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啦?”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出道缝,公孙策探头进来。“公孙大哥,快请坐。”展昭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这些年除了讨论开发法术的公务,只要自己有个头疼脑热,公孙策就算不亲自上门探望,也会托人捎点礼物表达关心。“好些了么?哪里还难受么?”公孙策熟练地搭脉,又检查了他的右臂。“补了一觉,没什么事了。只是还是会做恶梦,睡不踏实。”展昭放下右边衣袖答道。公孙策点点头:“那个法阵我和几个同僚都看过了,尽管是针对破军,但做得太粗糙,对承受者的精神损伤很大,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的,所以你得克服一阵子。我会尽快配些缓解的药给你,多少会有帮助。”“劳大哥费心了。”展昭浅笑。“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你人没什么闪失就好,真若出了事,你包大哥真不知道要怎么向朝廷交待。”公孙策指着展昭继续道:“你小子也是不省心,脱身出来不赶紧撤还跑去找西夏人拼力气,你是不是傻?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月华怎么办?”“我……我不能眼看着那帮亡命徒在街上作乱,心想着能摁住一个是一个……”展昭被他说得低垂了目光。“可就算是西夏人,拼蛮力也未必拼得过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他还打算做些辩解,但察到公孙策表情越发严肃,便赶紧转移话题。“月华她还好吧?没受伤吧?”自昨日出事分别,他还未见过月华。公孙策勾了勾嘴角:“她只受了点惊吓,以及,被你那一发追踪符戳得有些腰疼,卫戍司给她医治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正在厨房给你熬汤呢。用追踪符报信这种歪点子也就你这坏猫能想得出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当时别无选择。”展昭长出口气,他最怕公务上的事牵连家人。月华是他的软肋。“好好待人家,为你受这么大委屈。”公孙策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保重。”“我送大哥。”展昭撑起身体准备下地。“留步罢。”公孙策推开房门。“公孙先生这就要走啊?汤马上好了。”屋外传来月华匆忙赶来的声音。“小展醒了,你们两口子说说话,我还有公务,改日再来品尝弟妹的手艺。”公孙策笑吟吟道。月华与屋门口的展昭对视一眼,“……那好吧,这次就怠慢大哥了,改日一定补上。”“噢,对了。”公孙策拍拍脑袋:“差点忘了,你家院里那块石头,孙哲没研究明白,托我看了下。”展昭心中一个激灵,真是狗脑子,差点把石头给忘了。“对对,那石头呢?”“那石头是你放的?”月华有些吃惊。“对,我这刚进家门就发现你被人控制,石头就扔院里了,用布包着的。”展昭点头,当时情况紧急,哪里顾得上石头。“原来是你啊!孙哲说月华带着这石头到卫戍司找他报案,借着那个追踪符就开始查,偏偏这石头跟哪边都对不上,孙哲觉得这石头里肯定有文章,但想不个所以然,就拜托给我了。”“所以那石头现在何处?”展昭追问,这个公孙狐狸,说了这么多倒是说重点嘛,万一被孙哲那个不识货的扔了可就糟心了。“还在我那。”公孙策笑嘻嘻答道。展昭刚松口气,却听月华问道:“你弄那么丑一石头回来做什么?”“……”展昭顿了顿,到底没逃过老婆这一问。“在河边捡来的,我瞧着它造型独特,留着能做点啥,就带回来了。”月华有些不解,自家夫君什么时候养成捡破烂的习惯了。