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殊立刻抽刀而挡!刀剑相抵,发出轰然铮鸣。只是一剑,谢逢殊的手居然被震得微麻——此人居然是下决心想杀他。哪来这么多深仇大恨?谢逢殊来不及多想,对方已经又收剑旋身劈来,口中冷笑道:“你也配成仙?”难道是前世之仇?仙者飞升,忘断前尘。就算是上辈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谢逢殊也的确已经不记得了。何况对方的口吻满是轻蔑,谢逢殊也被激出了火气。他不闪不避,又接下这一剑,扬眉道:“配不配,倒也不是阁下说了算。”这一句好似彻底点燃了眼前人的怒气,对方来势更凶,剑气逼人,周围的青竹都轻微发起抖来,谢逢殊连接数招,心口气血翻涌。对方比他强,尤其是杀心。早知道平日真该多加修炼,早知道就不追了——不对,早知道把隔壁两个睡觉的叫起来再追。谢逢殊悔不当初,勉力又接过一剑,顷刻间,对方又是一剑袭来。他的眼里是滔天妒恨,仿佛和眼前的人有切骨之仇,谢逢殊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了数步,再抬眼,对方长剑斩风而来,直指谢逢殊心口!剑影之中,他的语气比剑势更加森冷彻骨。“谢逢殊,你也配成仙!”这一剑杀意极重,谢逢殊已来不及提刀来挡,眼看剑锋就要刺穿他的胸膛!完了完了,寻个法器,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谢逢殊避无可避,干脆闭眼,想先咬牙扛下那一剑。“琤!!”预料中的疼痛未曾到来,先响起的是兵刃相接的嗡鸣,尖锐刺耳,划破长夜。谢逢殊睁开眼。长剑的剑气已至身前,霸道无比,谢逢殊垂落的发丝被剑气震得在半空纷飞,那一剑却停在了离他胸口一寸的地方,不能再进分毫。拦住它的是一把降魔杵。那是一把黑色降魔杵,顶端为三面佛像,头顶五骷髅冠,三佛一笑一怒一骂,面容栩栩如生。佛像之下为五钴金刚杵,两端钴状相同,中段柄把铸为四层八叶,再往下,便是约莫两尺长的三棱尖刃,上面雕刻着数不清的梵文。绛尘持杵抬眼看向黑衣男子,面色犹如霜雪。“滚。”这一交错,修为激荡如海,对方被逼退了数步后才稳住身形,抬眼看向绛尘。等看清绛尘的脸,对方先是一怔,随后低笑出声。“绛尘法师,许久未见了。”他们居然认识。谢逢殊愣了愣,看向绛尘。绛尘脸色依旧不好,一言不发地看向眼前的人。对方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只饶有兴致地问:“七百年未见,绛尘法师居然还未渡劫飞升吗?”谢逢殊心道:哟,这事都传到魔族去啦。这要是他,大概会直接回一句关你屁事,但绛尘好像没听出对方的讥讽,只抬眼重复了一遍:“滚。”他道:“今日我不杀你。”他是一个和尚,学的是渡世法,修的是慈悲心,却把杀字说得很轻巧,仿佛只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对方的脸色微变,冷笑道:“绛尘法师莫不是还以为这是七百年前?”他生有不甘,咬牙切齿:“七百年前你或许能杀我,但如今你身有所缺,难道还以为可以再杀我一次?”一旁的谢逢殊静如鹌鹑,还想从对话中弄懂眼前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就因对方这一句犹如五雷轰顶。身有所缺身有所缺身有所缺……等等,不、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他风中凌乱之际,绛尘已答:“可以一试。”他语气平静,偏偏对方心有忌惮,片刻之后,那人古怪一笑:“不急,总会有机会。”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已经淡在夜色之中,居然就在两人眼前无端消失了。谢逢殊没有防备,见状满面愕然地回头问:“就这么让他走了?”“追不上的。”绛尘收回目光,手中的降魔杵在夜风中轻动,最后慢慢淡化,变成一串黑色的紫檀佛串。正是他平时随身带着那一串。……这不是重点。刚才那句身有所缺给他的震撼过大,谢逢殊缓缓低下头,眼神从绛尘眉眼落到胸口,再往下落到腰间,再往下……绛尘把佛串戴回腕间,道:“村中好像有异动,我——”他看向谢逢殊,语气忽停,片刻之后才皱起眉问:“……你在看什么?”作者有话说:1.不是……2.现实中降魔杵没有那么长的,我为了和尚更好的耍帅魔改了,请勿较真~第13章 巫褚8谢逢殊心虚理亏,霍然抬头:“没有!”他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动静有些过于大了,又轻咳一声问:“你刚才说村里怎么了?”