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妙磬侧过头看萧钰,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庞,只隐隐看到他有光的眸子,深邃而温柔的如同醉人的海洋。萧妙磬陷入这片海洋里,嘤咛道:“我知道的,钰哥哥,我会静下心再找找。我们来都来了,总是要找到高阳氏女才能回去的。”“嗯。”萧钰吻了吻萧妙磬的脸。他派了许多手下,在全巴蜀境内搜寻。此番他也是破釜沉舟的,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人,让自己站起来。哪怕只有分毫可能性,他也不会就此放弃回建业去。只是见萧妙磬天天为他牵肠挂肚,还亲自在成都街巷里打听高阳氏的消息,他便又是熨帖又是心疼。每每思及此,心头都像是被人拧住的毛巾似的,拧得越发用力,疼的都要挤出水了。他的音音,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看医书、找郎中、四处打听。她为了他不知付出多少。久远的回忆涌上心头,儿时他护着音音和令致的画面,依旧那么清晰。剧毒的雀翎插在他身上,那种仿佛剥皮剜肉的痛,和怀中音音与令致满面的泪水,这些都如刻印在他记忆中般。音音那么执着的要治好他,何尝不是内疚过深的缘故?“音音。”萧钰伏在萧妙磬耳边,认真道,“我不希望你还有什么愧疚,我曾与你说过,并不后悔救你和令致。当时那种情况,若遇险的是银瓶,我也会救。”萧妙磬心里一酸,轻轻道:“怎么可能不心存愧疚呢?毕竟要不是我,钰哥哥也不会这么多年坐在轮椅上。”“音音……”“只是这么多年,我和钰哥哥要好,想要治好你也不单单出于愧疚,是因我想治好你这个人。你能站起来,比什么都令我高兴。后来喜欢了钰哥哥,我就更要不遗余力了。”萧妙磬小手盖上萧钰的手背,“钰哥哥若能恢复,与我而言,便是再无可求的圆满。”听这一席话,萧钰只觉眼眶发酸,喉咙酸胀,心口一阵滚烫的酸意流过。这一刻他只想把萧妙磬抱得更紧,把她嵌入身体里,把她融进骨髓里去,恨不得要她在他怀里化掉。他由着心头这股感情,解开萧妙磬薄薄的罗裳。萧妙磬意识到萧钰要做什么,不由害羞的嘤咛一声,又咬唇唤一声“钰哥哥”。她一只手被萧钰握在手里,他握着她的手,挑掉她身上一根根系带,让所有的桎梏滑落,散在四处。最后落下的是浅粉色的兜儿,萧妙磬身上一凉,接着就被捧入萧钰温暖的手中,暖烫的热度仿佛烫到她心底里去。呼吸急促开来,萧妙磬额头上沾染了汗水。后面,她真的化在了萧钰怀里。他从她身后抱着她,进来时带给她的是难以启齿的温柔感觉,像是停靠在秣陵湖畔的小船随着微风徐徐的水面,轻轻摇动起来。随后湖面刮起了风,风越来越大,引来雨水。疾风骤雨间小船在秣陵湖上晃了晃,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强,越来越激烈疯狂。她一路向着不知名的境地去,在最为极致的时候忍不住哭出来,破碎的嗓音里是一阵娇柔绵长的啼鸣。泉水喷溅般的涌出,尽是甜腻的香气。萧妙磬头发全乱了,翻身埋在萧钰怀里,软得再动弹不得。她听见萧钰在她头顶说:“音音,好好睡吧。”他拍着她的肩膀,低哑的声音柔到骨子里去,“音音,钰哥哥爱你。”晨间起来时,萧钰已不在了,他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萧妙磬也不知道萧钰是如何做到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挪到轮椅上,并划着轮椅离开。