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萧妙磬倒吸一口气,身子就被用力钳住。侍婢们发出惊叫声,萧妙磬转动眼珠,看见挟持她的人。她不能置信道:“颂姬……”袁婕用力按住萧妙磬的肩膀,唇红齿白间是森凉的吐息:“公主配合一点,刀子不长眼睛,仔细伤了您这纤纤玉颈。”萧妙磬冷声道:“颂姬,钰哥哥与我都待你不薄!”“那又怎样?谁叫我是凤嗣的人呢?抱歉了,公主。”刀刃压在萧妙磬锁骨上,一道细细的血痕浮现。“公主,这边请吧。”萧妙磬被袁婕推着,被迫移动。她的侍婢们六神无主的跟着,其中一人连忙跑去通知萧钰。袁婕也不理会这些侍婢,她挟着萧妙磬往东边去。那是被烧毁的大殿的方向。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1 11:10:19~2020-05-22 14:1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柳五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6章 凤主真面目大殿处, 残垣废墟已被清理。留下的是作为底座的高台, 遗留黑色的烧焦痕迹。萧妙磬被袁婕押着, 走到高台之下。她们身后,萧钰带人赶到。甄夫人看着这一幕,极度吃惊:“颂姬, 你……”“袁婕。”萧钰冰冷的声音扩散开来,撩起一地冷意。姜叙随在萧钰旁侧, 愕然道:“这、这……袁姑娘, 你做什么!”“颂姬!”吴琪握紧月神穿云。越军将士们已然完成集结, 分成几队,要将袁婕围住。袁婕忽的叫道:“谁敢上前, 就等着给公主收尸吧!”越军们不得不慢慢退开,皆手持器械严阵以待,将高台三面合围。可就在这时,吴琪倒吸一口气, 低呼道:“王上, 您看四周!”随着吴琪的提醒, 众人四顾, 纷纷倒吸凉气。四周霍然出现许多人,来无影去无踪。这些人都是相似的装扮, 有人穿紫衣, 有人穿蓝衣,有人穿白衣。他们全都手持雀翎,形成一个松散的、却令人感到压迫性的包围圈。接着, 从远处走来一群黄衣人。他们簇拥着一男一女,走近,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高台。这一男一女,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和一名中年美妇。黄衣人们随伺在侧,为二人护驾。萧妙磬仰头望向二人,低声喃喃:“凤主吗……”甄夫人忽然哀啼一声,她身子晃了一晃,竟是站不稳。萧钰忙扶住她,她一双眼睛愕然的瞪向高台上的男女,浑身都在颤抖,似是遭遇至深的打击。甄夫人摇头,不住的念道:“不可能,怎么会是……”“苏含贞,许久不见。”高台上的美妇突然开口。美妇浓妆艳抹,脸上虽残留岁月的痕迹,却自有风韵。此刻的她高高在上,充满高傲荣华之态。甄夫人记得她昔日的样子,美妇昔日里册封“三夫人”时,也是这般高傲荣华。甄夫人只觉得齿冷无比,“徐贵姬,为何会是你……”听到“徐贵姬”三字,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昔日郭贵妃与徐贵姬联合外戚互相厮杀,还害死灵帝的事,世人皆知。世人更知郭贵妃是获胜者,她的儿子登基为先帝,而徐贵姬和她的儿子却落到双双惨死的下场。怎料徐贵姬还活着,甚至豢养如此一股大型势力?等等。若美妇是徐贵姬,那她身边的年轻男子……“齐膺。”甄夫人已认出来了。年轻男子有着和昔日灵帝几分相似的面容,又似徐贵姬,不是灵帝与徐贵姬之子齐膺,还能是谁?本该死去二十年的母子,操纵巨大的神秘势力,在十几年前盯上萧家……甄夫人忽然想到什么,霎时从头到脚都凉透了。