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珞愣了,随即兴奋道:“那不是保定府么!”“对啊。”婧沅挑眉道。易州有卫所,当初马匹还是军卫孳牧的时候,必然有草场。况且保定,那可是外祖家啊,这一切都太方便了。宝珞高兴得恨不能马上便出发,她拉着叶婧沅撒娇道:“姐姐,你真是太好了!”叶婧沅抿唇笑了,温婉体贴,可就在眼帘低垂拿瞬,掩住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次日,宝珞便去了北院,想祖母请示要去保定一趟。嵇氏不放心。什么养马,姑娘家的,参与这些干嘛!那些庄子铺子还不够她打理么,非要参合这不靠谱的事,眼下这局势,养马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可宝珞却安慰道,自己不过去看看而已,况且这是保定啊,她先回外祖家,祖母还有何不放心的。说的也是,回来一年了,亲家几次派人来看宝珞,她都没回去过,是该去看看了。嵇氏本想让清北一同随行,可他今年要参加秋闱。江浙水灾;因为不满我朝赏赐,瓦剌虎视眈眈,边境局势紧张;这又赶上秦王欲反,所以本该八月举行的秋闱被推到了九月,眼下已是八月末,清北也没几日准备了。况且这一去,宝珞也不知道何时能回,说不定就要等到年底了。祖母同意了,父亲也没多说什么。如今的他越发地觉得女儿有主意,所以往往以尊重为先,倒是清北,不大乐意了……“眼看我就要科考了,你却走了!”他嘟囔道。宝珞嗤了声。“课业靠你自己,就算我在,能帮你什么?”“你……能监督我啊!”宝珞笑了。“这你放心,监督的事我已经交代给先生了,还有父亲,我告诉他,见到你偷溜出去,就狠狠地打,不用留情!”“姚宝络!你是不是我亲姐!”清北皱眉。“你考上了我就是!”宝珞勾唇道。清北怏怏哼了声。“那你等着吧!”……和祖母商议后,宝珞回了观溪院,把离开后账上的事都交给了柴嬷嬷,她把金钏也留下了,两人一主外一主内,搭配着遇到事也好有个商量的人。陈珪友被她唤来,报过账后,告诉他要离开一段日子,往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柴嬷嬷,若是涉及府内,叮嘱他们直接去找老太太,无需过问西宁侯或是二夫人。都交代好后,赶在九月的头一日,宝珞要启程了。嵇氏提前为她安排好了随行的马车和下人,父亲也派了一队侍卫陪护,于是她带着杜嬷嬷和稼云,一早便离开了侯府,出城去了。虽走得匆忙,宝珞该招呼的也都招呼了,可她偏就忘了一个人……☆、57.冤家汪平正, 立性鲠直,是个节骨乃坚, 宁折不弯之人。审问他必是个麻烦,于是还没被押送到诏狱,锦衣卫们便开始研究起刑具来, 专拣最狠最邪最酷虐无人道的, 跃跃欲试,看他骨头到底硬到几分。然人方从都察院送来, 众人便傻眼了, 前来审问的指挥佥事霍君荣,才一开口,汪平正立刻招认。不仅认下自己狐首两端, 纵容延安侯与外敌联络,还道自己不满今上不义之举, 支持秦王, 助萧元沐造反。生怕自己会受一点刑罚似的,该认的不该认的,汪平正都认了。问什么答什么, 搞得霍君容当即懵住,十八班刑具是一个都没用上。他嗤笑:什么硬骨头,不过是贪生怕死的废物一个!于是不废吹灰之力, 便整理了口供, 直接呈报了皇帝……供词一出, 惊掉了朝堂众臣的下巴, 任谁也不敢相信那个风骨峭峻的首辅竟然这么快便认了罪。不明真相者还道锦衣卫又用何奇招,不禁对诏狱的恐惧再次上升到一个新高度。可能唯一一个安心的,便是叶羡了吧!汪尚书是个聪明人,他到底参透了自己话里的意义,做出了决定。那么,接下来就看皇帝的了……最近紧张这案子,叶羡一直在外,刚松了口气便回到别院,取了一只小奶猫。