绛尘眉心轻蹙,看了他片刻才道:“你回去便知晓了。”待谢逢殊和绛尘回到竹楼时,嘲溪已经站在门口。他手中握着长鞭,面色不善,看起来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见两人回来了,嘲溪先看了一眼谢逢殊,才皱着眉转头问绛尘:“是妖魔宗?”绛尘一颔首,顿了顿又道:“是琅烬。”嘲溪面色微变,脱口而出:“不可能。”这个名字仿佛触到了嘲溪逆鳞,他看着绛尘,咬牙一字一顿道:“他不可能从那儿出来。”他们应该在说刚才那个黑衣魔修,看来三个人都相互认识。谢逢殊听着两人一问一答,就像刚才绛尘和那个叫琅烬的魔修说话时一样,依旧插不上嘴。他忽地有些不舒服起来——这种不舒服并非因为其他,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与绛尘和嘲溪在一块,在诸多事情上确实是个外人,有些微妙的疏离感。他只短短想了一瞬,又随即自嘲,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眼小得跟芝麻似的,丢人。“只是幻影,并非真身。”“就算是幻影,怎么会——”“不知。”绛尘似乎不愿意多说,简短答了几句,看向谢逢殊。“方才我与嘲溪听到了你那边的动静,想过来看看,于廊中遇到了魔修。”谢逢殊一惊,忙问:“你们没事吧?”见绛尘摇了摇头,谢逢殊又立刻转身看向廊外:“村里的人呢?”话问出口,他便发现了不对。此刻的村子里极其安静,刚才他们喝完酒回来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些鸟啼虫鸣,或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但此刻皆已悄无声息。这种安静不是深夜里的万物沉静,更像是没有活物的死寂,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而天空之上,此时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极淡的雾气,刚才还明亮的星空被遮得暗淡无光。这有点像无明山常年笼罩不散的云雾,但谢逢殊看一眼便知道不对。这是魔气。嘲溪道:“从我们和魔修打斗时就这样了,魔气四散,村里没有丝毫动静。”谢逢殊心中一紧,猛地看向绛尘,一旁的嘲溪猜到他心中所想,冷哼一声道:“瞎操心什么,我已经看过,所有人都没事,就是睡着了。”谢逢殊心中大石落地,又有些疑虑。这就奇怪了,要是平时,夜里睡熟了倒还可以理解,但是嘲溪既然与人动了手,必然会有动静——依照他那个狗脾气,动静估计还不会小。既然如此,这么多人应该总会有人被惊动,哪怕是点一盏灯呢?可此刻,黑夜无边,将高矮相连的竹房都隐匿得毫无踪迹了,乍一看,三人好像站在旷野之中。谢逢殊还未找到缘由,绛尘先道:“等明日吧。”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谢逢殊还是有些不放心,施法做了结界护住整个村落。绛尘看着他弄完这一切,转身想要进屋,谢逢殊抢先一步蹿至对方身前,恰好抵在了绛尘门外。“等等。”绛尘看向谢逢殊,谢逢殊靠着房门,坦然自若地与他回视,问:“你应该还不睡吧?”他这话问得理直气壮且没脸没皮,绛尘垂目看了他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反驳,谢逢殊趁机又道:“我也不困,不如一起聊聊?”绛尘还没说话,那边一只脚已经踏入房门的嘲溪闻言已经转过头皱着眉头看向两人,问:“大半夜的,两人独处,有什么好聊的?”他的语气十分不善,像是目睹了羊入虎口,又像是抓到了孤男寡女半夜私会,私会的其中一位还是他家里人。奇了,谢逢殊一挑眉,对着屋内做了个“请”的手势:“秉烛夜谈,长恣君不如一起?”果不其然,嘲溪立刻就是一句“谁要和你夜谈”!语毕进屋,还将门重重一砸。谢逢殊满脸无辜地和绛尘相视,最后还是跟在对方身后如愿以偿进了门。绛尘这间房的布局与谢逢殊那一间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桌上多摆了一盏如玉的古灯。是绛尘庙内那一盏,依旧是微红的、黄豆大的一点灯火,安静地燃烧着。谢逢殊谈事总得找个铺垫,于是没话找话:“这灯不用添油?”“不用。”“不用换芯?”“……不用。”见谢逢殊想要伸手去摸灯,绛尘先一步道:“等等。”他轻念了个诀,谢逢殊一愣,才知道对方应该是在灯上设了结界,不许别人触碰。这么小心,这灯难道是什么佛门法器,人间至宝?谢逢殊这么一想,又慎重地围着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还是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边的绛尘已经开口问:“你要说什么?”