然此刻女儿在他们手里,甄夫人呼道:“放了添音!”“那是不行的,苏含贞。”徐贵姬道,“虽我与你交好,但其实,你什么都不是。”她睥睨甄夫人惨白的面色,说:“你以为夫君爱的是你吧,错了。他对你的宠爱,其实是在保护我与阿膺。夫君知道我与阿膺不是郭贵妃母子的对手,所以安排我们假死遁逃,将他秘密训练的凤嗣交给我与阿膺继承。至于把怀孕的你送走,也是为了给我与阿膺铺路的,全是为了今日。夫君神机妙算,庇护我与阿膺。苏含贞,你很可惜。”甄夫人浑身冷的发麻,像掉进冰窟似的。而不单是她,还有萧妙磬和萧钰,以及在场几个清楚内情的人,谁又还听不懂徐贵姬的话意?当年灵帝让萧绎带走甄夫人,明面上是将爱妾托给萧绎保全,实际却是算准萧绎会挟甄夫人的孩子为萧氏正名。灵帝要的就是萧绎这么做。让萧绎收拾南面,统一江东,然后有朝一日攻入洛阳,肃清战乱的局面。这时候徐贵姬母子登场,用他们手中的势力,窃取胜利果实。不但诸侯割据的局面终结,大权还重新回到齐膺手里。怕是萧绎从未想过,他利用甄夫人母女时,却是自己自始至终都在灵帝的算计中!“江东那么多诸侯,为何唯有萧家能胜到最后?这里面是有我们的手笔的。”徐贵姬道,“制造机会给你们,推波助澜,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徐贵姬再道:“为何徐州牧会忽然病重,他的两个儿子随即内斗?为何凉州在同时□□,牵制住章诏?这也是我们的手笔,给你们创造攻打袁繇的机会。不过不得不说,你们倒也争气。”众人几乎惊呆。萧妙磬齿根发冷,眼中翻涌波涛。一直以来,萧钰都很会抓住机会,灭袁繇、攻徐州,方得来今日。而整个过程中虽挫折累累,但萧妙磬还是怀疑过那些“机会”有点过于凑巧。她的直觉,素来出众。原来真有刻意布置的因素在啊。这时,萧钰问道:“那么昔日,你们趁我萧家逃难离乱时,派黄衣人袭击音音和令致,又是为何?”徐贵姬道:“想看看你有多在意你的便宜妹妹。”萧妙磬胸中涌起怒气,“你们……”徐贵姬道:“越王你年少便才名远播,将来萧氏开拓基业必然靠你。要是你舍出自己去救萧妙磬,凤嗣保你不死。你以为那时你度过生死关头转危为安,是因为什么?给你治疗的医者里,有我们凤嗣的人,是他主导将你体内的相思黄泉封存入你双腿的筋脉里。”萧钰道:“那若是孤不救音音呢?”徐贵姬道:“那我的手下自会为萧妙磬解毒,只是后续的事情,也许我们会换一种安排。”意思就是,若萧钰不在意萧妙磬,那么凤嗣很可能会寻求别的诸侯接过甄夫人与萧妙磬,让别的诸侯顶替萧家挟公主。“萧妙磬对你越重要,我们越乐意看到,如此才有现在……”徐贵姬低头,看向萧妙磬,“想她出事吗?如果不想的话,就带着你的手下们束手就擒,乖乖将一切让出来吧。”徐贵姬身旁的齐膺蓦然抬手,指向萧钰身侧的夏侯阕和吴琪。“夏侯将军和吴将军,把弓箭放下!”吴琪皱眉,夏侯阕哼了声,相继将弓箭放到地上。吴琪道:“你以为就凭这样的伎俩,就能掌控全天下吗?就算我们束手就擒,也得看几十万越军接不接受你们。”徐贵姬轻笑:“只要有相思黄泉,就不怕不听话的人。”吴琪脸上结开寒霜,担忧看向萧妙磬。无论如何,凤嗣挟持了萧妙磬,便是勒住萧钰的咽喉。王上如何舍得添音受一丁点伤害?高台上齐膺一挥手,穿着各色衣服的人慢慢调整阵型,将萧钰等人全部包围。另一头,徐贵姬道:“彤鹤,带萧妙磬过来!”“是。”袁婕阴恻恻在萧妙磬耳边道,“公主,请上台阶吧,千万别试图逃跑,你不是我的对手。”萧妙磬冷冷斜了袁婕一眼,不语。见袁婕押着萧妙磬一步步往上走,姜叙忍不住呼道:“袁姑娘,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公主一贯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枉我还曾对袁姑娘动恻隐之心,觉得你不容易,原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细作!