公孙策闻言眯起细长的眼笑道:“噢,这样啊,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那我就帮你处理掉了,顺便告诉孙哲一声。”“行啦,留步吧。”他说着就要离开。展昭赶忙上去拉住他:“那可不行啊!我费了好大劲才买到的……”话一出口他便发觉上当了。“咦,到底怎么回事嘛。”公孙策满眼闪着得意的光。“反正石头得还我,咱们好商量……”展昭有些血气上涌,今天这个油他想不被揩都不行了。“嗯,好说,二一添作五罢。”公孙策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背告辞出门去了。展昭目送过老狐狸得胜离开的背影,转身将目光投向月华:“让你受委屈了。”他抱歉道。“我没事,那些西夏人没伤害你吧?”月华担心地上下打量着他,他被送回来时就昏睡着,虽然没什么外伤,但看上去并不让人放心。“他们不敢,心虚,已经被一网打尽了,不会有事了。”展昭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没事就好。”月华浅笑着,轻轻从他怀里挣开。“现在,可以跟我说说那块石头的事了罢。”展昭心中咯噔一下。“老婆,我想尝尝你做的汤。再不喝怕是要凉了。”“不会的,小火煨着呢。”月华慢慢挽起袖子。“小火啊……时间长了汤可能要溢出来啊……我去看看……”展昭僵硬地笑着,抬脚准备往外溜。“不怕它溢。”月华挡在他身前,笑眯眯继续问:“石头哪来的?说。”“嗯……地摊上买的。”展昭终于憋出句话,他有种在劫难逃的预感。“哪家地摊卖石头啊?”月华的表情依旧平和温柔。展昭知道她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西市。这阵子不是来了好多客商嘛,我就去转转……”“行吧。”月华扭身去厅里拿了鸡毛掸子。“老婆!有话好说啊!”展昭在手执武器的月华面前顿时矮了一截。“那你倒是说呀,买这破石头到底被骗了多少钱?”月华的表情正晴转多云。展昭咽了咽口水,这就要从石头的鉴赏说起了。“老婆,是这样的,这石头看着不起眼,其实里面藏着宝玉,只要把外面的石头去了,再把里面的宝玉打磨一番,拿到玉器店转手就能赚一大笔钱。”“真的?你不会被骗了吧。”月华将信将疑。见月华担心自己受骗,展昭轻松笑道:“真的,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骗。拿下这石头只需五两银子,可里面的宝玉卖出去就是近百两的回报,被罚掉的俸禄根本不算事儿。”月华抬眼视着这得意的猫,手中的鸡毛掸子已经挥了起来。“哪来的钱?!”“月华,别激动,听我说。”展昭闪身便往更开阔的厅里躲。“我这不寻思弄点钱补贴家用么,还能给你买新首饰。”“甭找理由,藏私房钱还有理啦!”月华紧追过去。“月华,你跟公孙先生学坏了……”展昭灵活避开鸡毛掸子的进攻。公孙狐狸为了分块玉故意诈他,月华又引诱他交待出藏小钱的事,二人的套路大同小异,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再跑你今天就别吃饭了。”月华叫道。“唉哟……唯月华与狐狸难对付……”第18章 玄天门展昭在被解救的第二日便回到卫戍司当差,如他所料,接踵而来的不仅仅是寻常公务,还有各种问询。“还顺利?”孙哲见展昭慢步进屋,有气无力靠坐在椅子上。“就那样吧。”展昭叹口气。“给他们叫过去还能有个好?”孙哲瞧他那样子就知道,一准又跟御史台的人舌战了。“咱们卫戍司算是被御史台盯上了。”展昭抬眼望着孙哲,一脸严肃道:“你跟玄天门到底什么关系?”“并无太大关系。”孙哲知道展昭究竟想问什么。“我的同乡好友为玄天门做事,但自从我调到京城,便很少与他打交道了。昨日之事是玄天门的人主动提供帮助,我并不知道耍傀儡那小子是玄天门的人。”“可他们怎么知道卫戍司需要帮助?这个帮助提供得太过及时了。”展昭回忆起孤身一人进入货仓搭救自己的傀儡师。“我们当时在循迹追踪,但到了西市一带踪迹就变得混乱难以判断,无奈之下,我只能下令可疑范围内全面搜索,但在那个区域强行搜查是犯说道的。