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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妙人》TXT全集下载_30(1 / 1)

她想到风骨凛凛的吴家一门,在父亲陨落兄长不济后的凋零。而今日,这张倒塌的门楣,终于在她手中重新立起来了!父亲,哥哥,你们无法再做的,敏晶替你们做到了!吴琪哭得不能自已,她跌跌撞撞冲到城楼前,看见手持天狼吞日的夏侯阕。那赤红色的弓犹如炽烈的日光,与她幽蓝色的月神穿云交相辉映。是他教会她拉动月神穿云,是他引领她走到今日。若无他夏侯阕,便无今日之敏晶。“夏侯阕,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吴琪含泪扑过去,向着夏侯阕。她太激动,太欣喜,在夏侯阕看来行为简直是疯狂了,居然直接撞到他身上。他高大,她娇小,这么一撞过来,直接撞入他胸口。夏侯阕“咝”了声,又不好推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只好一手拎着弓,一手环住吴琪的腰,嘴上喝道:“喂!你注意点行不?”接着他就发现他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吴琪根本听不进去,只一味抱着他哭个不停。“我终于能驾驭月神穿云了,和家兄一样,谢谢你,真的谢谢……”夏侯阕想说“别哭了,简直魔音贯耳”,然而话到嘴边,瞧着吴琪此刻热泪扑簌的模样,居然怎么也说不出口。夏侯阕只好把话收回去,不耐道:“行了行了,赶紧翻篇吧,这么多人看着,你适可而止。”这回吴琪听话了,夏侯阕松开她,她退后两步,提着月神穿云向他行了福身礼,“夏侯将军,谢谢。”“行了,去会合王上和公主吧。”夏侯阕一摆手,率先转身向城里走去。吴琪紧随其后。夏侯阕斜眼瞟了下吴琪,又瞟向城里背对他的吴纪。吴纪正被萧银瓶缠着,一时没注意这边。夏侯阕忽然就想,幸亏吴纪没看过来,不然以吴纪的脾气,怕是要冲过来给他一拳,赖他占他宝贝妹妹的便宜。等会儿,不对!明明是吴纪的宝贝妹妹占他便宜不是吗?他在这里心虚个什么劲儿?他和吴纪从前就是盛名不相上下,如今吴纪又断臂,怎么他还怕吴纪不成?夏侯阕想着想着,不由嗤道:“啧,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吴琪以袖拭泪,接话道:“这段时日给你添麻烦了,抱歉。”夏侯阕刺她一句:“我没说你!”吴琪道:“这里除我之外,还有添音和二小姐是女人。你说的不是我,便是她们了?敢不敢去王上面前说?”夏侯阕只觉得这对话没头没尾的,偏偏还将他肺里塞了口闷气,上不去下不来。什么玩意儿啊!得,女人惹不起,他怕了还不行么?这时,萧妙磬忽道:“银瓶,你的手怎么了?”第74章 终将落幕适才萧银瓶始终将右手收在袖子里, 没教人看见。但逃得过一时哪能逃得过一世?面对萧妙磬的发问, 萧银瓶从袖子里伸出裹着厚厚纱布的右手。“晏行云逼我写劝降书, 我就、就……自毁右手。”萧妙磬倒吸一口气。萧钰面沉如水,捧起萧银瓶的右手,“银瓶, 你……”巨大的心痛朝几人心口直掼而来,吴纪亦是自责无比。若不是为他采集草药, 二小姐又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他失去右臂, 无法再挽弓,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这对萧银瓶又何尝不是?