你一点心都没有啊!你、你怎能——”“闭嘴!”袁婕狠嗤一声,步子加快,将萧妙磬押上高台。萧妙磬冷冷看着徐贵姬,再看向齐膺,这位自己同父异母的皇兄,她笑了:“真是见不得光,只会用这种卑鄙手段。”齐膺高傲道:“皇妹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这种手段,才是常态。”徐贵姬懒得与萧妙磬多说,她转眸向萧钰道:“越王,快些做决定吧,不然我就让彤鹤当着你的面,一刀一刀划在你心爱的公主身上。”萧妙磬齿根发抖,银牙紧咬,蓦地喊道:“钰哥哥,你别管我!”“音音!”萧钰扶着几乎要瘫倒的甄夫人,强自抑制身体的颤抖。甄夫人哭着道:“添音,我的女儿……”徐贵姬喝道:“彤鹤,给公主一刀!”袁婕反手扼住萧妙磬喉咙,右手挥刀,在萧妙磬胳膊上狠狠就是一刮。袖管破裂,鲜血顿时涌出,萧妙磬疼的脸色发白,她咬牙忍住,哽咽道:“钰哥哥你别管我……”江东众人全都为此变了脸色,有人惊恐,有人大怒。萧银瓶指着袁婕道:“你……你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袁婕不为所动,冷艳的像是沼泽地里开出的深紫色花,她再度扬起右手的匕首,朝萧妙磬胳膊刮下!“住手!”萧钰近乎咆哮。他胸口起伏,几乎是红着眼睛道:“别伤音音,孤任凭处置。”“王上!”有属下担忧出声。萧钰道:“孤愿意交出一切,只求别伤音音。”徐贵姬缓缓扬起唇角,似对萧钰的选择不意外。这些年凤嗣暗中窥伺江东,还有袁婕这个内应在,萧钰对萧妙磬是如何的宝贝,徐贵姬全都清楚。徐贵姬高傲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向黄衣人道,“去,将江东一干人等全部擒拿。”萧妙磬急了,哭着喊出声:“钰哥哥,别!你别管我!我怎么样都可以,可你不能因为我就将鲜血铸就的基业拱手让人!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将于心何安?!”“音音,别哭,没事的。”“不!钰哥哥,不!”萧妙磬崩溃到极致,仿佛要站不住。这看在齐膺眼里,只觉精彩。齐膺和徐贵姬饶有兴致看着,黄衣人们则向萧钰走去。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本在挟持萧妙磬的袁婕,忽然一个旋身,手中匕首如电刺向徐贵姬!徐贵姬根本没反应过来,顿时被匕首穿腹而过。场面有刹那的死寂。当齐膺本能的喊出“你这叛徒”时,萧妙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藏于袖下的百珑,一剑直逼齐膺心口。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结局肥章感谢在2020-05-22 14:15:25~2020-05-25 11:4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卿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7章 结局电光火石之间, 齐膺艰难闪开。他也拔出佩剑, 格挡住萧妙磬。这一交锋刚罢, 徐贵姬就惨叫着倒下。齐膺一时顾不上萧妙磬,忙接住母亲。徐贵姬腹部一道刀口触目惊心,鲜血涌出, 很快打湿她腰腹。高台上的黄衣人反应过来,立刻朝萧妙磬和袁婕发起攻击。