谢逢殊回神,不再管那盏灯,看着眼前的和尚:“想问问那个叫琅烬的,是什么人?”“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好像认识我。”谢逢殊一摊手,“那架势,像是恨不得吃我肉喝我血了,还说我不配成仙。”绛尘语气平静无波:“配不配,不是他说了算。”……巧了不是,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谢逢殊清了清嗓子:“话是这么说,但问清楚总是没错的,没准也能找到些星罗命盘的线索。”片刻之后,绛尘才缓缓开口:“他是昔日妖魔宗之主封寂座下护法。妖魔宗以封寂为首,琅烬在次。”封寂?护法?妖魔宗?谢逢殊想了许久,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他在无明山看的仙书典籍里也从来没有过记载,谢逢殊只得继续问眼前的和尚。“你说昔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位妖魔宗的大宗主中道崩阻了?这次绛尘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屋外寂寂无声,屋内灯火微动,谢逢殊在这样的安静里突然有些不适应了,正打算打个哈哈把这个问题带过,眼前的人却已经开口了。“七百年前,封寂由妖魔宗率群魔入世,血洗人界,广造杀业,后被斩杀于须弥明镜台。“他的尸首、琅烬,还有其他魔修被天界囚于三界之外的渡厄境,从此不得入世。”“……斩杀于明镜台,怪不得你和嘲溪都认识。”不过寥寥数语,绛尘说得很简单,似乎不值得多提,谢逢殊却是头一次听闻,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来没听说过妖魔宗的事,如今想起明镜台上的焦土,又结合琅烬于竹林间的一番话,有了个无比惊悚的念头。“斩杀妖魔宗宗主封寂的不会是你吧?”如果是的话,这和尚该是什么来头!绛尘却答:“不是。”他表情淡然,看起来不是作伪,又抬眼看着谢逢殊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了。”其实谢逢殊还有话要说,这逐客令下得如此明显,谢逢殊识趣地站起身,想了想又道,“今夜多谢你救我。”他不怎么说这样的话,无所适从地摸摸鼻子,有些害羞的意味:“虽然死不了,但要是没有你,今晚必定少不了受伤了。”他这个道谢诚恳无比,原以为绛尘会说一句“不必谢”,或是说一句“应该的”,再或者点个头也行,但从谢逢殊说完过了半晌,绛尘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谢逢殊有些挂不住面子,假装无事发生地乖乖往外走,跨出门时终于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谢逢殊”。谢逢殊脚步微顿,身后的绛尘音色低沉,像是一声温和的轻叹。“以后小心点吧。”他这声音过于悦耳,如同一阵夜风落在谢逢殊耳边,谢逢殊耳际莫名其妙就发起热来。孤寡老仙君几百年戳不动的似铁郎心忽地就因为这一声叮嘱变成了一捧山泉水,还在胸口晃晃荡荡,让他连回头都有些不敢,含糊着答了一句“知道了”。等出了门在廊上冷静了一会儿,谢逢殊三魂七魄归位,才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有些好笑——又不是二八姑娘见情郎,本仙君见个和尚,害什么臊啊。第14章 巫褚9谢逢殊一夜未睡,直到第二天一早,红日初升。天空的魔气还没有散去,反而像是更浓了些,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阴天积雨。族里又开始像前一天一样,晨雾之中,慢慢开始有人出来活动,话语声远远地传过来,依旧是一片生机。连燕南那个昨晚醉得晕头转向的都已经起了床,早早地站在了竹楼前,见他们下楼了,冲这几人露出一个万分灿烂的笑。“你们醒了!”谢逢殊道:“你昨晚都睡成那样了,不也醒了?”燕南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逢殊笑问:“今天不出去打猎吗?”“本来说不去了,”燕南仰头道,“今天天气不好,好像要下雨。但是叔叔执意要带人出去。”对于没有灵力的燕南来说,这漫天的魔气看起来不过是一日不甚好的天气,大概第二天就会云消雾散,天地归晴。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谢逢殊先问道:“既然天气不好,怎么一定要出去?”