想来,只能是她睡得太沉才没被吵醒吧。想到这里,再看到榻上残留的那些他们昨晚弄出的东西,萧妙磬忍不住脸红。她以前确实没想到,会和萧钰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关系。但她很甜,很满足,很庆幸。今日,萧妙磬完成梳妆后,照旧带着袁婕出门去街上。两人一方面要四处打听有关高阳氏的消息,一方面也是巡视成都百姓,看看有无异常状况。如今早春将至,巴蜀天府之土,气候已开始回暖。萧妙磬和袁婕皆穿着襦裙,披着长至脚踝的斗篷,走过大街。她们连着走过不少街巷,一路走到城西闹市。百姓们状态都不错,这会儿闹市区喧哗非常。忽然,两人听到不和谐的声音。笑骂声、嘲讽声、惨叫和呼救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萧妙磬连忙拉着袁婕快步过去。前方已聚集不少围观百姓,萧妙磬和袁婕穿梭进来,看见竟是好几个年轻人在欺负一老妪!这老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而脏乱,发丝里还有脏兮兮的橘子皮沾在里头。老妪样子十分落魄,满脸粗糙的褶皱。这几个年轻人却绫罗绸缎,不说多富裕,起码也是手里有闲钱的公子。他们有的在殴打老妪,有的在旁边起哄,老妪被打得抱头连连呼救,苍老的身子在地上打滚。两相之下对比明显,样子十分悲惨。有人看不过去想拉架,却刚一动作,就被身旁别的围观者拉住,还被警告:“谁让她非要来这家客栈门口要饭,赖在这里堵人家的生意还不走!这客栈老板是出了名的地头蛇,你别犯傻惹了他!”周遭人等显然都是忌惮这客栈老板,蠢蠢欲动却不敢真出头。萧妙磬眼神一沉,当即喝道:“住手!”百姓怕地头蛇,她却是不怕的。她直接站出来,不惧周遭人等投向她的或惊艳或敬佩或捏一把汗的神情,向那几个年轻人说道:“恃强凌弱算什么?给这位老夫人赔礼道歉,支付上请医者的钱!”几个年轻男人没想到会有妙龄女子插手,他们暂时停住殴打老妪,纷纷向萧妙磬看来。萧妙磬姿容太胜,看在他们眼里,好些人都没理会她说了什么,反是露出垂涎的表情。有人故意笑道:“这是哪儿来的美人多管闲事?不知道自己这么娇嫩,禁不得我们用力么?”这话说得可是很难听了,暗指的那种意思,让萧妙磬不由皱眉,一股冷怒之意冲上心间。而那人又瞧见萧妙磬身边的袁婕,笑得更猥琐:“原来还有个美人,一个纯,一个艳,这下弟兄们可有福了。”袁婕嗤笑一声,表情不善睥睨他们,“还真是不自量力的一群东西呢,鼠辈就是鼠辈。”“你说什么?”有人变了脸色,一步步向袁婕和萧妙磬走近,摆明了要给两人一个教训。袁婕百无聊赖的拨弄了下指甲上新抹的蔻丹,眼皮倏地一抬,“敬酒不吃吃罚酒,都杀了吧。”萧妙磬自然不会杀人,但也懒得与这些虾兵蟹将多说。眼看着几个男人就要靠近,谁也没想到,萧妙磬忽然弹指,指尖不断飞出糖炒栗子。这糖炒栗子是她适才买的,可惜没吃几个,便拿来打这些人。她暗器水平如今已越发纯熟,指尖力气又准又狠。栗子一打在这些男人身上,就如钉子猛地钉进他们肉里,疼得他们瞬间惨叫一片,原本还是站着的人,当即就一个接一个疼得摔倒在地。围观百姓们惊呆,一时还没看明白究竟发生什么。直到眼前一道迅影划过,只见袁婕足尖点地,飞一般的冲向这些男人中某个看起来最像头目的,下一刻,雪白手里握着的匕首便架在此人脖子上。此人霎时一个发抖,面色惨白,对上袁婕艳魅摄魂的脸孔。她如山精鬼魅般妖妖调调,一双眼中的温度却冷得能将人冻彻,森凉吐息自白色贝齿中一字字溢出:“她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给这位老夫人赔礼道歉,支付上请医者的钱!