袁婕一把拉过萧妙磬, 把她拽到身后, 同时高声道:“还不都给我上?!”应着她这声高呼, 在场所有身穿红衣的人霎时行动,全体倒戈, 向凤嗣的人发起攻击。十几个红衣人身影翩飞,冲上高台,护住袁婕和萧妙磬。同时,越军们也行动起来, 朝凤嗣发起反击!直到此刻, 徐贵姬和齐膺才发现, 原来来此的越军竟是那样多。从屋顶上、墙根后、还有各种暗处, 源源不断涌出埋伏的越军,一下子就对凤嗣形成反包围。母子二人大惊失色, 中计了!彤鹤这叛徒, 竟与越军勾结做戏!齐膺目眦尽裂道:“杀了她!千刀万剐!”袁婕匕首饮血,眸中杀气似怒海狂澜,“呵, 倒要感谢你派我去萧家卧底,要不我还得费脑筋怎么脱离凤嗣。不见天日苟且偷生的凤凰,算什么凤凰?来啊,使劲打啊,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有袁婕在前,红衣人在侧,萧妙磬被护得滴水不漏。她趁机后退,沿着台阶向下,刚下到一半时,身子就被萧钰勾住。萧妙磬顺势抱住萧钰的腰,他一用力,就将萧妙磬勾到身后去。“音音,没事吧?”萧钰唤道。“没事。”萧妙磬摇摇头,又忙握紧百珑,时刻留意周遭情况。她已经完全安全了,周遭越军们在猛烈的反攻凤嗣,她与萧钰所在之处被越军精锐牢牢护住,固若金汤。甄夫人流着泪接过萧妙磬,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添音,我的女儿!”萧妙磬忙反抱住甄夫人,安抚道:“阿娘我没事,我和颂姬方才都是做戏的。”做戏之事,是萧妙磬、萧钰和袁婕一起商量的,除他三人外一概无人知晓。萧妙磬知道阿娘被吓坏了,便不断抚摸甄夫人的后背,用体温和有力的拥抱抚平甄夫人的心绪。甄夫人渐渐平静下来,视线却落在萧妙磬胳膊上的伤处,心疼万分。纵然是做戏,但袁婕切切实实往萧妙磬胳膊上划了一刀,伤口是真,血也是真。甄夫人知道,她们这么做是为了让徐贵姬和齐膺放松戒备。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在被划伤时竟忍着不叫出。萧钰又何尝不心疼?甄夫人放开萧妙磬,他将萧妙磬拉到身边,牵住她的左手。他早就想过也许萧妙磬会受些小伤,心里想想都不好受,如今看见她的伤处,便更心疼了,恨不得那伤与痛都能在第一时间转移到自己身上。“音音,过后,我给你包扎。”“嗯。”萧妙磬笑了。周遭杀伐不休,但萧妙磬唇角却是一抹宁和的笑。在萧钰身边,她什么也不用担心。他总是能部署好一切。她四下看去,甄夫人和萧银瓶,还有姜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皆被护得很好。而武将们则拾起兵器,与凤嗣打了起来。江东武将各个都身经百战,虽打法上不似凤嗣那般毒辣,但也丝毫不落下风。忽然间,几十名黄衣人无声无息从天而降,向着萧钰和萧妙磬所在之处投掷雀翎。萧钰将萧妙磬一把拉到身后,同时手中暗器飞出,如疾风暴雨,将大片雀翎阻隔在七尺之外。黄衣人们继续以雀翎攻击,好些越军将士都被雀翎射中。高台上齐膺看到这一幕,心中立刻找回镇定和得意,怎料得意之色还未能浮现于脸上,就面色大变,惊愕万分。——那些被雀翎射中的越军将士,竟然没有中毒倒地!那是相思黄泉啊!怎么可能?竟毒不到他们?齐膺哪里知道,高阳氏的阿春和酒儿来到洛阳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凤嗣的人有潜伏在宫中的,只知道阿春和酒儿祖孙是越王请来的,说是欢迎恩人,要宴请她们。殊不知,阿春和酒儿是带着能抑制相思黄泉的丹药而来!早在萧钰摆脱轮椅时,他便与阿春和酒儿商议,待攻下洛阳后,请两人前来配合越军,剿灭凤嗣。于是,这半年时间,祖孙二人都在研究能抑制相思黄泉的丹药。