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贺颜微微一笑,轻声道,“心绪有些复杂。”“回头慢慢说。”她嗯了一声,声音更轻地叮嘱他:“等下少喝酒。”“好。”送贺颜回到新房,听喜娘说,女眷们已经被大太太亲自来请去饮宴——已经看到了,没必要一定要围着新娘子说长道短一番。贺颜很感激辛氏。蒋云初替她用大红包请喜娘去厢房歇着,着人去唤她的陪嫁丫鬟,又叮嘱:“等会儿吃点儿东西,洗把脸,换身轻便的衣服,累了就早点儿睡。”贺颜抬手捧住脸,“不好看?”蒋云初莞尔,“很美。刻在我心里了。”停了停,解释道,“有妆容,你不自在。”贺颜抿嘴笑了笑,“我等你。”“行啊。”趁着下人往来间没人服侍在室内的间隙,他吻了吻她眉心。贺颜推他,“快去忙正事。”蒋云初欲说还休地看她:正事?他今日的正事,其实只有眼前人。贺颜又推他,顺带着横了他一眼。他笑着出门去。陪嫁丫鬟晓瑜、晓双很快过来了,贺颜决定不拘束自己,听他的,将凤冠霞帔换成了一袭大红色衫裙,洗净妆容,吃了两块点心,又在室内转了转。按俗例,新娘子坐到喜床上之后,喝合卺酒之前,双脚不能沾地。皇帝一道旨意,无形中帮她破了这一条没道理好讲的规矩。五间正屋的陈设并不繁复,但是无声地彰显着贵气。贺颜说不上满意与否,她从来没时间琢磨这些。她转回到寝室,坐在千工床上,与晓瑜、晓双说笑一阵,便让她们寻来一本书,之后只管去外间用茶点,不用在她跟前。在书院的岁月说起来也不是很长,让她养成的一些习惯却很难改变,最明显的一点是,下人跟在左右便觉得是负担。书是《茶经》,她早就会背了,还是闲闲地翻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院中有小丫鬟用焦虑地声音唤“雪狼”,心头一动,立时下地,走到外间,先安抚两名丫鬟,“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么,侯爷养了一条白色的大狗,叫雪狼,看到了不要怕,它很乖。”两名丫鬟称是。说话间,红色绣鸳鸯图案的门帘轻轻一晃,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的大头探进来,四下张望。贺颜笑了,却不敢确定它是否还记得自己,便笑着招手唤它,“雪狼,过来。”雪狼瞧着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小丫鬟的脚步声趋近。雪狼不再犹豫,不快不慢地跑到贺颜面前。贺颜笑意更浓,吩咐晓瑜和晓双:“你们去告诉外面的人,雪狼在我这儿,没事。”说着从袖中取出几个封红交给她们,“记得打赏。”两名丫鬟忙出去了。贺颜俯身揉了揉雪狼的背,“去里间。”说完举步打了帘子,示意它进去。雪狼站在门边,张望了一下才走进去。贺颜心情完全转好,坐到床边,招呼雪狼到跟前。雪狼没了高傲,表情有点儿懵懂,在她跟前站了一会儿,坐到床榻板上。贺颜探身摸着它的头、挠它的下巴,自顾自地与它说话。雪狼渐渐放松下来,甚而显得很享受。晓瑜走进来,递给贺颜一个不大的油纸包,笑道:“雪狼没好好儿吃晚饭,要补这些肉干。”贺颜接到手里,依然让她去外间,开始喂雪狼肉干。雪狼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一两块肉干到了它宽宽的嘴巴里,真应了那句不够塞牙缝的,它吃完嘴里的,便会眼巴巴地望着贺颜的手,要是她动作慢了,就会舔一舔嘴角,甩一下大尾巴。特别可爱。