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铁骨铮铮的男子,俱是红了眼眶、落了泪。蒋云初看了这一幕,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去。三个人有太多的话要说,他没必要听。救下重伤的阿洛两个月之后,他说:“我不知你底细,救你需要瞒着别人。但是瞧你这意思,好像也不愿意见人。”阿洛看了他好一会儿,说:“你想不想让蒋家立个大功?想,把我交给你的族人,再让他们把我交给皇上。”他摇头,说不想,只想知道你是谁。阿洛看着他的那个眼神,像足了受尽委屈的小狼狗、小奶猫,真让他受不了。他没好气地说,如实招来,不然不理你这讨债鬼了。阿洛笑了,笑得很开心,随后如实相告,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刺在了他心头。后来,阿洛问他,相信么?他说相信,只让你说这一次,日后再不问。阿洛是比他大,但性子很单纯,真没骗到他的本事。阿洛转开脸,无声地哭了。他说不哭,现在不是有胜似亲人的人了么?阿洛用力点头,带着鼻音说是,你这厮忒讨人嫌,我本来都不会哭了。那些话说的,让他特别难受。阿洛是个很奇怪的人,经历明明该少年老成,可很多时候就是个小疯子、小孩儿。所以,从结缘到如今,他更像哥哥,也很乐意照顾那个任性的人。在那之后,他们开始一本正经地谋划,这才有了十二楼的崛起。他们要招募最精良的人手,要搜集所有能搜集到的官场、皇室秘辛。这不是明刀明枪斗法的世道,他们只能适应。几年下来,阿洛的城府、头脑、手段都已不可小觑,除了一阵阵酗酒、偶尔涉险,他没什么不放心的。到今时今日,阿洛有长辈心疼了,不再是除了兄弟情义双手空空的倒霉孩子。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唇畔现出清浅笑意。阿洛那手易容术,可以时不时地派上用场了。要是愿意,偶尔到贺家、何家小住一阵也无妨吧。这多好。.被锦衣卫盯上的事,聂宛宛毫无察觉,到了与冰冷女子说定的十日之期,将打探观望到的消息写成书信,派心腹送到什刹海。她是跳进坑里不自知,锦衣卫跟踪监视所得的消息,却让莫坤为难了:什刹海的宅子,明里属于一个商贾,其实是梁王别院。亲信与儿子,皇帝会偏向哪一个,谁说得准?莫坤在心里把赵禥的祖宗十八代骂遍了,才静下心来,面对事实。有疑心病的人,你跟他扯扯小谎无所谓,若是隐瞒大事,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皇帝恰好就是这种人。所以,莫坤决定照实禀明,把这难题交给皇帝,挨一通训斥也认了。皇帝听莫坤说完首尾,神色越来越阴沉,“你的意思是说,聂氏与住在梁王别院的人有来往?”莫坤的身形又矮了一分,“正是。微臣便是胆大包天,也不敢污蔑皇室子嗣。皇上若是心存疑惑,容微臣将属下唤来,仔细询问便是。”皇帝没理他这个茬,而是问:“梁王离京,说的由头是他外祖父病了,总梦见他?”莫坤答是。皇帝忽而问道:“那么,此事是真是假,你不知道么?”莫坤立时跪了下去,“微臣……不知情。”官官相护。锦衣卫到了地方上,一方首脑自会带着下属官员百般打点,锦衣卫没道理不给情面,太多的事,明明知道,却不会上报,只会定亲送上份额不小的银钱。他从来就没有不缺钱的时候,怎么会反对这种不成文的规矩?所以,这一次,他也算是没骗皇帝,根本不知道梁王去广西做什么。皇帝冷冷哼笑一声,“不知情?这般失职,你总得给朕个说法。”莫坤向上磕头,“因着梁王是皇室子嗣,两广又是端妃娘娘母族所在地,加之这两年梁王办差得力,微臣就没循例行事,只是打心底觉得,殿下精明强干,断不会做出让皇上着恼的事。”乌烟瘴气的官场实形,他怎么敢说?皇帝将手边茶盏掷到他近前,“混帐!”莫坤诚惶诚恐,连连叩头。皇帝瞧着他运了好一阵子的气,末了却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你两广那些手下活起来,别再做睁眼瞎。即日起,梁王到广西的大事小情,据实禀来!”已经一身冷汗的莫坤忙不迭称是,好一番赌咒发誓。