记得上次和宝珞去餐霞轩吃饭,她本想去马市街买只波斯猫来着,怎奈钱被偷了,又加之后事不断,买猫的事便被搁浅,他今儿想给她个惊喜。他和婧沅打过招呼便要走,却闻她冷道了句:“你心都长到西宁侯府了!”看着带了愠气的姐姐,叶羡笑了,捏了块琥珀糖塞进她嘴里,哄道:“瞧瞧,姐夫不在,我的醋你也吃!”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番莲纹的掐丝珐琅胭脂盒,“这是给你准备的,宫里特地为贵妃调配的,买都买不到。”“你入宫了?”叶羡挑了挑眉梢,没应。婧沅哼了声,打开看看,还真是好东西,于是笑道:“算你还有良心,记得我。”“那是自然,能不惦记姐姐么!”说罢,又要离开。“不用去了,宝珞走了。”叶羡顿足,回身问道:“去哪了?”婧沅捻着胭脂,漫不经心道:“回保定了。”“怎突然回去了,这边才稳定下来,再者清北也要秋闱了啊!”“为了养马的事回的。”叶羡顿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沉静下来,低声问:“姐,是你让她去的吧。”婧沅心登时乱了,不敢看他,故作镇定道:“她几次要问这事,那我就帮她了,怎能说是我让她去的呢。”闻言,叶羡沉默了。空气有点凝,他道了句:“我知道了。”转身离开。婧沅慌了,望着弟弟的背影问:“你去哪?”“喝茶!”……京城距离保定三百多里地,白日加急赶的话,两天便可到。怎奈侯府这位二小姐,晕车,车速提不起来便罢了,隔三差五还得停下来歇歇……其实宝珞也不愿啊,她比谁都急,恨不能长了翅膀飞过去。若是那样,还不用受这颠簸之苦了。一日三歇,下晌日头正高,宝珞又挨不住了,便寻了处茶馆。这是条向南的主路,往来之人不少,茶馆不算冷静,宝珞带着嬷嬷和稼云寻了处僻静的角落,也让随行之人喝口茶,歇歇脚。宝珞胃里一阵翻腾,从锦袋里捏出了颗酸枣,刚要含在口中,竟莫名地想起了叶羡。好像每次出门,只要有他在,他都会给她准备好这些……“又晕车了吗?”对面,忽而有人问了句,幽沉的声音让宝珞的心猛地一缩。似隐隐的期待驱使,她蓦然抬头,愣住了——不过须臾,她便如什么都没瞧见似的,悠然把枣放在口中,继续品着不那么好喝的茶。没得到回应,盛廷琛略显尴尬,他垂眸深吸口气,又问:“你是要去保定?”“是。”宝珞淡应。“我去河间办案,我们顺路……”宝珞轻哼了声,“您是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不在京城戍守,去河间办案?”她嗓音本就甜软动听,再加之提及指挥佥事,惹得茶馆里众人目光投了过来。涉及公事,盛廷琛不便多言。他瞧瞧四周,转了话题问:“怎就你自己?”“这么多人呢,怎么能说就我自己呢。”又是不客气的一句。盛廷琛未怒,想了想,淡定道:“我送你吧。”宝珞冷笑,她想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道:“孤男寡女,不好吧!”“不是有这么多人在么!”他当即接了句。现学现卖啊!宝珞这才睨了他一眼,道了句“谢过,不用了。”便拿帕子掩着吐了枣核,唤随从动身了……马车上,稼云几次挑起车帘,不由得皱眉道:“二小姐,这都一个时辰了,世子爷还在后面跟着呢。”女主看都懒得看,阖目靠在引枕上哼道:“随便,愿意跟就跟着吧!咱走咱的,不用理他。”说着,她眉心越拢越深。瞧着她苍白的小脸,杜嬷嬷知道她又难受了,于是看了看天,道:“车夫说前面有个官驿,咱早点到,今晚就在那落脚吧。”宝珞叹了口气,点头应了。