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王朝已经带着人和轿子等在那里,他们是来接包拯下朝回府的。“走祥瑞坊回府。”包拯驻足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吩咐了句便上了轿。王朝愣了一下,祥瑞坊倒是离皇城不远,可它在城西边,而开封府则偏东南,这样走一圈可是绕了好远的路。不过大人既然如此要求,便自有用意,他很快发出起轿指令,一路往西去了。行了不到一刻钟,便能听到轿子外面嘈杂的人声,轿子的行进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包拯揭开轿帘向外望去,一些木材正被几名工人卸下马车再运进旁边的院子。这里曾经是太师庞籍的府邸,当年那场变故之后便一直废弃着,如今重新修葺,改做它用。包拯打量着眼前正缓慢走过的老旧院墙,一场大火让这里彻底变了模样,也让他失去了一位难缠的对手,这两年的朝堂,着实清静了许多,议政时很少再有人一言不合便舌战群臣,连皇帝的面子都不顾。“太师府终于要拆啦?可惜了这院子了。”“是呢,都荒废了,拾掇一下也好。”“好好的院子烧成这样,怎么就着火了呢。”“谁知道呢。”包拯听着轿外行人的议论声,抛开其他不说,庞籍此人的能力无论政治眼光还是手段他都是佩服的,细算起来,庞籍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开封府尹,而且做得比他更出色,他自从到京任职,便一直视他为前辈,处处学习,只可惜他们在对法术的使用和监管上见解相悖、无法互容,最终分道扬镳,甚至走向对立。如果不是政见不一,他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罢。“唉……”包拯轻叹一声,放下轿帘,利用剩下的一点时间闭目眼神。“落轿。”迷迷糊糊闻得王朝的声音,包拯清醒过来,打起精神走出轿子,抬眼瞧了瞧头顶上“开封府”三个烫金大字,便进门办公去了。今日并不升堂问案,但汴梁城内的大小事情以及下辖各县呈报的文书足以让他不歇气地忙上一整天。他目测了一下待处理文卷的厚度,顺利的话两天可以处理完,前提是他的宝贝卫戍司主事不给他找麻烦。“展主事呢?”埋头写字的包拯随口问道。“听卫戍司送文卷的人说他一早出城去了。”一直留守的马汉答道。“啧。”包拯眨眨眼,一脸无奈:“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马汉见状劝慰道:“可能药丸案确实给他逼急了,查到点线索就赶紧行动。”展昭但凡出城办差,十次有八次要闹出点动静,也难怪包大人一听到他出城的消息就头疼。“没办法,赶上事了就得擎着。”包拯重新埋下头审阅文卷,他的压力并不比展昭小。一晃中午,包拯刚用过午饭休息一会儿,便见公孙策到访。“法安司的差事就那么闲么?”包拯见他一脸悠闲,毫不客气问道。“一上午可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你上朝你知道,皇帝不高兴了。”公孙策抿了口热茶。“还有,你们家展昭昨个拉着我问了一个晚上,全是药材的事,我做读书那会儿也没他这么好学。”“哦。”包拯点点头。“什么叫‘哦’啊,我这都快赶上开封府分店了,展昭一有空就往我这溜达,干脆明个我就到你这来当差好了。”公孙策调侃道。“你拿了人家那么多好处,指点一下又算什么。”包拯朝他腰带方向瞥了眼笑道。公孙策循着他眼神的方向瞟到了挂在身上的玉佩,这是他用从展昭那“巧取豪夺”的宝玉雕出来的:“嗐,这都被你发现了。”“我还知道你害得人家被老婆拾掇了一晚上。”包拯盯着这耍聪明的狐狸。“好啦,我这不也帮他了么。”公孙策很快转移话题:“中书张大人找过我,又聊起社稷的事。”包拯目光一震,旋即敛了笑容。“他怎么说?”“想尽办法延续血脉,以保盛世太平。”包拯余光扫了眼屋外,继续问道:“以你的经验,皇上他……”公孙策摇摇头:“实话实说,难。估计张大人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想未雨绸缪。”他黑漆漆的瞳仁视着包拯。包拯与之对视:“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一来皇帝当前的心思全在朝政上,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考虑起子嗣问题;二来凡事稳妥为上,我们还需要时间,当前时候未到,这点你最清楚。”“我也是这个意思,但给我的感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风声。”