她一手钟灵毓秀的字,她所有情怀, 都随着毁掉的右手化为泡影!“二小姐……”吴纪喉咙一片粘稠,想说什么。可萧银瓶还没能开口,就因过度的饥饿和劳累,猛地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萧钰忙抱住倒下的萧银瓶, 道:“来人, 传军医!”吴琪和夏侯阕也瞧见这一幕, 吴琪怔怔道:“二小姐的右手……”“不知毁到什么程度。”萧妙磬黯然,“但愿还能握笔吧。”她转身替吴琪整理碎发, “敏晶, 你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终于驾驭月神穿云了。”“添音……”吴琪眼中有热泪打转。萧妙磬拉过吴琪的手, “走吧,临潼关上下还有事务要打理,你先去休息会儿,我去看银瓶。”萧银瓶被安置在临潼关的县守府上,军医们很快就来给萧银瓶查看。当知道萧银瓶三日没怎么进食,萧妙磬不免心疼得紧。从前萧银瓶是什么样的?狭隘、胆小、任性。然而,成长,或许只经历那么几件事,度过那么短短的两年,就够了。萧绎和甘夫人的逝世,萧钰的颓败和江东的衰落,彻底惊醒萧银瓶。曾经最胆小的人,而今宁为玉碎。好在萧银瓶身体底子不坏,军医给开了些药,温养即可。而她的手……军医小心拆开她手上的绷带,露出掌心的伤口,萧妙磬只觉触目惊心。萧钰问军医:“怎么样,可还能恢复?”军医还未说话,萧银瓶却醒了过来,下意识就喊:“大哥……”“银瓶。”萧钰坐在床头。萧银瓶看见自己手上的绷带被拆开了,忙道:“别、别告诉我阿娘,别让她知道我受伤了。”“好。”“还有……吴纪。”萧银瓶满心都是吴纪,看到他也在,她死死盯住他。“你不是说你是废人,当不上我的喜欢吗?我……我现在也是废人了,你就不能再拒绝我!不然……不然大哥你替我教训他!让吴纪他娶我!”萧钰也看向吴纪,四下沉默,吴纪的全身都似绷紧般,绷得比铁块还紧。军医张张口想说什么,萧钰却扭头对他道:“随孤过来。”军医只得跟着萧钰去房间外。萧妙磬见状,也跟着出去。在经过吴纪身边时,在吴纪背后轻拍两下。吴纪身体又一僵,他知道萧妙磬是在鼓励他。萧妙磬道:“吴少将军去与银瓶说说话吧。”她走出房间,长廊里,萧钰和军医在此等她。萧妙磬走到萧钰身边,萧钰问军医:“说吧。”“是。”军医小声道,“二小姐右手掌心未被完全捅穿,且所用的刀具狭窄细小,不至伤筋动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好好调养,配合适当的复健,恢复到九成是没问题的。王上宽心,二小姐往后依旧能执笔书写从前的字迹。”萧钰心里舒一口气,与萧妙磬交换目光。萧钰对军医道:“既如此,便先保密,照常为银瓶治疗即可,不要告诉任何人。”军医感到讶异,为何不能把二小姐右手可治好的喜讯告诉任何人?连告诉二小姐都不行吗?不过既是萧钰的命令,军医自当遵从,“是,卑职明白。”待军医下去配药,萧妙磬扯一扯萧钰的手,勾住他小指,“真要谁都不告诉吗?”萧钰反勾过萧妙磬的手,握住,“银瓶一心要嫁吴纪,吴纪亦不反感银瓶,我想帮帮银瓶。”昔日萧银瓶始终缠着吴纪,要不是吴纪一会儿介怀自己的武将身份,一会儿介怀自己断臂,怕早就接受萧银瓶了。哦,对,还有萧银瓶生母丰氏的问题。“丰太夫人那边你要怎么说?”“我为她去信一封,说明银瓶右手受伤之事,她当不会再强烈反对。”萧妙磬道:“银瓶不是不让你告诉丰太夫人吗?”萧钰道:“银瓶此番遭难,亦是我的责任。于情于理,我当向太夫人赔罪。”