本朝官驿,接待的都是往来的官员,环境雅致,清静且不杂乱,对于只身在外的宝珞而言,为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可无奈的是,正是因为此驿站为官所设,没有官府“文引”,任她是西宁侯的女儿,也恕不接待——这就尴尬了。往前倒是也有客栈,可宝珞实在坐不住车了,况且论安全性,还是这里合适。杜嬷嬷好言与驿丞商量,求他通融,驿丞也为难。毕竟是侯府千金,他也不敢怠慢,陪笑解释道:“便是我想留您也留不得啊,这秋季考察,入京的官员多着呀,就剩二楼一间空房,还刚刚被人定下了。”定下了?打他们进来,便没瞧见有人来啊。“谁定的?”宝珞忍不住问的声。“我。”门口,盛廷琛应道。对啊,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宝珞暗哼,淡然道:“算了,我们再找便是了。”说罢,起身要走。盛廷琛拦住。“你折腾不起了,住我房间吧,我再寻他处。”宝珞笑不上眼,揖礼道:“不敢劳烦,谢世子爷了。嬷嬷,咱走吧。”“宝珞!”盛廷琛喊住她。他剑眉隆起,好看的棱角紧绷,便是凌厉起来也不减俊秀半分。这应该就是他平日里对原身最常见的表情吧,他似叹似嗔道:“你非要和我置气吗?”“我何尝与您置气了。无功不受禄,我凭什么占您的房间,传出去免不了又要惹闲话了。”“闲话?”盛廷琛哼声,垂眸盯着她道,“远了不说,京城里谁不知道你是我未婚妻!”说罢,他瞥了眼驿丞,驿丞连忙点头,随即觉得不对又摇摇头。“未婚妻?”宝珞也哼了声,仰头瞪着她,“咱就往远了说,这北直隶谁不知道我甩了你!”说着,他瞟了眼驿丞,驿丞点头,无奈又摇了摇头。盛廷琛气得哑口,还没谁让他这么伤脑筋过,他喝了声:“不住便不住,你自己找去吧!”“好。”宝珞婉笑,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甜如蜜,看得盛廷琛心晃。笑得如此开心,她非要气死自己不可么!盛廷琛扭头便走,可才到了穿堂,他一个转身又冲了回来,攥住她的胳膊便朝穿堂去。宝珞惊得没反应过来,过了穿堂才挣扎道:“你干什么!”他不应声,闷着头往楼上拉她。“盛廷琛,你放开我!”宝珞连捶带搡地挣扎,方想扇他一巴掌,却被他攥住了手腕,他凝眉道了句:“就不能跟你好好说话!”于是胳膊一伸,将她拦腰夹住,提起来便往楼上去。杜嬷嬷都吓呆了,宝珞扯着嗓子大喊,招来众人围观。盛廷琛哪这般冲动过,窘着脸道:“豁出去不要这张脸了!”宝珞生气,狠锤他道:“丢脸的是你还是我啊!你放我下来!”盛廷琛出生武勋,自幼体魄便好,宝珞哪扭得过她,眼看着自己护卫都被他带的人拦住了,她泄气了。然就在此刻,也不知发生何事,盛廷琛脚步突然停住,宝珞趁这空档赶紧挣脱下来,却依旧没能逃得了他攥着自己的手。她掰着他,只闻对面有人道了句:“盛廷琛,你便是这般对表姐吗?”☆、58.眼力“你怎么在这!”盛廷琛凌然问。“师兄在, 我便不能在吗?”叶羡下颌微抬,悠然应道。“你不是去山西了?”叶羡挑眉。“师兄消息灵通啊, 我回来了!”说着, 他望向宝珞,柔柔一笑。这一笑,使她怫然的脸云开雨霁,连眸色都亮了,眨星辰似的大眼睛也问了句:“你怎么来了?”叶羡淡笑,撩着慵然的尾音, 挑声道:“我来给你送这个。”说着,他从怀里托出了一只小奶猫。那小猫蜷着身子, 不过他一只巴掌大, 许是在他怀里待得太过温暖安逸, 它小眼睛甚至都没张开, 唯是憨憨地挠了挠小爪子。看到那白绒绒的一团,宝珞心都化了, 这不正是她看中的那只小波斯猫吗!“你买下了?”宝珞惊问。“早便买下了,只可惜我回来你却不见了。”叶羡鼻尖轻哼了声, “表姐走了也不打个招呼。”“你不是没在么!再说我走得急。”她讪笑解释, 又问,“你跟过来不会就是为了送它吧?”叶羡品味着点了点头。