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薄薄的红唇轻动,含笑唤了声,“宝珞……”哎呀呀呀——宝珞瞬间回神,在心底暗叫了声。怎么又想到他了,自己真是不长记性,这些日子他连个音讯都不传,自己凭什么还要去想他!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恼的,宝珞小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她抬起笔就要把那两个字划掉,却闻不知从哪传来“嗵”的一声。她吓了一跳,呆愣愣地环视着暖阁。本来站在门外的丫鬟不见了,镂雕房门突然透过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谁?谁在那?”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宝珞一颗激动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可就在那人跨进的一瞬,她心沉似水。“怎么是你?”她收回目光淡淡问了句。盛廷琛察觉到她表情变化的那一瞬,眉心不由得皱了皱。“让你失望了?”宝珞哼笑了声,倒是没客气。“是。”盛廷琛怔了下,尴尬解释:“我听闻侯爷的事一直很担心,所以趁今日不当值来看看你。下人在观溪院没找到你,祖母就让我来百花园了。”“这老太太,还真是不死心啊。”宝珞低低咕哝了句。“什么?”盛廷琛没听清,问。“没什么。”宝珞应声,对着他补言道,“虽然我们两家是世交,可毕竟没过分亲近的关系,你唤她祖母不合适吧,还是唤老夫人吧。”她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急着和自己撇开关系啊。“宝珞,这一次我不会在错过你了,这声祖母我是早晚都要叫的。”宝珞睨了他一眼。“可以啊,反正西宁侯府的姑娘也不止我一个,随便。”“宝珞!”盛廷琛唤了声,“难道你还在等他?这段日子他一点音讯没有,西宁侯府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连个面都不露,他……”“嗵”——方才响起的声音又来了,宝珞惊住。刚刚她还以为是盛廷琛发出来的,这会儿细听竟然是从靠西窗的屏风后传来的!“我露不露面,需要告诉你吗?”☆、无恙第94章“叶羡, 你怎么在这!”盛廷琛惊愕问。叶羡淡然看了他一眼, 没应声,而是径直地朝宝珞走了过去。这距离不过几步之遥, 可每一步都似踩在宝珞的心上, 宝珞心紧得发疼,一肚子的怨气恨不能立刻就朝他发出来。问问他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何这些天一直不联系自己, 不露面就算了,怎偏连个信都不给……怨气一层泛着一层地往上涌,可当真相对而视,她在他眼底看到的只有无限的温柔,柔得像花房里醉人的花香, 搅得宝珞心都乱了, 怨气不知道为何都逃到了哪去,她溺在他清澈的眼神中不想出来了。可不想出来还是得出来, 她目光被他微乱的鬓发引去, 难得见他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想来是急着跑来吧,还偏就要跳窗子。难不成真是跳窗跳出习惯了!宝珞没忍住, 竟“噗”地一声笑了。叶羡歪了歪头,笑影更深了,想看个孩子似的满眼的宠溺。“你就不能走个正门么,又没人拦着你。”说着,宝珞伸出手捋了捋他的鬓角, 可捋了这边那边便显得不熨帖了,她抬起两只手同时帮他打理。他太高了,怎么每次一段日子不见都觉得他又长了呢。宝珞努了努唇,叶羡当即明白,两手撑在膝盖上扎马步似的弯下腰,配合她的高度。且不说半蹲有多累,这么风光霁月的一个翩翩少年,如此不顾形象地任她摆弄着,眼中的满足都快溢出来了。“好了!”