公孙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我这里暂时没什么动静。不过这阵子那边确实安静得不太正常,是该注意,但提高警惕不是暴露自己,我们可不能走他们的老路。有机会的话,替我转达这意思。”包拯沉声道。“好,你多留心罢,我担心他们利用他做文章,毕竟这事换做是我我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公孙策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告辞,留步罢。”“保重。”送走公孙策,包拯回到案前陷入沉思。第22章 封丘展昭这几日往返于汴梁城和其周边几个县城,忙得不亦乐乎。自朝廷决定调查仿制龙涎,没等包大人奏本,姓徐的就识趣地带着儿子和慰问礼品到卫戍司详说买药经过并指天发誓此生与药贩子势不两立。对这些达官显贵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卫戍司上下早已见怪不怪。根据徐家小子的陈述,基本可以认定其购买的药丸是由汴梁城外某地流入,且这个流出地不会离汴梁城太远,否则去掉脚钱根本赚不到多少。从封丘县城出来一路向南,展昭与一名随行法师策马往汴梁而去,顺利的话,他们可以在天黑前进城。现在眼看着入冬,天黑得越发早了,除了路况,出城办差也要将回程时间考虑在内。天色有些发阴,逐渐西斜的日头被几片薄云遮了个严实,北风时不时呼啸。二人一路无言,只听风吟,奔波了一整日,肚子也空空如也,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调侃白日的见闻,除了满脑子想着如何让马儿跑快点之外,实在不想再思考其他的东西了。再拐过两道弯就彻底出了封丘县境,土道上行人不多,毕竟没几个人愿意在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出门赶路。这里路况稍差,有很多石子和坑洼,一不小心便会令马匹受伤,故而须放缓速度。展昭裹紧衣服,眯眼望着前路,不远处,狭窄的土路上雕塑般立着四道人影。他盯着那些灰暗的人形心中一沉:寻常人哪有在这落脚休息的,怕不是拦路找茬的泼皮。“加小心,前边来者不善。”说着,他右手轻轻按上兵刃,随时准备战斗。“来人可是卫戍司主事展昭?”声音从那四道人形方向传来。展昭勒了缰绳仔细打量他们,看穿衣打扮,这些家伙虽不像泼皮无赖,但也绝不是什么正经来路,他们的腰带背囊可不是寻常百姓会使用的。这帮人是江湖法师。“让开,不要干扰公务。”随行法师厉声命道。“我们找展主事有些话说。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插话。”其中一人冷冷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话请到卫戍司说。”展昭扫了对面四人几眼,尤其是说话的那个中年人,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些人。“既然展主事不愿在这说,那我们只能请主事到我们那去说了。”中年人满是沟壑的脸上划出道颇为挑衅的笑。“先礼后兵,不过分吧。”展昭发自内心讨厌他这表情,握了握剑柄高声道:“汴梁的周边是该好好清理一番了。”看对面的劲头,这一架他想不打都不行了。六人各执武器缠斗在一起,瞬时间火光飞溅,陌生中年人携一人压制展昭,其余两人则对付另一位法师。展昭二人弃了坐骑,法术对抗不似行军打仗那般骑兵克制步兵,除非逃跑,否则马匹只会成为骑乘者的累赘。展昭挥出数道剑风抵御对面袭来的各种进攻,他的搭档法师则借着他的掩护瞧准时机飞出迟滞符扰乱对手节奏。眼看一名同伴躲闪不及中招,行动迟缓下来,中年人有些恼火,大喝一声祭起雷爆符甩手朝那法师掷去,其余二人闻声迅速扯了走不动的同伴退开,这东西炸开可不是闹着玩的。“阿淮当心。”展昭见势不妙,亦拉了自己人后撤,但对方的符咒已然追身而来。中年人瞧准时机引爆符咒,炸雷般的声响直贯耳膜,枯草和石子被冲得四下飞溅,砸得人生疼。“呼……”展昭放下挡在额前的胳臂,幸好阿淮及时开了护盾,挡去大部分冲击。对面四人个个法术精湛,基础法术挑不出大毛病,对抗法术也颇具威胁力,虽然暂时没发现有人持有幻术,但长期僵持下去,吃亏的必然是自己这边。“阿淮,找机会逃,我掩护你。”他低声道。“开玩笑呢。”阿淮直起腰,简单活动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臂。“服从命令,要不咱俩都得撂这。”展昭将他扯到自己身后。