作者:上章红包马上送出,福利继续,一直在等你~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19891124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饼小迷妹 5个;wuiloo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榛 96瓶;白衣宁馨 10瓶;酥饼小迷妹 7瓶;yidant 5瓶;爱死你萌啦,比心心~我会尽力回报哒!第33章 更新(万更)察觉到锦衣卫的动向,蒋云初传信给第九楼:让几个县令、漕帮接受梁王的安抚, 按照两广总督的意思, 把事情压下去。丁十二听说后,一脸茫然, 问洛十三:“不是应该让他们把事情闹得更大么?侯爷不是说过,事情越大, 人的破绽越多么?”洛十三笑得有点儿坏,“事情闹大了, 证明的是梁王就算在外祖父、舅舅的地盘儿, 说话也没分量。相反, 闹事的见了他就偃旗息鼓,证明的是什么?”丁十二恍悟, 抚掌笑道:“证明的是他在两广的地位之重,做一做文章, 说只手遮天也不过分。如果皇上没让锦衣卫查梁王, 才适合把事情闹大, 让他在那边得罪一些人。”“这事情只是探探虚实, 梁王回来之后,才见真章。”洛十三颔首一笑, 懒懒地窝到软榻上。见过两位长辈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错。贺师虞、何岱的意思一致,日后若是告知太子景家后人的事,也不会提及云初和他与十二楼的关系。那是何岱的女婿,却也是储君, 犯不着埋下遭人忌惮的隐患。两位长辈还说,要时不时与他和云初聚聚,喝几杯。这事情容易,他答应了,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没事见见他们,有机会就提醒他们,凡事听云初的安排,别又好心办坏事。他打心底觉得两位长辈可亲,但想到他们做的事,真会后怕得心惊肉跳。他们豁得出去,他不行,无论如何,要保证云初与贺颜前路顺遂。只有真的经历过失去的人,才会明白何为珍惜,何为不可失。而对于十二楼的真正势力,他与云初想法一致,没跟两位长辈交底。没必要,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好人,他跟云初不是,说多了,全无益处。出了会儿神,洛十三去了捕风楼。他没事就来这里,整合所得的各路消息。云初与他建十二楼的目的之一,便是找到仇人的软肋,以及绝对奏效的保命符。不论背负多大的仇恨、冤情,想要那个罪魁祸首清算旧账,都不亚于蚂蚁撼动大树。所以,只要用得着,就算是歪门邪道,他们也不介意。.知道被陆霄摆了一道之后,贺颜、许书窈、何莲娇商量之后,看帐合账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当时许书窈说:“又不是真正的差事,我们不用急着做完,可以认认真真地看帐,从里面找出些门道。”何莲娇不明白,“什么门道?不就是一笔一笔的流水账么?”贺颜已经明白许书窈的意思,笑着解释:“可以做些比较。比如同是四五月份,往年与今年开支相差多少,大多数能在账面上找出原因,有一些就不能,要请教陆师兄。现在想想,这差事其实特别好,我们能知道很多事。”“我不是特别明白。”何莲娇说道,“看帐的时候,你们教我。”贺颜、许书窈点头说好。再看帐,何莲娇经过点拨,慢慢摸出了门道,不由喜上眉梢。账面中,有各类物品、食材涨价降价的幅度,也有学田每年的收成差异,更显示出了学子们的住宿伙食情形一年好过一年。诸如此类,她总结出很多心得,想着全是过日子用得着的经验,便用笔记下。陆霄观望两日,揣摩出她们的心思,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得空会主动跟她们说一些账面上的事。有了差事之后,许书窈午间去藏书阁的次数明显减少。罗十七借故来说事情的次数则明显增多。贺颜、何莲娇见了,总是会心一笑,暗地里,不免替两个人着急。何莲娇悄声道:“应该有一段日子了,事情怎么还没有眉目?”贺颜也有些无奈。何莲娇目光一闪,出损招:“要是罗师兄总磨磨蹭蹭,不给个明确的说话,我们就好生敲打他一番。”贺颜失笑,“不大好吧。”何莲娇想了想,叹气,“让他们继续磨蹭吧。这种事还真不能管,害得两个人生了嫌隙,便是作孽。”贺颜点头。