“你这么想也行。”宝珞嫣笑, 方要上前去接猫, 却发现手还被盛廷琛攥着, 她转头喝道:“你撒开!”盛廷琛纹丝不动。叶羡上前, 盯着他的手,泠泠道:“该放开了吧。”“你少管闲事!”盛廷琛怒道。叶羡轻笑。“恕难从命,况且我管的也不是闲事吧,光天化日,师兄就这么……抢人?”“她是我未婚妻,何谈‘抢’?”“我不是你未婚妻!”宝珞依旧挣脱着,叶羡却递了个眼神过去。她怔了一瞬,立刻会意,趁着盛廷琛不备,扬手便扇了盛廷琛一巴掌,厉喝道:“盛廷琛,你能不能尊重些我!”盛廷琛愣住。接着,宝珞手再次扬起,他下意识伸手去拦,却被叶羡一把按住了。他没想到叶羡手劲极大,他甩不开,而另一只手又攥着宝珞。眼看着宝珞的手朝他扇来,他蓦地松开了她,伸手去截。岂止她不过是个虚晃,手还没碰到他便收了回来,转而踢了他一脚,趁他“嘶”声之际,连连后退,逃离了他身边。他还要去捉她,却被叶羡用力扯住,贴在他耳边低声道了句:“看来一个巴掌都比她重要,你还敢继续追她!”这话一语双关,盛廷琛僵住,窘怒之下回身对叶羡出手,招招不留情,却屡屡都被他躲开了。见他们动手,盛廷琛属下跟了上来,却被一排身着黑色曳撒,手持雁翎刀的护卫截住。这架势,非王侯不能有。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驿丞怕了,这若在自己的地界闹起来可就糟了。于是赶紧劝阻,言道一定给几人争取房间,万不要再闹了。叶羡闻言淡笑,傲然睨着盛廷琛,对宝珞道:“表姐,咱走吧!”“哪去?”宝珞问。“这是官驿,容不得咱这无官无职的!表姐委屈会儿,咱去涿州,我给你定个天字房,千金一晚,还不抵这?”“好啊!”宝珞欢声道。方迈步,发现脚踝隐隐作痛,应是刚刚躲盛廷琛的时候崴到了。不过她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叶羡身边,瞟着一众人笑道,“千金啊!还真是没钱解决不了的事,我就喜欢俗的地方。表弟,走起!”瞧着她明艳的小脸,叶羡勾唇点头,眼底一片柔和。接着,措不及防,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她和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坦坦荡荡,挺拔着脊背昂首出去了……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盛廷琛心一沉到底。他看了看自己松开她的那只手,凉苦冷笑。他悔啊……叶羡将宝珞抱上了马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行,他也跟了进来。宝珞刚要指责,他把那只小猫递了过来,宝珞疼爱地搂在怀里,搔着它的头,这会儿什么气都没了。“没看出来,你还有点身手呢!”她乜着他道。叶羡得意。“我好歹也是武勋世家。”宝珞笑了。她现在越发地觉得他不简单,不过十七岁,瞧着似个纨绔,实则性子沉稳极了,处事不惊,还颇有威势,全然不似个少年……怎会有人性子这般呢……想着想着,她突然敛容,再次问道:“你到底来干嘛?”“同窗约我去保定喝茶。”他佻笑道。☆、外祖等候备饭时, 宝珞陪外祖母聊天。宁氏问到了她退婚的事,宝珞一五一十道了来。她以为外祖母会数落, 却不料宁氏听罢后,道了句,“退得好!”难得宁氏是唯一支持她决定的,宝珞好不安慰, 心里一暖, 话也止不住了,便将接下来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都讲给了外祖母听……提到母亲和罗氏的事, 宁氏这才知道女儿身亡的真相, 强忍着泪水恨得直咬牙,切齿道:“罗氏的祖父,是你外祖父的堂叔,当年分家, 他们一支去了山东, 早便没了往来,后来罗氏父亲做生意赔了, 走投无路才投奔的你外祖父,还把女儿寄养在咱们家。