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便始终不曾被敲响。从前她迫于无奈,无法坦白。今日若是她主动敲响大门,那就是“主动盗取”她们的亲情……她不能这么做。“你说什么!镇远侯无能?那你有能耐是不是?你出来跟老子比比!老子定把你打得你家祖宗都认不出你!”“打谁?你想打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嘭!”“乒乒乓乓——”一人摔了碗筷,一人掀了桌子,两桌人眼瞅着就要打起来。沈曦被他们拉回思绪,看着火速逃到店外的围观的酒客和抱头缩在柜台后面的掌柜轻叹一声,迈步走去了打架现场。店小二缩在酒缸旁边,看见有人不怕死的往前凑,小声开口劝:“客官!客官!您别掺和,快找个地儿躲起来吧!”为了方便打探消息,沈曦近日做得都是男装打扮。她自己本来的脸虽和谢希相差无几,但大概是她从小吸收的营养比较好,因此身高比谢希长得高些,大约能比谢希高五公分。今日她脸上擦了黑粉,给自己描了剑眉,头戴纶巾,胸前也用裹胸部紧紧缠了两圈,瞧着倒真有几分雌雄莫辨。前提是她不能开口说话。即便她刻意压低声音,若是说的话多了,仍是会露出些微破绽。她看了店小二一眼,没有吱声,没有停步,径直走到那两桌跟前。方才说要打的别人祖宗都不认的络腮胡大汉,一看沈曦这瘦瘦弱弱的身板,以为她是过来帮对面那伙人的,登时便横眉竖眼的嘲讽她:“怎么?小白脸想来找揍?”沈曦脚步一顿。小白脸?说她?啧,姑且将这话当作赞美吧。至少从侧面说明,她今日这扮相还是挺像个男人的。嗯,还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咳。”沈曦轻咳一声,拱手对络腮胡大汉道:“兄台误会,在下只是与……”说这她转头看向另一桌书生模样的男人,道:“与这位公子的意见相左,想与这位公子辩上一二。”“哼!瞧你斯斯文文的模样,本公子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想竟如此没脑子,与那五大三粗的一样恭维一介武夫!”那书生原本被络腮胡大汉的粗暴吓得腿软了,这会儿见有人出来搅浑水,语气再次不客气起来。沈曦笑笑,面上表情似乎并不生气。只压低声问:“ 在下只想向公子请教,镇远侯“无能”的结论——公子是如何得出?”那书生不屑道:“区区南夏小国,竟足足用了两年都不曾取胜,这不是无能是什么?”沈曦:“依公子高见,何为胜?”书生:“将南夏人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侵犯我大魏,勉强可称之为胜。但若要让我等心服口服称赞镇远侯,必是要将那南夏疆土收归于我大魏!”“是!”“没错!”“李兄高见啊!”“如此看来,这镇远侯也没传闻中那般厉害嘛……”书生一番激愤人心的话落地,引得酒馆里外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仿佛众人也觉得没将南夏疆土收于大魏,便是镇远侯无能。一旁的大汉听得急了眼,拎起旁边桌几上的茶壶便往地上砸去,茶壶“咣当”声发出清脆响声,酒馆里外众人顿时噤声,安静下来。络腮胡大汉看向沈曦:“小白脸,别给老子耍花样!若是让老子发现你与这帮酸腐书生是一伙的,老子今日定将你这张白脸打成黑脸!”沈曦递给络腮胡大汉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面向书生,不甚在意的轻笑一声:“公子所言在下倒是能理解一二。可我仍要大言不惭的说上一句——于今时今日的大魏而言,倘若真将南夏疆土收进魏国国土未必为胜!”她这话一出,身后的络腮胡子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爆脾气,双拳紧握,青筋爆出,心道:若这小白脸再乱说一句,他便将他扔到大街上去!沈曦隐隐感受到了身后的威胁。她深吸口气,知道自己该进入正题了,否则今天怕是会将两方人马都得罪,那她可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依在下所知,近二十年来,北夷和大魏之间一直战事不断。历时最久的一场战事,始于十七年前先镇远侯逝世之际,这场仗打了十四年之久,直到三年前才在如今镇远侯的带领之下打了胜仗,赢了北夷人三座城池,以及他们每年向我朝进贡金银、马匹、牛羊等物。”