对面四人重新发起攻势,先前被迟滞符打中的人已解除符咒效果,活动自如起来。四对二,就算卫戍司的俩人交替使用护盾自保,也禁不住他们轮番攻击,同样的招数再来三轮,对面二人必然有一个会体力不支进而拖垮另一个,这场对战他们占据绝对优势。“做不到。”阿淮不理睬展昭的命令,以瞬飞配合残影刀及分裂镖将对面四人狠狠压制。展昭皱眉,按他这个打法,身体根本吃不消,一旦无法短时间内了结敌人,就只有被反杀的份。“这个笨蛋。”他知道阿淮在为他脱身争取时间,可他不能走,杨臻的死令他刻骨铭心,同样的悲剧绝不能再发生。眼见那中年人开始反击,他打出两发剑符偷袭其视觉死角,旋即使出瞬飞贴其近身,再厉害的法师也不喜欢近战。中年人刚避开直奔后心的符咒,猛见展昭逼近,身体本能地向后闪退。“这个疯子……”展昭的突然闯入打乱了四人的进攻节奏,他们谁也没见过展昭使用对抗法术,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使出怎样的对抗法术,观其基础法术的水平,想必对抗法术一定更厉害。“最后一遍,滚。”展昭的声音低沉得可怕。阿淮既心慌又委屈,他第一次见展昭如此暴躁,下属尽力保护主事是分内之事,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是……主事保重……”他跳出圈子,全力向远处的马匹跑去。“一定是我技艺不精、碍手碍脚,才惹得主事生气,毕竟那是独自平了鬼云寨的人。”他这样想着。眼见阿淮离开,展昭放心许多,这帮人能在路上拦截到自己,必然早有准备,既然是冲自己来的,多半还是为了破军。他回身一发剑符,撞开对方袭击阿淮的暗器。“江湖人光明磊落,背后下手算什么本事!”闻得骏马嘶鸣,阿淮已骑马跑远。“想不到你还挺仗义。”中年人似笑非笑看着展昭。“那小子走与不走都改变不了结局,搬救兵恐怕是来不及了。束手就擒吧!”展昭被他四人围在当中,以一敌四并不轻松,即便他灵活躲闪,身上依旧添了几道口子。他沾了血的右手紧了紧剑柄,现在并不是使用破军的时机,这四人一直分散四周与自己对抗,必是为了避免被自己的法术一网打尽,恐怕自己前脚准备发动破军,他们后脚就会从背后给自己致命一击。“展主事如果想通的话,就请放下武器。”中年人立在他右侧,紧紧盯着这个毫不退让的硬骨头。“如果想不通还想继续抵抗下去,我们依旧奉陪,只是,您的身体可能会不太好受。”“依在下多年经验判断,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使出法术了,再僵持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里离汴梁还有段距离,您是坚持不到增援到来的。”展昭余光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计划周详,在远离汴梁城的地方下手,就不会蹈西夏人的覆辙。“不会让你得逞。”他脚下猛地发力,挺剑直奔左侧之人,那里是这道重围中的薄弱环节,就算法术告罄只能用寻常武术,也要对抗到底。第23章 法器“动手。”眼见展昭盯着一个人不要命地死磕,中年人即刻下达指令,在搞出人命之前,赶紧结束战斗。展昭感到身后的三人并没有跟上来追击、包夹自己,而是各自向后退去,就连被自己压制的这人也放弃了抵抗并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他瞧见他们从身后的背囊里抽出约一尺长的筒状物,口中正默念着什么。“不好……”那个长筒内极可能藏着某种事先写好的法阵,随取随用,不需要额外消耗自身法术,但由于这种贮藏很不稳定,一旦爆发,藏在其中的法阵会给携带者带来伤害,因而这种法器很少被使用。他迅速环顾四周,寻找突破口。“想跑?晚了!”中年人释出筒内法术,一道白光嗖地飞上半空并迅速分开两岔与其他人发出的光柱汇合。光柱合拢的一刻,展昭的身体蓦地迟钝了一下,紧接着,他一头栽倒在地,仿佛断了线的木偶,四肢艰难地挣扎了一阵后,终于耗尽了气力一般瘫着一动不动。“总算解决了,真是难缠。绑了带走。”中年人松了口气。“想不到这家伙还挺厉害,死不要命。”刚被狠狠针对的人紧紧捆缚了猎物。“再不动手我可真要被他弄死了。”“没办法,不把他耗干净哪能结束得这么利索。”“大哥说得对,单打独斗我们的确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只是这个法子确实有些胜之不武了。”“顾不上那许多了。收拾妥当赶紧撤,别让官府找到踪迹。”“待我先把这小子身上的追踪符和定身符卸了,卫戍司的小把戏太多了,一不留神就上当。”他们扯开展昭的外衣,在他心口附近找到符咒撕扯下来。