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群臭丫头,真当老子是好欺负的不成?”那男人怒火冲天,但却又担心那不知道哪里天外飞仙出来的小石子再打上他的手腕,于是只敢站在车前骂骂咧咧,“老子警告你们,老子的表妹可是曹王妃,比你们玉家的车骑将军可是要再高上一截的!”玉昭倒真是没想到这人还有这样的身份背景。所以她的脸上也毫无掩饰地出现了惊讶的表情。看到玉昭的表情,那男人似乎突然志得意满了起来。“怎么样,怕了吧?”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扬起头来,“要是怕了,就乖乖把你后面的那个小贱人叫出来,让她跟爷回去,老子就叫老子的表妹夫放你们一马。”“哪来的无理小人,竟敢假冒皇子妃亲眷,冒犯车骑将军府的女眷?”闭月不愧是将军府嫡小姐身边出来的大丫头,气势十足地喝道,“还不快退下?”“喝,好辣的小娘子,”男人大笑了起来,“怎么着,你也想跟老子回去当老子的姨太太?来啊,老子家里房子多了去了,你若是愿意,老子可以给你安排个离想香禾那个小贱人住的地方近些的院子——”“你闭嘴!”玉昭实在是受不了这流氓当街调戏自己的丫鬟了,抬手就要一掌推出,“哪儿来的给我滚哪儿去!”话音未落,又是一颗小石子飞出,又击中了那流氓的手腕。与前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是把他的手直接击得脱臼了。玉昭也没有跟他废话,见他被打折了手,也一拳击了出去,目标正是那人的腹部。男人就这么被他们直接打得跌坐在了路中间,呲牙咧嘴地倒在地上嗷嗷直叫。男人坐在地上,手也因为脱臼而不敢撑地,疼的脸色发白。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抬眼看向了车里,却全然看不出来,敢用石头打他的到底是哪个。“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小娘儿们……”这被石头打了两下,又被人击中了腹部,他食堂终于酒醒了,眼里也流露出一丝阴狠,“别怪老子不客气!”他又看向了玉昭身后的香禾。“你看什么呢?”玉昭放下车帘,挡住他的视线,怒斥道,“还不快滚?”原本还有心继续闹事的男人又看了他们一眼,似乎生怕自己再被打似的,骂骂咧咧地任由手下的小厮打手们把他扶起来,跌跌撞撞地组队逃走了。因为这次祈福上香不仅仅是为了给玉郅和陶幼容供奉香火,也有其他的女眷一同出门前往寺院。而身为三房的娘子,玉昭与君暮的马车是排在最后的,所以前面的那些马车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其他人不知道,不代表玉昭和君暮也可以不知道。看着那男子带着喽啰们跑走,她才终于放下了帘子,转回头看向了车里的香禾。“现在,香禾姑娘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香禾白着一张脸看着玉昭,最终在她越来越不耐烦的注视下垂下了脑袋。“娘子恕罪,都是婢子的错,让二位娘子受惊了,”她的声音很低,但玉昭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婢子认打认罚,只求娘子不要把婢子赶出府去。”第13章马车一路顺着朱雀大街驶向兴善寺,而玉昭和君暮也在这过程中听着香禾断断续续的叙述和闭月的从旁补充,将事情也搞明白得差不多了。不同于闭月是将军府的家生子,也不同于翠菊被转手了多次早已不知父母,香禾不仅父母俱在,甚至一家人还就住在长安城外郭的修宁坊里。然而香禾父母好吃懒做,将祖上留下的家产败了个七七八八,以至于到生了两个孩子后,家里就变得十分贫穷了。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不能卖,又因为要养活家里的幼弟,香禾的父母便将年龄渐长的女儿卖去了将军府伺候贵人。香禾自小便不得家里疼宠,还要起早贪黑地伺候弟弟,现在父母不要她在家,被卖了反倒没那么辛苦了。来到将军府里,香禾就被派在了年纪相差不多的嫡出二娘子身边。虽然她的身份不同于娘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那么显赫,但因为香禾本人也是个工作认真勤勉的丫头,所以深得二娘子玉翎喜爱。所以,香禾在将军府里,其实过得倒比在自己家里还要舒服得多。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香禾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却在一次回家之后被父母要求,叫她从将军府里赎身出来。