否则么——”匕首往他脖肉上一压,“当心身首分家呢!”“老夫人没事吧,我扶您起来。”几个杂碎,萧妙磬不必再管,任由袁婕发挥。她主动去扶脏兮兮的老妪。第64章 找到高阳氏老妪很震惊, 仿佛是震惊这样一个高贵美丽的少妇会搀扶自己这卑贱脏污之人。周遭人也同样对此各有感慨。萧妙磬只从容扶起老妪, 对她说:“老夫人受了伤, 我送您去医馆,稍后颂姬会将钱讨来的。”那些男人的确被袁婕唬住,各个哆哆嗦嗦。这时客栈老板, 那个传说中不能惹的地头蛇走出来,一声高昂的咆哮:“臭娘们敢在老子这里闹事, 你完了!”“是么?怕是你才是气数到头。”萧妙磬听见自己身后有行军叠叠的脚步声, 她冷然看向老板, “地头蛇又如何?在武力面前终究不堪一击。”“公主!”行军声音抵达萧妙磬身边,是萧钰派往各处的士卒们。他们这一声“公主”, 惊得周遭百姓们脸色全变,纷纷意识到原来萧妙磬就是那位扶风公主!霎时所有人都跪倒。萧妙磬看也不看摇摇欲坠的客栈老板和这干男人,口中对士卒们道:“统统抓起来处理,好好整顿。”“是。”袁婕冷道:“还请诸位先与这位老夫人道歉, 把钱给我了再走。”后面的事萧妙磬不需再管, 自有袁婕和士卒们处理。那些男人向老妪道歉后, 萧妙磬便喊来两名士卒, 帮她一起搀扶老妪,去寻医馆。到了医馆, 医者为老妪上药包扎。老妪受了许多伤, 这把年纪被人欺凌,实在可怜。萧妙磬既是瞧见了,便不能不管, 更莫提她本就厌恶恃强凌弱的做派。老妪感动道:“谢谢公主,谢谢公主,若是没有公主,老身就……”萧妙磬柔声道:“老夫人别这么说,我随越王一道接管成都,自是要为百姓谋取安居乐业,断不能容忍今天这样的事存在的。”这时袁婕回来了,将钱奉上,萧妙磬把钱给了医者,又自掏腰包取出点碎银子交给一名士卒,“去买点热包子给这位老夫人吃。”老妪感动的老泪纵横,“老身何德何能,等得公主这般体恤。公主千金之躯,老身不配啊……”萧妙磬不在意的笑了笑,末了又问:“老夫人可还有亲人吗?”话正说到这里,就听医馆外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祖母!我终于找到您了!”接着进来一名急匆匆的少女,也是乞丐的打扮,极为寒酸。但她一双眸子晶亮,不似受苦之人,细看她五官与老妪长得有几分相似。见她过来,老妪激动道:“酒儿!”这名为“酒儿”的少女想是找了老妪很久,眼下终于舒口气。她在来的路上就知道萧妙磬对她祖母出手相助,是以这会儿忙到萧妙磬跟前磕头道谢。萧妙磬弯腰扶起她,亦不嫌她身上脏乱。医馆伙计们看在眼里,纷纷交换眼色,觉得这位公主当真温暖亲民。与酒儿攀谈一番,萧妙磬得知,她祖孙二人在战乱中失去亲人,如今相依为命,沦落为乞讨要饭。这世道流离失所的人太多,萧妙磬注定顾全不过来,但能帮一个算一个。她当下给了老妪和酒儿一些钱,又亲自带她们去买了干净整洁的新衣服。老妪推拒再三,萧妙磬只淡淡道:“您不必多想,和酒儿两个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如此,折腾了一整个白天,萧妙磬和袁婕才回到成都宫。见到萧钰,萧妙磬想到那老妪和酒儿,便向萧钰说:“钰哥哥,今日我在街上见到有年老的乞丐被欺负。想来成都虽然富庶,却也有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可怜人。你看号召他们从军如何?身强体壮的可以上阵杀敌,若是老弱妇孺就担任洗衣做饭的工作,应该会有人愿意来的。”萧钰笑道:“好,都依音音的。”他没告诉萧妙磬,其实他也有这个想法,和萧妙磬不谋而合。