一小包肉干不知不觉就吃完了,贺颜比雪狼还不甘,把空掉的纸包倒转,“没有了呢。”雪狼倒是很懂事,没继续要吃的。过了一会儿,却抬起一只前爪,挠了挠自己的颈部。贺颜瞧着有趣,只当是它痒。片刻后,雪狼又用前爪挠了挠颈部,望着她,低低地哼哼了一声。贺颜觉出不对,忙在它跟前蹲下,检查它的颈部,很快就发现了一条红丝带。她暗怪自己迟钝,居然这才留意到,又笑,“不舒服,是不是?”这一次,雪狼低低地嗷呜一声,很委屈似的。贺颜实在忍不住,轻轻的搂了搂它,然后帮它解下丝带,又按揉它颈部——丝带一些地方都起毛了,小家伙应该没少顺带着挠到它自己。雪狼舒坦了,乖乖地坐在那儿,眼睛眯了起来。.喜宴间,之于蒋云初的酒量,他真没喝多少——八名傧相真是尽心尽力,轮番帮他挡酒,一个个的又都特别会说话,让宾客同意替新郎喝酒之余,还笑逐颜开。他们八个人,安阁老长子、秦牧之次子、金吾卫和羽林卫指挥使本不在他计划之中,是四个人主动登门提出的。这份人情,他自是欣然接受。敬酒时郑重对待的,都是分量重的宾客,诸如恩师陆休、张阁老、安阁老、秦牧之、莫坤,这些全是人精,算准了宴席间的情形,每一个都与他连喝三杯。这酒喝的舒心、畅快。曲终人散时,已是二更天。弯月如钩,星光璀璨,蒋云初步履从容地回到正房。上了台阶,步入廊间,瞥见西次间窗下的雪狼。转头凝眸,见那小崽子睡在毯子上,恨不得四爪朝天。在近前的一名小丫鬟屈膝行礼,轻声道:“禀侯爷,是夫人哄着雪狼睡着的。”他莞尔,信手赏了她两个封红,迈步进门。喜娘跟进来,服侍着一对儿新人喝了合卺酒,领了丰厚的喜钱,道贺之后退下。蒋云初自觉一身酒气太重,先去沐浴,转回来,床已铺好,丫鬟已退下。贺颜低头坐在床边,有点儿羞涩,还有点儿忐忑。蒋云初走过去,俯身,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面颊摩挲着她的面颊,“颜颜?”“嗯。”“开心么?”“……大体来说,开心。”她很诚实地说。“懂。”蒋云初道,“以后也跟以前一样,想回娘家就回,想住上几日便住几日,大不了我们两头住。”贺颜心里像是撒了蜜糖,“阿初。”“嗯?”她沉了片刻,勾住他颈子,“我也会对你好。很好很好。”“从来就很好。”他微微地笑着,别转脸,捕获她嫣红的唇,坚定又热切地索吻。这般的亲近,耳鬓厮磨,以往不是没有过。但在此刻是不同的,因这亲昵会进一步、再进一步地加深。对她,他永远是适可而止,也从来就不会难为她,不舍得让她羞赧窘迫。他的自控能力极强,却绝不意味着对她亦心性清冷,正相反,她能轻易点燃他四肢百骸间的火焰。这些,贺颜如何察觉不到,晓得彼此之间,予以忍让纵容的,始终是他。她希望,这一日起,忍让纵容是相互的。她在缠绵悱恻的亲吻中一时头脑混沌,一时又分外清醒。成婚了,她是他的新娘——这件事,她接受得很好。所以,接下来的一切,便是水到渠成。偌大的千工床上,大红锦被之下,是亲密无间的新婚小夫妻。“颜颜,看着我。”蒋云初柔声道。贺颜便压下本能的不自在,睁开眼睛,对上他眼眸。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不需有温情,便足以让人甘愿一世沦陷,更何况看着她时,总是柔情万千。这一刻,添了几许疼惜、担心。“看着我。”他重复。语声有点儿沙哑了,但更好听。“好。”贺颜环住他。看到了,他额头沁出了薄汗,在承受的是另一番煎熬。他啄一下她的唇,予以安抚的一笑。两两凝望间,她眉心蹙起,但轻声说没事、没事,且完全放松了自己。他的目光在良久的心疼挣扎之后,渐渐转为贪恋、迷离;她的目光在良久的隐忍之后,渐渐平静下来,没多久,便会时不时流露出惊讶或嗔怪的情绪。