宝珞理好了他的鬓发,捧着他脸端详,掌心里白玉似的脸庞美得简直不像话,明明是凉丝丝的肌肤却烫得她掌心发热,猛地收回了手。她是收回去了,可他的动作还保持着。“好了吗?”他问,眼眸向上瞟,看了看自己额前的一缕发丝,“我觉得这还需要在理一下。”宝珞才不上当,对着撒娇的他鼻间轻哼了声。她还没说要原谅他呢!瞧着她傲娇的小表情,叶羡缓缓直身,眼中的温柔瞬间蔓延整张脸,他勾唇,修长的手指在她耳垂上捏了捏,刚要开口问她什么,对面人奈不住了。此刻的盛廷琛脸色苍白,阴得很。“叶羡,你适可而止。”他话一出,叶羡这才转头看向他,眼中柔情霎时消散,转而取代的是自信的冷漠。“世子爷,这话应该我说吧。”他唇角悠然地挑了挑,却不带半分笑意。“适可而止的应该是你把,都到如今了,我不明白你就竟还想闹哪出。宝珞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她不会嫁你的,她要嫁的是我……”“我可没说要——”宝珞反驳,然叶羡一个眼神挑过来,“嫁你”两字如何都没吐出口。她不服气地哼了哼,而叶羡却满眼的得意,柔声说了句,“乖。”这声音酥得宝珞心噼里啪啦地碎掉了,又窘又羞,脸红得像花房里盛开的牡丹。这一幕再次刺激了盛廷琛,他脸色沉得发黑。不止是脸,他连心都一样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输了,只是他不肯承认抱着一丝侥幸罢了,但眼前这一幕幕把他的侥幸一点点敲碎,碎的还有他的自尊。他承认自己输了,但他不会就这么甘心的……“宝珞,我说到的一定会做到,你我娶定了!”盛廷琛句句铿锵,一字一顿道。说罢,转身推门离开了。他一走,宝珞默默叹了声,又回到了小几前。她刚一坐下,立即发现了什么,伸开双臂陡地扑向了面前的小几,盖住了她刚刚写字的那张草纸。瞧着她慌张的模样,叶羡忍俊不禁。“别掩了,我都瞧见了。”宝珞拧着小眉心仰头看向他。“你什么时候看见的?眼神怎么这么快……”说着,她不好意思的直起了身子,眼前缺了一笔的“叶羡”二字再次暴露出来。“啊~原来写的是我的名字啊!”叶羡挑着酥酥的尾音笑着道了句。“原来这么想我么。”宝珞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气得把纸揉成团朝他扔了过去。叶羡手一抬就接住了纸团。他含笑展开,默默在小几上铺平,再次放在了宝珞的面前,拿起了宝珞刚刚用的那支笔塞进了她手里。“还差一笔呢……”他跪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轻道,握着她手写完了最后一笔……二人贴近,温濡的气息撩得宝珞耳朵痒痒的,连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可她却故作怨意地带着他的手在叶羡上面划了一笔。一笔勾掉——“干嘛勾掉?”叶羡低头看着怀里人问。“你都把我忘了,我还留着你作甚。”呵,这是闹情绪了。不过这情绪闹的,叶羡莫名地开心。“怪我,这么久没来见你,连个消息也没有。”“你还知道。”宝珞嘟囔。叶羡放下笔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任她如何挣也不肯撒手。“我最近真的是太忙了……”“忙?”宝珞不忿地仰头盯着他,“忙什么?别告诉我你忙科举!”“就是啊。”“呵呵,我才不信,你能静下心来备考才怪。”叶羡笑了,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睫毛像缀了阳光一眼撩得人心暖。“当然要精心准备了,若是考不上状元怎么办,你可是说要嫁给状元的!”他还敢揶揄自己。宝珞掐了他胳膊一下,“等你考上状元,那我这辈子算是不用嫁了!”“表姐这么盼着嫁我啊?”“叶羡!”宝珞气得喊了声,可娇滴滴的声音怎么都听不出半分威势,更似撒娇。