赔罪的同时顺便提一下萧银瓶和吴纪之事,丰氏想着萧银瓶右手出了事,心疼之余也会不忍再反对她的意愿,后面只要吴纪点头,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于是,萧钰在收拾完临潼关的事务后,抽空给丰氏去信,令海东青送去。丰氏收到信后,自然为萧银瓶自毁右手之事痛心不已。但她也为之骄傲,她的女儿在关键时候顶住压力维护萧氏,是个有骨气的。萧钰并未在信中提到萧银瓶的右手能否治好,但丰氏想,女儿骨子里藏着刚烈,她要是再逼她嫁给别人,万一把女儿逼得物极必反,可如何是好?丰氏思想再三,终究给萧钰回信说:一切但凭王上做主。萧钰收到信后,将丰氏这句话和自己的想法告诉吴纪。吴纪再也硬不起心肠,点头了。他本就欣赏萧银瓶一手字,不抵触她、不反感,如今她手废了,若是嫁给别人,遭人家暗地里苛待怎么办?就算不苛待,也可能照料不周不是么?他却能做到周到的照料萧银瓶,他们一个断臂,一个毁手,都一样的。两个人,两只手,也能组成一双完整的臂膀。萧银瓶对此最开心,都要忘记自己受过的苦,连手疼都感觉不到似的。她拉着萧钰,非要他立刻将她嫁给吴纪。多等一天都不肯,说是只有煮熟的鸭子才不会飞。这样的萧银瓶,俨然还是那个任性的萧二小姐。正好越军在临潼关也要休整十数日,萧钰便做主将萧银瓶嫁给吴纪,并在军中办了个简易的婚礼,日后有机会再大办。萧银瓶得偿所愿,无比开心。倒是萧银瓶被晏行云逼着写劝降书此事,惹恼越军上下。萧钰道,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银瓶也想报复晏行云,于是和萧钰商议一番,萧钰要她将晏行云逼迫她之事写作檄文,公之于世。檄文的内容,萧钰说一字,萧银瓶写一字。萧银瓶右手裹着纱布,写字很艰难,是在萧妙磬的帮助下才能移动笔杆书写的。这样写出的字,三分像她,又有五分生硬和两分痛苦。这檄文以萧银瓶的视角,痛斥蓟军卑鄙无德,于道义与气势上,将章诏与晏行云打入深渊。檄文写完后,萧银瓶手上的纱布被鲜血浸透了,甚至有血滴下来,落在纸上。吴纪带萧银瓶下去换药,萧妙磬则将檄文送去印刷作坊,拓印无数,发往各地。萧银瓶的字迹本就极有辨识度,即便成如今这般惨不忍睹的字体,但那三分相似俱在骨相,起码懂书法之人能辨识出来。更莫提萧妙磬将滴在檄文上的血一并拓印,白纸、黑字、鲜红的血滴,配上萧银瓶以痛苦变形字迹描摹出的控诉,霎时在各地激起极大的水花。百姓大多不识字,而那些识字之人多多少少对书法有研究。加之临潼关发生之事很快外传,事情是真,那么萧银瓶的控诉之情自也是真。识字之人将此事告知不识字之人,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受到强烈冲击。原本民心便偏向江东,如今更是一边倒的支持萧氏与公主。百姓纷纷痛斥章诏残害鲁安公,名不正言不顺。蓟军所占据的城池里,民心浮动,怨声载道,守将们也纷纷动摇。越军一路打来,夺取城关越发势如破竹。满城檄文,漫天飞扬。失道寡助,道义为先。萧妙磬的战鼓声一路绝响,袁婕的琵琶声洗涤沿途。半年激战,终于,在冬季最后一场雪落满中原时,三路越军在洛阳的门户新安县会合,三面合围新安。这场激战,章诏几乎投入所有兵力,背水顽抗。整整两个月的围攻和防守,无数生命的陨落,尸山血海,前仆后继。终于在春风吹进玉门关之际,新安城破。三路越军杀入新安,直逼洛阳。这座高耸厚重的古城,就像是混战时代留下的最后一堵墙,踏过去,便能终结这个时代。这一天,洛阳城的桃花开了。纷飞的乱红如雨,飘落在血泊中,被染作更浓烈的鲜红。洛阳宫里飞扬着箫声,那是章晔在高高的凤台上吹箫。杀伐声像是巨大齿轮滚过洛阳,自远方而来,逼近宫阙。凄绝的箫声变得疯狂缭乱,像是劲风中抵死舞动的花魂,迸发,而燃烧一切。