再之后,呼吸都乱了,急了,本就是呼吸相闻的距离的唇,灼热的吻在一起之前,她喉间逸出一声清浅的吟哦,他喉间逸出一声低低的喟叹。…每一天的情形,大抵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蒋府有情人终成眷属,宫中的端妃娘娘却心烦得想把宫殿掀了。她没想到,梁王被禁足这么久了,皇帝还是没消气。年节前后,她费尽心思地讨好卖乖,但凡在皇帝面前服侍,定是尽十二分的心力,皇帝却根本不让她提起梁王,但凡提起,必定发火,申斥一通便让她回宫。母凭子贵,后宫尤甚。梁王若始终走不出困局,她的前程也就断了。搁以前,她能等,现在却等不了了: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药膳、丸药不断,更加消瘦,随之而来的是脾气越来越坏,以前再怎样,他也不会冲她冷脸,眼下可好,就快用茶碗往她头上招呼了。他一再的消瘦令人心惊,让她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如果他大限将至,储君又已立下,那还有她和梁王的活路么?真的不能等了,她拿皇帝没法子,不代表别人不能。只要按住一些人的死穴,他们便会重振声威,扶持梁王,就算是勉强皇帝的事情,也做得出。昔年四大勋贵世家鼎盛时期的情形,有人没见过,见过的大多选择遗忘,可她没忘,记得尤为清楚。只说景国公,在世时勉强皇帝同意政见的情形屡见不鲜。这固然是景家灭门的原由之一,但只要不傻的人都明白,景国公主张的,从来是为天下百姓将士谋取更多的益处,而皇帝与他计较的,却是皇权分流、天子威严不在之类的事。除了景国公,何国公、长兴侯、临江侯也都是血性男子,有勇有谋,不为此,焉能位列名将。年轻的时候,皇帝对她宠幸颇多,与她说起过四大勋贵是莫逆之交。情理之中,沙场上的友情一旦结下,便是一辈子。蒋家也罢了,蒋云初做派亦正亦邪,又太年轻,没人指引压迫的话,怕是就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宠臣了——梁王说栽跟头与他有关,她是不相信的,少年郎便有那般的手段与城府,岂不是千年的狐狸精转世了?她另外不相信的一件事,便是贺师虞、何岱歇了为景家昭雪的心思。不可能的。男人的执念,她多少从皇帝身上看到了一些——不论德行好坏,有些特质总是相同的。为此,她早在几年前便开始寻找景家遗孤。这自然也是皇帝与她说的,看得出,景家遗孤也是他一块心病,他实在没脸再让人去找去杀而已。只要找到景家遗孤,控制在手里,便等于控制住了贺师虞、何岱,或许还有太子。别忘了,景淳风可是太子的恩师。这些年皇帝越来越不待见太子,便是因他有两次就景家惨案讨要说法。要说法,不过是君要臣死,臣就得死。除此之外,皇帝说不出别的。在当时,他没办法伪造景家谋逆的像模像样的罪证,也不敢,只要被武官们发现有异,那么他杀掉的便不是景淳风,而是天下军心。时过境迁,他疑心更重,着手便仍有千般阻碍,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如今。梁王的机会就在这里。憋屈隐忍了多年的两头猛虎,只要用景家遗孤唤醒,便能在朝堂掀起风浪,到那时,格局便会扭转,梁王便能上位。她确信无疑。他们在军中、武官之间的威望,从未消减。该与外面的人手通消息了。之前莫坤成了暗卫统领,她如临大敌:梁王受困之前,但凡莫坤让锦衣卫松一松手,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佐证。