香禾在将军府虽然顶着的是伺候人的丫头名号,但因为主子玉翎性情温和又善良,倒是没吃什么太大苦头。如今父母突然要求赎身,香禾虽然有些疑惑,但她自己却也没有想多,只想着是父母难得一见的疼爱罢了。然而还没等她离开修宁坊所在的那条巷子,就被突然上门的男人堵住了去路。这人就是葛大,那个自称是曹王妃表哥的男人。这男人虽然穿着华贵,但实际上却是个泼皮无赖。当时的香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被个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拦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差点就被葛大非礼了。幸好香禾平素在将军府也不是傻吃傻玩的,活做得多了身子健康也有些力气,不难便躲开了那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男人,逃了出来。被吓坏的香禾急匆匆跑回了家,却被父母和弟弟的怒骂寒了心。在这一声声的咒骂之中,香禾终于摸清楚了事实真相。香禾的小弟不知什么时候迷上了进出赌坊,不仅将自己做工赚得的银钱输了个干净,还偷了姐姐在将军府做工后赚回来给父母的银子。然而这么多银钱都不够他输的,到最后竟然惹上了放印子钱的人——那人便是葛大。葛大只是个平头百姓,出身算不得好,然而却有个姨母,在侯府做活时被一位侯爷纳为了宠妾。这位姨母生了个女儿,便是二皇子曹王宰父纯的王妃奚氏。某日,葛大带着喽啰又打上了门,还声称要剁掉香禾小弟的一根胳膊。香禾爹娘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还指望他传宗接代,香禾娘自然就这么扑上去搂着直喊心肝,想赖着过去让葛大砍不下手。然而葛大一个放印子钱的哪来的良心,说着就让手下的人直接动手。香禾爹眼看着自己的媳妇和儿子都要出事,目眦尽裂,正准备嚎哭的时候却突然响起了那已经长成的、在将军府当差且长相气度都不差的大女儿。而这葛大恰好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好色之徒,家里的姨娘妾室都不知道有几十房了。于是,香禾爹便紧急拦住了葛大,并承诺若能免去印子钱,就将大女儿送给葛大。葛大听进了心里,便偷摸地趁着香禾出府为玉翎办事的时候前去偷窥,看到香禾果然亭亭玉立气度不凡,便满心欢喜地答应了香禾爹,说只要能把人弄来,赎身钱和印子钱就都不用还了。于是便出了香禾回家却在修宁坊被葛大强行拦截的事情。彼时的香禾听完了父母和弟弟的话,心灰意冷地回了将军府。本来还在犹豫该怎么同玉翎说,没想到先被同在玉翎身边当差但却是玉翎贴身大丫鬟的闭月看出了端倪。闭月追问出了事情根本,又恰好传出说三房的女儿要回府守孝,闭月不忍心看香禾被父母卖给那种人渣,便拉着香禾去求了玉翎。玉翎本也就打算送两个听话的丫头给新来的妹妹,于是这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刚刚回府要守孝二十七个月的玉昭的丫鬟。主子守孝,丫鬟自然也要跟着守。等加起来小三年的孝期过去,香禾也就安全多了。两个丫头想的乐观,倒是真没想到,只是出门去寺庙,那无赖竟然就敢当街拦车抢人。听完整个事件,玉昭陷入了沉思。玉昭虽然远在边关,但跟着父母,多年的耳濡目染,对长安城的事情也略有涉猎,并不算是完全不懂。本朝大梁建国八年,皇帝宰父荣,乃是前朝周国的柱国大将军。前周代宗司叡暴毙身亡后,太后陆氏为了独揽朝纲,便将代宗与其宠妃君昭容生的唯一的孩子——女儿司瑗假充为儿子,并将其立为皇帝。后来,朝廷大局稳住之后,陆太后便在朝会上当众宣布说这新立的小皇帝其实是个女孩,并意图废掉年幼的女皇,想要另立新帝,把持朝政。然而,柱国大将军宰父荣却发现了她的动机。在那之后,宰父荣公然发动扶风之变,诛杀太后陆氏,又借口说司氏已无后继之人,假借废帝司瑗之手,禅位于他。再之后,废帝司瑗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而宰父荣却登基为帝,建立了新的王朝。这便是今天的大梁朝永昌帝宰父荣了。而曹王,则是他的二儿子宰父纯。虽然皇帝换了人做,然而这宰父荣却并没有代宗的本事,与那被废的女皇司瑗相比,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饿殍遍野依旧是饿殍遍野,连年征战依旧是连年征战。当今的大梁国,与当年穷途末路的大周,并无丝毫不同。而香禾,只是这其中一个稍微幸运些但却也并不幸运的普通人罢了。