小时候,罗氏整日跟在你母亲身后, 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我们都觉得很招人喜欢,可谁知长大了会是这般蛇蝎心肠!她害了我女儿,我真悔当初收留她!我简直就是给樗瑜养了条毒蛇!”“祖母别这样, 谁能预知往后,怪也怪罗氏。不过她已受到惩罚,杀人通奸,罪证落实,她过不了秋后了。”“可死一百个她,也换不回我的樗瑜了!”宁氏眼泪还是含不住了,落了下来。宝珞给她抹泪,又想起了当初罗氏和父亲初遇的事,问及。宁氏道:“罗氏整日跟在你母亲身后,怎么可能单独遇到你父亲。当年是你母亲带着她出去踏青,才偶遇如晦,是你母亲将他带回来的!咱裴府又不贪图什么,何必向老侯爷撒谎,再者这事你父亲也清楚啊。”“我猜测也是,看来真的是罗氏执念太深,妒忌母亲,一心想要成为她,把自己都给洗脑了。”正感叹着,裴府大爷和大夫人回了。二人听闻宝珞来了,换了衣裳便直奔东跨院。大舅父裴客卿子承父业,自幼从商,经过这么多年历练,已经全然接手了裴府。他和夫人李氏育有一子两女,儿子裴岳进士出身,原在怀柔任知县,后因政绩斐然,提拔去了两广。这一去,几年也回不了一次。不过大女儿裴苑还好,就嫁给了保定府知府的长子,女婿人不错,也在备考春闱。二女儿裴瑶今年才十四,和清北同岁。宝珞还有一个小舅舅,只大她一轮。外祖父本想培养他读书,怎奈他也好经商,更喜满天下地跑,常年不在家。他性子开朗是个做生意的料,可同样不羁的一面也让人头疼,三十岁了还不成亲,养了个外室,儿子都五岁了,也不肯让人家入门……李氏一见外甥女便迎了上来,亦嗔亦喜道:“哎呦,你这孩子,见一次可真不容易,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你知道府上多惦记你,往后嫁人了哪还有这自由。”话一出口,李氏悔了,外甥女退婚的事她有所耳闻,于是掩了话道,“早知道你今儿来啊,我便不去看你表姐了。”这八年里,李氏没少照顾宝珞,当女儿疼着,所以宝珞和姐妹们关系也亲密。她问道:“表姐可好?”“好啊,你表姐啊,有孕了!”“真的?”宝珞好不开心,这可是大喜。她正想着何时去见见她,却闻有人在她身后唤了声,“表姐!”宝珞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小姑娘笑眯眯地盯着她,圆圆的小脸极招人喜欢,这便是自己的表妹,裴瑶。“你个小东西,来了便吓我。”宝珞笑嗔道。裴瑶撇嘴,小脸可爱极了,哼道:“母亲说得是,你回京便把我们忘了!就该吓吓你!”小姐妹挽手笑着,好不开心,便是一旁的叶羡也跟着会心笑了。他在西宁侯府,可从来没见宝珞这般放松过地笑过,到底是遇到了真正的亲人吧。宝珞也瞧见了他,便向亲人介绍,大伙竟还都记得他。问候过,晚饭也布好了,众人入席,宝珞这才发现不对,左右寻着,问道:“外祖父呢?”这一问,大伙神情略僵,望着勉强而笑的外祖母,宝珞有种不好的预感!正恐慌于如何去问,就在这时,老太爷裴延亭来了——老太爷今年六十有五,武宗在位时曾任过武将,后因受伤,家中产业需人接手,便辞官回了保定。他生得魁梧,因终年习武,即便年岁大了,腰身依旧笔直,所以宝珞印象里他是个威严但不失慈爱的外祖父,她总是喜欢在他身边撒娇。然眼前这个“老头子”,怎么瞧都没了往昔的锐利和霸气,背没那么直了,神情也松缓下来,尤其那双眼,宝珞总摸不清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宝珞看得纳罕,而老爷子一眼搭上她,眸光闪烁,脸色登时亮了。