他正打算付诸行动,萧妙磬就在他面前说了。他觉得很欣慰,看萧妙磬更觉得美好妍丽,仿佛她是长在他心尖上的,喜欢的不能再喜欢。想把她含进嘴里,在口中狠狠的滚上一遍才够。于是他一把抱起萧妙磬,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划着轮椅向榻边去。萧妙磬勾住萧钰的脖子,面飞红霞,却忍不住腹诽钰哥哥怎么越来越过分,竟然白日就……待到他将萧妙磬含进嘴里,在口中狠狠的滚过一遍,才发觉根本不够。对她,他是吃不饱的,只会越吃越饿。即使这会儿饱了,要不了一天就又馋得无法忍耐,非要屡屡吞吃不可。萧妙磬气喘吁吁,眼角含泪,娇柔的趴在榻上。她望着萧钰离去,羞红的脸颊上勾起一抹甜蜜的笑,然后低头把玩起他的岫玉。他将玉留在萧妙磬手里,她玩得不亦乐乎。玉里的重明鸟絮纹,好似更清晰了。萧妙磬举起岫玉,让它对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这般逆光看去,半透明的玉里那重明鸟仿佛活了般。萧妙磬一个人待了半个时辰,袁婕来同她聊天。袁婕一进来,就看见萧妙磬捧着萧钰的岫玉,唇角含笑,眼角春意未散,看起来娇滴滴的又撩人。袁婕忍不住轻嗤出声,这陷入爱河中的神情举止!她打趣萧妙磬:“别人随军长途跋涉都是日渐憔悴清瘦,你却是日渐水润丰满,这人和人真不能比啊。”萧妙磬听得面颊烫起来,别说袁婕,就连她自己也察觉到自己变得更水润了。巴蜀天府之土养人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原因当然是萧钰。至于丰满……萧妙磬不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前的两团,别的不说,这里是真的大了不少,导致她成亲那会儿的兜儿都偏小,只好换了大一些的方能裹住。想着这里曾在一个个美妙的晚上被拢捻,被亲舔,萧妙磬觉得面上要烧起来了。袁婕把萧妙磬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更忍不住笑起来。萧妙磬唯恐袁婕还要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忙道:“你光说我,自己就真没想过嫁人吗?”大邺自建国始就没有一女不事二夫之说,相反,美貌的女子不论嫁过多少夫君,依旧有许多男子争抢。更何况如今是乱世,没有什么比添丁添口更重要,不论是朝廷还是各地诸侯,均鼓励寡妇再嫁。二嫁之妇明媒正娶多的是,即便袁婕有那样的过往,也不大影响婚嫁。主要还是看她自己愿不愿意。“嫁人?算了吧,我没有你的福气,添音。”萧妙磬明白袁婕是因着过往而对男人有心结,不论是她父亲袁繇,还是她曾经历过的那些夫主,都带给她无数的身心伤害。本该是女子生命中最亲的人,却成了她最深的恶梦。她会有挥之不去的心灵阴影再正常不过。萧妙磬忽的道:“姜太守不错的,他敦厚老实,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事。”“姜叙?”袁婕想到什么,咯咯笑起来,“听说王上曾想过把大小姐二小姐还有添音你嫁给姜太守,谁想他一个也不要。啊,我还撞见过姜太守拒婚的场面呢。”萧妙磬说:“钰哥哥没把我说给姜太守,我那会儿已经对钰哥哥动心,没让他胡乱拉郎配。”袁婕故作同情道:“对啊,姜太守甚是可怜呢,四处被拉郎配。现在你又拉他配我,我哪配得上他啊?”“谁说配不上。”萧妙磬可还记得袁婕杀袁繇时,姜叙全程守在暴室门外,后面还把手臂借给袁婕倚靠。