不过叶羡知道她的“气”从何而来,是“思念”,亦如他思念她……“放心,等春闱一过,我必娶你。”宝珞僵住,掰着他胳膊的手渐渐松开。她终于听到她最想听的话。这一句,如春风拂过,将她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可又瞬间让一个现实冰封——“只怕不行,我父亲他……”“不必担心。”他拉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温暖的掌心里,头埋在她颈窝笃定地道了句,“西宁侯他,无恙……”☆、春闱不知道叶羡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他没有多说, 宝珞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这消息她也只告诉了祖母一人。果不其然, 就在春闱的前三天, 西北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祁将军不仅带兵一举歼灭瓦剌大军,并直捣草原腹地打敌方个措手不及。而最惊人的是, 此次战役的运筹帷幄之人,竟然是西宁侯——朝廷上乱了起来。原来西宁侯没有遇难,他不是失踪了吗?为何第一场作战会让他去还没弄清楚,怎地这一次指挥的人竟然是他?他通悉兵书是众所周知的,可毕竟论经验他远不及祁衡啊。而且这一次也胜得太顺利些了, 抵挡侵扰边疆的瓦剌就很不易了, 居然还能直到腹地——要知道一旦进了草原,我朝军队可是一点优势都没有的。整件事是扑朔迷离。不过对皇帝来说, 能抵御外敌这毕竟是喜事, 毕竟辽宁、西南的战事也不曾获一丝让人振奋的消息。于是压在京城上方的阴霾总算是散了,准备科考的各个衙署也稍稍提起了些精神来。父亲安然无恙宝珞早知便也没那么惊讶,不过大胜一场惊喜倒是有, 可惊喜之后,她是慢慢的惊忧啊——因为听婧沅说,叶羡已经好些天不见人影了,眼看着大后日就要考试了,他也不晓得溜到哪里去了, 就算全家没指望他一定要进入一甲二甲,哪怕混个等同进士也成啊,就算这个期望也过高的话,好歹也得尝试一下为三年后做准备啊,家里就这么一个从文的,对他期望还是很高的。听她这么说宝珞越发地急了,不仅是因为叶羡不见踪影,更吓人的是……她都没想到淮阴侯府如此重视这位三少爷,往后只怕自己这儿媳不好当啊!想到这,宝珞的脸突然红了,不可思议地僵住。自己怎么会想到这,就好像自己真的要嫁他似的,淮阴侯府连亲都没提,凭什么嫁他。可是……她不嫁他又能嫁谁呢?宝珞想了想。好似除了他,她真的谁都不想嫁。而且在他们心里,他们差得不过就是那些繁复的仪式而已……“叶羡啊,你一定不要辜负大家的希望,也不要辜负我。”一直到考试当日,叶羡都没在众人面前出现,恍若此人从世上消失了一般,吓得魏国公世子一直不敢告诉婧沅,怕她着急动了胎气。还是在礼部的二爷姚如昀托人留心考场,这才发现他的考位并没有空,他去考试了,只是来得太迟险些没进不去考场。他也真够可以了。春闱考场,考生一关就是七天六夜,这段时间他们是吃住都在考场的小隔间里,所以一场考试下来,不扒层皮也得瘦脱相。会试最后一天,宝珞在房里纠结了许久,她很想去考场迎他,可想想自己又能以何身份去呢?他们连亲都没订,跟没血缘关系,就这么去了是名不正言不顺啊。除非婧沅作为姐姐去给弟弟洗尘,她作为婧沅的陪同出现。可问题是婧沅都孕身八月了,本来因为当初惊吓就胎象不稳,谁敢让她出门。要看离考试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宝珞心跳得也越来越快,急得手心都冒汗了。想想都觉得可笑,自己一向我行我素地,怎么偏就被这么点小事难住了。一旦牵扯上他,她总是乱了心绪。自己就去了又如何,管他们如何说如何评议,当初的“姚宝络”都敢大胆去追盛廷琛,自己如何不敢去迎叶羡,反正名声在外了,还在乎这些作甚。