许书窈不知道两个手帕交的心思,私心里,其实也有些着急。她自幼丧母,与现在的许夫人,一直不对付,仗着父亲偏疼自己,这些年过得还算舒心,但那位名义上的母亲要是在她亲事上做手脚,她并没把握安然应付过去。而三个女孩都不知道的是,罗十七也早已抓心挠肝。他一见许书窈就喜欢,做派温柔娴静,开心的笑的时候,会现出两颗小虎牙,这样的反差,不知多可爱。早在三月,他鼓足勇气,对她说,午间得空的时候,能不能去藏书阁,他有一些问题要请教。她答应了,每隔三五日,便到藏书阁与他见面。也算是有问题要请教吧,想打听她的喜好。可不知怎么回事,一见到她,脑筋就不转弯儿,总在辞了她之后,才意识起该打听的没说两句,没用的倒是说了不少。如此,用了很长时间,才确定她一些喜好,着手准备礼物。而在考试之后,他心里愈发忐忑:虽说南北两院的功课不同,但许书窈成绩斐然,他却是次了一等,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配不上她。越是如此,越怕别人先自己一步入了她的眼。到这两日,他下了狠心:豁出去了,起码稍稍往前走一步。这日午间,两个人如约来到藏书阁,在二楼转了一阵,站在长窗前。正是用饭的时候,这里除了一楼的掌书,只有他们两个。许书窈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落在罗十七眼中,只觉她样貌愈发的清丽脱俗。一面闲谈,许书窈一面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罗十七。她最熟悉的外姓少年,只有蒋云初,如果说他是月光,那么罗十七就是阳光,笑起来的样子煞是悦目。她可以确定,自己是喜欢他的,心里其实巴不得每日都能见到他。到底是女孩子,总得矜持些。罗十七踌躇一阵,终于鼓足勇气,郑重地问她:“在你看,我要是送女孩子画作、乐器,失礼么?”思来想去,觉得这样最稳妥,要是直接说送她,她说不行可怎么办?许书窈却是心头一惊,怎么想,都觉得他这话与自己无关,想送她东西的话,委婉的方式有很多。她的笑容险些僵住,但是强迫自己平静地应声:“哦?想送给谁?我可以帮你转交。”“不用不用。”罗十七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也绽放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现出雪白的牙,“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什么,我先走了啊。”他这就回去检查礼物,尽快送她。许书窈张了张嘴。罗十七不待她应声,急匆匆走开去,几息的工夫,许书窈就听到他下楼时仓促的脚步声。合着这么久,都是自作多情?许书窈在原地愣了好半晌,黑着小脸儿离开。下午,贺颜、何莲娇都察觉到了许书窈情绪不对,有时显得很失落,有时显得很气闷,问她怎么了,却绽出笑脸,说没事。直觉让她们不做他想,确定是罗十七惹好友生气了。“这可不行。”贺颜说,“晚间要仔细问问窈窈,如果是罗公子的不是,我可饶不了他。”她不能没事找事,让先生或蒋云初收拾一下那小子,总非难事。“嗯!”何莲娇用力点头,“我帮你!”停一停,又问,“颜颜,你以后也会对我这么好吗?”贺颜笑出来,“当然。”何莲娇笑着搂了搂她。临近傍晚,有仆役来传话:“贺大小姐,罗公子来找您,说有事相求。”许书窈的脸色立时不好看了。难不成,他要托颜颜把礼物送给意中人?那这不是更让她没脸么?但也没别的可能,他要是惦记颜颜,估计早被蒋云初打折了腿了。贺颜留意到书窈的神色,便也有些恼火了:这个罗十七,办事实在是欠稳妥。她当即去见他。罗十七站在夕阳光影中,手里拿着一个装裱好了又用纸张厚实地封起来的斗方。“什么事?”贺颜淡淡地问他。罗十七腼腆地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斗方,“能不能帮我转交给许师妹?”贺颜微微侧了侧头,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不当面交给她?”罗十七茫然地道:“那样好么?”贺颜则反问:“这样好么?”“那、那我听你的吧。”罗十七向她求助,“能帮我请她出来么?”