如今,她们带着研究出的成果,来到洛阳宫。今日参与战斗的越军们,都已事先饮下浸泡了丹药的水。药效在他们体内发作,一旦他们被涂抹相思黄泉的雀翎射中,体内的药性就能抑制相思黄泉毒发。待今日事毕,再给他们服药清除相思黄泉即可。黄衣人们也未料到相思黄泉会不起作用,没有剧毒加成,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刺客,难敌大批越军将士。高台上,袁婕率领红衣人与齐膺和黄衣人打得难舍难分。越军们杀掉四周敌人后,开始向高台支援。徐贵姬重伤不便,脸色已难看到极致。她愤怒的看向袁婕,又看向高台下的萧钰,心里蓦然涌出无边无际的绝望。她多年忍辱负重,多年不见天日,多年的绸缪策划,眼看就差最后一步就能登天,未料她登天的梯子被一把抽空,就这般朝着深渊跌回去!她怎能甘心?心像是被绝望和怒火所蚕食,徐贵姬低头看着自己被鲜血染透的腹部,生命力在源源不断的流逝,她已感到头晕眼花,连保持神智都越来越费劲。她想,她怕是要不行了。徐贵姬狠狠吸上一口气,拉住齐膺袖口道:“阿膺,我逃不过去了。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你的东西就一定能夺回来的。”“母亲!”齐膺一剑刺死一名红衣人,转头,含泪盯着徐贵姬,不忍的一摇头。他与徐贵姬相依为命多年,总是不愿失去母亲的!“快走,阿膺。”徐贵姬艰难的说话,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她努力向黄衣人们高喊:“保护阿膺离开这里!快!”“休想走!”袁婕漫卷的眼角已被杀气浸透,身上沾着无数血点子,手里的匕首挥得犹如流星赶月。她猛地向齐膺扑过来,挥刀刺去。齐膺格挡住袁婕这一击,用足力道狠狠一扫!他年轻力壮,功底更甚袁婕,这爆发性的一扫,把袁婕整个人掀飞出去!袁婕落地时没能站稳,跌在台阶上,顺着台阶滚落下来!萧妙磬瞧见这一幕,倒吸一口气,“颂姬!”此刻离台阶最近的是姜叙和萧银瓶。姜叙忙上前去接下袁婕,袁婕在滚动中不慎被自己的匕首割伤,肩头血流如注。她不得已丢下匕首,被姜叙接住时已是浑身凌乱,气喘吁吁。除却上次虐杀袁繇后,在雨中茫然无措的模样,这是第二次,姜叙见到这般狼狈的袁婕。姜叙心里没来由就是一拧,他连忙把袁婕抱起,退回到越军将士的保护圈中。他喊了声:“袁婕?”袁婕艰难的吊起一口气,气若游丝道:“死不了……姜太守,要谢谢你了……”她又向萧钰喊道:“王上!齐膺要逃……!”萧钰自是已看出齐膺要逃。在袁婕滚路下来时,萧钰就向越军下令,剿灭齐膺和徐贵姬。眼下黄衣人们刚要为齐膺开路,便有暗箭从两个方向射来,精准夺命!齐膺面目大骇,一抬眼,竟看见吴琪和夏侯阕不知何时,到了两侧偏殿的二楼。一人在东,一人在西,齐齐向高台射箭。天狼吞日如炽热的日轮烈焰,月神穿云如坚定的幽蓝月光,日月合璧,光辉耀目。而这样的光辉耀目,对凤嗣来说,却是无法摆脱的死亡恶梦。黄衣人们一个个中箭倒下,袁婕部里的红衣人们联合越军,攻得更猛。齐膺和剩下的残兵们步步艰难,捉襟见肘。忽然间,一支箭擦着齐膺身侧而过,射中他侧后方的徐贵姬,正中心口!“母亲!”随着齐膺的悲呼声,徐贵姬再也支持不住,倒地而亡。吴琪射死徐贵姬后,面不改色再搭上一箭,这回她瞄准得是齐膺。然而,一箭出去,却被齐膺扫飞。她对面夏侯阕立刻向齐膺补了一箭,却又被一名飞扑而来的黄衣人以自身挡箭,救下齐膺一命。“啧,难缠。”夏侯阕骂了一句,再度搭箭。徐贵姬一死,齐膺没了拖累,反倒行动迅速起来。加之他受到刺激爆发,变得异常凶狠能打,竟是连连扫飞夏侯阕和吴琪的箭,在黄衣人的掩护下不断撤退!眼看就要撤到一处狭窄的道路,可齐膺做梦都没想到,萧钰和萧妙磬竟出现在他面前。