只有那些常年呆在太平的长安城内、被丫鬟仆从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贵人们,才会觉得大梁比大周要好得多。君暮在马车上被颠簸得不太舒服,所以在听香禾说话时一直在闭目养神,但并没有睡着。此时此刻听到完了香禾的话,君暮也没说话,只轻笑了一声。被她的笑声吸引过去,玉昭看了看她:“暮姐姐?”君暮轻轻摇头表示无碍:“昭儿觉得,这丫头……如何?”玉昭想了想,说道:“昭儿觉得,香禾是个好丫头,忠心又机灵,干活也踏实。”君暮没答话,只点点头,视线又看向了香禾。香禾不敢抬头,只看着马车内铺着的摊子,一声不吭。“是个好丫头。”君暮道。香禾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看到了玉昭的笑脸。“昭娘子……?”她有些不知所措,又看向了君暮,“君娘子?”“从今日起,你便进房里来伺候,和观雪闭月她们一道轮班吧,”她说,“以后可要多跟着你观雪姐姐她们好好学呀。”纵使玉昭并不是车骑将军亲生的嫡出千金,但也是忠烈遗女,她的贴身大丫鬟比起这将军府的嫡小姐玉翎的大丫鬟也差不到哪里去。似乎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容易便得了大丫鬟的位子,香禾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没有道谢,只傻傻地看着面前的两位娘子。“怎么,不愿意?”玉昭佯装生气地看她。“不不,不是,婢子愿意,谢娘子抬举看重,”香禾眨了眨眼,忍住了自己的泪意,“婢子愿为二位娘子粉身碎骨,肝脑涂地。”“这倒不至于,”君暮轻笑了一声,“好好护着你们昭娘子便是。”“暮姐姐——”玉昭惊喜地看着君暮。见君暮并没有什么大反应,玉昭便大着胆子,伸出手握住了君暮的手:“还是暮姐姐宠我。”君暮的手被那温热的小手突然握住,自然是愣了一愣。那抹温度让他实在是不忍放开。“只要你好好的,别让我操心便好。”君暮笑道,还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玉昭的额头。玉昭笑嘻嘻地扯下他的手,也一道握进了自己手心。“暮姐姐手太凉了,我给暮姐姐暖暖手吧。”第14章无论是香禾和闭月都没有想到,这两位新来的娘子竟然这么好说话。不仅没有责罚,甚至似乎还颇为信重。这样的话,香禾就有主子护着,以后说不得还能许个好人家。若是换成了其他贵人家的娘子,香禾大概都留不下来。这些人不会觉得是葛大要去纠缠香禾的,而是觉得是香禾自己不知检点才惹上了葛大这样的人。当然也会有些娘子可能会多问两句,但为了自己的清誉和家宅的安宁,也许也会采取同样的手段,将香禾赶出府去。香禾早已预见自己可能的下场,所以也不强求,甚至只希望玉昭能将她留在府里,哪怕被贬成烧火丫头也行,只要能留下,不会立刻被赶出去,在父母的逼迫下嫁给那种泼皮流氓。如果真是那样,她倒不如去护城河边投河算了。马蹄声哒哒地打在路面上,又是走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到达了兴善寺。兴善寺算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寺院之一了,不仅是普通百姓,达官贵人也会经常去那里上香或是祈福。这次拜祭玉郅夫妇,老太太年龄大了身体不好就没有来,只大太太带着几个小辈儿来到了兴善寺并小住一旬。兴善寺作为经常接待达官贵人的寺院,内里招待这些贵人的房间院落当然早有准备。在大太太的安排下,玉家的三位郎君同住一院,而六位娘子,也分为两组,分别住进了两个院落之中。然而在玉昭和君暮准备动身之前,却被玉媺身边的丫头小红拦住了:“二位娘子,请留步。”这位玉媺是大房的大娘子,虽然是庶出,但因为长得好看又是府里的第一个孩子,深得老太太欢心,也就此养成了个骄纵任性惯了的性子。眼下突然被小红拦住,玉昭和君暮都愣了一愣。她们转头看向了玉媺。早在回府的第二日,玉昭便去玉媺的住处,因着前日去老太太院里的时候没同她打招呼而向玉媺赔了礼。然而这玉媺却不知道是被宠坏了还是怎么,竟然连个好脸都不愿给。玉昭虽然从小练武,但也是玉郅和陶幼容娇宠着长大的女儿,当然受不了玉媺的这般慢待,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扭头走了。因为一开始的相处便不算和睦,所以玉昭和君暮商量过后,也再没有打算拉进和玉媺的关系,只日常当普通姐妹相处着。所以现在突然被拦下,玉昭和君暮两个还是相当疑惑的。一开始没给她们什么好脸,她们觉得也就罢了。但现在这又是在唱哪一出?“昭妹妹,”只见玉媺大跨步走过来,并高高扬起了她的下巴,显得十分趾高气扬,“你可愿意和我同住一个院子?”