燕南拧着眉答:“叔叔说过一段时日鸟兽冬眠,就更不好狩猎了——他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今日这天气,估计也猎不到多少。”那边有人喊了一声燕南的名字,燕南回过头大声应了一句,转过头道:“他们叫我,我先过去了。”等人风风火火地跑远,谢逢殊转头看向两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半晌之后,绛尘终于开口:“大概是阵法。”谢逢殊一怔:“什么?”“妖魔宗修行之法与其他不同,少有克己苦修者。有时吸取其他修者灵力金丹提升修为,有时妖魔宗内部相互残杀炼化,还有一种,是以阵法取活人精魂做祭,据说可使灵力成千上万倍地增长,甚至能夺舍重生。”谢逢殊头一次听说这么邪门的修行之道,听得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绛尘一顿,又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这种修行方法太过——”他没说下去,谢逢殊却猜得出来,这种修炼方式简直骇人听闻——以活人做祭换自己长生,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这大概也是绛尘昨夜没有立即说出口的原因,一旁的嘲溪却没什么表情,只冷冷一笑:“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忘了当年明镜台了吗?”绛尘顿了顿,没有回答,只道:“此阵法必须在献祭的人群中设阵,确保阵眼不被破坏。”他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如果是这样,族内必有魔修。”谢逢殊问:“巴音?”绛尘沉默片刻,答:“或许。”就这么一会儿,天上的魔气好像又加深了些,灰蒙蒙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谢逢殊收回目光问:“如何破阵?”“在阵法启动之前,找到阵眼。”这就有些难度了。昨夜谢逢殊与绛尘都被引入竹林之中,连魔修何时设的阵都不清楚,而嘲溪与魔族交手,更是不可能留意阵眼所在。怪不得那个房间内的魔修并不与自己缠斗。多想无益,谢逢殊看向村中准备进山的人群,忽然道:“在这等我。”语毕,他抬步往人群中去。一群人正在检查弓箭武器,谢逢殊一过来,各个都抬起了头。最中央的巴音同样抬头,望向谢逢殊。燕南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谢大哥,怎么了?”谢逢殊展颜一笑,朗声道:“听说今天要进山打猎,能不能捎带上我们三个?”燕南面上有些为难,先转头看了一眼巴音。对方俯视着谢逢殊,眼神犹如毒蛇的芯子,谢逢殊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魔气。他不闪不避,坦然与巴音对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们捡到一个东西,或许是你的。”众目睽睽之下,谢逢殊拿出那块木牌,用手指勾着红线,在巴音面前漫不经心地晃了晃。巴音面色微变,燕南带着好奇的声音响起:“欸?叔叔的木牌怎么会在你那里?”谢逢殊笑眯眯地答:“捡到的。”“在哪里捡到的?”谢逢殊还没回答,巴音拨开人群,朝谢逢殊走了两步。因为距离拉近,他的魔气肆虐于谢逢殊身边,仿佛要将对方当场撕碎,饮血食肉。但最后,巴音只是伸出手拿过了木牌,甚至还开口说了句“多谢”。他冲着谢逢殊古怪地笑了笑:“你们要来就来吧。”…………等谢逢殊回到竹楼前,绛尘与嘲溪一起看向他,嘲溪先忍不住开口道:“你和他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啊,把木牌还给他了,又说我们想和他一起进山——他答应了。”谢逢殊耸耸肩:“估计是想在山中杀了我吧。”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嘲溪听完,一脸难以言喻:“找死你还这么高兴?”谢逢殊一副惊奇的样子:“好歹我也是个仙君,能这么轻易被个人不人魔不魔的东西杀了吗?“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嘛,你们俩总不会让我死吧?”说完,谢逢殊想起当初在明镜台时嘲溪的那一鞭子,又严谨地改了口:“绛尘应该不会让我死吧?”嘲溪:“……”对于谢逢殊这一顿插科打诨,绛尘神色如常,只道:“他们要动身了。”