络腮胡大汉听到沈曦开始数镇远侯当年的功绩,握成拳头的双手松了松,心想:再给这小白脸一次机会。而当沈曦话落,对面的年轻书生果然中计了,出声反驳:“你也道我朝跟北夷这场仗打了十四年。十四年,打仗乃是劳民伤财之举,说不定便是北夷国国库亏空、粮草短缺才让他钻了空子,打赢了北夷!”沈曦闻言不禁被这书生的强盗逻辑气笑了。冷声道:“公子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战争劳民伤财,难不成劳北夷的民、伤北夷的财?我大魏这十四年,又劳了多少民、伤了多少财?”“公子无凭无据,仅凭一己偏见,便将前线十万将士用鲜血拼杀出来的胜利诋毁成‘钻空子’!如此信口雌黄,可对得起亡于战场之上的无数英灵?可对得起忍痛将‘父、子、兄、弟’送往战场的魏国百姓?”沈曦的质问声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待她话音落在,酒馆里外的风向瞬间又变了。战乱时期,哪户百姓家中没个当兵的亲戚?书生轻轻巧巧一番话,便将自家亲人“拿命拼杀”出来的胜仗归于侥幸,这谁听得下去?“我家堂伯在战场来让北夷人砍下来半条腿,这书生怎么帮北夷人说话?”一年轻男人道。“就是啊,我弟弟去战场的时候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在北边那地界待了十七年,回来的时候都二十九了,还断了条胳膊,连说亲都难,今年才刚娶上媳妇儿。就这还要多亏了镇远侯身边的九将军给帮得忙,若不然恐怕连媳妇儿都娶不上……这书生说话怎的如此不中听!”一妇人愤愤不平。“是呀,我家……”“没错,我家也是……”“这人真是胡说八道……”酒馆外众人七嘴八舌,不一会儿便将书生里里外外给骂了个遍。书生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又没络腮胡汉子长得有威慑力,也没络腮胡汉子“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气魄。一时间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敢恶狠狠的看着沈曦,似乎他落到这般境地全是沈曦的错。沈曦原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书生尝尝被人随意编排诋毁的滋味,让他长长记性。可她一瞧见他此时神色,便知晓他这种人只会记恨责怪,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沈曦后退一步,转身对络腮胡大汉道:“本以为邻座这位公子肚子里有些墨水才想与他辩上一辩,不曾想是在下看走眼了。打扰兄台行事,还望兄台海涵。”络腮胡大汉此时已对沈曦刮目相看,闻言忙摆摆手:“无妨无妨,方才是为兄误会小兄弟了!来!小兄弟若是不介意,可愿与我等喝上一杯?”沈曦瞧了眼天色。夕阳西下,她该回书局接扈奶奶的班了。于是拱手道:“今日时辰已晚,家中有老人需要在下照顾,怕是不能与兄台共饮。”“啧,小兄弟真是有孝心啊,为兄喜欢!不知小兄弟家住何处?若明日无事,为兄可拎上两坛酒去找小兄弟!”沈曦闻言眸光一转,这大汉还挺热情。而且看起来好像是陆斩疾那厮的狂热粉,与他谈上一谈,说不定能得到更多关于陆斩疾的消息。“在下家离此处不远,便是街尾的残文书局。不过家中长辈管得严,兄台不必拎酒。若兄台不介意,我家书局对面乃是一茶楼,明日申时,可在茶楼一叙。”“好好!茶楼也好!明日为兄定去找小兄弟畅谈!”络腮胡大汉爽快道。“如此,在下明日定在茶楼恭候兄台。”言罢,沈曦拱手揖礼,离开酒楼。她走后,那书生也灰溜溜离开了酒楼。一路尾随沈曦,待看见沈曦真进了残文书局,他捏了捏袖子,恨恨离去,眼底却满是恶毒之色,似乎已想好了报复的主意。而此时酒馆中,围观群众早已散去。偌大的大堂里竟只剩下络腮胡大汉那一桌。然而不过半刻钟之后,酒馆二楼雅间里却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人身高八尺、面容冷峻,双手负于身后,一双深沉的眸子淡淡从二楼瞧下来,淡声问:“方才在堂中与那书生对峙那人,是谁家子弟?”络腮胡大汉闻言却是腾地一下站直身体,神色紧绷,咽了咽口水,磕巴道:“回、回侯爷,属下问了那、那小兄弟家住何处,他说他、他家住在残文书局。”