虽然玉媺长相不差,甚至也算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但在长安城这些喜欢娇弱调调的贵公子们眼里,自然还是玉雅更加得他们欢心。但玉媺从来都不觉得玉雅比自己漂亮,只觉得是那些男人不识货,但她也知道自己暂时比不过玉雅。但现在有了肤色偏深的玉昭,她便想到了更能吸引别人注意、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美貌的方法。那就是和玉昭多多接触——若是能套好关系,下次再一同出个门,那么长安城中的王侯公子们就会发现,自己长得并不比玉雅差。至少比这个玉昭要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玉媺并不在意自己正用自己的鼻孔对着堂妹,只昂着脑袋看着玉昭的脸。玉昭也没有在意玉媺的失礼。她的关注点全在她暮姐姐身上。君暮自幼性子便十分老成和傲气。从他刚来玉家开始,便不允许别人把他当成个孩子,只希望别人把他当成大人一样对待。彼时也同样年幼的玉昭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她看来,自己身强体壮的,而那位被商先生带来的小姐姐虽然年龄比自己大了一些,但身体娇弱的过分,便不由自主地用照顾妹妹的方式去照顾她;然而那小姐姐却十分气恼地说再不愿与自己来往,而父母又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要敬爱姐姐,玉昭才似懂非懂地转换了自己的态度。以至于现在,看到玉媺丝毫不把君暮放在眼里,玉昭便担心了起来。她有些担心地看了君暮一眼。但君暮只是淡淡一哂,并不作表态。显然,玉媺根本没想过要问君暮的意见。“这个,昭儿也不敢做主,”玉昭想了想,决定迂回地拒绝,“原本大伯母是安排昭儿与暮姐姐同五妹妹同住的,大姐姐如果想换院子,不如去问问五妹妹?”玉媺却是想都没想,直接嗤笑了一声:“五妹妹?你还有脸管玉雅叫五妹妹?若不是你,玉雅怎么会——”说到这里,玉媺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话语也突然顿住了。“大姐姐?”玉媺哼了一声:“别那么多废话,你就说换不换吧。”玉昭抿了抿嘴,自然知道玉媺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想跟她吵架:“如果五妹妹同意,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哟,这可真是长能耐了,竟然还敢甩脸子发脾气?”玉媺哼道,“你这样的,还指望和玉雅一起住?我劝你还是尽早地醒醒神,别发什么青天白日梦了。人家玉雅那般的人儿,可一点都不愿意和你住。”“是啊,”君暮适时开口,声音也不冷不热的,“所以我等就只能和大娘子这般的人同住了。”玉媺听到这话,气得怒目圆睁,本来还算秀气可人的脸蛋瞬间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就连原本被安排带他们去住处的小沙弥也被她的样子唬了一跳。但君暮并没有打算惯着她,甚至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图。他拽着玉昭,转身便催促着小沙弥带路,丢下玉媺主仆,走了。闭月、观雪和香禾见状,也急匆匆向玉媺行了礼,跟上了他们的步伐。只留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的玉媺和小红小翠两个战战兢兢的丫头。玉昭和君暮在前面,跟着寺院派来带路的小沙弥往过走着,三个丫鬟跟在后面。因为小沙弥走得快,而玉昭和君暮又习惯叫丫头们跟得远些,以至于这只有六个人的队伍却出奇地长。但这就方便了玉昭和君暮两个人低声笑闹了。一路跟着小沙弥走过去,玉昭忍不住一直笑,两个眼睛也亮晶晶地,时不时瞟君暮一眼。被看的次数多了,君暮也再也没办法装作自己没看见了,只好转头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玉昭。于是玉昭再次偷看的时候,就被君暮抓了个正着。玉昭的眼睛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君暮的眼睛,两个人就这么变成了四目对视。看着那双带着浅淡笑意的凤眼,玉昭立刻就红了脸。“暮姐姐——”君暮笑笑,用手轻轻掩住了她的唇。玉昭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一路走过来,昭儿总是看我作甚?”君暮问道,“是我今日面色不好,还是我今日变丑了?”“没有!”