她在乎的,是他出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她要让他知道自己在等他……宝珞想好就出门了,只偷偷带了稼云一人,可才走到观溪院和前院相通的游廊里,就发现自己把给叶羡准备的点心落下了,那是她今早上特地嘱咐嬷嬷准备的,专门捡寓意好的糕点做的。方才太过匆忙了,她和稼云两人都慌里慌张的,只想着以何借口溜出去,把这事给忘了。稼云腿脚快,她先回去取了。宝珞在游廊里等她,然等了半刻钟也不见她回来。在晚就迎不着人了,宝珞急得往回返,刚走到观溪院二门就看见稼云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小姐,糟了,糟了!”稼云的呼声让宝珞愣住,登时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怎么了?”“糕点,糕点啊……”平日里伶牙俐齿的稼云慌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囫囵了几句就扯着宝珞往房里去。她越是这样,宝珞越是纳罕,一面跟着她走一面镇定问:“到底怎么了?糕点怎么了?”“您看看就知道了。”稼云吐了句就将她拉进了稍间。宝珞环视房间,只见糕点就在她房里的八仙桌上放着,三层的漆木食盒都被打开了,铺了一桌子。她两步走过去一瞧,金乳酥和杏花糕竟然都被人咬了一口。那人应该是先吃的金乳酥又咬得杏花糕,杏花糕的花瓣上还粘着黄灿灿的酥渣——宝珞盯着那牙印呆住了,久久都没反应过来。“谁干的?”她开口问。稼云没应声。宝珞是真的气了。“到底谁干的!”她猛地回头问,可身后哪还有人,只瞧见稍间的门缝里闪过个身影,稼云竟然自己跑出去把门掩上了。宝珞下意识朝门口追去,还没迈出步,腰间突然被什么圈住,一个力势将她拉了回来,使得毫无防备的她结结实实地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她背疼得“哎呀”一声,接着一股温热濡湿的气息撩在了她耳边,痒得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却被身后人抱得更紧了。“我咬的……”醇朗低沉的声音响起,竟比方才的气息还要热,烫的宝珞心猛然一颤,一束束电流在体内流窜,她指尖都麻了……可是——“叶羡!你怎么在这?!”宝珞头还没扭过来便大喊了一声。“我来看你啊。”身后人低低笑道。“可时辰还没到,你现在应该在考场啊!”“我答完了。”答完了……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还真信,但是叶羡……他绝对是那种写了名字就敢交卷的人!“叶羡,你简直是胡闹!”宝珞掰着他手要挣开,可他就是抱紧了不肯撒开,淡笑地将下巴抵在她肩头,歪着脑袋盯着她晕红的耳朵。她耳朵真小,精致得像个艺术品,白皙得在阳光下竟然是透明的,他甚至看得见上面柔柔的小绒毛,勾得他心里痒痒的,那股子思念挨不住了,他凑上去咬了一口。“呀!!!”宝珞惊叫了声。他咬得不疼,就是吓了她一跳。“叶羡,你干嘛!你快放开我。”叶羡笑得更肆意了,不过还是放开了她。宝珞转身,愣住。她知道会试过程很痛苦,可当真看到面前人憔悴的模样,她眼圈都红了。这还是自己那个芝兰玉树风度翩翩的少年么?他两颊微陷显得整个人极其消瘦,尤其是那双眼,眼窝深凹,眼眸尽是通红的血丝。他本就如雕刻般的轮廓越发地硬朗了,清俊白皙的脸上还冒出了些淡淡的胡茬,虽然疲惫,却让他透着男人的气息。他果然不是自己那个“会撒娇”的大男孩了,他是个男人了。看到他这样宝珞方才的问题哪还顾得上问,拉着他要他坐下。“饿了吗?”她问,目光瞟见八仙桌上的糕点,赶紧端到了他面前,拿起一块便喂给他。“再吃点?”叶羡看看她指尖捻起的糕点,又看看她那双莹莹双眸,就着她手咬了一口点心。牙齿不小心咬到了她的指尖,可她也不在意了,另一只手托着他下巴上继续喂他,一脸的焦急。