他不可思议地指着她走过来,激动道:“女儿啊,你回来了?”宝珞愣住,木然解释道:“外祖父,是我,宝珞啊!”老爷子怔了一瞬,目光再次恍惚,随即见到她身边的叶羡,神色一厉,横眉冷喝道:“你待我女儿不好,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说着,一巴掌抡了上去。叶羡不便躲,只得受着,可他低估了老爷子的手劲,这一掌下去,啪的一声响彻正堂。听着都疼啊——瞧着不以为惊的众人,宝珞看了眼外祖母。宁氏无奈叹声,上前拉着外祖父解释,奈何他认准了宝珞便是樗瑜,情绪激动,宁氏没办法,只得牵着他坐在自己身边,哄孩子似的道:“好好好,是樗瑜。老头,你女儿回来了,多高兴的事,咱不闹,不闹……”“他欺负樗瑜!”外祖父一改凌厉,满面委屈地指着叶羡,撒娇似的道。祖母抚着他起伏的胸口,抱着他劝道。“他改悔了,这不是陪樗瑜来看你了,大伙都惦记你呢!还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点心……”说着,她夹了块点心去喂他。老太爷终于笑了,像个孩子似的咬了一口,朝宁氏贴近。二人瞧着亲昵,可看得宝珞鼻子酸溜溜的。他明白外祖父怎么了,心里好不凉苦。而外祖父却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捏着糕点问道:“宝珞呢?”宝珞方要开口,被外祖母按住,宁氏道:“她和苑姐儿到花园玩去了。”“不能乱跑,园林有蛇!”老爷子忧心一句,唤起了宝珞的记忆,印象里她好像是被蛇咬过,不过那是四五岁时候的事了。老爷子不放心,非要去园林看看不可,临走还夹了好些点心抱在手帕里,喃喃着“给宝珞多吃些……”说罢,兴匆匆地走了。看到这慕,宝珞眼泪再含不住了,低头默默落了两颗。桌下,一只温热的大掌在覆了过来,拍了拍她安放在膝头的手。她心一紧,只见叶羡安慰地对她柔柔一笑。“你走之前便有些迹象了,不过没大注意……这一年越发地严重了,有时好人一样,有时便记不得人了……”宁氏叹了声,不过转而又笑了。“没事,糊涂是糊涂了些,身子骨可好呢,你不必担心。”宝珞含笑点头,可攥着裙子的手越发地紧了,叶羡感觉得到她的隐忍,于是温暖的掌心将她的手团团包住。她没抵触,反而攥紧了他探进她拳心的指尖,寻一方慰藉……叶羡握着她的手始终没动,对面裴瑶瞧出什么,小眉头微蹙,关切道:“叶少爷,您没事吧。我祖父力气有点大……”她以为他被拍疼了。叶羡微笑,淡应:“谢小姐关系,我无碍。”用过晚饭,宝珞跟着宁氏去看了外祖父。老爷子依旧糊涂着,宁氏反复解释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姑娘不是女儿是外孙女,可清明没维持多久,转头又把她忘了。宝珞忧心,她清楚这个病,便是放在她来的那个时代,也是无药可医的。然老夫人安慰她,道老太爷年轻在战场受伤,头部重创,差点人都回不来了,而身上落下的病何至于此,他常年习武也是为强身健体,能康健地走到今日,他们都满足了。眼下,他们能想得开便是最好。宝珞与外祖母聊了些护理的问题,祖孙许久不见,宁氏本想留她陪自己睡,可奈何老爷子不行,她只得让外孙女回去休息了。宝珞笑着点头,退下了。虽她回了京城,但往昔的房间裴府还给她留着,就在东跨院后的晚樱阁,据说母亲出嫁前,便住在这。杜嬷嬷已经拾掇好房间,等着小姐了,宝珞一入门她便伺候洗漱,直到都结束了,她望着对镜搽脂的宝珞,满脸的郁色。“嬷嬷,出什么事了吗?”宝珞看着镜中的她问道。