作者有话要说:沈曦:你家的。& “残文书局”——标红加粗!老陆!你听到了吗!你是否想到了什么!?**昨天晚上没想鸽!但是我……写着写着竟然睡着了!!【自我嫌弃·jpg】**第七十七章 十年之约残文书局?站在某侯爷身侧的锦衣男子, 闻言眉头顿时蹙成川字,严声提醒道:“书局里这么多年都只有一个老人家,何时出现过年轻男子?陈副尉, 我看你是被那年轻人骗了。”“我……我被骗了?”络腮胡大汉挠了挠后脑勺,“不能吧, 林院首?”“那小兄弟都跟我商定好了,说是明日下午申时在残文书局对面的茶楼见面。哦对, 他离开酒馆时也说是回去照顾家中老人, 或许小兄弟口中的老人正是林院首您说的老人家?”林玉瑾闻言不禁沉吟:“难道是扈婆婆老家的亲戚来找她了?我年前还去过一趟书局, 没听扈婆婆提过此事……”自从“沈曦”去世后,林玉瑾无论多忙,每个月都会抽空去一趟残文书局。当然,最初他是陪陆斩疾去的。“沈曦”去世的头两年,陆斩疾整日往书局里跑,恨不得跟个门神似的天天守在残文书局外头。思及此,林玉瑾难免又想起十年前扈婆婆探亲回京的那个晚上。陆兄先他一步抵达残文书局,扈婆婆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后来他问过陆兄, 也问过扈婆婆,但这两人嘴巴都严得很,一点口风都没向他透露。不过——林玉瑾突然想到什么,凝眉问道:“长荆, 你此次回京不去一趟残文书局么?”后来这八年,虽然陆斩疾几乎年年都在外头打仗。但每年只要到了“谢希”的忌日,他都会暗中回京去墓前祭拜, 然后在离京前,必然会去一趟残文书局。陆斩疾闻言眼睑轻闪,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嘴角却自嘲的勾了下:“去又如何?这么多年,我也该看清了。”林玉瑾一怔:“长荆,你……你真放下了?”人死不能复生。当年“沈曦”死后,林玉瑾担忧陆斩疾会想不开,着实在陆斩疾身边陪了他一段时间,因此也就比别人了解的事情多一些。譬如。当年陆斩疾总是会反复念叨一句:她会回来,她一定会回来。林玉瑾有时候会觉得这是陆斩疾太过想念三表妹,思念成疾才会说胡话。但有时候他又觉得也许陆斩疾是从扈婆婆那里听到了些什么,也许有一天……三表妹真的会回来。可一年两年过去了,三年四年过去了。随着时间一日日流逝,林玉瑾脑中那点儿不切实际的幻想终于被现实磨灭殆尽。人死,怎么会复生呢?是他们太过痴心妄想……“放下了。”陆斩疾沉声,目光淡漠的盯着某一处虚空:“不放下又能如何?”“……放下、放下就好。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林玉瑾嘴上这般说,心底的感情却很复杂,似乎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怅然。人死如灯灭。当青烟消散于空中,我们终将将其遗忘。更何况,已经过去十年了。长荆兄守一盏熄灭的油灯守了十年,他即便是再偏袒三表妹,也无法阻止长荆兄为这盏油灯添上新油……“陈副尉,你先去探查方才与你交谈之人的住处,查清楚他是否真的住在残文书局。”这厢,陆斩疾却已经从往事中抽离出来,开始向陈胡子下达军令:“若是,不必等到明日,今晚你便随本侯一起去见他。若不是,限你在明日午时之前查清他的住处、身份等等消息,将他带到本侯府上来,本侯要见他一面。”“是,侯爷!属下定不辱侯爷使命!”络腮胡大汉身板顿时挺得笔直笔直,目光坚定,铿锵有力地接下命令。若是此时他手中有杆□□,他肯定还要用□□重重地杵地!**半个时辰后,镇远侯府。陆斩疾回府换了身常服,趁夜骑马进了皇宫。他回京之事,永安帝一早便知晓。往年他都是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不管是来还是走,只需要陆幸或小九进宫去禀报一声便可,他自己并不进宫。但今年不同。陆斩疾今年回京,没带陆幸,也没带小九。……今日天还没黑,永安帝便来了皇后的长宁宫里。是以当守在长宁宫外的宫女进来敲殿门,禀报长宁宫外有人求见永安帝时,永安帝的脸色臭得简直能杀人。“不见不见!让他明日再来!”他今日好不容易早早处理完公务,得了空闲来找皇后,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扰他和皇后的清静?