这时候,那个傀儡小子就出现了,表明身份,并告诉我附近有人在用幻术伪装,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可以帮忙。”展昭沉默听着,如果孙哲说的是真的,那这个玄天门还真是要引起足够重视。“我承认一方面因为朋友的关系,我对玄天门有好感;另一方面,事情紧急,容不得耽误,所以接受了他们的帮助。”孙哲坦言道。“我不反对借助江湖力量,只是玄天门亦正亦邪,与他们打交道还是小心为上。我等毕竟是在为朝廷办事。”展昭作为营救行动的受益者,不好再多说什么。但作为卫戍司主事、孙哲的上级,他还是要适当提醒这位偶尔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属。“你说得没错。我一定注意。”展昭没有揪着玄天门的事不放倒是令孙哲有些意外。“朝中大臣对江湖帮派看法不一,但大抵分成两派,要么是利用并戒备,要么是彻底排斥,我们不能成为他们相互倾轧的牺牲品。”“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孙哲知道,这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嗯,开封府那边,我明日亲自登门,争取得到包大人的支持。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展昭瞧出孙哲心中的忧虑,被御史台一干人等揪着不放的感觉他深有体会,他此时拉孙哲一把,于私是答谢其冒违规风险搭救自己,于公是为稳住局势,孙哲出事,不仅自己这个上司要受牵连,就连卫戍司的日常公务也要受影响,这样波及下去,保不准又要出乱子……“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孙哲抱歉道,他知道展昭豁出去不要脸去开封府求情的用意。“都是自己人,麻烦谈不上。”展昭摇摇手起身准备离开。“我得去公孙大哥那一趟。这边你盯会儿。”孙哲眨眨眼,仿佛想起了什么:“那石头的事?”“你怎么知道?”展昭诧异道。“昨晚看到公孙大哥了,他跟我提了一句……唉,你也真是不容易……”孙哲用理解的眼神望着他。展昭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他都说什么了?”“你家院里来路不明的石头是你用私房钱买的,与西夏人的案子无关。”孙哲瞧他着急的样子有些好笑。“……长舌狐狸。”展昭暗自跺脚,公孙狐狸太不厚道,拿了好处还把私房钱这种事抖落出来……“别在意啦,大家都是一条战线的兄弟,我也是过来人。”孙哲笑道。“反正早晚都要被发现的,你这算是很体面的了。我当年把钱藏顶棚了,结果有天刮大风,好死不死茅草棚给刮漏了,顺屋顶往下砸钱,我差点没被老婆打死。”展昭闻言抿唇一笑,相比之下,月华真的很温柔了,昨晚只是追了他几圈便作罢,并没有不依不饶。不过出了这事,以后他再想藏小钱就很困难了。展昭从孙哲那离开便直奔公孙策那,想拿回那宝贝石头自然免不了费些力气,一番讨价还价下来,他的宝玉还是免不了要分个三成给公孙狐狸。私事办妥,展昭回到宁安市继续巡查工作。街道一隅的傀儡戏摊空着,左右做生意的邻居也不清楚摊主的去向。傀儡小子隐匿行迹在意料之中,但他有预感,这个小子不会做好事不留名地消失,玄天门不会白白帮助自己,江湖道义什么的都是幌子,他们恐怕也是奔着自己身上的破军而来。不知觉间,日头已然西沉,深秋已至,黑夜开始变得漫长。展昭在茶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漠然望着天边橘红的云彩,这抹颜色,他在梦境里也见到过,只不过地点是不知名的旷野。他不喜欢黄昏,它总是唤醒他内心深处的孤独,让他觉得自己只是躯壳活在这世上。眼看夜幕降临,街市的灯火相继亮起,茶楼隔壁的包子铺生意正忙,又一屉大包子蒸好,香气随风四溢。当前正值饭点,他却无心回家吃饭,尽管那几个西夏人的骚乱已经平息,但还有好些事情依旧想不通。