越军撞破厚重的宫门,杀进宫城。群臣欢呼投降,宫娥疯狂奔走。众叛亲离的章诏身穿天子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手持烛台,点燃自己所处的大殿。火舌顿时席卷开来,浓烟滚滚,昔日恢弘的大殿化作一片火海。他从来都是个傲气的人,不甘心屈居人下,要做人上之人,要主宰别人的命运。一切挡路之人都可以眼也不眨的除掉,他的父亲,他的四个兄弟。一切亲情爱情也都可以牺牲,章晔,他从不后悔将她逼到绝路。可世事倥偬,成王败寇。纵一时强盛,终要天意成全。隔着翻腾烈火,章诏看见萧钰与萧妙磬在越军的簇拥下策马,向大殿而来。“悠悠苍天,时不我与!此生宁化飞灰,不做萧氏阶下囚!”只恍然之间,章诏好似听见谁的声音,那是从过去穿越时间而来的,一声垂死的悲愤诅咒——“章诏狗贼!愿苍天有眼,来日便教你和我一样不得好死,教你烈火焚身,烧成灰烬!!”烈火焚身,烧成灰烬……倒真应了那人之言!那是被他毒死在眼前的公主,昔日之她,便是今日之他。章诏讽刺的笑着,从不信天,从不信命,直到折翼而死,死便死,又有何惧?高蹿的火焰吞没整座大殿,冲上云霄,染红天际。一切归于火中。凤台上的箫声忽然停下,章晔转过身,看向呼喊她名字的晏行云。晏行云凝视战火硝烟里纯然如一缕花魂的章晔,忽然之间心中一紧,仿佛整颗心被攫住,提醒着他,原来他失去的是什么。他作为人臣,已向章诏尽忠了,直到宫门快被攻破,他才离开章诏。良禽择木而栖,他辅佐之人未能保住辉煌,他也不必陪章诏赴死。只是,在打算逃离洛阳宫前夕,晏行云终于明白,一切纷争荣华散尽之后,不过虚空大梦一场。他什么也没得到,反倒失去了心田最后一点纯真与温度。那是章晔。一瞬间,晏行云疯了般的奔向凤台,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他看不见凤台里的鲁安公,看不见四散的宫娥,他只知道循着箫声往上攀爬,直到此刻——他终于看到了他失去的那一束美好,她还在那里,还在!晏行云激动呼喊:“小晔,随我走吧!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会永远对你好的,小晔!”四目相对,风充斥着浓烈的血与火,自两人间刮过,送来由远而近的喊杀声。从这里可以俯瞰洛阳宫的一切。像是个雕梁画栋的浮华世界被打破,露出所有不堪的疮痍。章晔静静望着晏行云,眼里无喜无悲,只有苍凉的空白与爱意烧尽后的麻木。她说:“来不及了。”“来得及的,小晔!”晏行云快步向她走来,“现在还来得及逃走,再晚就来不及了。小晔,我们走吧,趁现在从后门逃出去!”“不,来不及了,已经晚了。”章晔说着,她麻木的语调,像是已经不再有生命存活其中的死水。而这样的她,终于让晏行云意识到不对。“小晔,你怎么了?”晏行云本能的感到不安。章晔缓缓后退两步,转身,面对凤台下的种种,风吹起她凌乱的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行云。没有家,没有温暖,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了。”晏行云心底的不安越发变浓,他呼喊:“小晔,以后我们在一起,我给你家,给你温暖,给你希望!你不信我了吗?”“不信了,我不信你了,我谁也不信。”章晔再度向前,她走到了凤台的边缘。这里这么高,这么冷,就像这个尘世般,对天真的人从来都施与残酷,而不是怜悯。“行云,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相信弄玉公主与萧史的故事。