此时此刻,长宁宫外等得若是别人,这会儿进来通传的宫女听到永安帝这话,肯定转头就出去把永安帝的话转告给来人。可长宁宫外等着的是镇远侯啊!那眼刀子冷的,她方才与他说话都只敢盯着地面看!好在皇后并不像永安帝这般不理智,见进来通禀的宫女仍踌躇在原地没离开,她便料到这会儿在长宁宫外等着的人恐怕不一般。“外头等的是什么人?”皇后嗔了永安帝一眼,温声问宫女。宫女大松一口气,忙回道:“回皇后娘娘,是镇远侯来了。”“镇远侯?”一听到这三个字,永安帝登时下了床榻,道:“快!先把镇远侯请进偏殿,朕马上过去。”“是,陛下。”宫女应声,躬着身子退出内殿。“妾身与陛下一同去。”待宫女走后,皇后也下了床榻,准备唤人进来换衣裳。永安帝眉头却是一皱,看着面上还带着一丝春色的皇后,不开心的道:“皇后见镇远侯作甚?”皇后一看永安帝面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小心眼又吃醋了。忍不住摇摇头,叹道:“镇远侯今年都三十了,前些日子回娘家,妾身娘亲又催着妾身为镇远侯说亲事。今日镇远侯主动送上门来,妾身哪有轻易放过他的道理?”“……皇后所忧不无道理。”永安帝摸了摸下巴,点头赞同道:“倒是朕忽略了,是该给镇远侯选门亲事。皇后心中可是已有了人选?”皇后:“京中倒是有几家适龄的年轻姑娘,但妾身这儿满意没什么用,还得要镇远侯愿意才好……”**然而永安帝和皇后在内殿里谈论了半天哪家姑娘的性子与陆斩疾相合,等到了偏殿见到陆斩疾,他们却连“给你说门亲事”这句话都没机会说出口。“陛下,皇后娘娘。臣今日,是为将兵符交还给陛下而来。”永安帝和皇后一踏进偏殿门,陆斩疾就丝毫不拐弯抹角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永安帝大惊,飞快走到陆斩疾身前虚扶住他的手臂:“陆卿何出此言?”“当年朕将兵符交给陆卿时便说过,朕对陆卿绝对信任,绝不会像先皇对待先镇远侯那般来对待陆卿!陆卿今日此举,可是不信朕?”陆斩疾站直身板,正色对永安帝道:“陛下误会了,臣今日是诚心要将兵符交还给陛下。永安帝面露怒容:“为何?今日陆卿若是不能说服朕,这兵符朕定不会收!”陆斩疾垂眸,沉默须臾。永安帝见他不语,不由轻咳一声,语调缓了下来:“如今大魏和南夏战事未平,陆卿就算不想要这兵符、不想掌这兵权,也要等到打赢了南夏再说……”陆斩疾却倏然抬眸,目光定定瞧像永安帝:“陛下,您心知肚明。大魏和南夏之战,于今时今日的大魏而言已是胜了。”永安帝吃了一瘪,佯怒:“陆斩疾!”陆斩疾却并不怕他,只顿了顿,便继续不急不缓的说道:“方才陛下要臣给陛下一个能说您的理由。臣想了想,此事告诉陛下也无妨。”永安帝:“你说!让朕听听是什么事比朕的兵符还要重要?!”陆斩疾:“臣——与亡妻曾定下十年之约。如今时候已到,臣该去陪她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30 00:13:24~2020-05-01 04:2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等你呀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七十八章 华而不实天空不打招呼的飘起了雪。抬头望是黑漆漆不见边际的夜, 低头看是白茫茫铺满地的雪花。长廊下,永安帝手拿兵符,沉沉长叹:“……皇后, 你说他那句要去陪亡妻会是朕所想的那个意思吗?”“臣妾不知,或许……是罢。”皇后说着仰起头, 望向漫天飘洒的雪花,任由它一片片落在脸上。雪花很快融成水珠, 顺着脸颊流淌, 好像这样就能掩盖掉她眼中那片湿意:“镇远侯是个痴情人, 只可怜三姐姐没福分。”永安帝听着皇后的语气有些不太对,一转头就看见皇后满脸心事重重的表情,不用猜便知道她又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永安帝微顿,抬手搂住了皇后的肩,故作不正经的道:“皇后此话何意?难道是怪朕对你还不够痴情?”说罢,永安帝搂在皇后肩上的手缓缓摸向皇后腰肢。“……”皇后敛下心绪,“啪”一下打掉永安帝不安分的手,轻咳一声道:“外头天冷, 陛下可要进殿?”永安帝也跟着‘咳’一声,回道:“皇后所言甚是。”二人心照不宣的进了内殿。然而两人刚进殿不久,殿外又传来一阵急剧的敲门声。“陛下!