虽说是老实人发善心,但老实人姜叙可不曾对别人这般。只是见袁婕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萧妙磬也就转了话题。接下来几日,萧妙磬依旧带着袁婕在成都街巷奔走。她没有找到高阳氏的蛛丝马迹,倒是瞧见些需要帮助的人,便顺手帮忙。日子过得充实却也焦躁。萧钰每每都把她揉在怀里,安抚她的内心。忽有一日,萧妙磬和袁婕刚从宫外回来,还没更衣,就有侍婢跑过来向萧妙磬禀报。“公主,宫外来了一位老妪和一位少女,说是得公主相救,特来拜谢,王上已允许她们进宫了。”老妪和少女?萧妙磬马上想到那日救下的被殴打的老妇,以及后面寻来的老妇的孙女酒儿。萧妙磬这便和袁婕去大殿。大殿处,萧钰已经见到了被侍从领进来的老妪和酒儿。萧妙磬很快就到,当看到这祖孙两个的装扮时,萧妙磬怔了一下。前几天,老妪和酒儿还是穷酸落魄的乞丐。而此刻,两人却穿着干净整洁的直裾和襦裙,布料不算顶好,却也不是穷人能买得起的。她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酒儿甚至还浅上妆容。萧妙磬认出她们今日穿的衣裳,并不是前几天自己为她们买的。她们看来一点也不穷。所以这是怎么回事?“钰哥哥。”萧妙磬先走到萧钰身边,“她们就是我那天对你说过的,我救下的老妪,后来她的孙女找来医馆。”“嗯。”老妪带着酒儿向两人行礼,“参见越王与扶风公主,老身与酒儿今日前来,是特来答谢公主相救之恩。”萧妙磬淡笑:“不必多礼,不过老夫人还是先解释一下吧。”“这是自然。”老妪态度不卑不亢,又向两人行了一礼。“重新介绍一下,老身高阳氏阿春,这是老身的孙女,高阳氏酒儿。”一语落下只如平地惊雷,萧妙磬和萧钰皆露出惊讶之色,转瞬化作惊喜。高阳氏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找到了!第65章 站起来了惊喜来得太汹涌, 让萧妙磬几乎要丧失理智。是萧钰紧紧握着她的手, 那熟悉的纹路和暖烫的温度, 让她在短暂的欣喜若狂后,找回了头脑。接着她猛地意识到一件事。寻找高阳氏女的告示已张贴多日,老妪, 也就是这阿春,和她孙女酒儿两个不可能看不到告示, 可她们却一直不现身。直到那日自己无意中救助阿春和酒儿, 她们才来到宫中, 并当场自报家门。能自报家门,就说明她们知道她和钰哥哥在找高阳氏女。所以……“您那日, 难道是在试我?”这是萧妙磬所能想到的最可能的答案。阿春缓缓点头,“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等高阳氏女子身怀毒术绝技, 若是落在不轨之人手里, 便成了人家杀人害命的刀子, 故不得不小心。听闻公主召集高阳氏女, 老身就想着试试公主的为人。只要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老身都愿意应召前来, 却不想公主竟为老身祖孙做了那么多。”她说着便弯下苍老却挺直的身躯, “欺骗了公主,老身惭愧。”“没关系的。”明白了缘由,萧妙磬笑着说。她理解高阳氏女的谨慎。阿春为了试她, 专程在她走到闹市时,引得那客栈中人殴打她,也是用心良苦。而现在阿春肯来,便定是无论自己有什么要求她都会满足。萧妙磬庆幸自己善有善报,她看向萧钰,从他眼底看到了对她的认可和爱怜。若说他的一生,因父亲收养音音而改。那么这些年,音音还给他的却是无数更可贵的东西,和莫大的福分。萧钰看向阿春,启唇道:“公主召集高阳氏女,是为孤解毒。孤之所以双腿不能行,乃是曾在年少时中了相思黄泉之毒。”