玉昭脱口而出,“暮姐姐貌美犹如天外谪仙,怎么可能变丑?话可不能乱说。”君暮被她逗得似乎想要发笑,但听到那句“貌美”又有些哭笑不得。他憋了半晌,表情最终变成了一个春风化雨般的微笑。“暮姐姐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看到君暮的笑,玉昭以为他不相信,便发誓般地再次开口,“暮姐姐别不信,在我心里,你比——”话音到这儿戛然而止。君暮看着玉昭越发红艳的脸蛋,觉得真是可爱异常,甚至想伸手去戳戳她脸颊边上的那个小小梨涡。但他及时忍住了。君暮开口,似是逗弄又似是引诱地问道:“我比什么?”玉昭红着小脸,低下头,声音也变得细弱了起来:“……在我心里,暮姐姐比玉雅好看多了。”君暮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前面引路的小沙弥已经停了下来。“二位施主,到了。”小沙弥说道,“左边的院子大些,方便您二位住着,右边那院子偏小,大约更适合玉大娘子住下。”“凭什么本姑娘要住小的院子?”小沙弥话音刚落,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就在他们后面响起,“本姑娘是玉家大娘子,本姑娘就要住最大的院子!”小沙弥鲜少见到这般刁蛮的贵家娘子,顿时就愣住了。他张了张嘴,看了玉媺一眼,又看了看玉昭和君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本姑娘是玉家大娘子,这院子大些,就是本姑娘的,”玉媺快步走上前来,说道,“什么一个两个的,她玉昭是三房,我玉媺是大房,她和该让着我!”玉媺斜觑了一眼,恰好对上了跟着玉昭和君暮出边关来的观雪那不服气的眼神,嗤笑一声,颇为不屑地开口。“至于君暮——”她眼里的讥诮十分明显,“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玩意儿罢了,摆什么主子的谱儿。”“照我看来,她呀,跟妹妹院子里那几个大丫头一块儿住,都算是抬举她了。”第15章玉媺大概是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玉昭的性子,也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这个新回来的妹妹身上发生过的事,所以才敢说出这种话来。不过她这话一出,算是彻底把玉昭惹急了。玉昭本就在乎君暮,如今君暮在她面前受了委屈,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让君暮的人?心知玉昭绝对受不了自己被人这般辱骂,君暮先一步握住了玉昭的手。玉昭的确是十分生气。她双手紧握成拳,就差一拳招呼上玉媺的脸上去了。但多年父母的教育和窦嬷嬷的悉心教养,以及她自己的理智,让她克制住了这股想要揍人的冲动。但她仍然很想教训一下玉媺。在玉昭看来,这个玉媺冲动无脑,恃宠而骄,但她却无法理解——玉家不仅有着第一美人玉雅,也有贵女圈子里出了名端庄高贵的玉翎,两个人都比她要受欢迎的多,甚至老太太子孙繁多,也并不是说只宠爱她一个人的;现在老太太已经表了态,说会护着她们姐妹,所以玉媺到底是从哪里觉得,自己有资格恃宠而骄的?毕竟她现在也并不是老太太唯一偏宠疼爱的孙女了。前些日子刚回长安城的那阵子,关于教养嬷嬷的事情,早就在府里流传了开来。整个将军府都知道,无论以前怎么,现在被老太太偏着的孙女,一定是要加个玉昭了。前几日,在君暮身子骨好些了的时候,玉昭和君暮讨论过关于进府这段日子以来发生过的事情。彼时,玉昭已经去见过玉媺了,但因为对方的失礼,两人不欢而散。她和君暮两个都不甚了解这个长相漂亮但似乎不太懂得什么叫礼貌的大娘子,但两人也都觉得,此人不足为惧。毕竟之前玉昭闹过的那一通,已经让他们在老太太面前露了脸,也让他们成功得到了老太太的庇佑。原本在君暮自己看来,玉昭当时不管不顾与那朱嬷嬷闹开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并不熟悉府里的人或事,若是遇上了一个无条件偏宠玉雅的兄弟或伯父,又或者是老太太再昏聩无知一些,玉昭指不定就要遭罪了。然而幸好,这家人虽然愚昧了些,但并不会蠢钝。二郎君玉骁看着纨绔,但并不算全然的无脑,甚至在那边惹人怜惜的妹妹哭哭啼啼的情况下还有能力使用他的脑子,判断出这并不单纯地只是姐妹斗气的戏码,甚至还把这事报给了老太太;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而玉昭的运气也不错。