莫坤不是保持中立就是偏向太子,横竖不会帮梁王,这是明摆着的。本打算到二月的时候,哄着皇帝派个远差给莫坤,但她已然受了冷落,行不通了,只好耐着性子观望。还好,莫坤对差事驾轻就熟之后,又恢复了不播不转的懒散做派,他如此,手下也渐渐懈怠,不再动不动就探查六宫消息。到了后半夜,端妃打定主意,唤来心腹太监,低声吩咐几句。随后仍是心浮气躁:通了消息又如何?人还是没找到又怎么办?失望的时间久了,让人几乎放弃了抱有希望。她想不通的事,儿子未必想不通,未必想不到变通的对策。思及此,她又唤来心腹,再低声吩咐几句。.同一晚,赵禥歇在新添的小妾房里。赵子安与杨素衣大眼瞪小眼地相对而坐。算是合力整治杨素雪的事情之后,两个人把话说开了。赵子安说我真对女人没兴趣,你能不能帮我在长辈面前打打掩护?这样的话,我也不会为难你。杨素衣巴不得如此,说你要说话算数。从那之后,两个人相处得到不了朋友的地步,但也算是不拘小节的熟人了。蒋云初、贺颜大婚这一日,轰动了整个京城,几乎半个京城的百姓都跑去观礼。杨素衣如今再心如止水或心如死灰,也起了些波澜,想起了一些旧事。赵子安则是毫不遮掩的羡慕嫉妒恨。他爹也得宠,却无实权,连做样子上朝的闲职都没有;皇帝爱屋及乌,一向挺宠爱他的,眼下他与蒋云初一比,有不小的落差。他成亲当日,皇帝可没锦上添花地册封杨素衣诰命。她这诰命,是他爹磨烦了皇帝三次才到手的。如果与蒋云初是友人也罢了,偏生不是。那厮与他是完完全全的陌路人。就算在赌坊那种地方,他见到蒋云初,也会打心底打怵,说不出原由。蒋云初看到他,总像是根本没看到——多可气。但是,他爹说了,这个新晋宠臣了不得,更惹不得。这样的话,就只能巴结了。从何处下手呢?只今日的一份贺礼,当然不够。赵子安对着杨素衣想了半天心事,回过神来,忽然双眼一亮,“你与蒋夫人不是同窗么?日后能不能走动起来?”杨素衣瞪了他一眼,“我在书院时没脑子,就是因为想害她,才被逐出书院的。”“那有什么啊,”赵子安不在意地一笑,“有句话不是叫化干戈为玉帛么?人家压根儿也没往心里去,要不然,上次也不会亲自提醒你。”“人家大度是人家的事,我得有自知之明。”赵家的儿媳妇,根本是个笑话,他怎么就不明白这一点?赵子安对她拱了拱手,“试试吧。媳妇儿,我求你了。”杨素衣蹙眉,拿起手里的团扇,照着他肩头便是一下子,“不准那么喊我!”她骨子里就不是温柔端方的做派,跟这个人来疯相处得久了,有时候就快成泼妇了。她不在乎。不用在乎。赵子安没心没肺地笑着,开始利诱:“你多出门走动,我多给你些零花钱。这一两日给你张罗两千两,成不成?”杨素衣若有所思,“我与蒋夫人走动起来,就等于你与蒋侯有了交情——你不会是这么想的吧?也忒笨了。”“不是,两家女眷有来往就成,我可不敢往那煞星跟前儿凑——你听说过没?在大街上,骑马拖着方志老长一段路,路上那些血呦……”“闭嘴闭嘴。”杨素衣听不来那种事,沉吟一会儿,点头道,“你先给我体己银子,我才试着登蒋府的门,要是吃了闭门羹,那也是情理之中,你可不能让你爹去找皇上告状。”赵子安连声说好。说定了这件事,天色很晚了,他也可以溜去外院了。起身走到门口,他回头望着杨素衣,坏笑道:“媳妇儿,总独守空房难熬不?要不然我给你找个男人?”杨素衣一时间气得险些没脉,缓过来立马站身,转着圈儿找合手的东西,要揍他。他已笑哈哈地出门,“鸡毛掸子不就在花瓶里么?得,你且记着,下回再找补。”