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吃了一惊,揉眼再看,只见淳于沉垂下眼角已经恢复一脸无辜样,想来刚刚应是他看错了。看来她是不会来了,淳于沉握了拳,跟在小太监后面提步往御花园内走去。到了宴会场地他被宫女领着去座位,这位置在宴会中心格外显眼,是他从前没有过的待遇。他上手座位还空着,想来这个位置应该便是属于他那一身荣耀的父王。他垂头看了看桌面上的菜肴一样没碰,自顾自倒了一盏酒穿肠下肚。说来可笑,他的父王是大周朝人人敬仰的英雄,是皇上最骁勇的大儿子,一身戎马保家卫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他懂事以后却是从没见过他一次。不过马上,马上他的父王就会过来,他们相见,他父王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可会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思及此处,淳于沉又饮下一杯酒。时辰渐晚,宾客三三两两到场,宴会渐渐热闹起来。终于,太监高喊了一声:“齐王殿下驾到!”仿若等了整夜的烟火终于被点燃在天空中炸开一般,宴会场上几乎是刹那间便寂静无声,众人皆凝神屏吸全神贯注看着入口,候着保卫他们安宁的大周战神。来人身着鸦青如意祥云暗纹长袍,腰间坠四爪龙纹璎珞翠玉牌,眉眼凛冽如刀,步履快而稳健,由宫女带领,目不斜视地端坐在了淳于沉身侧。淳于沉死死盯着他,励志要看穿他的背脊一般。他知道,就是他了,淳于朗,他的父王,尊贵的齐王殿下。淳于朗和他想的一模一样,一样的威武不凡,一样的坚毅沉静,肩背宽阔顶天立地。只可惜,淳于朗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连半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淳于朗这样的英雄,一辈子受人景仰。像他这样的注视,他这一生不知道见过多少,哪怕他是他的儿子。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淳于沉,他和淳于朗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液。十五年了,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才见到他,淳于朗他不能,他不能这样对他。众人皆向淳于朗行了礼,而后各自坐下。淳于沉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小太监在拼命拉他的衣角。他知道小太监在暗示他去敬酒,父子阔别多年,第一杯酒自然应该是由他来,不只是小太监,下面所有宾客都在等着他的这杯酒。松苓酒香浓烈,刚从酒壶中到出半盏就有松木熏香夹杂醇厚的酒香涌入鼻尖。果然是好酒。淳于沉端上酒杯几步到了淳于朗面前,垂首低眉声音恭敬:“儿臣淳于沉敬父王一杯,祝父王”淳于朗没有抬眼,漫不经心地拿起酒杯随意打断他的祝词一饮而下:“好”再别无他话。难道,淳于朗竟然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肯吗?他不信。淳于沉拿着酒杯的手颤抖起来,他竭力稳住呼吸,又倒了一杯酒,高高举过头:“儿臣再敬……”“不必!”淳于朗将酒杯一搁,敛眉不悦,多年战场上说一不二的气场显露出来。淳于沉顶着额头上的汗液咬牙继续:“儿臣……”“退下”淳于朗已然动怒,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威慑。“……”“是”他从高台上走来下的时候,觉得自己今日穿的一身荣华锦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竟然还敢心存期许,更为可笑。刚才那一幕,无人出声却落入众人眼里,明日他淳于沉为齐王厌弃被大声训斥将会传遍整个皇宫,甚至整个渝京。他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也将为天下人欺辱。9、箜篌这一幕如同锦鲤在湖面吐水,悄无声息地冒了个泡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宴会之上欢声笑语一切如旧。