像被火舌舔了一般,叶羡那颗饱经风霜的心登时燃了起来。他就知道自己来看她是对的,这天下没有不负相思更幸福的事了,他心里的满足都快溢出来了。他很想告诉她,这些天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得入骨入髓……他目光锁在她脸上一般,炙热滚烫,烫得宝珞脸不由得又红了。“怎,怎么了?不好吃吗?你是不是太累了?”“有点累。”他沉声道,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可不是累,看他那黑眼圈都知道了,这几日定是没休息好。“那要不要通知魏国公府?不,我还是让人直接你把你送回去吧,你回去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太累了……”他打断了她,轻声道。“嗯?”她没听清,“什么?”“太累了,走不动了,也不想动了。”他淡淡一笑,还没待宝珞反应过来,直接起身躺在了一边的罗汉床上,合衣闭上了眼睛。他是打算在这休息吗?宝珞慌了。“叶羡,你别睡这啊!你是不是连家都没回呢!”他左唇角一扬,似有似无地嗯了声。“这不行啊!”睡这算怎么个事!家里人都大半个月没见着他人影了,这会儿可算会试结束了,他不先回家报个信不说,还要在自己这休息,传出去让人如何看。宝珞想要去拉他起来,刚一靠近便惊讶地发觉,他唇角虽含笑意可眉心却始终不展,笼着抹愁绪似的,紧得让人心疼。他应该是真的太累了,这种累绝非七天六夜的会试给他带来的,宝珞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个念头:他消失的那些天到底做什么去了……宝珞站在原地看着他,久久未动,房中安静得不得了。叶羡缓缓睁开那双疲惫的眼,就在对上她的那刻,他又笑了,墨眸如水,漾着醉人的温柔……“过来!”他淡淡唤了声。宝珞脑袋一片空白,可脚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就在她走到床边的那刻,他伸臂将她拉了过来,搂在了怀里。宝珞没躲,乖得像只小兔子任他抱着。“睡一会,就一会儿……”他反反复复说着,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总之声音越来越淡,淡得最后只剩下他的均匀的呼吸声。宝珞就蜷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生怕呼吸重了都会扰了他休息。可奇怪的是,虽心中有万分顾忌忧虑,这一刻宝珞异常地平静,安宁得恍若世界停在了这一刻。睡吧。她心里默默念着,亲了亲他胸口的衣襟,也缓缓阖上了眼……☆、放榜夕阳把稍间染成了橘红, 宝珞才幽幽睁开眼睛, 光线透过幔帐暧昧氤氲,她这才发现自己正睡在了架子床上。她立刻坐了起来朝对面的罗汉床上看过去, 而那里早已没了人, 叶羡走了。就这么走了,连句话都没留。宝珞怏怏叹了口气,若不是八仙桌上还放着被咬过的糕点, 她还真怀疑刚刚不过是她做的一个梦。接下来的日子,叶羡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还好的是他偶尔还是能让萧玖带个信来。而与此同时,西北的捷报一个接着一个,龙颜大悦, 英雄们还没回来他倒是先行对其家人进行了封赏。这几日祁府和西宁侯府可是热闹, 不仅皇帝的封赏接踵而至,连平日里不常联系的人也纷至沓来, 两家皆是门庭若市。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武安伯, 这会儿他没支使伯夫人来,而是亲自登门了。老太太真是顶瞧不上他,若不是给着盛廷琛的面子她怕是连个脸都不想露。想也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是商议两家的婚事。