而这些烦心事他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月华。他的那些恶梦尽管被认为是遭受施法的后遗症,但他觉得那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仿佛他亲身经历一般,而且那些东西只要梦到,就会一直停留在脑子里不会被遗忘。“会不会这是那几个西夏人的经历呢?”展昭心中自问,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施法已经结束,他与西夏人不再有联系,就不可能再梦到他们经历过的场景。可事实偏偏相反,昨晚他再次梦到一些之前从未梦到的内容:无数骑着战马的追兵,以及受了伤东躲西藏的自己……展昭喝了口已经冷了的茶让自己从对梦境的回忆中走出,逐步捋顺前日与西夏人的对峙以及在货仓中的几次对话,他这才发现自己对西夏并不是一无所知,他不仅能从众多西域口音中分辨出西夏口音,甚至能听懂西夏语,加之被他打翻的西夏人说他用的是西夏摔跤术,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学过这些。“难不成……”他失去的那些记忆与西夏有关?尽管记忆不再,但习得的技能却可以在不经意间使出来。第19章 龙涎秋雨后的汴梁变得越发湿冷,被雨击落的树叶无力地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伴着阵阵秋风,街市上的人们已换了厚实的秋装,这点寒冷是无法阻挡他们出门的脚步的。卫戍司的新进法师们已大抵熟悉了工作,不再需要专门的培训和引导便能完成巡查任务。带完新人的展昭正准备抽空拾掇一下自己那块玉,便见孙哲抱着一摞文卷出现在门口。“什么情况?”展昭已经嗅到麻烦的味道。“宁安市制售违禁药丸那案子,老姜帮查的档案,搭边就算。”孙哲答道。“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这是整理出来的相关案卷。正好你不怎么忙了,拿给你看看。”展昭点点头,将孙哲让进屋。最近这阵子,宁安市违禁药丸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起因则实在令人哭笑不得。朝廷某重臣家子弟偷练法术,背着家里在宁安市不明人士手中高价购得“灵药”数颗,结果没控制好用量吃出了事,差点一命呜呼,活着也要靠药石维持生命。其父大为光火,以失职之罪狠狠参了开封府以及卫戍司一本,要求开封府尽快捉拿凶手,给朝廷一个交代。“哑巴吃黄连啊。”展昭拿起最上面的案卷翻阅着,莫名其妙被扣上个失职的帽子也是令人头疼。“可不是,那么多吃药的,就他出了事,自己吃出事还怨别人。明知道那药来路不明,还不告发,竟然还敢买回去吃,真是服了,猪脑子都比他强。咱们判他个包庇售卖违禁药不为过吧。”提起这茬孙哲就来气。“人家说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你能有什么办法?跟他提养不教父之过?”展昭无奈接道。“十五六的人了,这点事不懂?我要是他爹我抽死他。”“然而你不是啊。”展昭苦笑。“行啦,别做什么当爹梦了,现在人家是咱们的爹。这两天咱俩都别出门了,先把这些捋清楚再说,现在伺候爹要紧。”他拾掇玉的计划只得搁置。“成,我可盼着给这位爹送终呢。”五日后,开封府。包拯听罢药丸案件基本情况沉思不语,摊上这么个粘人的事也真是令人恼火。朝廷对法术修炼制药的控制并没有法术使用那般严格,除了对一些珍贵药物的流通和使用设限,再就是针对某些强化类药物的药力划定几档界限,但这个界限比较模糊,毕竟药力大小是因人而异的。按常理,药力令寻常法师无法承受甚至受到伤害即可被视为违禁药,但这样的药力对法术高强的人来说很可能远远不够,这样一来,一种药物是否违禁就很难界定,打起官司来也是彻头彻尾的麻烦事。