杨素衣望着晃动的门帘,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只是跟这个二百五这样过日子,她也能凑合,但是上头还有公婆,两个长辈最关心她的肚子,总请太医把脉不说,还总亲自督促着她一碗又一碗地喝养身的汤药。她就算把自己喝成药材,也不可能有喜,偏又不能跟公婆说。能怎么办呢?要不就跟赵子安相处成兄弟情义,让他放自己一马,赏一份休书;要么就得自己想法子,找人帮自己离开这个泥沼。.翎山书院,诗画廊中,何莲娇一面慢吞吞地走,一面默默地抹眼泪。颜颜出嫁了,她应该高兴才对,昨日去贺府相送的时候也真的很高兴,这会儿想的多了,越来越难过。忽然间一声男子的轻咳,惊得她一哆嗦,循声望去,抖着声音问:“谁?”陆休皱着眉走到她近前,“这个时辰了,除了我与巡夜的人,还能有谁?”“哦。”何莲娇望了望天色,“很晚了么?”陆休眉头锁得更紧,“不晚,我从蒋府喝喜酒回来有半个时辰了而已。”“……”何莲娇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又不是读书的时候了,晚间我四下转转也无伤大雅,对不对?”陆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窘状:“哭鼻子而已,你有多少眼泪?住处盛不下?”“这不是难过么?”“好事你哭,丧气。”“你才丧气呢。”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她对他的称谓不再是“您”,换成了“你”,起初心慌气短,生怕他计较,幸好他并不在意这些,后来就发现,称谓的转变让她舒适无比,感觉与他是平等的位置了。陆休似乎没闲情与她聊,偏一偏头,“走。”诗画廊离她住处很远,大半夜的,他又没带小厮,只好亲自送她回去。何莲娇立刻说好,走在路上,主动解释:“我是想,颜颜出嫁之后,要是没时间回书院怎么办?以前总是她照顾我,什么都为我想到前头,我什么都没帮过她。又心疼,跟我差不多大,就要和蒋侯一起支撑一个门第了,她都不知道什么叫诉苦,万一以后遇到难处,受了委屈……”言语因着哽咽、落泪顿住。陆休转头多看了她两眼。颜颜这个手帕交也是真没交错,就是忒笨。“不论是谁,过日子都会遇到难处,有人分担就好。受委屈这一节,不大可能,把你那个缺东少西的小心眼儿放下。”何莲娇破涕为笑,“你可真是的,宽慰人也不会委婉些。”陆休不接话。何莲娇找话题让他说:“喜宴怎样?您没多喝酒吧?还有蒋侯,有没有被人灌酒。”陆休便言辞简练地答了。她脑筋一刻不停地转,再找话题。就在这样的前提下,陆休送她回住处的一路,也算是说说笑笑。.晨曦初绽,红烛的光影仍旧摇曳着。蒋云初拥着怀里的人,温温柔柔地吻着她的唇。贺颜一只手搭在他肩头,纤长白皙的手指偶尔会不自觉地跳跃一下。好一会儿,他与她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初醒的她。如云的长发铺散在背后,清灵灵的眼眸之中,流转着喜悦、羞涩。他指腹摩挲着她的小下巴,不消片刻,她面色微红。他笑着,语声慵懒地问她:“小气包子,怎么比以前更容易脸红了?”贺颜真就鼓了鼓腮帮,故意道:“或许,只做小气包子更好。”蒋云初才不中招,把如鱼儿一样的人拥紧,“你再说一句试试?”贺颜不敢动,也不敢吭声。“不舒服?”他语带关切。她不承情,指尖点着他颈部,嗔道:“怎么又问?问了好几次了。”“忘了不行?开心得脑子不转了不行?”他说。她笑。他感觉到她有些僵硬,拍拍她的背,和她咬耳朵:“放心吧,饶了你了。”贺颜放松地依偎着他。他又补一句:“今晚再说。”