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子身边的内侍小豆子在殿门口冒着被斩首的风险拼命敲着殿门。永安帝:“……”皇后:“……”两人动作一僵,齐齐陷入沉默。“陛下!皇后娘娘!”殿外的哭嚎声愈演愈烈。“……皇后别气, 朕去瞧瞧。”永安帝吻了吻皇后的额头,轻声安抚。皇后头一偏,气哼:“去罢去罢。”永安帝下榻, 披上外袍,趿着鞋子走去了外殿。小豆子得令进殿,一进门就扑到了地上:“陛下!太子殿下出事了!”永安帝眉心顿时狠狠皱起,斥小豆子:“何事如此慌张?”成恒这孩子性子不知道随了谁,从小就淘气。两岁开始上房,三岁学会揭瓦,五岁那年熟练掌握了偷跑出宫的技能,从那以后三天两头便往宫外跑。偏他个头小,刚开始还真从禁军眼皮子底下逃过两回。再到后来……后来倒是永安帝和皇后有些纵容他了,嘱咐禁卫军再发现小太子出宫,便在暗中跟着保护他,不必拦住。永安帝斥完,无奈叹了声,问小豆子:“太子这回又闯了什么祸?”小豆子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有些犹豫。此事之严重,可不能走漏风声……永安帝见状看了眼大开的殿门和殿外守着的宫人,脸一板道:“都退下吧。”一声令下,殿外宫人立刻躬身关上殿门,远远地避去了别处。小豆子这才边哭边道:“陛下,太子……太子他被人掳走了……”“什么!”永安帝脸色顿时变了,厉声责问:“禁卫军呢!禁卫军在何处?!”小豆子努力止住抽噎声:“回陛下,禁、禁卫军几乎全殒了,只……只有林校尉一人撑着伤跑回了东宫。方才奴才赶来长宁宫时,小娄子也赶去了太医院请御医。”“林校尉可知道是什么人掳走了太子?”这时皇后亦匆忙从内殿走了出来。小豆子:“回皇后娘娘,林校尉未来得及说便晕了过去。”永安帝和皇后对视一眼,当机立断道:“摆驾东宫。”刚一踏出宫门,便又吩咐小豆子:“你秘密去镇远侯府,请镇远侯入宫。他若问起缘由,你将事情告知于镇远侯便可。”小豆子:“是,奴领旨。”**可此时的陆斩疾却并未回到镇远侯府。先前他一出宫门,便看见了守在宫门口等他的陈副尉陈大虎。“侯爷!”陈大虎双眼放光,瞪着双炯炯有神的护眼快步跑到陆斩疾身边,兴奋道:“属下暗查好了,那小兄弟不曾骗属下,他就住在残文书局!”陆斩疾淡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嗯”了声。而后目视前方、径直走过陈大虎。陈大虎:“……”看着冷漠的侯爷,激动的心情好像瞬间冷静了。微一沉默,陈大虎快步跟了上去,继续没甚眼色的说:“侯爷,您不是说若是那小兄弟没骗属下,今晚便和属下一起去残文书局见一见那小兄弟吗?”陆斩疾这才停下了脚步。陈大虎立刻跟着停下来,站直身板。陆斩疾偏头看了眼陈大虎,这人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脑子还是这般不灵活?若是陆幸和小九在,这会儿已然将人带到他面前来了。默了默,陆斩疾无声叹息道:“带路。”无论如何,这是他最后一次去残文书局了。况且,他还要去羽衣坊让陈娇儿给陆幸带封信,交待身后事。然后等到明日,他便能去夫人墓前陪她了,永永久久的陪她。这厢陈大虎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登时大笑着应:“属下遵命!”二人都骑了马,这会儿刚好走到马前。陆斩疾率先翻身上马,陈大虎紧随其后。上马后,陈大虎长喝一声,辫子一扬,快马先行。皇宫离残文书局远得很。即便两人都是快马,到残文书局也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当陈大虎抵达北街时,远远的便看见残文书局外那位小兄弟正往屋内搬书,准备关门。而等他赶到残文书局大门外、翻身下马前,则正好看见残文书局里灭了灯。陈大虎飞快下马,急匆匆跑到门前拍门:“小兄弟!小兄弟!快来开门!我家侯爷要见你!”他身后,陆斩疾刚刚翻身下马。听见陈大虎这番直白的说辞忍不住又是一阵头疼。而书局里,本打算回到后院睡觉的沈曦听见这阵激烈的拍门声却是吓了一跳。什么情况?这么晚了哪个侯爷会想见她?这年头骗子编理由都编得这么“华而不实”了吗?沈曦回头望着书局门一阵腹诽,最后决定不管它,转身打开后院门。却在这时,书局外又响起道清悦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小兄弟,本侯是来找扈婆婆,劳烦小兄弟转告一声。”