今日他们去的山极其陡峭,他们没有骑马,只靠步行。久居山中的部族,攀山越谷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入山不消片刻,人群已经四散开,只能偶尔听到远远传来的箭矢之声。燕南却还陪在三人身边,皱着眉絮絮叨叨地叮嘱:“山中多毒虫野兽,你们跟紧我,不要到处乱跑。”谢逢殊本来还盯着前方巴音的背影,闻言忍不住笑道:“你不打猎了?”“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啊?”这话说的,谢逢殊恍惚之间觉得燕南是自己哪个长辈似的。面对燕南一脸忧心忡忡的神情,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去你的吧,你不是还要猎熊吗?要不要把刀给你?”燕南还是一脸纠结,眼见谢逢殊真的要动手解刀才连忙道:“算了算了,你自己留着防身吧——你们注意安全啊。”加起来几千岁三人被一个半大孩子叮嘱注意安全,还真是……奇妙。等燕南的身影隐于林间深处,几人再抬眼,巴音已经停在了前方树下,正死死盯着三人。这片林中只剩下了四人,还有清脆的鸟啼虫鸣。他握着长刀,眼神骇人,偏偏谢逢殊生平最大爱好就是乐此不疲地干些捋老虎须的混账事,他冲着巴音一笑,语气松松散散:“怎么,今**也不想狩猎?”他微微一顿,又问:“还是已经看好猎物了?”巴音没有动作,语气僵硬冰冷:“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此刻的官话突然流利起来,只是不带丝毫感情,坚如寒冰。谢逢殊老老实实答:“还挺多的,想知道于巫褚设阵是谁的意思,子母鬼是不是你杀的,星罗命盘失窃是否和妖魔宗有关,你到底是人是魔?”谢逢殊一字一句悠悠道:“还有,魔阵的阵眼在哪?”巴音皱起眉看向三人:“什么子母鬼,什么罗盘,我不知道。”谢逢殊微眯起眼睛看向对方,巴音接着道:“至于阵眼——”他冷笑着看向三人:“自己去找吧。”随着最后一字落下,他的身前忽然出现了数十个黑衣黑袍的魔修,和昨夜谢逢殊房中那个一样打扮,朝着三人猛地冲过来。谢逢殊果断一刀斩翻其中一位,对方顷刻间化作了黑色的魔气四散,又慢慢聚拢。这个过程无休无止,虽然没有受伤,但烦人得很,谢逢殊来了几次就烦躁起来。擒贼先擒王。他看向魔修身后的巴音,对着其余两人道:“帮个忙!”两人瞬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嘲溪一鞭劈开一个魔修,大声道:“少送死了你!”……这人对自己真是毫无信任,谢逢殊斩开身前的魔修,抽空看了一眼绛尘。那串佛串还在绛尘腕间,仿佛现在还没有到降魔杵现身的时候,他只是单手持掌,垂目轻念了一句佛偈。再抬目,他周身忽地生出一朵一朵淡金色的佛莲。莲有九瓣,颜色极淡,一朵接着一朵向魔修而去。它们不过手掌大小,与魔修相触之间,便霎那间与魔修一起消融,一黑一金两道云雾相缠不休,偶尔有挣开的黑雾还想幻形,又有金莲而至。佛莲源源不断,有短短一个当口,再无成形的魔修。绛尘立喝道:“谢逢殊!”谢逢殊掠足而上,提刀疾奔!下一瞬,他已经来到了巴音身边,一刀直斩!变故陡生,巴音毫无防备,长刀便已至身前!他慌乱之中疾步后撤,而谢逢殊已经悬腕翻身,一刀刺向对方胸口!刀尖带着凌厉的煞意,没过了巴音胸口半寸,又停下不动了。巴音的胸口没有流血,只有黑色的魔气四散,谢逢殊一挑眉:“果然已经不是人。“现在告诉我,阵眼在哪?”巴音死死盯着谢逢殊,眼睛慢慢变成红色,仿佛将要渗出血来,他突然长啸一声,往谢逢殊刀上撞过去!谢逢殊骇了一跳,想抽刀已经来不及,封渊已经贯穿了对方胸口。巴音身上的魔气破体而出,冲着天幕而去,没有了魔气支撑,他的身躯顷刻间化作了一堆枯骨。他要以命催阵。谢逢殊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他们脚下地动山摇。情急之下,谢逢殊随意抛了张仙符,符纸在半空中化作一只青鹤,三人掠足踏鹤而上。这场震动时间不长,却反应剧烈,山间的碎石泥土因为地动不断滚落,谢逢殊他们脚下的山坡缓缓从中间断成两截,稍低一点的地方居然因为这场震动,渐渐显出一个天坑。因为地动过于强烈,三人于半空之中并未看清,等天地重归于静,三人才落于地面。谢逢殊收了符纸,心有余悸:“他们究竟是要干什么,居然不惜以命催阵——增长灵力,还是重生?”绛尘神色不虞,并未答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谢逢殊识趣地开口:“不知道燕南他们有没有事,我们回……”话还没说完,嘲溪忽然开口。“坑里好像有东西。”他们位置有些不同,嘲溪落在了天坑边缘,绛尘和谢逢殊稍微往里。