阿淮一路疾驰,进了城直奔卫戍司,却遍寻不见孙哲,一问才知其去了药司还没回来。药司规矩多,没有牌子进不去,如今事态紧急,阿淮顾不上那许多,带了几个人硬闯进去把孙哲扯了出来。闻得展昭遇袭,孙哲顿时跳脚,赶忙携阿淮到开封府上报情况。由于事发地点在城外,追踪极为困难,必须尽快采取有效封锁和搜寻措施。开封府包拯听罢卫戍司急报,虽未像孙哲那般反应强烈,但面色已然一片铁青,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得猝不及防,事先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着开封府所辖各县设立路卡、严加盘查,并且认真搜寻县域山区,有可疑情况须及时采取措施并汇报。”包拯镇定地下达指令,这道命令会连夜送达各县。即便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擒获展昭,一夜之间也跑不出这几个县的区域范围。他料定这帮人不会把展昭带走太远,毕竟那样做没什么意义,路权在官府手里掌握着。“大人,让我也带些人去帮忙吧。”孙哲恳求道。包拯看了看他:“本府理解你的心情,但卫戍司身负重任,不可轻举妄动,展主事的事就交给本府处理罢。你且将手头的差事办好,展主事如若有消息,本府会派人通知你。”孙哲本想再争取一下,但见包大人一脸不可置否的表情,便只得服从命令告退。“孙副主事,我是不是不该一个人回来。”回去的路上,阿淮失落问道。“回来报信没有错。”孙哲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些人要么跟西夏人一样,打展主事身上的法术的主意,要么就是江湖上做假药材生意的不满卫戍司排查,恶意报复。”“他让你走是对的,他们针对的是他,你留在那也只是白白牺牲。”“虽说是这样,但心里不是很舒服。”阿淮叹口气,他有种扔下同僚独自苟活的罪恶感。“别想太多了,主事那么有本事,一定不会有事的,待开封府那查出眉目,我们就行动。”孙哲攥了攥拳头,借着路边亮起的灯光一路往卫戍司而去,展昭不在,更多的任务需要他扛起来。展昭无力地躺在一张临时搭成的简陋床榻上,四肢不听使唤地平瘫着,他努力睁着眼,试图从周围陌生的环境中挖掘出些有用的信息。之前劫持他的四人中的两个正待在屋内,一个闭眼休息,另一个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屋墙是石头和泥土砌成的,只留一个不大的窗,呼啸的风正吹着窗棂上残破的窗纸,这样破旧的屋子在汴梁周边的县城里并不常见,在穷困的山里倒是更有可能。他试图挪动身体,撕裂般的疼痛从腰背各处涌动而来。“……”他终于想起自己在乱斗中受伤的事。这些家伙使用了不知名的法阵令自己瞬间失去抵抗,那种灵魂出窍般的不能自已令他觉得可怕,到底是怎样的法阵,竟然如此厉害,若能好好改造为卫戍司使用,一些抓捕工作可就变得方便许多了。“不想死就别乱动!”留守的人察觉了展昭的苏醒。展昭余光视着他:“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你会知道的。”“伤我又救我,究竟意欲何为。”展昭身上的伤口都已被悉心处理好,否则他早就血尽人亡了。往死里整他又救治他,实在令人费解。“自有让你活着的道理。”对方依旧是简单而敷衍的回答。“绑架朝廷命官罪可致死,你们不杀我,我就要将你们绳之以法。”展昭平静说着。“呵呵呵,展主事真会说笑。”一旁休息的人睁开眼,将搭在桌子上的腿放下来,起身踱至展昭榻前。“我就在这,主事倒是赶紧动手抓我嘛。”“你现在连保持清醒都做不到,就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他看笑话一般盯着展昭。展昭睨了他一眼,这帮人是知道自己身体无法动弹的,所以才敢如此造次。“哟呵,醒啦。”破木门被推开,指挥袭击展昭的中年人笑着进来。“饿了吧,吃点东西。”说着,他将手里提着的几个油纸包丢在桌子上。竹笋鲜肉的味道很快飘满屋子,三个人就着酒肉吃了一通,最后留了几个包子给展昭。“哝,赶紧吃。”他们将他扶起来靠坐着,顺手掰开嘴巴塞了个包子给他叼着。被硬塞了包子的展昭很是恼火,被人像狗一样对待是绝不能接受的。他咬下块包子,胡乱嚼了几口,用尽力气朝对面的人吐了过去。“他娘的,还挺有脾气!敢吐老子,你他娘的以为自己是谁?!”被喷了一身包子末的人叫骂起来,飞起一脚将展昭踹翻,若不是被其他二人拦着,他必然要好好修理修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展昭毫无抵抗地摔在地上,只狠狠瞪着那骂骂咧咧的家伙,肩膀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流出血来。