不悦,“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就不能这次也让我参与吗?”萧绎沉吟片刻,“你阿娘近来身体不适,你就多陪陪她。”萧银瓶心里憋屈万分,想说自己天天陪着阿娘,腾出手去打理些事务又能占用多少时间?反倒是甄夫人不久前才落马受惊,不该让萧妙磬多陪甄夫人吗?父亲的心太偏!萧妙磬透过萧银瓶的神情,知道她定又嫉妒疯了。萧妙磬对此不作理会,只向萧绎道:“我会将事情做好的,请父亲放心。”两人散去,萧银瓶一回到住处,便气得把清晨才写的书法全撕了。每次父亲都偏心萧妙磬,从来都如此!就因为萧妙磬的生母得宠,萧令致的生母是甘夫人的妹妹,所以自己就该是最卑贱的吗?萧银瓶手里抓着还未撕完的书法,父亲出征前还说,她的书法是建业一绝。有什么用!就算在这点上她能压过萧妙磬,可萧妙磬什么都不用做,父亲眼里还全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萧妙磬,你给我等着!第12章 惹事精次日,晨光熹微。萧妙磬着手去安置官奴乐伎。这批人原都是伺候庐陵郡侯的,现在庐陵郡侯已死,基业被萧氏吞并,这些官奴乐伎成了俘虏,被收入建业。萧妙磬见了他们后,先讲明了建业宫的规矩,随后拨了个住处给他们,又指了建业宫原本的乐官负责他们的日常管理。萧绎还提到,让萧妙磬挑选乐伎,于庆功宴上奏乐。故萧妙磬命所有乐伎们在她面前弹奏表演一番,她先听听他们的水准。侍婢搬了凳子来,另有个侍婢撑开油纸伞为萧妙磬遮阳。萧妙磬刚坐下,忽的瞅到这群乐伎中有个打扮与旁人不同的。旁的乐伎都是素色衣裙,浅饰妆容;唯有她,一身殷红襦裙,另用一张殷红轻纱遮住面容,露出双妆容浓郁的眼睛。萧妙磬不由多看几眼,白皙食指往她一指,“那个乐伎是不是身份不同?”负责押送这批乐伎进宫的侍卫上前道:“回亭主的话,她既是乐伎,也是庐陵郡侯的宠妾。”萧妙磬“哦”了声,又唤乐官:“让她们挨个演奏吧。”随即按照乐官的安排,乐伎们一一上前演奏,萧妙磬和几个乐官共同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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