“……”贺颜僵了僵,想咬他。蒋云初的唇仍旧停在她耳畔,低低地柔柔地问:“小气包子,你怎么这么好吃?简直要人命。”贺颜立时闹了个大红脸,没别的法子好想,把脸埋到他胸膛,再把锦被拉高。蒋云初哈哈地笑着,随后好一番忙活,才把小妻子哄得让他好端端搂着。贺颜枕着他手臂,瞧了他一会儿,“蒋云初,你学坏了。”“嗯。”“……”“总一成不变,会委屈你的。”他说。“……”这话说的,理全在他那边。想一想他为这场婚事付出了太多,也就不在口舌上争长短了。当然了,主要是争不过。人家是懒得说话,并不是不善言辞。她问起实际的问题:“你有几天的假?”“十天。”说到这个,他有些歉意,“而且,还要兼顾锦衣卫里的事。”“足够啦。”贺颜笑道,“就算兼顾着一些事,你也可以带我和雪狼出去玩儿吧?”这就在言语间带上了雪狼——“行啊。跟它混熟了?”“嗯,特别乖,特别可爱,昨晚一开始,因为脖子上系着红丝带,可怜巴巴的,但也很好哄,没多久就高兴了。”“……”蒋云初觉得,他们在说的是两个雪獒。雪狼很不禁念叨,没过多会儿,自己扒开厅堂到寝室的几道门,进到寝室。值夜的丫鬟在门外提醒,得知夫妻两个已经醒了,也就放心了。雪狼走到千工床前。蒋云初转身,展臂撩起床帐。雪狼和他对视着,坐下来。蒋云初没工夫一直给它撑着床帐,对着门口扬了扬下巴,“出去。”雪狼没出去,反而走到床前,直起身形,前爪搭在床沿上,张望着床帐中的情形。“长出息了?”蒋云初失笑,“找什么呢?”贺颜忍不住了,用锦被裹身坐起来,让雪狼看到自己,“雪狼,是不是在找我?”雪狼蓬松的大尾巴欢快地摇起来。蒋云初看得颈子一梗。贺颜又软声道:“等会儿我就起来,陪你吃饭,好不好?”雪狼继续摇尾巴,表情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喜滋滋的。蒋云初摸一把它的头,狐疑地看着它,“你是开窍了,还是要疯?”雪狼不看他,只盯着贺颜。惹得贺颜笑出声来,眼前这两个,实在是太拧巴也太有趣。蒋云初拿小家伙没辙了,拍抚着示意它要乖,出去等。雪狼不情不愿地走出千工床,走到寝室里外间之间的槅扇跟前坐着,面壁似的。蒋云初磨着牙,拿鞋子扔它的心都有了。贺颜笑得东倒西歪。过了一会儿,蒋云初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笑。新婚第一日,便是在笑声中开始的。穿戴整齐之后,贺颜才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我们不用进宫谢恩么?”“不用。”蒋云初说,“这一阵瘦的都脱相了,上午支撑着处理些要紧的事,下午就开始歇息。前两日他就提过,不用谢恩,往后当差更尽心就成。”“那就好。”不是怯场,贺颜压根儿就不想见那个打心底厌憎的人。蒋云初怕她多想,拍拍她的背,“快洗漱,小兔崽子等着你呢。”贺颜望一眼雪狼,立时笑靥如花,脚步轻快地去了盥洗室。蒋云初瞧了雪狼一会儿,走过去,拎起的大耳朵,“你行,你可真行。”雪狼晃了晃头,把耳朵从他指间晃出来,继续一本正经地瞅着面前的槅扇。蒋云初彻底服气了,转去麻利地洗漱,给贺颜准备好打赏各路下人的封红。贺颜洗漱以毕,唤上雪狼出门,陪着它在廊间吃早饭。它埋头西里呼噜地大吃,她也叽叽咕咕地跟它说话。这俩小活宝。蒋云初笑着摇了摇头。夫妻两个用过早膳,一起去了兄嫂房里。本就相熟,如今真正成了一家人,蒋云桥和辛氏都觉得特别舒心,两个人特地备了见面礼,命丫鬟一并交给贺颜,“给弟妹的一点儿心意。”贺颜笑问:“下午不是要认亲么?到那时再给吧。”“那时候给的,和这一份不同。”