萧钰率一众武官,长身玉立,眼神漠然望着齐膺。他身后是萧妙磬,她被他护着,手里持百珑,眼神冰冷。这一刻,齐膺忽然被一种狂暴而来的绝望感贯穿全身,千络百骸都传来细密颤抖。不知为何,眼前的萧钰,给他一种无比压迫的感觉。明明他只是站在那里,明明他看似是浩然的气度,但这一方天地里的一切喧嚣都被他牢牢压制。仿佛他是上位者,而自己这流着齐家血脉的龙子凤孙,却是不得翻身的阶下囚。齐膺霍然怒了,他狂吼一声,挥剑朝萧钰冲去。而萧钰不动如山,只手上飞出一道暗器,便将齐膺的佩剑击飞!齐膺大惊,他飞出去的佩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萧钰拿过萧妙磬的百珑,反手一掷!所有人屏住呼吸。齐膺的佩剑落地,发出咣当一声响。他胸口传上来一阵狂猎的剧痛,痛得令他恍惚。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口刺.进一把秀丽的短剑,是百珑。而他的正前方,一名替他挡剑的黄衣人,背后有一个血洞,是被百珑穿心而过。砰的一声,黄衣人倒地。齐膺捂着伤处,想要拔.出百珑,却终是力竭跪地。齐膺仰头,看向萧钰,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开来。“萧钰,你……”终究是合上眼睛。愤怒和不甘,是齐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众人眼见萧钰以飞剑,连杀二人,均有片刻的说不出话来。他们的王上,到底是比那么多叱咤风云的人物,更要强大。看着齐膺的尸体,萧妙磬本以为自己会没什么感觉,但突然的,她感受到一点空落。不论如何,这人都是与她流着同样血脉的兄长。“音音,怨吗?”萧钰背对萧妙磬,低低问道。怨吗?怨我用你的剑,抹去你血亲的生命吗?萧妙磬定定道:“我不怨的。”她拉住萧钰的手,一字字说:“都结束了,钰哥哥。这个乱世,那么多水深火热,那些生死离别,都可以结束了。”“音音。”萧钰转过身,拥抱住萧妙磬,紧紧的,像是要将她嵌到身体里去。是啊,都结束了。那些曾敌对的,尘归尘土归土。那些曾失去的,足以告慰和瞑目。而往后,残垣断壁会变作高楼广厦,野草荒冢会开遍绵绵桃花。此刻夕阳西下,天边红红的太阳,如火般的温暖,将一天一地都染作震撼的橘红。而他怀里拥抱的,是属于他的太阳。……凤嗣之乱,以越军大获全胜告终。余下的凤嗣成员被俘虏。顺着他们,越军一路挖到凤嗣的老巢,将凤嗣残余势力一网打尽。越军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名从凤嗣解救出的老妇人。萧妙磬一见那老妇人的长相,就知道这定是阿春的妹妹阿秋,姐妹两个长得很是像。果然,当老妇人看见阿春和酒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姐姐!酒儿!”她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尽是团聚的喜悦和脱离苦海的庆幸。萧妙磬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她和萧钰这也算是报答阿春与酒儿的恩情了。齐膺之死,萧妙磬真的不怨萧钰。她和齐膺毫无感情,还被对方挟持来当人质要挟萧钰,甚至要在她身上一刀一刀的抹。她怎么可能对齐膺有什么兄妹之情?只是,她和齐膺的确是手足血亲。她不怨萧钰分毫,却怨极了她的父皇灵帝。灵帝为保徐贵姬和齐膺母子,便把她和甄夫人母女当作棋子。不单如此,他还将一手培植的凤嗣交给徐贵姬和齐膺,让那对母子把萧家、把众诸侯,当工具似的玩弄!