他们急老太太何尝不急,叶羡和宝珞那谁都不给个准话,哪怕淮阴侯府给个动静也好,心里有底了,就算舍下脸去衙门解除了和盛廷琛的婚约他们也认了。可偏偏地, 叶家是纹丝不动,盛家步步紧逼,老太太只能厚着脸皮一拖再拖,许果真如宝珞所言,叶羡是在全心准备春闱,带科举的事一落地,他们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其实想拖的也不止是西宁侯府一家,武安伯心思也没个定数。为何这么说?其实武安伯本就不大看好这么婚事。别看西宁侯这会儿风光一时,其实他的命运早已注定了,因为他是太子的党羽。别看萧元敬是太子,可二皇子的势头远远超过他这位皇兄了。就算祁衡和西宁侯收复了西北,带着赫赫军功凯旋,他们也抵不过一个衡南王——而这个衡南王据说这段日子和二皇子走得颇近呢!看看,最后谁胜谁负不是一目了然,所以武安伯才投靠了二皇子。可偏偏的,这刚一攀结上,二皇子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让盛廷琛求娶姚宝络——让自己儿子去娶对手的女儿?这意图在明显不过了,自己儿子甚至是整个武安伯府就是他把玩的棋子罢了,不是棋子,只怕是弃子……这不是眼看着西宁侯屡屡立功,二皇子又开始催这门亲事了。亏得儿子和他关系那么好,忠心耿耿,他是一点不为人考虑啊。一旦娶了姚宝络能有个什么好,她能有什么价值?无非是牵制西宁侯府罢了,可就姚如晦那种老顽固,别说是女儿,就是灭了他全府怕也不会动摇半分。武安伯无奈啊,他没得选,然而让他更气的是,居然儿子不知道何时也着了魔,明明往日谈姚宝络色变的一个人,居然打定了注意非她不娶!行啊,既然是西宁侯府愿意拖,那就怨不得自己了,拖吧,拖黄了最好。西宁侯这边心里合计着,面上却还是一脸的薄怨,怪西宁侯府总是拿不定主意给不了个准话。老太太有什么办法,只得含笑赔不是。而就在这时,下人突然来报,朝廷又来送封赏了。这几日收得多了,老太太也没当回事,不过她还是郑重起身要去迎。武安伯明白她这是要送客了,也没多留。可就在二人同时出门的那刻,管家匆匆跑了来。“老夫人,宫里贵人说了,今儿这赏赐是给大小姐的!”这可把堂上的两人惊了一跳,老太太和武安伯互看了一眼。武安伯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留下来看戏。老太太让人把大小姐请出来接皇上口谕及封赏,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养的马在西北前线发挥了最终,大大低于了外敌的骑兵。“这……”宝珞一脸的诧异。为了支援西北骑兵,宝珞这半年确实训练了一批精良的马匹作为战马,且由于孳养系统专业,效果很明显。但是,她并没有将这批马送往西北前线啊,何况这批马是她用来替魏国公府还债,要送往兵部的,没兵部的允许她怎么可能擅作主张送往西北。宝珞一脸的迷惑,倒是武安伯在一旁连连恭贺,道:“原来是贤侄女给西宁侯提供了如此后盾,这就不怪此行我大军赢得这般顺利,且还直捣敌军腹地。贤侄女所为,便是让男儿也自愧不如。有女如此,还真是让人羡慕啊……”这话不假,羡慕,他是真的羡慕。看来他还真的是低估这个小姑娘了,心下再一转,他好似明白了二皇子为何一定要让盛廷琛娶她了,只怕不仅仅是为了牵制西宁侯吧。这姑娘简直就是个宝藏!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想来她送去的马匹也不在少数,这就不怪当初她为救魏国公府夸下海口和兵部做交易了,原来她是真的有这个能力……武安伯看宝珞的眼睛都开始冒光了,这会儿他屁股坐得是更稳了。“既然贤侄女也在家,那么咱们还是聊聊我们两家的……”“祖母!我要出去一趟。”宝珞瞧都没瞧武安伯一眼,急迫地喊了声。老太太还发懵呢,也没多反应直接点了点头。没办法,武安伯就这么悻悻地看着小姑娘从自己眼前跑掉了。