贺颜面上有了笑意,“等着。”转回去,走到许书窈面前,悄声道,“要送礼物给你,让我先跟你递句话。”许书窈意外,“送我礼物?”贺颜笃定地点头,“是啊。”许书窈不由扶额,回想一番,知晓自己是会错了意,一时间心情有点儿复杂,高兴,也有些因误会他而生出的歉意。何莲娇与贺颜一起推她出门,“快去吧,横竖也没什么事了,你只管先一步回住处。”许书窈赧然地笑着,顺势出门去见罗十七。矜持什么的,这次就省省吧,不想再出什么岔子。相见之后,两人望向对方的视线,都有着难以压制的喜悦,不消说什么,便已通了款曲。晚间,许书窈红着脸,跟贺颜、何莲娇说了原委,“误会他了,平白憋闷了一下午。”贺颜与何莲娇笑得不轻,后者完全放下心来,前者则没有。许家的事情,贺颜最是清楚,担心许夫人出阴招,让书窈的姻缘不能如意。她巴不得罗十七这就开始张罗提亲的事,却偏又不能急。手札相关的一连番是非让她明白,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就看谁抢了先机。人再精明强干,偶尔也架不住别人有心算计无心。但情缘这回事,也真不是有点儿眉目就能急着定下来。陆休与沈清梧,就算是前车之鉴。她品得出,先生被伤到了,但如今沈清梧的难过,不见得比他少。对,不敢笃定沈清梧的心思,听父亲说了那些往事之后,没对这位先生有成见,却已打定主意桥归桥、路归路。对陆休、蒋云初的事,谁也别想指望她有原则。至于书窈,也差不多。晚间,贺颜翻来覆去地思忖一番,为书窈做了些打算。蒋云初白日里事忙,这几日总是晚间回来,时间早晚不一。她也不管他是否回来了,溜去他的住处。.这晚,莫坤邀蒋云初在经常光顾的酒楼相见,宴席间,好一番诉苦:“……就那么两个成气候的儿子,他都看着不顺眼,都让我查这查那地开罪人。等到有一日……我得怎么着,才能不是死路一条?”针对皇帝的话说得委婉,但任谁也能会意。蒋云初牵了牵唇,“这样说来,自今日起,我便要请你帮忙找退路了?”“谁都明白的事儿,只能跟你说出来罢了。”莫坤摇头叹气,“什么差事其实都一样,在这局势下,能一直得势的是凤毛麟角。我知道你天赋异禀,就想着,往后相互关照着,一起找一条退路。”“明白这意思了,多谢。”蒋云初对他端杯,其他的,只言片语也无。莫坤笑着与之碰杯,“后生可畏。要是有那么一天,我要倒霉了,你好歹提醒一声,最好是拉我一把,我肯定不让你吃亏。”蒋云初就笑,“这是说什么呢?”“你记住就行了。”莫坤晓得他的性子,点到为止,岔开话题,说起锦衣卫长期在办的、如今在办的一些事。没几日,这少年便要成为他的下属,提前说说,让他心里有数,有益无害。一餐饭吃了很久,离开酒楼时已近戌时。蒋云初骑快马赶回书院。与贺颜说了,晚间要回去,便会做到,如此,心里才踏实。太晚了,书院各处已经落锁,他便将坐骑放到知味斋,翻墙进了书院,回到满室漆黑的住处。一进门,便感觉到有人在,但没有危险的意味,心里就有数了。他没掌灯,环顾一番,径自去了里间。架子床上,是睡着的贺颜。这一刻心头的喜悦,无法言说。他在床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将她一只绵软的小手纳入掌中,动作很轻很轻。但贺颜很警觉,手指蜷缩的同时醒来。“颜颜。”担心她一时间看不分明,他及时出声。“你回来了啊。”贺颜拥着锦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有点儿懊恼,“只想躺一躺,却睡着了。”“没事。”蒋云初微笑,“在这儿睡也一样。是不是有什么事?”“嗯。”贺颜点头,说了对书窈前程的担忧,又道:“许夫人这些年,一直被许叔父拿捏着。但是,哥哥与周姐姐的事,家里要请许叔父、许夫人出面内外两头说项——这样一来,许夫人就会行动自如,那么,她趁机给书窈使绊子,也不是不可能。”许家母女不合,蒋云初是了解的。继室与原配所出的嫡长女不合,放在怎样的门第,也不算新鲜事。“你有没有什么打算?”他问。“我想让你安排人手,监视着许夫人。要知道,她不管不顾地给书窈定下亲事的话,就算许叔父随后否了,总会惹出些是非,全无必要。”贺颜娓娓道,“这样的话,不如事先防着她。这种事,家里的人大抵也能办,可我不能全然放心。只好给你找事做了,为难么?”蒋云初莞尔,“不为难。过一两日,我给你一本花名册,上面的人手,你可以随意差遣。”