原告状告被告欺诈、售卖假药,被告又指责原告明知药效还胡乱用药,如此翻来覆去互不相让各说各的理……无论是他开封府,还是卫戍司,都最讨厌接到这类纠缠不清的案子。“若依你所说的就案论案,你打算怎么查?”包拯抬眼看着对面端正立着的展昭。“职下与孙哲查阅了这几年所有制售违禁药丸的案卷,这类案件的交易发生地大抵都在宁安市,少部分在城郊僻静之地,一部分案件可以通过销售人追根溯源找到制造窝点。当前这个案子搞得满城风雨,卖药的肯定是抓不到了。”展昭与包拯对视一眼,“虽然这条线索中断,但我们在调查案卷中发现,这些药丸的制作配方很大程度是相似的,毕竟用于强化法术的药材总共就那几种,其他一些辅助性药材是各制作窝点自己搭配的,类似于秘方,所以制出的药丸看似功能相近,但成分上还是有差别的。”“你的意思是通过药丸成分寻找制药窝点。”包拯的神情放松了些,他对展昭的思路还是满意的,只要能端了窝点,法办违法制药者,这案子就算是给了交待,姓徐的老小子得了面子,便不会再纠缠。“是。不过有件事还是要与大人商议。”展昭从袖中拿出张折好的纸页。“职下将涉事药丸拿去药司做了鉴定,结果有些意外发现。”包拯接过纸页展开阅读,这是药司出具的鉴定单。“仿制龙涎?”他皱了皱眉,面色顿时黑了下来,龙涎是朝廷明令限制流通的东西,仿制更是违法。“职下听闻,龙涎确实可以大幅提高药效,但因极其名贵,就算朝中高级别的法师也只能够奉旨使用。以往的案件中并未出现此情况,现在有人用假龙涎制药,多半是为了牟取暴利骗那些不知情的人。况且,仿制品也具备与真品相似的味道,不注意的话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展昭沉稳汇报道,药材市场向来水深,像他这样的门外汉想搞清里面的门道实在有心无力。卫戍司查案子抓人可以,研究药材完全是外行。想不到拔出萝卜带出泥,仿制龙涎可不是小事,放任发展必成大患。“此事本府会奏报皇帝授权查办,卫戍司且以药方为线索暗中排查,不要打草惊蛇。”“职下明白。”“对了,去过受害人家了么?”包拯问道。“去是去过,就是没进去门。”展昭有些无奈地回答,他想再找乱吃药的小子详细聊聊买药的始末,比如通过何种渠道购得药丸,是有人介绍还是其他,以方便排查,结果根本连徐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包拯无声叹口气,这个姓徐的是铁了心跟他作对。“也罢,你先忙其他的,这事先搁在这,到时本府与他自有说法。”“是。职下先行告退。”从开封府出来的展昭暂时松口气,他本也不喜欢去徐府吃闭门羹甚至听那些不方便还嘴的冷嘲热讽。龙涎这事皇帝必然派人彻查,一旦查出什么端倪,开封府便会以不配合卫戍司调查、拒绝告知违禁药丸购买渠道为由怀疑姓徐的与仿制龙涎之势力暗中勾结、居心叵测,到时候再奏上一本,保证他吃不了兜着走,老老实实把购药渠道交代出来。第20章 青鸢阴暗的碉楼内,展昭带着名女子四处躲避着抓捕,他并不认识那女子,但他此刻的任务就是帮助她逃出生天。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狭窄走道的转角和随时可能出现在面前的黑衣人。一路奔走,终于看到这复杂建筑的出口,展昭拉着女子一头撞向门洞外射入的那道白光。他们骑上快马,从年久失修的庙宇和不知名的球形石兽前飞驰而过,他能看到那些石兽身上的沟壑、花纹和沉积的沙土,它们张着圆鼓鼓的眼睛与他对视,令他不寒而栗。头顶的日光变得赤红,眼前是无垠的黄土,一些耐旱植物在相对低洼的土道两侧聚堆生长。这样毫无遮挡的旷野太容易暴露行踪,展昭放弃了马匹,带着女子在路边的植物丛中低身穿行,追兵越来越近,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试图加快速度,而身体却越来越沉重……展昭努力迈开双腿,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紧紧约束着他,他不甘心地挣扎,终于突破某道限制,身体忽然放松下来……“呼……”展昭喘出口气,疲惫睁眼,发现自己正无力侧卧在床榻上之后,不由心中怨念这搅扰睡眠的破梦。