若是当时玉骁只是把她们带去了大太太身边,那么玉昭还真不一定能讨得窦嬷嬷这么好的新嬷嬷,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继续和朱嬷嬷一同住在那个又小又逼仄的兰汀院里两看相厌。因为大太太是当家主母,主管着府中的中馈;掌管中馈象征着府中大大小小一切事物都要过她手,就算现在她在病中,二太太接管了家中的大部分事务,大太太身为家中府内掌权的也需要掌掌眼,而不是一味地把所有事情都甩手掌柜般地甩给二太太——若是收回了朱嬷嬷,那边等于在打二太太的脸,甚至也打了她自己的脸;大太太没必要为了一个无父无母没背景还并不算个美人、以后也不会有多大发展前途的侄女,来得罪儿女双全丈夫健在,并且在未来很有可能得个同自己无多大差别的诰命的弟媳妇。所幸他们刚好遇上大太太去了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别的不说,老太太肯定会移情这一点,君暮还是很确信的。纵使老太太极度不喜欢陶幼容这个儿媳妇,但是儿子毕竟是她疼宠了多年的儿子。玉昭的眉眼间又有着几分玉郅的影子,还和玉郅一样的勤奋练武英姿勃发,只除了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儿——老太太肯定会想起被自己逼得孤身前往边城并在那里战死的儿子,心生感伤悲痛之余,是一定会护着玉昭的。从那时起,君暮对玉昭便更多了些信心和自豪。不愧是他的昭儿,他的小福星。有她在他身边,是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玉昭和玉媺闹将起来,老太太若是一起来了兴善寺,还真不一定会单独偏宠着护着哪个。更何况现在,玉媺显然是错的那个。她不仅蛮横地要违背大太太的安排,还口无遮拦地咒骂了玉昭父母收养的君暮,说她是个丫鬟命——往重了说,这可算得上不敬尊长了。玉昭气得双手握拳,却突然被君暮握住了手。他的手虽然削瘦一些,但却修长有力,比玉昭的手要大上一些。现在玉昭握了拳头,而他又握住了玉昭的手,基本上是把她的整只手都要包裹进自己的手里了。玉昭感受到了他的安抚,紧握的拳头也放松了下来。君暮顺势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玉昭的指缝,与她十指交握。这样的动作,带给了玉昭极大的安全感。就这样,君暮成功安抚了玉昭。君暮的体温偏低,就连他的手上温度也比之平常人要低上一些。现在他握住了玉昭的手,所以玉昭也成功被手上的温度惊醒。她恍若大梦初醒一般看向了君暮,眼底还有些懵懂,似乎只是无意识地将视线转向了他一般。君暮看她这样,也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温暖、柔软、小巧又干燥的手。“大娘子留步。”眼看着玉媺要走,君暮提高声音,唤住了对方。玉媺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有些不耐地看向君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看到她这副不耐烦的样子,君暮倒是并没有生气,甚至还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玉媺看着他,竟然突然觉得有些发冷。“你在傻笑什么?”玉媺想要摆脱这种不妙的感觉,立刻开口嗤道,“本姑娘忙着呢,没空看你傻笑听你废话。”看着玉媺又要走,君暮才终于开了口。“观雪。”他轻声叫道。“君娘子,婢子在。”观雪走上前来,福了福身。“请大娘子站着,听我说话。”他淡淡地开口。观雪应诺一声,挡在了玉媺的面前。玉媺有些气恼,想要绕开观雪,但观雪自小便和玉昭一同练武,而玉媺也就是个骄纵些的大小姐罢了,哪有那么容易被她绕开?更何况看到君暮被人欺负,心有不忿,现在也自动自发跑去帮观雪的香禾也上前去了。被人像是前后包抄一样地限制着行动,玉媺果然开始不安了。她也知道自己刚刚的确是有些出言不逊,但又觉得,这个叫君暮的丫头看着娇娇弱弱的,实际上也的确是个病西施一般的女人,不是玉家人却又偏偏住进了府里,看着就是个狐媚子。与其说是看不上君暮的身份,倒不如时候她在嫉妒君暮。但玉媺骄纵惯了,虽然自知理亏,但绝对不会先行低头。“你有什么要说的?”她高傲地扬起头,哼了一声,“有话快说,本姑娘忙着呢,没空在这儿跟你瞎耽误工夫。”君暮看着她这般傲慢无礼的态度,倒也并没有生气,只是温文地微微一笑。可就是他这一笑,却让玉媺莫名地遍体生寒。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娇弱的在府里蹭吃蹭喝的养女,她竟然突然生出了些害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