我不是弄玉,你也不是萧史。我的终局,我要自己定。”她笑了,蓦然纵身一跃,跳下凤台。身后是晏行云刺破胸臆的咆哮:“小晔!不——”秦之萧史,美如冠玉,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建凤台,夫妇恩爱。箫声感凤来集,弄玉乘凤,萧史乘龙,携手飞天仙去。急速下落,风呼啸过耳,章晔忽然看见朝她的方向冲来的萧妙磬。萧妙磬的手被萧钰牵着,他同她一起来,忧她之忧,念她所念。章晔忽然笑了。她没有像弄玉公主一样,寻得她的萧史,可添音姐姐寻到了。只是这乱世太过残酷,同样的故事有一例便已足够,不会再有第二例吧。若无春秋时的离乱无情,便无弄玉萧史故事之可贵。所以,添音姐姐和越王的美好,才是这整个时代最盛大的悲剧。随着重物落地的巨响,凤台下溅开一片血花。萧妙磬的悲鸣响彻天地:“小晔——!”第75章 忽然跳反一整夜, 萧妙磬都陪在章晔身边。她无法忘记, 当章晔被抱出血泊时的模样。万幸还有一口气在。晏行云因章晔的自尽, 整个人都傻了,忘了逃走,直到被越军捉拿至萧钰面前。萧钰无意与他说什么, 命人将他送出宫去,从此自生自灭。“小晔很天真, 总以为乱世中不乏梦幻与幸福美好。”“到最后, 她终于像弄玉一样, 从凤台飞天而去,以惨烈的死, 为执着了一生的纯真画下终局。”萧妙磬握紧章晔的手,看着她身上斑驳的血迹和无数骨骼关节的青紫。“万念俱灰,以死控诉……小晔,你……”鲁安公被从凤台里放了出来, 他来看过章晔, 眼中浑浊一片。章晔之死, 鲁安公亦难辞其咎, 可没人能苛责什么。他同样是至深的受害者。“皇兄。”萧妙磬唤了鲁安公一声。鲁安公苍凉的苦笑:“我当不得你这声皇兄,我是个罪人, 对不住父皇与先帝, 对不住大邺历代先祖,更对不住百姓。而她,”他指指章晔, “她本也无辜,我对她的折磨,终是我的错。”萧妙磬没说什么,萧钰也没为难鲁安公。鲁安公这些年被逼作傀儡天子,是因他的母妃被人家拿捏为人质。如今鲁安公得以回到母妃身边,两个铜绿色眼睛的异族之人,在满目疮痍的宫阙中,相拥而泣。一整夜,宫中太医们都在全力抢救章晔,死命吊着她最后一口气。破晓时分,终于有太医擦着满头汗,对萧妙磬说,章晔的命保住了。“回禀公主,章夫人虽然保住性命,但情况很不好,身上多处骨骼受伤、折断,需要静心休养许久。且,章夫人脑子摔坏了,怕是……”“会痴傻?”萧妙磬心里一紧。“不是,是……失忆。”萧妙磬一怔,旋即却觉得庆幸。失忆,对如今的小晔而言,反是最大的仁慈吧。“好好医治小晔,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要小晔的伤都能恢复。”“是,卑职等定当尽力而为。”太医应下。昨晚的大火,将主殿烧毁,留下一片黑漆漆的废墟。萧妙磬走到主殿,看着将士们清理废墟的画面,静静看了会儿,去找甄夫人。步入后宫,这里桃花依旧开得正好。轻红的雨雾里,甄夫人的背影如一泓清亮的月光,素身香淡一凌雪。萧妙磬走到近旁,轻声问:“阿娘在看什么?”“添音,你来了。”甄夫人转眸,温柔慈爱的看着女儿,“这里是阿娘曾居住过的地方,你的父皇也曾住在这里。今天,我们母女终于回来了。”“是啊,终于回来了。”萧妙磬喃喃,“我也想去阿娘所住过的宫殿看看,只是,当年被烧毁了吧。”“嗯,我那时住在合欢殿,虽萧绎救走了我,我的贴身侍婢却代替我烧死在合欢殿中。”甄夫人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添音,我们去吧。”