他伸了伸拧得发僵的腰背,扭身便见床榻角落抱膝坐着个人。“你醒啦。”月华睡眼惺忪地盯着四仰八叉伸懒腰的丈夫。“唔。”展昭从伸展四肢腰背的舒服劲中缓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斜躺着几乎霸占了整张床榻。“我又扰到你睡觉了。”他往外边挪了挪,把月华的位置让出来。“突然就开始抢被子,拽也拽不动,我就知道你又做恶梦了。”月华重新躺下,扯回被子裹紧,坐了这一阵她有点累了。展昭蹭到她身边:“再睡会儿嘛,天亮还早呢。”“哼。”月华闭上眼睛转身背对着他。“就该让你睡厅里去,也落得个消停。”“别啊,别赶我走嘛。”展昭伸手顺着褥子一路探到她被子里,继而环上腰际将其紧紧揽住。“这天眼看着冷了,留着我还能给你取个暖不是?”月华被他偎得暖烘烘的。“讨厌。就你会献殷勤。”“除了老婆我还能向谁献殷勤。”展昭闻着她身上的香味。“这还差不多,你外面要是敢有别的猫看我怎么收拾你。”“哪里敢哦,我现在做梦梦到女人都看不清人长什么样。”月华闻言嗖地转过身瞪着他:“什么?你竟敢梦到别的女人。”展昭被她吓了一跳,自知睡迷糊了说漏嘴,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啦,我刚才梦到保护一个人逃跑,梦里就暗示我他是女的,长相啊什么的都看不清楚,就顾着逃跑了。”见月华依旧一脸怀疑地盯着自己,他继续道:“你知道的,梦里能清楚辨清相貌的人都是自己在现实中见过的,从未见过的人是不可能梦到的。”“好吧,且相信你。”月华笑着捏了捏他傻乎乎的脸。二人又眯了一会,闻得屋外鸡鸣,天色见亮,便起床各自收拾起来。展昭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便在一边打量着自己费尽心思倒腾回来的那块玉石,直接卖掉有点可惜,本想抽空送去打对镯子或者其他东西,可摊上药丸的案子,弄不好到过年之前都没时间了。吃过早饭从家中出来,展昭直奔宁安市,他们目前的任务是通过调查各大药铺和一些已掌握情况的私人药坊来获取情报。除去宁安药铺、玄济堂这类名气和店面都很大的药铺,宁安市还有数十家不起眼的小药坊,以及十几名卖药犯事被告发,蹲过大牢赔过钱的,这些人有的出狱之后洗手转行、有的耐不住寂寞重操旧业。不论怎样,这些人,尤其是还在这行当里过生活的,都是展昭查访的对象。根据涉案药丸的用药来看,配药的是个熟手,仿制龙涎也不是谁都敢往药里添加的。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对药性了解不透彻、没有多年的配药经验是干不来这买卖的,如果不是那倒霉小子吃出了事,朝廷下令查办,仿制龙涎入药的勾当还不知道多久以后才会曝出来。有这样能耐的人,在京城药材圈子里也必定有些名号,有名号就要有冤家,此时同行相轻这种心理很有利用价值。“这又吹的什么风,正经事都管不过来,还管这帮卖药的。”“原本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能过去的事,谁叫有人闹了嘛。”“你们两个少说两句吧。”展昭转头瞥了眼正在发牢骚的两名下属。“只要法术没失传,法师没绝种,朝廷早晚都会注意到这个领域。”下属们被他这眼瞧得一个激灵,心知主事虽然看着平静但心情并不好。“主事大人,不是我们犯懒不想干活,是咱们司实在不容易,事一件接着一件,好不容易消停一阵,这又冒出来个吃错药的。”展昭无声叹气,他们说的没错,从讨伐鬼云寨到抓捕潜入的西夏人,再到现在被逼无奈查违禁药丸,卫戍司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局面搞成这样,他承认自己也有责任。“在卫戍司当差,就不要指望清闲了。不过在这谋个差事,总比去边关放哨强,你们说呢?”他划出道笑容。两个人自讨了没趣便不再答话,展主事的话无非是想说差事办好了可以留在这继续挨累,办不好就会被发落去戍边。