阿春有些意外,却也只是淡淡的一痕,“原来如此,相思黄泉确实是我高阳氏女的独门秘技。除我族中女子,无人能解。”萧钰又道:“先前孤曾派人来巴蜀寻找高阳氏女,却不慎找来一位冒充的仇家,孤险些命丧她手。不仅你们因怀璧其罪而不得不小心,孤亦是如履薄冰,务必谨慎。”“老身明白。”阿春说,“我等的确是高阳氏中人,如假包换。为证明身份,令越王安心,可请越王先放一碗毒血,老身当场解去碗中之毒,如何?”这办法甚好,萧钰和萧妙磬自然同意。萧妙磬又将目光落在酒儿身上,她想,建业那名声称在巴蜀见过高阳氏少女的游侠,所见到的或许就是酒儿吧。待几人挪步后殿,萧钰用刀子割破腿,取了一碗血出来。已召集而来的军医立刻为萧钰包扎伤口。萧妙磬心疼的看一眼萧钰,接着专心看阿春解毒。阿春研究了这碗毒血,命酒儿和自己各写一道方子。两人方子写好后一对比,几乎一样,仅一两味药材及用量有所差别。祖孙俩又一同探讨须臾,终于敲定了药方。阿春将最终确定的药方写下,呈给萧妙磬。萧妙磬接过一看,没忍住倒吸一口气。这药方里怎么那么多味毒.药?眼看萧妙磬脸色变了,阿春便知道,萧妙磬是懂医药的。阿春道:“公主莫惊,也莫恼,相思黄泉之所以难解,便是因为解药中有好几味毒.药,既要以毒攻毒,这几味毒.药之间也要有相辅相成的关系。是以哪怕神农扁鹊在世,也难以开出解药的药方。”她又道:“您不妨将药方给几位军医瞧瞧。”萧妙磬毕竟不是专业的医者,当下便将药方给军医们看。军医们也惊奇,变了脸色。只是他们在低低的讨论一番后,神情都如雪后开霁,明朗不少。为首的军医道:“王上、公主,这药方委实大胆,但的确是以毒攻毒的方子,卑职们觉得或可一试。”萧钰道:“那便试试。”萧妙磬立刻命侍从们去抓药,先熬出一小碗药汁来。她亲手端过药汁,淋入那碗黑漆漆的毒血中。军医搅拌毒血,令其不凝固。所有人一瞬不瞬盯着毒血看。奇迹出现了。黑不透气的血液渐渐泛出红色,半个时辰后,化为黑红交加。众人不敢离去,继续看着。直到两个时辰后,血液中的黑色褪去大半,越来越接近正常血色。军医试了下此刻血中的毒素,惊喜发现散去不少。如此还有什么不确信的?这药方的确可行,阿春和酒儿也确是高阳氏女!耗费这么久,天色已黑。纵然萧妙磬再迫不及待要为萧钰解毒,也得注意阿春的身体状况。她忙安排祖孙下住下,好好歇息。阿春却道:“无事,老身今日来此,便是要竭尽所能,不须休息。越王中相思黄泉年岁长,服药之后需彻夜浸泡在热水中,使经脉畅通。如此,则相思黄泉可解九成。之后老身会调整用药,再服用七八日,便能余毒尽消。”萧妙磬喜悦的眼眶发酸,“好,那就按您说的做。”萧钰接话:“有任何需要,尽管与孤提。”接着军医们就忙去准备了,阿春和酒儿没有休息,直接去带领军医配药。侍从们去准备沐浴的热水。阿春和酒儿的到来,就如同给枯木浇上了甘甜的水,整个成都宫都因此明媚起来,萧妙磬更是无法言说心中的激动。努力了那么久啊,从决心扎根到从未放弃,从一开始的毫无头绪到如今距离解毒仅一步之遥……这条路到底有多辛苦、多劳累,要怎样在一次次绝望中坚持咬住希望,这一切只有她知道。不,钰哥哥也知道。他和她一样的心情,也总是心疼她。“音音。”萧钰唤她。萧妙磬走到他身前跪下,伏在他腿上,“钰哥哥,我好开心,却又有些害怕太美的梦会陡然碎去。”“不会碎的。”萧钰抚着她的身子,“过了今晚,往后,我便能为你遮风挡雨。”萧妙磬呢喃:“你从前也一直是为我遮风挡雨的,从没变过。”“那往后不但为你遮风挡雨,还要让你每天更快乐,无虑无忧。”吃过些膳食后,很快,阿春酒儿和众军医们便将药熬好了。沐浴的事宜也准备好,侍从们会彻夜烧热水,保证萧钰彻夜都能浸泡在热水中。萧妙磬的心跳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激动。