“……”沈曦顿时愣在原地。作者有话要说:啊!老金出来站直挨打了!然后明天/后天都双更补上!**感谢在2020-05-01 04:24:38~2020-05-04 00:0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求更新 3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七十九章 再亲一下陈大虎诧异看向他们侯爷。侯爷不是随他来见小兄弟吗?怎么成了来找扈婆婆?不对, 这扈婆婆应当就是小兄弟的家人吧,侯爷什么时候认识了小兄弟家人?既然认识,方才为何又让他带路?陈大虎一脸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 半晌也没弄明白他们侯爷今晚这番举动究竟是何意……书局大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在看见站在门外那个人的瞬间, 沈曦浑身血液似乎都僵住了。十年。十年啊。在看见他的这一刻,沈曦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世界, 已经过去了十年。他看上去好像还和十年前一样。甚至身上穿的, 都是十年前她帮他选的那件衣裳。可也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他比十年前更坚毅、更稳重, 也似乎……更孤独。沈曦的眼眶瞬间不受控制地变红,眼泪汹涌夺出。她毫不犹豫地冲进陆斩疾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哽咽:“我回来了,夫君。”陆斩疾怀里突然多了一个柔软的人。她扑进他的怀中,她轻声在他身前低语。她唤他——“夫君”。她告诉他——“她回来了”。而他……他许久没听过她的声音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确定怀中的人是不是她。不确定是她真的回来了,亦或只是他异想天开的幻觉……陆斩疾怔怔站在原地, 不敢动弹。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低哑哑,像是飘在空中不着边际:“……夫人?”沈曦闷在他肩头的脸重重的的点了两下。得到回应,陆斩疾霎时把人狠狠抱起。仿佛是怕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等他再一睁眼,怀中柔软的人便会消失。……残文书局后院。扈婆婆替陆斩疾打发走了陈大虎,而后贴心替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关上厢房房门, 转身回屋歇息去了。厢房里,沈曦刚洗了把脸。洗掉了涂在脸上的黑粉和描得粗粗的剑眉,露出她自己本来的面貌。这期间,陆斩疾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去端水盆她跟着,她洗脸时他跟着弯腰,她拿棉帕擦脸时他又跟着站直身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沈曦被他盯得脸红,拿棉帕遮住半边脸颊:“夫君,你一直看我干嘛?”陆斩疾抬手帮她顺了顺额角半湿的碎发,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道:“怕你忽然消失。”沈曦神色一顿。一个呼吸后,她放下挡住半边脸的棉帕,脸颊瞬间清清爽爽的暴露在陆斩疾眼前。“我不会再消失了,永远不会。”沈曦低眸,紧紧握住陆斩疾在沙场中磨砺得越发坚硬的手掌:“夫君,我错过了你过去十年,不想再错过你的以后。”刚回到这个世界的那天,沈曦气得不轻。气为什么误差会这么大?明明说好会让她回到“谢三”死亡时间的前后,可回到这个世界却发现她来到了“谢三”死了以后的第十年。十年,十年太久了。久到已经可以遗忘过去,久到可以开始展望未来。她怕一语成戳。她怕回来的太晚,陆斩疾已经忘了她,怕他爱上其他人。但她所有的担忧,所有的害怕,都在见到陆斩疾的这一刻烟消云散。而陆斩疾听到她这番深情告白,心底深处却愈发感到恐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