直到皇上皇后携手驾到宴会场才重新安静下来,将知天命年纪的淳于候胤扶着端庄稳重的皇后步履缓慢目不斜视地登上台阶。在帝位上已经驰骋二十年,他自带一股威慑,目视下面跪拜整齐的众人沉声开口:“都平身吧”众人谢恩,待皇上和皇后入座后也纷纷谢恩落座,皇上目视一圈挥袖:“今日是齐王殿下的庆功宴,大家不必拘束,开怀畅饮尽享歌舞!”“谢皇上恩典”虽说是不必拘束,但毕竟是皇家宴会个人自有分寸,也没人敢太过放肆。只有一人例外。这次太监的通传声格外高亢,一声接着一声远远递过来。“宁妃娘娘驾到!”皇后正偏头和卿贵妃说闲话,听到通禀声,话语一顿,随即推开接过竹染递过来的酒疑惑:“贵妃可听到了?本宫听闻是宁妃妹妹来赴宴了?”“哟,到还真是”卿贵妃坐直身子远远望了一眼抿了抿嘴,眼底意味不明:“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天气好,本宫瞧宁妃妹妹倒是还愿意出来走动走动。”两人说话间,谢宁味已经走至宴会场间对皇上皇后行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免礼”皇上端坐高位脸上不辨喜怒地看了看宁味,言语缓和:“爱妃近来身子可有好些?”“启禀皇上,臣妾好多了”宁味淡淡回话,随后告罪地:“宴会来迟,还请皇上恕罪”“难得你愿意来,入席吧”皇上挥手。宁味点头:“谢皇上”,眼波流动稍稍顾了一圈就见到坐在上手位置神色落寞的淳于沉,那姿态倒还真和撒娇不成的咕噜十分相似。他额间带着她送的青玉抹额和他今日身上的竹纹青衫极为相衬,显得少年气纯净挺拔又秀丽文雅。只可惜他此刻神情颓然有损神韵,不然也是个撩人的俏公子。即便她常年不出蓬莱宫,任何一个宴会她的位置依旧会稳稳地陈设在贵妃之下。正好就对坐在淳于沉面前,她落座后看了看桌上的白玉酒壶,罗衫上前打开酒盖,酒香四溢沁人心脾,确实是上好的松苓酒,他没有骗她。只可惜对面的人一杯接着一杯丝毫没品鉴的意思,到真是一副酒鬼的样子。看来她没来之前,已经发生了不少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孩子看起来居然会这么难过,远比她曾在蓬莱宫看到的要低落千百倍。宁味突然心生一股无名烦闷之意吩咐道:“倒酒”这次宁味赴宴罗衫本就疑惑,现在见她情绪不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好劝诫只得由着她连饮三杯。宴会过半,宁味忽见到怡贵人竟然也盛装而来。神态娇媚向皇上敬酒,皇上也十分宠爱地问候了她许多,又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集万千目光于一身,一时之间当真是荣宠无限。她到还真是厉害,之前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被皇后下令禁足,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说动皇上让她赴宴。但直觉让宁味心生警惕,这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果然,怡贵人不知道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惹得皇上大笑出声,红唇凝了会,一双美眸悠悠看过来。宁味看着她,怡贵人挑了眼角满是挑衅忽然朗声:“这宴会都是些寻常歌舞,臣妾看起来甚是俗套乏味,没一点新意。”“那爱妃有何高见?”“今日渝京的名门闺秀都在此,嫔妾曾听闻渝京贵女自小便通诗文懂音律,自入宫以来嫔妾还未见过,甚是仰慕。今日不若让各位闺秀一展才艺,也好让嫔妾开开眼界。”怡贵人话音落下,场中无人应声。渝京是大周的京都,渝京贵女们从小就是娇养,对琴棋书画她们虽会刻苦练习,但不过是为了争个才名。大家都是名门矜贵,自然不愿意如同戏子一般在高台上弹琴跳舞任人品头论足。皇上见此开口:“朕看……”“皇上”怡贵人娇滴滴打断皇上的话:“嫔妾出身南方,未曾见过渝京闺秀之风范,以为京都女子自当姿态落落大方,今日一看如此拘束刻板,竟也不过如此。”话音刚落,宴会场就响起窃窃私语之声,怡贵人此言虽然是激将,可渝京女子个个心气儿甚高,谁又受得了这个?没一会便有定远将军之女司徒玥起身:“启禀皇上,臣女不才,想为各位做剑舞助兴。”司徒家尽出武将,司徒玥虽为女子但生得英姿挺拔。