“有必要么?”“当然。”“那好吧。”她笑着说,“回头我告诉窈窈,问问她什么意思。”蒋云初问她:“多留一阵?”“好。”贺颜躺回去,“再睡一觉再走。”他笑着躺到她身侧,“你这是对我放心到了什么份儿上?”“还不是你惯的。横竖你也不好意思欺负我。”虽是这么说,贺颜明显已经有些心虚。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到此刻,她才意识到情形委实暧昧,很不自在。“……”蒋云初把她搂到怀里,“你要不这么说,我还真不好意思。”他的言下之意,让她没法儿往好处想,却也真的怕不起来,笑着,要起身。他将她牢牢地箍在怀里,气息有点儿急了、热了,却连近期常有的轻吻都没有,“老实点儿。就这样。”这样,就很好。这是他最不需要心急,但又万般珍惜的瑰宝。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却舍不得轻慢了她。贺颜闻言忙道:“这次是意外,我真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蒋云初撑不住,笑出来,“闭嘴。我想说你越描越黑。”“哪有。”她说完,也笑了,“你又不去找我。”蒋云初抬手,捏了捏她的小下巴,“往后多的是这种机会。我投怀送抱的时候,你大方点儿,千万别学我。”“……”贺颜蹭了蹭他肩头,放心了,说话也就又有底气了,“我先睡会儿,你记得唤醒我。”他语带笑意地说好。翌日,贺颜征询了许书窈的意思,得到非常肯定且感激地答复之后,与蒋云初商量着安排了人手,开始盯许夫人的梢。这些事,许书窈也没瞒何莲娇,晚间两个人说悄悄话的时候,照实说了。何莲娇扁了扁嘴,“我都要妒忌你了,颜颜对你太好了。”许书窈唇畔绽出由衷的笑靥,“是啊,颜颜对我很好。打小就是这样。其实认真说起来,一直是她照顾我,她也一直是我的小福星。”“怎么说?”何莲娇摇着她的手,“快跟我翻翻你们的老黄历。”许书窈点头,娓娓道来。没多久,陆休也得知了此事,莞尔一笑,思绪便不由得回到了贺颜、蒋云初、许书窈同在庄子上的一些事——那年夏日,许书窈与许夫人到了贺颜所在的庄子上。许家与贺府是通家之好,贺家落难,许家自然也逃不过去。许老爷实在找不到更妥当的人手,便让进门没多久的继室护送嫡长女过来避难。许书窈与贺颜同岁,以前常见面。此次相见,贺颜开心于多了个玩伴,许书窈没多久也就适应了现状。让人膈应的,只有许夫人。许夫人是许书窈生母的表妹,以前在许府,便常在内宅颐指气使,这次得了许老爷的托付,不乏危言耸听或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情形。陆休一见许夫人,就开始担心两个女孩要遭殃,却拉不下脸介入内院的事,便又推给蒋云初:“颜颜还小,你看着些,别让外人委屈了她。”他不提许书窈,是知道蒋云初根本不在意她如何,而许老爷又曾写信给他,郑重托付。蒋云初琢磨了一阵,跟贺颜打好招呼,去了城里一趟,亲自选了管事赵妈妈、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带回来,交给贺颜留在身边。贺颜问蒋云初:“云初哥哥,你怕许夫人和书窈欺负我?”蒋云初莞尔,“防着许夫人。”她多个玩伴,是莫大的好事,他怎么会说许书窈的不是。“哦。”贺颜释然,“许夫人对书窈,是不大好呢。要是发现她欺负书窈,我可不可以让赵妈妈罚她?”“不合规矩,让赵妈妈告诉先生。”蒋云初耐心地教她,“但你是这里的主人,遇到看不过眼的事,可以出言阻拦,添置的人手,是为了帮衬你。”“嗯!我记住了。”贺颜一顿,又道,“先生和云初哥哥,也是这里的主人。上次,我说不清楚,只顾着不高兴了。”指的是四月里与他闹别扭的事。“乖。”蒋云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平日里的事,需得先生做主。庄子上的事,蒋家已拨了人手过来帮衬。”委婉地告诉她,自己还真不能算是客人,赶上了这情形,她真需要蒋家在小事上的帮衬。贺颜喜滋滋地问:“那就是说,我的事情,你都可以管?”“愿意么?”“当然!”“有事只管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好——”她拖着长音儿,乖乖地点头。