三人分头行动,两名下属负责检查客人多些的大药铺,而展昭则拐进条小路,在破旧的石板路上走着,这条路行人稀少,再往前不远就是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地。很快,他们在一不起眼的破屋子前停了下来,屋檐上挂着的破木牌子随风摇荡,完全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字。大门关着,展昭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屋内的应答之声。“青鸢有无?”他低声问道。青鸢黄鸾白鹜赤莺黑鸷,青鸢专门指代强化法术的药丸,这是药材圈子内定的规矩,旁的人不知道。木门吱呀打开,应门的人探出头来,见是展昭,不由有些发慌。“主事,小民这可是小本生意,不坑人的。”“我知道。”展昭不容分说进入屋内。对方不敢怠慢,连忙捡了个干净些的凳子用袖子擦了请他坐。“知道最近的事么?”展昭环顾屋子四周堆着的瓶瓶罐罐。对方转了转眼珠,本想支吾过去,但见展昭那严肃的表情,只得如实回答:“知道一些,要不您也不会到小民这来。”“嗯,清楚就好,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展昭点点头:“既然这样,说说干这事的可能是谁。”他从腰间摸下的口袋里拿出粒药丸。对方接过药丸闻了闻,又用小刀切下一点在一碟水里化开,再爬上柜子翻出几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药粉兑些进去。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用细竹签扒拉起来。“怎么样?”展昭问道。“……药是猛药,不留神肯定要吃出麻烦。这城里干这行的老人小民基本都有了解,实在想不出谁能配出这种药。”他看了看展昭,“主事别不相信,小民可没有包庇谁的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展昭的语气很是冷淡,甚至带着点威胁的意思,这些人的话是不能全信的。“也有可能是京城外的人带进来倒卖的。”他不太敢直视展昭。“主事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圈子也不是铜墙铁壁,会有外来人闯进来,毕竟药材生意做好了可以赚大钱。配这药的人肯定是想着靠药效出众来打开销路,小民初来乍到时也动的这个念头,只不过生意刚做大就吃了官司。”“我知道了。”展昭起身,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不仅他之前关于配药人的大部分假设要被推翻,而且调查难度也会随之提升。“今日的谈话就到你我为止。老老实实卖你的药罢。”“小民明白。”第21章 太师府是日,从垂拱殿退出的包拯如从前一样准备回府办公,早朝上议过的几件要事在他脑中不断回放,这其中就包括他之前上奏过的仿制龙涎一事,皇帝已命法安司全面调查,今日听其奏报,虽称不上龙颜大怒,但不悦已经是显而易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法术类药材使用缺乏管控,继而造成某些珍稀药材因被认为可能产生某种功效而被仿制入药,甚至药材的生产和买卖已经在庙堂及市井间形成数个大大小小的利益团伙,这些情况自前朝甚至更早便存在,故而朝廷即便有心整饬,暂时也没那么些力气,毕竟光是控制住法术的滥用便已经耗费了不少的精力。连朝廷都不过问的事,开封府自然睁只眼闭只眼,卫戍司更不存在给自己找麻烦了。包拯揉了揉被冷风吹得发痒的鼻子,说一千道一万,如果这事皇帝真的怪罪下来,开封府依旧有失职之责,毕竟黑锅不能扔给老祖宗去背。开封府尹果然不是好当的,挨累不讨好不说,随便冒出个事就有可能要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