她看着萧钰喝下药,随后她推他到浴室,扶他在浴池里坐下。听阿春说,这一夜过程会很痛苦。药物以毒攻毒,是有强烈痛觉的,而热水带来的循环疏通又会将这种痛苦从腿部传到全身,务必要熬住。这对萧钰来说不算什么,先不说他南征北战本就吃过太多苦,就单说上回刘姣那次,他便痛了一整个晚上,那感觉犹如凌迟酷刑。想到刘姣,就想到那晚萧妙磬用冰水将自己淋得湿透,以身体做药。这样的事萧钰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是以他握住萧妙磬的手,郑重道:“音音,你出去吧,今晚不要陪我。”“为什么?”“上次的事,让我心有余悸。”萧钰眉眼间满是心疼。萧妙磬一窒,明白他想法了,她垂首道:“这次不会再和上次一样了,我想陪着你,钰哥哥。”“还是出去吧,在这里你会一夜都睡不好的。”“就算在外面我也不可能睡得着,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哪还能呼呼大睡。”萧妙磬说着,感觉到萧钰握她的力道添了一分,她微怔,抬眼对上萧钰耐心而认真的目光。“音音,听孤的话,去外面等着,有事孤会叫侍从。你若留在此处,我一夜都不会心安,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去外面等我,好吗?”被这双深邃如幽月的眸子注视,耳畔是他认真而带着渴求的话语,萧妙磬心坎软了软,妥协了。“好,那我出去了,明早见。”“好好休息。”他抬手抚摸萧妙磬的脸,像是道别前的不舍。萧妙磬走出浴室,阿春身体年迈已去休息,酒儿和袁婕在外头等她。酒儿道:“公主放心,今夜我会同军医们守在此地,以对不测。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测的,我与祖母都曾给别人解过相思黄泉。”听了这话,萧妙磬却是惊讶,“你们给别人也解过?”“是啊。”酒儿说,“我认识的几个游侠,先前曾遭遇过一群穿黄衣服、手持雀翎的人。那些人在雀翎上涂抹的就是相思黄泉,几个游侠中只活了一个,也是幸亏他功底好,又及时遇到我和祖母,我们赶紧帮他解毒了。”萧妙磬心里蹬得一跳,和袁婕交换了眼色。她问酒儿:“你可知那些黄衣人为何会有相思黄泉的配方?”“我知道的,这也是我和祖母那么巧能救下游侠的原因,我和祖母一直在追查那些黄衣人的下落。”酒儿说到这里,眼中迸发出仇恨的暗光,“我的姨祖母阿秋被人掳走了,我和祖母怀疑就同那些黄衣人有关,很可能黄衣人掳走姨祖母后,逼她制相思黄泉供他们使用。”萧妙磬又看了眼袁婕,她记得袁婕说过,凤嗣里的那位高阳氏女不是自愿留在凤嗣,而是被抓来的。莫非就是阿春的妹妹阿秋?思及此,萧妙磬向袁婕道:“如果可以的话,未来我们要救出酒儿的姨祖母。”袁婕点头。酒儿不明白萧妙磬为何忽然说这话,愣愣看着两人。后来在夜里,阿春醒来过一次,特意过来瞧瞧。酒儿拉自家祖母到一旁,将萧妙磬与自己说的话告诉祖母。“公主果真这么说?”阿春先是有些惊讶,随后露出淡淡喜色,“听公主此言,像是知道那些黄衣人的来路。我本还想,为越王解毒后便请越王和公主都帮忙查找阿秋的下落,不想阴差阳错,公主本也有心帮忙。”酒儿忙说:“那位颂姬姑娘看起来也知情,不妨我们同她了解一下。”阿春说:“我去同她说就是了,你在这里继续同军医守着。此番我们祖孙既然出手,断断要保证万无纰漏。只有治好越王,与公主那边才好谈。”那厢萧妙磬听从萧钰的话,回到房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