贺颜习武方面,仍是没有让陆休觉得喜人的进展,不由发作蒋云初:“你这是害她!”“她若不能自保,我护着她。”蒋云初说。“……”陆休用手指点了点他。蒋云初缓和了态度,“还小,除非自己想学,不然,真不能急于求成。”“就你这个教法,她能自己想学才怪。如今她最精通的,恐怕是得过且过。”“那您亲自教她。”“滚滚滚!”贺颜不知道这些,仍旧沉浸在许书窈过来作伴的喜悦之中。许书窈胆子小,但是特别单纯善良。一过来,就要把随身携带的好些物件儿分给贺颜,贺颜只选了几朵珠花,回赠一方砚台。平日许书窈也要跟着陆休上课。她在初学阶段,陆休也没指望她如何,鼓励时多,催促用功时几乎没有,习武的事,压根儿不提。贺颜跑去找蒋云初告状:“先生偏心,我那时候,可不如书窈这么轻松。是好事,可我心里不是滋味儿啊。他很少夸我,还让我习武……”十分的怨念。蒋云初忍俊不禁,“不是那样。在这里,先生是对你最好的人。”陆休对贺颜那份儿心,简直比得上望女成凤的父母。“我才不信。没你一半好。”“真的,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好、吧。”许夫人住进庄子上,先卧病了一阵,路途太长,心里计较太多,一松懈下来,身子骨倒承受不住了。进入凉风习习的秋日,许夫人痊愈,开始神气活现地在宅子、田庄上走来走去。结果让她十分沮丧。庄子上全是做佃户的平头百姓,找不到能平起平坐常来常往的人。回到宅子内,看着倒座房里的简单陈设,对着粗茶淡饭,念及以往的锦衣玉食,心绪更是恶劣。许家出事前,她本想回娘家的,哪成想,许老爷交给她这样一个差事,要她护书窈周全,尽心照顾。许家都要败了,一个小拖油瓶,她照顾个什么劲儿?可也不能直接扔下许书窈逃走,那样,许家定会将她娘家拉下水,她的下半辈子还是没指望。只好在这里耗着。待得许家之事尘埃落定,娘家没受牵连的话,她再离开也不迟。不甘、怨气太重,她便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谁都想发作一通。她带了两名婆子、两名护卫过来,护卫是许老爷的心腹,她并不管他们在外院如何;婆子则是她的心腹,能帮她在内院过得如意。日复一日的,贺颜读书习武的时候,许夫人在内宅一步步提点训诫下人,树立威信。赵妈妈和两个一道来的婆子因着蒋云初提点在先,从不理会。其他两个小丫鬟、四个婆子却看不清形势,又因贺颜、许书窈实在太小,许夫人指出的错处也在理,是以没多久,便将许夫人当成内宅的主人了。贺颜听赵妈妈说了,蹙了小眉头,“真难办。唉,过一阵再说吧。”赵妈妈啼笑皆非,也不知这大小姐凡事往后推的毛病是怎么养成的。许夫人见贺颜那边全无反应,完全放下心来,指挥着院子里的下人重新布置了后罩房。可还是不满意。一日,与贺颜商量:“大夫说过,我要多见阳光,不然还会生病。你住的正屋敞亮,能不能——”贺颜眨着大眼睛,“你每日在院中晒太阳不就行了?要不然,跟我一起习武吧?”许夫人:“书窈跟我住在后罩房,有些挤。”“让书窈跟我一起住。”“……算了。”许夫人与她横竖说不通,也就暂时作罢。随后,许夫人开始刁难许书窈,完全当个打发时间的消遣。起先,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准许书窈再随着陆休读书。许夫人是继室,也是许书窈的表姨母,她不敢违背,吞吞吐吐地跟陆休说了。陆休只说随你。没主心骨的孩子,他又能怎样?总不能跑去后院跟个女人争辩吧?贺颜不明所以,见许书窈心甘情愿的样子,没心没肺地为她高兴了一场:不用学东西的日子,多舒坦啊,太让人羡慕了。陆休无意间听说,鼻子都要气歪了。小气包子笨起来也是真笨。贺颜想象不到的是,自己读书习武的时候,许书窈在学着做针线,达不到要求就要受罚。对此,许夫人的理由是:女孩子会什么都是虚的,有一手出色的针线最要紧,京城诸多高门大户,包括林府,都是这个态度。因她搬出京城高门大户,连赵妈妈都被唬住了,以为风土人情不同,京城就是那样一个藏龙卧虎也……莫名其妙的所在。是以,一直犹豫着,没敢跟贺颜说许书窈的现状。寻常下午,贺颜也会留在陆休的书房,做工笔画、学算术。蒋云初上课的地方在东跨院。陆休来回走三两趟,半日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