“想不到展主事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要靠吐包子来反击对手。”中年人拉过架便径直走到展昭面前,将剩下的几个包子放在他床榻边。“不过,甭管什么时候,饭该吃还是要吃的,展主事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自己吃,我们不强迫。”“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展昭紧紧盯着他。中年人挑了挑嘴角:“别担心,我们不要你的命,无非是想确认些事情。”“呵,你觉得我会信江湖败类的话么?”展昭反问道。“展主事右臂的法术很有威力,想来是专门对付江湖败类的罢。”中年人依旧心平气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西夏派来的还是玄天门的?”展昭的声音低沉而极具压迫力,仿佛下一瞬便要大开杀戒。许是被他的气势惊到,中年人怔了片刻方才回答:“江湖中觊觎你这法术的大有人在,不过既然连西夏人都没能取走它,我们无名之辈更是有心无力。”展昭抬眼看着他,渗出的血迹已经浸透整个肩膀。“我看你们一点不是有心无力,回答我,你们最后用的法阵究竟是什么。”他知道,那个能让他毫无抵抗之力的法阵必然暗藏玄机,这帮人不是一般的有备而来。中年人淡然与他对视,半晌,终于笑道:“展主事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第24章 四象阵展昭疑惑地盯着他,他又想起那西夏人临死前所说的话,就算是憎恨,他们也有好多办法可以对付他,为什么都要这样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有话就说清楚,不必卖关子。”中年人笑着在他面前蹲下身,双目在他身上仔细打量着,半晌,终于开腔:“我们江湖败类说的话,展主事可能不会相信。”“但说无妨。”展昭冷淡道。“呵呵,展主事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起身踱去桌边取了自己的背囊,抽出其中的长筒法器。“这个认得罢。”展昭视着那长筒不语。中年人重新走近展昭,将法器中预先写好的法阵咒文展示给他。“展主事有兴趣的话可以研究一下,从你方才的眼神能看出,你对这个十分在意。”展昭认真辨认那咒文,这是个名为四象阵的法阵。他对法阵有一些研究,但并未达到精通的程度,这四象阵十分复杂,非技艺精湛的法师不能参透。“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绝不是几个江湖混子能做出的法阵,这些人的背后必定有操纵者,西夏、玄天门都有可能,或许还有其他隐藏在暗处不被知晓的势力。“这个你现在不必急着知道,以后自会明白。”中年人慢慢收起法器。“怎么样,看清楚了罢。四象阵,四象变化、周而复始,四方神明、祓乱伐异。”祓乱伐异四字令展昭觉得有些刺耳,“你什么意思?”“意思很清楚,展主事就是那个被伐的异,你不是寻常人,你是异类,而你自己却不知道。”中年人的眼神变得冷漠。“招摇撞骗。”开他娘的狗屁玩笑,展昭有些恼火,自己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对劲,但也是先后受破军和法阵影响而致,还不至于被说成是异端。“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中年人不理会他的愤怒,招呼另外两人给他处理出血的伤口。“忘了告诉你,在一些地方,四象阵也叫祓异阵。”展昭无法动弹,由着他们摆弄,失血令他头晕乏力,肚子也不争气地叫起来了。“哈哈,展主事还是吃点东西吧,你可是个大宝贝啊,要不包拯怎么那么护着你。”展昭不再理他,独自闭目养神,他不会一直容忍这帮人逍遥放肆,等能活动了,必须找准机会逃出去。“醒醒,别睡了,起来喝药。”不知睡了多久,展昭被人推醒,眼睛尚未完全张开便闻得一股浓郁的药味。弄醒他的人还在催促,他睁了睁眼,本能地试着伸展四肢,胳臂和腿除了不住的酸胀之外,已经可以慢慢活动了。不管怎么说,身体在恢复,这算是个好兆头,他咬牙撑起身体,冒着热气的汤药已递到他眼前,这帮人不知什么时候把煎药的炉子和泥壶搬到了屋里。“快点喝了。”展昭瞥了眼对自己发号施令的人,一动不动,他是不会喝来路不明的药的。“听到没有,还想让我伺候你喝?”展昭依旧无动于衷,手脚尚不能活动自如,完全恢复还需要些时日。