踩着脚下陌生又熟悉的路,甄夫人心绪翻飞。她领着萧妙磬,走过雕梁画栋,走过纸醉金迷,来到了合欢殿前。合欢殿是新建的,旧日那座毁灭于火,如今这座多有不同。母女俩推开门,殿里是空的,据说自从重建后便没有住过人,只简单存放些器物。“当年是郭贵妃放火,焚毁合欢殿。”甄夫人道,“我与徐贵姬交好,郭贵妃母子除掉徐贵姬母子后,也未想放过我。”然而无论是落败而死的徐贵姬,还是叱咤一时的郭贵妃,都已湮灭在世事变迁中。“你父皇大权旁落,拿郭贵妃没办法,又不是那么宠爱徐贵姬,便只顾着保全我与腹中的你。”甄夫人感叹,“我每每思念你父皇,偶也会悲悯徐贵姬。不知郭贵妃杀他们母子时,他们该是怎样的绝望和心碎。”“那些事都过去了,阿娘。”“是啊,终究是都过去了。”甄夫人半阖眼眸呢喃道,“如今想来,只如南柯一梦。”她又道:“添音,你父皇常与我去上林苑散步,每每这个时节,都陪我一起看桃花。我们去上林苑走走吧。”“好。”萧妙磬挽起甄夫人,母女俩相携而去。晚上入眠时,萧妙磬被萧钰从身后抱住。萧钰搂紧她身子,凑在她颈窝边,柔声问:“白天去上林苑看桃花了?”“嗯,阿娘带我去的,说从前父皇总与她一起在上林苑漫步赏花。”萧妙磬侧过头,黑暗中彼此的吐息交织开温暖安心的气氛,“上林苑的桃花,的确开得不错,钰哥哥明天也随我去看看?”萧钰道:“音音都这样说了,孤还能不抽出时间陪你么?”萧妙磬娇声道:“知道你是大忙人。”萧钰失笑:“事务繁多,是孤冷落音音了。”萧妙磬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也要告诉我。”“好。”睡前的夫妻夜话最是能安抚心绪,拉近距离。如此聊上几句,萧钰问萧妙磬:“心情可好些了?”“……嗯,小晔她……只希望她能早些康复吧,太医说她多半要失忆。”“或许也没什么不好。”萧钰亲亲萧妙磬的脸,“音音,睡吧。”萧妙磬翻身,埋在萧钰怀里,同他一起入眠。夜,静悄悄的。上林苑有夜莺在鸣叫,是静谧的气氛,亦有两分苍凉凄婉。寒月凄清,月色下的桃花像是藕粉色的宝石,一朵一朵,殷殷如玉。有红色的裙角自落花中而过,卷起浪花般的乱红。一只手拂开遮挡在前的桃花枝,露出后面雪白媚艳的脸孔。袁婕宛如山精鬼魅似的,无声穿行在一树树桃花中。抬手随意掐下几瓣,放在掌心,百无聊赖似的看一会儿,再哂笑着抖落出去。“彤鹤大人。”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在身后。袁婕幽幽转过身去,面前是一个穿着黄衣的男人。袁婕道:“你胆子不小嘛,敢只身到洛阳宫来找我。”男人道:“为了凤主的大计,总是要来的。”袁婕玩起指甲上的蔻丹,闻到指尖残留的桃花香,“说吧,凤主要你给我带什么话?”“凤主说,彤鹤大人辛苦了,如今只差最后一步棋要下。您附耳过来,我和您说。”半晌后,袁婕忽道:“有人来了。”男人退开半步,笑道:“话已带到,我就先退下了,待我等功成,再与彤鹤大人把酒。”袁婕摆摆手,“走吧,再不走当心就走不了了。”几乎男人前脚刚隐入重重桃花中,后脚姜叙就从反方向钻出来。夜里视野不好,姜叙看见袁婕的背影一愣,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确定自己没看错。怪哉,此地就只有袁婕一人么?那刚才他听到的说话声是……“袁姑娘。”姜叙快步过去,纳闷道,“刚刚是不是有谁在这里?”袁婕转身,笑吟吟看着姜叙,“是姜太守啊,怎么这么问?”“呃,我刚刚好像听见说话声。”袁婕道:“姜太守听错了呢,只有我一人在此赏花,姜太守也是来踏月赏花的么?”