……宝珞是去找叶羡了,想要弄清西北战马的事她只能找他,因为这孳牧业虽挂着宝珞的名字,实则是他们两个人经营的,能调动这么大量马匹的除了自己就只有他了。宝珞去了魏国公府,正好迎上了刚要出门的叶羡,二人就在门厅旁的小客房里见了一面。这些日子叶羡养的不错,已然褪了考试后的憔悴,亦如往常地神采奕奕。瞧着他这样宝珞也算放心了,于是跟他谈起了今日发生的事,问他可是他做的?叶羡淡淡一笑,默默点了点头。“果然是你,那就是说会试你失踪的那段日子一直在忙这件事?”宝珞惊诧问。叶羡勾唇。“算是吧,其实早那之前我就已经准备将马匹送往西北了,那段日子是在忙后续的事。”“怪不得祁将军和我父亲胜的那么顺利。”宝珞感慨,又问,“可这是好事啊?你为何不告诉我一声,一直瞒着我?”“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那个时候你一直忙着马匹繁殖的任务,这可是重中之重,我不敢让你分心。”算个理由,但绝对不充分,她审度地盯着他,质疑问:“就算我不参与,那之后你也好言语一声啊……啊……”宝珞恍然,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她懂了。“你是不能确定这一仗是输是赢,所以才没告诉我。因为按理来讲这批战马应该是属于兵部的,我们将马私自送往前线,如果西北大获全胜不但不会手非议还会被褒奖;可一旦西北战事失利,兵部便会以此做大文章,火上浇油。你不告诉我,是想如果一旦父亲他们败了,你就独自将此事抗下来,同我无关;如果胜利了,就把这褒奖挂在我身上……”她越说越激动,不仅仅是心疼更是气愤,她忍不住大喊了身:“叶羡,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叶羡被问愣了,无奈笑笑,低头捧着她小脸道:“你说呢?当然是最亲近的那一个,是要陪伴我此生的人。”“呵!我可没瞧出来!”宝珞推开他的手哼声,“算得这么清,还说我是最亲近的那个?我可不信。”叶羡笑了,握住了她的手,依旧温柔似水地看着她。被他这么看着谁还能气得起来。她也攥住了他的手,“既然我们认定了彼此,那么我们就是一体的了。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还能安心在这个世上活——”她话还没说完,叶羡猛然欺身,托着她后脑封住了她的唇。他不要听她说出那些。此刻,足矣。“我只想你平平安安地在我身后……”……不过一日的功夫,宝珞被封赏的事就传遍的满京城,连皇帝都对她大加赞扬,兵部哪还敢拿她做文章。连二皇子也觉得,这一局,输得有点惨啊。不过他不会就这么认输的。春日,本是万物复苏,百物生长,欣欣向荣的季节。人也如此,比如最近老皇帝的精神便是日日高涨,亦如龙威震怒,百病隐匿一般。外人如是看,可他身边的人尤其太医院没个不清楚的,什么百病不侵,这具龙体早已被痼疾侵蚀得空余一副躯壳了。如今的他并入膏肓,暂时的精神头也不过是用药耗费元气吊着呢罢了!按理说这应该是秘密才对,可不知这消息从皇宫的那条地缝里传了出来,不止朝廷内阁,连坊间都有了传言。不过不管皇帝身体状况如何,也拦不住举国喜事,三年一次的春闱,于四月中旬就要出榜了。朝廷期待,士子忐忑,就连京城的千金闺阁们都激动不已。要知道这“立志”要嫁给状元郎的,可不止宝珞一人啊!放榜那日宝珞果真去了,她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一定要亲自知晓叶羡会试的结果。皇榜下在贡院门口的高墙上,高墙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而高墙下自然也挤了不少人,宝珞没办法跟着那帮男人们往里挤,只得溜边找了个勉强能看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