他看着脚踝上捆绑的绳子,这些人仿佛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做好了防范。“给脸不要脸是吧?”端药的人已然不耐烦,一把扯过展昭下巴准备硬灌。咕嘟——展昭被迫咽下半碗酸苦的汤药,他知道这东西除了解渴之外,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他努力抬起胳臂朝灌药的人颈侧抡了过去。对方冷不丁挨了一下,这一击并无多大力道,也无法给一个强壮的人造成什么伤害,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展昭带来的威胁:换作平时,这一招可以直接断他的经脉要他的命。“他娘的,老子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他掼了药碗跳起身在炉子边拾了根烧火棍。棍子劈头盖脸抽下来,展昭吃力地护住头部,由于双脚被绳索限制,只能尽量缩起身体,将没受伤的那边肩膀暴露给对方抵抗打击。“住手!老三你干什么?!”门被踢开,中年人大吼着。“他先打的我。”老三提棍指着展昭。“你几岁了还说这种话。”中年人白了他一眼。“打几下又打不坏,老大,他刚才可是想要我的命呐。”老三在自己颈侧比划着。老大不理他,自顾检查展昭的情况。“是他自己讨打。”老三虽说扔了棍子,但嘴里继续嘟囔着。“再去煎药。”老大看着摔碎的瓷碗和洒了满地的汤药命令道。老三不再抱怨,撇了撇嘴默默去了。展昭从疼痛中缓过口气,身子一松平瘫在褥子上。“让你喝药并不是害你。这副药是缓解四象阵给你这样的身体带来的创伤的。”老大掏出张纸展开出示给展昭。“这是药方,按理说,我不该给你看这个,但看了也无妨。你一直有头疼、失眠和恶梦的症状吧,被用过那个法阵之后。”展昭瞪眼盯着他,这件事就只有月华、公孙策、包拯知道,其他人并不了解底细。“这种病症会越来越严重。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还可以告诉你,西夏人用的那个法阵跟四象阵有一部分相似的咒文,都会对异类造成伤害,你的那些病症就是这样引起的。当然,西夏人不可能知道你是异类,按寻常法子去写咒文自然害你不浅,你应该被折磨了很久罢。”展昭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并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仅凭一个法阵就说我是异类,太草率了罢。你的故事虽然编的像那么回事,但并不圆满。”“四象阵专门针对异类,所以带来的伤害要比西夏法阵大很多,这从你现在才可以动手打人就能证实。你可以选择不喝药,但之后的一段时间会很痛苦,等你的经脉缓过神来,你就知道了。”老大不回应他的质疑,继续说着。“绑我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是异类,然后让我喝药治病?”展昭不会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如果自己真是异类,这帮人此时捅破此事必有不可告人目的;如果自己不是,他们此举实在令人费解,毕竟毁掉一个仇人可以有更多更解气的办法。“当然不是。需要做的,我们自然会去做,现在展主事是鱼肉,我们是刀俎。”老大划出道耐人寻味的笑容。第25章 显现符“很难受吧,展主事。”老大望着床榻上蜷缩着身体左右翻腾的展昭。“把药喝了吧,会好受些。”“噫,太倔了,活该吃苦头。”老三在一旁无奈道。“你小子懂什么,男人就该这样硬气。”老大眯了眯眼,他开始有些欣赏展昭这家伙了。“哦,好,谁难受谁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老三低低接道。展昭颤抖着抓紧被褥,四肢仿佛被敲断了筋骨一般,稍微动一下就要疼得背过气去,尽管屋内寒冷,但他还是出了一身的透汗。疼痛走到尽头,精神也开始恍惚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熟悉的、陌生的场景和人物一股脑地涌堵在他脑子里。“包大人……”他喃喃着叫着眼前的幻象,包拯的影子正变得模糊,那个包大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包大人……“看到没,忠心耿耿。”老大指着意识模糊的展昭对其他几个兄弟赞道。“都学学。”“大哥就不要调侃兄弟们啦,咱们怎么干,还不是大哥一句话的事。”另外三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