在那对母子领着凤嗣现身之前,阿娘还傻傻的以为,父皇深爱她,不遗余力的保护她。阿娘相信着父皇,也感恩于萧绎的保全,更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随着萧氏回到洛阳宫,再回到和父皇曾经生活的地方。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那一家三口相亲相爱,情比金坚,却还要装出深情的样子哄骗阿娘,只为耗干她们母女的利用价值!萧妙磬更不能原谅的是,凤嗣害萧钰囿于轮椅那么多年。这其中的苦楚与屈辱,无法想象。纵是萧钰亲手要了齐膺性命,也不过一报还一报。萧妙磬来到甄夫人身边坐下,轻轻牵住甄夫人的手。因获悉真相,甄夫人备受打击,这几日一直以泪洗面。“添音……”见女儿到来,甄夫人忍不住落泪。这么多年她始终深爱之人,她全心相信的爱人,竟是为她布下彻头彻尾的骗局。齐祜啊,你如此利用我,我无话可说。但添音,是你我的骨肉啊!甄夫人恍惚望着萧妙磬,抬手触摸她的脸。人人都说她的女儿有萧家护着,有萧钰宠着,无比幸福。可萧家对她的好,何尝不是她用真心和付出换来的?而她所承担的,所失去的,又有谁能知道。“添音,阿娘在想,这是不是报应……”甄夫人自嘲的低笑,“从前甘孟蕤总说,是我和萧绎毁了她一生,我对她是愧疚的,却不能体会她的痛苦和绝望。但如今,我都明白了,她的痛报应在我身上了……”“阿娘不要这么说,这不是什么报应。”萧妙磬道,“我知道阿娘很伤心,但以后日子还长,我们总要向前看的。仔细想想,父皇也好,徐贵姬和齐膺也好,他们苦心孤诣设计那么多,到最后也不过一场空。事已至此,阿娘,还有我陪着您。钰哥哥、小织,我们都在您身边,以后的路还长呢。”甄夫人抿唇笑着,流着泪水,拥抱住萧妙磬。是啊,以后的路还长呢。能笑着走下去,就不要哭。……一切尘埃落定。纷乱几十年的时代终于结束。整个山河大地都好像沐浴上新的阳光,吹来新的暖风。被战火烧毁的房屋重新建起来,被硝烟弥漫的荒野又是郁郁葱葱。流离失所的人们迁回家园,和亲人重逢。失去亲人的人们安定下来,继续向前行。萧妙磬和萧钰住在洛阳宫中,每天都有要处理的事务,也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一起散步,一起赏花。日子过得甜蜜充实,和在建业的时候差不多。每天清晨萧妙磬自梦中醒来,都能第一眼看到萧钰,或是看见他为她叠好的衣服,和留给她的早膳。章晔的伤势也在好转,人已经恢复清醒。萧妙磬记得太医刚通知她章晔清醒时,她冲到章晔床前,看见章晔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满眼茫然的问:“你是谁?”“我叫萧妙磬,是你的……朋友。”萧妙磬这样说,“你先前不小心跌下楼,忘记许多事情。不过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太医们会治好你的。”章晔眼神懵懂,像是在思考什么。她想了许久,依旧觉得一切是空白的。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做过一场漫长的梦,梦醒之后,所见所闻皆如庄生晓梦,分不清究竟现在是真实,还是那片寻不到的空白才是真实。但潜意识里,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告诉章晔,面前这个姐姐是她信任的人。章晔在萧妙磬真诚温暖的笑容下,也安心的笑了。“我相信你。”章晔说,“那你可以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