“不是,我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就走到这里来……不对啊,刚才明明有听见谁说话的,像男人的声音。”袁婕红唇一抿,翻了个白眼,拖着长音道:“姜太守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在与野男人私会偷情么?”“不是……”姜叙顿时面色一窘,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您是哪个意思?”袁婕逼近一步,却随手摘了枝桃花,往姜叙眼前杵,“月下桃花可真美,不如就送给姜太守吧。”姜叙脑袋直往后躲,困窘道:“你……好好说话!”“我哪里没好好说话了?”姜叙后退两步,叹道:“唉,我就是觉得听见说话声,才来看看怎一回事。如今王上刚夺取洛阳,还未稳定,我担心章诏余党还潜伏在宫中。既然我听错了,那就先……告辞。”姜叙说完调头就走,颇有两分落荒而逃的架势。袁婕拍拍手里的桃花,嗤一声道:“真不禁逗!姜太守留步啊,不一起看桃花么?”“不、不了,告辞。”姜叙逃了几步忽的想起什么,又加上一句,“你也小心点儿,大晚上别一个人乱晃。”袁婕不以为意:“哧,这话姜太守该对自己说才是,我什么身手,姜太守又是什么身手?”“呃……”“算了,我也回去歇着吧,姜太守慢些,等等我。”袁婕慢悠悠追着姜叙过去。姜叙本来还走得挺快的,听见袁婕步子慢,不由自主也跟着慢下来,之后索性停在那里,等袁婕赶上自己。两人并肩往回走,袁婕忽然问:“若我真的是在和野男人幽会什么的,姜太守会吃醋么?”姜叙愣了一下,如被电到般,浑身一僵,面红耳赤。袁婕轻笑两声,把桃花枝抛进姜叙怀里,径自越过他走了。姜叙手足无措抱着桃花枝,跟上去,心中不断嘀咕。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还有他吃什么醋?有什么醋好吃的?根本搞错重点了吧!重点明明是不该在深夜私会可疑之人,说不定是章诏的余党!然而……为何胸口莫名有点闷闷的,有点像是……醋意?错觉吧。次日。萧钰依言,陪萧妙磬去上林苑一起看桃花。之后,萧钰又同甄夫人和萧妙磬一起,去见过灵帝的牌位,为灵帝上香。他们献上的檀香点燃后,袅袅烟雾在半空中晕染,看起来像是莲花的形状。甄夫人满目激动,说这是灵帝显灵,看见他们,听见他们了。三人走出祠堂时,萧妙磬不由说:“阿娘真的很爱父皇。”“你父皇也很爱我,那时深宫的日子,我与你父皇彼此依靠。”甄夫人眼中满是回忆的甜蜜和伤感,“多希望他还活在世上啊……”因初接管洛阳,萧钰需要处理极多复杂的事务,便先去了。萧妙磬陪甄夫人继续在宫里行着,甄夫人给她讲与灵帝的点点滴滴,时间就这样流逝。第三天下午时分,高阳氏那对祖孙,阿春老夫人和酒儿抵达洛阳宫。是萧钰的暗哨专门把她们接过来的,萧妙磬安排她们住下,通知她们,待会儿傍晚一起吃饭,算是她和萧钰为两人置办的接风宴。萧妙磬带着侍婢,回住处更衣。她挑了件霞光色的细褶襦裙换上,裙摆满绣桃花瓣,走动之间如桃花纷飞。精心描摹妆容,描黛眉,点绛唇,又教侍婢为自己梳了个单螺髻,最后挑一支点珠桃花簪戴上。妆成,她对着铜镜打理好衣襟袖口,颇为满意,推开门欲去赴宴。就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一支锋利匕首蓦然从侧面刺来,架在萧妙磬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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