杜嬷嬷迟疑,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小姐,今儿晚饭时候,我瞧见你和叶小少爷……”宝珞懂了,吃饭时,她就在自己身后伺候着,想必她都看见了。“你想说他握我的手吗?”嬷嬷点头。宝珞笑了。“他只是安慰我罢了。”“安慰也不该这般啊!”杜嬷嬷叹声,“还有这两日,太亲近了,他给你揉脚,还抱你上下车……”宝珞转身,盯着她道:“那不然呢?我脚伤了,他帮我不该吗?”这话说出来,她也有点心虚。她是伤了,可并不重,也不大影响走路……她想想又转了回去,轻声道了句“嬷嬷想多了”,便继续搽着润肤膏。杜嬷嬷不甘心。她是太关心小姐了,不想她再吃亏。“二小姐,我知道你们自小关系好,如姐弟,可毕竟你们不是啊!这若让外人看来,该如何想?这流言蜚语的厉害,您不是没尝过!”宝珞沉默,嬷嬷继续道,“我不是说叶小少爷不好,您们若有情,能成一对也好。可……您知道二夫人的意思,她有意撮合四小姐和他。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二夫人可是他亲姨母,与叶夫人那是近水楼台,到时候若闪了你,咱得不偿失啊。”“谁说我与他有情,谁说我要嫁他了?”宝珞颦眉道。“您也知道他名声在外,若没情,更不该和他走那么近了。”杜嬷嬷叹。其实这些隐匿的感觉,在宝珞心里都有,只是没捅破这层窗户纸。眼下搬上台面细思,她心有点乱了。见嬷嬷还欲说什么,她摆了摆手,不叫她说了。然此刻,稼云突然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是裴瑶。小丫头一进门便瞧着势头不对,表姐和嬷嬷相对,气氛颇是微妙。她咧了咧嘴,试探道:“我可是来的不是时候?”宝珞笑了,拉她过来。“谁说的,正想你呢!”裴瑶嘻嘻笑了,也挽着她道,“表姐,你都不知道你走以后我多想你。”说着,便絮絮诉说起她走以后发生的种种事。宝珞静静听着,一直到小丫头没得话说了,又转头开始询问她京城的事,西宁侯府的事。宝珞一一答着,却从这没头没尾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睨着眼前的小表妹,佻声道:“表妹有话便直说吧,不说我可睡了啊!”说着,作势便要上床。裴瑶急得一把拉住了她,脸瞬间红了,拿出了一只小瓷瓶,娇滴滴道:“我瞧着祖父今儿下手挺重的,许叶少爷是伤到了,所以……所以拿了瓶药给他……请表姐送去。”话一出,配着小姑娘情难自已的表情,宝珞明白了,却没多言。唯是接下了药笑道,“那我先替叶羡谢谢你了。”裴瑶欢快地道了声“谢谢!”便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表姐。宝珞被她看得直懵,恍然大悟后,无奈摇头,哭笑不得道:“好好好,我去,我现在就去送。”受人之托,宝珞只得披了件衣服,拿着药去了。叶羡宿在东跨院客房,宝珞经过与东跨院相接的角门时,忽而听到游廊拐角处有低低的絮语声,她忐忑靠近,发现角落里竟蹲了两个人。那两人背对着她,好似在商议什么……“女婿啊,你确定这是同山烧?”☆、60 女婿“是啊, 不信您尝尝,我给您倒一杯!”两人叨咕着, 只听瓶杯叮叮碰触声响起,宝珞大喝了声。“叶羡!我祖父不能喝酒!”这一嗓子,吓了二人一跳,同时转头, 速度太急两人脑袋撞到了一起, 险些没坐在地上。瞧着狼狈的二人,宝珞没忍住, “噗”地笑了。裴老爷子不干了, 揉了揉脑袋呵斥道:“都嫁人了,还这么一惊一乍的!小心哪日你夫君不要你!”说着,瞪了眼叶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