蒋云桥笑容爽朗,“听话,拿着。”辛氏笑吟吟地点头附和。贺颜这才从善如流,道谢收下,把两个锦匣交给随侍在侧的晓瑜,她问辛氏:“璐哥儿呢?”辛氏起身,指了指此间,“早就醒了,像是知道有喜事,这两日都开开心心的。”两个多月的璐哥儿躺在摇篮里,小脑瓜随着大眼睛的视线扭来扭去,可爱得紧。妯娌两个进门,兄弟两个也跟进来。“璐哥儿,”贺颜俯身,缓缓凑近孩子,“婶婶抱抱你,好不好?”蒋云初煞风景,“你会么?”“会。”贺颜说,“哥哥一个同窗家的孩子小的时候,我抱过很多次,你忘了?”“忘了。”蒋云初说。说话间,辛氏把璐哥儿抱起来,递向贺颜,“璐哥儿乖,这是婶婶,是不是美得像仙女?”平日里,这样直白的夸奖,总会让贺颜有点儿尴尬,此刻却顾不上,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到怀里。“倒像是那么回事。”已经坐到太师椅上的蒋云初道。辛氏笑道:“说起来,阿初都没抱过我们家璐哥儿。”蒋云桥以前好像没意识到,此刻被提醒,想了想,多看了蒋云初两眼,“你怎么不抱我儿子呢?”“不会。”蒋云初答得流利,足见有多理直气壮。“不会就学。”蒋云桥对贺颜扬了扬手,“弟妹歇会儿,让你家侯爷抱着璐哥儿。”蒋云初牙疼似的吸进一口气,这种事,他可不想学。作者:阿初:我那高冷的雪狼呢?明天万更继续,红包也照旧在等你~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头小西。、何宛穆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头小西。 10瓶;若水、24828306 1瓶;么么哒(づ ̄3 ̄)づ╭?~第48章 新婚日常/梁王的变通之策贺颜抱着璐哥儿走到他面前,也不说什么, 继续逗着璐哥儿。蒋云初坐在那儿没动。蒋云桥意味深长地道:“抱不抱随你, 但你可要想好了。”蒋云初心念数转,立时听出了兄长的未尽之语, 转头望过去,笑。笑意已到了蒋云桥眼中, “快些,往后没事就得哄着我儿子, 记住没?”又不吃亏, 等他和颜颜有了孩子, 不至于慌手忙脚的。蒋云初站起身来。贺颜唇角的笑意加深,叮嘱他:“要这样, 把头托高一些,不要抱得太紧, 璐哥儿会不舒服, 也不能抱得太松, 危险。”蒋云初嗯了一声。贺颜这才把璐哥儿交到他臂弯。蒋云初的别扭只有一刻, 孩子很快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是那么小又那么柔软的小东西,散发着淡淡的奶香。贺颜见他抱的没有不妥之处, 璐哥儿也没闹,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也更柔。璐哥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看住蒋云初,小嘴巴微张,好奇, 却不慌张。蒋云初由衷地笑出来,“小子,我是你叔父。”璐哥儿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璐哥儿喜欢叔父抱,对不对?”贺颜伸出手,非常轻柔地挠了挠璐哥儿的下巴颏儿。笑容在璐哥儿唇畔延逸开来。这样大的孩童,不论有意无意,笑靥都是至为单纯美好。蒋云初看了贺颜一眼,明显有些惊奇。对这类事,他真是一无所知。贺颜微微偏一偏头,“要和璐哥儿说话,要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