听到这话,谢逢殊往前走了几步,口中道:“什么……”他话还没说完,便看清深坑下的场景。谢逢殊瞳孔微缩,脸色在短短一瞬剧变。天地之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山风穿林,寒意彻骨。不知过了多久,谢逢殊抬起头看向绛尘和嘲溪,面上全是震惊之色。“不可能——”没等面前的两人答话,他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说到一半,他自己先说不下去了,又垂目去看天坑。石坑里是上百具尸骸,有大有小。因为时间太长,血肉尽消,只留下了无数白骨和偶尔一点破破烂烂的褚兰色布衣,在深坑之中相互交叠。看起来可怖非常,也说明他们已经离世很久了。而尸骸之中,最上面那一具却又与其他不同。他身量看起来不高,同样白骨森森,因为时间过久,手脚和肋骨有些已经碎了,看起来有些残破不堪。唯一完整的,是他颈间有一个暗银色的长命锁,婴孩拳头大小,用银圈穿着,挂在胸口。第15章 巫褚10(上)他们这几天看到的巫褚一族,到底是人还是鬼?谢逢殊见过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他们在篝火前喝过酒。来敬酒的时候,还有几个男人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最后只对谢逢殊爽朗一笑,仰头干掉一大碗酒表达自己的尊敬。还有那些围坐在竹楼的阶梯上盘发唱歌的妇人,在三人竹楼前推推攘攘,最后一起仰着头好奇地偷看的孩子。三个人都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丁点儿鬼气,每个人都鲜活又纯粹,干净得像这山间的溪流。可如果是人,那这满坑满谷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其他人或许谢逢殊没有把握,但燕南那个独一无二的、他母亲留给下的长命锁谢逢殊见过多次,绝对不可能认错。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变故连生,谢逢殊脑子里漫无边际,又好像一片空白。他忽然又想到:如果巫褚一族真的已经全数丧命于此,那么妖魔宗这个活人做祭的阵法根本毫无意义才是。难道他们没发现?不远千万里挑上巫褚一族做祭,却不知道对方已经灭族,可能吗?诸多问题犹如一团乱麻,谢逢殊头隐隐作痛,忽然听到眼前的绛尘喊一声:“谢逢殊。”他抬头,对方眉心微皱:“回神。”“……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奇怪。”谢逢殊收拢心神,冲着绛尘万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绛尘看着他,突然道:“或许这里的燕南和族人确实死了,但我们遇到那些还没有。”他这话说得古怪且没头没尾,谢逢殊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绛尘接着开口。“枯骨重生,天地轮转,非星罗命盘不可为。”这话犹如惊雷,谢逢殊心神剧震,脱口而出:“你是说——”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嘲溪突然道:“变天了。”三人一起抬头。天上雷鸣忽起,响彻天地。黑压压的魔气不断翻滚,如同乌云聚于头顶,遮蔽天日,仿佛要吞噬这无尽的山野与光亮。黑云压城城欲摧。巴音死前以命催阵,而今阵法已动。三人对视一眼,绛尘低声道:“先回村。”他们已经顾不得暴露身份,掠风而行,往巫褚村落而去。村落之上的魔气明显更为浓郁一些,天地昏暗,狂风四作。三人落于村中,已经听到了孩子惊惶的哭喊声,夹杂着大人的低声安抚。可是就连这些安抚声里都夹杂着惊慌失措。燕南在村中的空地上,正把燕夏推到一位年纪稍大妇人怀中,又转身大声用巫褚族语疾呼什么。在他的呼喊声中,女人和孩子都进了屋中,男人们手持着弓箭或长刀,警惕地围成一圈。稍微一个间隙,燕南抬眼见到了三人,立刻往这边跑过来,一边冲他们疾呼:“你们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迷路了!”待至三人身前,燕南先拧着眉对三人大声道:“这天气实在有些奇怪,你们先回屋躲一躲——对了,见到巴音叔叔了吗?”谢逢殊抬眼看着燕南。他跑得很急,有些气喘,胸口轻微起伏。束起的细辫在风中扬起,胸口长命锁上缀着的银片被吹得相互碰撞,叮当作响。一双剑眉拧在一起,明明还未成年,却一改之前的稚气,无端生出一股无畏的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