又有自小的习武底子在,一曲剑舞舞得潇洒利落柔中带刚,一曲舞毕台下掌声雷动。皇上龙心大悦好生夸奖又给了赏赐,宴会场上气氛热闹起来。其他的贵女虽面上是附和称赞,但多少心里不服。这宴会出席的皆是王公贵族,确也不失为是个展露头角的好机会,不少女子都想借这个机会为自己搏一个好姻缘。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出场献艺,一时宴会场气氛越发热闹。宁味看了会,心思一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迷迷糊糊松苓酒倒是喝了不少,脸上微有醉态。将身子半伏在桌上,罗衫在旁忍不住劝诫:“娘娘吃了酒,这里有风,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她听声恍惚抬头恰好撞上一双乌黑透亮的瞳仁,穿过人潮深深地望过来,一眼便要看遍春夏。她觉得自己定是醉了,不然她怎么会看到那双眼睛湿了呢?刚想起身,听到远处:“渝京贵女才貌双全当真名不虚传。”“只不过……”怡贵人笑意盈盈盯准了她一般:“嫔妾听闻,宁妃姐姐当初在闺阁之时便是渝京第一贵女,嫔妾入宫晚没有那个福分见过宁妃姐姐入宫时的风姿。”“今日难得见宁妃姐姐出席宴会,嫔妾甚是想一睹宁妃姐姐的风姿呢。”怡贵人话落,之前还甚是热闹的宴会场上霎时间寂静一片。众人纷纷扭头看着高位上神色清冷的宁妃,她自入会场之后就再没说什么话,但不可否认众人的目光或多或少的还是落在她身上。她,曾是渝京第一贵女,即便入宫为妃后沉寂,依旧是渝京里头数一数二尊贵的女子。宁味知道今日怡贵人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矛头最终还是直指自己。上次的事并没有给怡贵人一个教训,到让她如同疯狗不依不饶。“启禀皇上,微臣认为不妥。”大理寺卿谢清起身跪拜:“宁妃娘娘入宫前身体虚弱,近几年一直不好,今日饮酒了,此处风大实在不适合再她久留。”来了,宁味淡淡看着他一本正经胡说的大伯父。“启禀皇上,微臣复议。”翰林院大学士谢恒也跪拜。二伯父,宁味又吃了一杯酒。没一会熙熙攘攘跪下了数十个高官大臣,怡贵人步履微退,突然有些明白她宁味凭什么在宫中屹立不倒。被人挑衅为难,她依旧是不动声色坐在那,不过是微微蹙了眉头,就有千军万马出来为她作战,而她根本就不需要斗。皇上见状,只觉得扫兴,目光颇为责怪地看了怡贵人一眼正欲开口,忽见宁味起身。“启禀皇上,今日大家兴致甚好,臣妾便为各位演奏一曲。”“宁妃,若是身子不适,不必勉强。”皇后出声。“无事”谢宁味看着远处醉得已经分不清人物的淳于沉。“来人!还不快给宁妃娘娘备琴”怡贵人赶忙出声吩咐。“不必”谢宁味扶着罗衫一步一步踏上高台:“云裳,去取本宫的箜篌来。”话音刚落,全场寂静。台下一个公子用扇遮面和身边的人小声嘀咕:“兄台,在下有一事想请教。”那人正兴致勃勃盯着高台:“何事?”“箜篌可是一样乐器?”“是”“既是乐器,那便会有人擅长,不得稀奇,为何这场中众人听闻宁妃要奏箜篌皆是这般神情?”那人笑出声:“兄台有所不知。”“箜篌制造工序极为复杂用料又格外昂贵非一般家族可以承担。世间懂箜篌的乐师难寻,能够聘请一位到家中教导女子这得需要何等的财力物力?”“原来如此”“更何况,宁妃手中的箜篌为凤首箜篌名曰思归,世间仅此一架,琴首雕成菩提叶形,缨以金彩,络以翠藻,红丝穗下垂。”“最妙的便是那箜篌身刻了一幅栩栩如生的雪夜美人起舞图,美人原型就是宁妃。在下曾听人提起多次,所谓百闻不如一见,难道兄台你不想借今日开开眼界?”开始问话的公子笑起来摇了摇扇子:“原来如此,听兄台所言我到当真想一睹为快。”高台上谢宁味垂首而坐,将思归置于膝盖上,葱指试探性地将琴弦抚动调整音准,确认无误后偏眸看了看台下。淳于沉已听到动静侧身头枕手臂目光也跟着落在高台上。宁味思忖了片刻凝神,素手芊芊将琴弦挑拨起来,才出几个音便听到台下有人在赞叹。“宁妃娘娘弹奏的这曲,莫不是《少年游》?”宁味垂了眼,她手中奏的确是《少年游》,少年不如意十之八九,莫当愁莫误少年游。淳于沉仰望高台上的人,她在高处月光星辰之下,衣珏飘扬似要羽化而登仙一般,眉眼容不下这世间万物,更由不得任何人亵渎。她一直便是如此,即便她救了他,庇护他,都像是天上的菩萨悲悯众人一般。她虽没有悲悯众人,却是阴差阳错地怜了他。淳于沉突然想到,像她这样的女子,这世间又有何人可得呢?恰耳边两个人在低语。“从前只听闻卿贵妃艳丽无双,皇后端庄明秀,昭妃灵气四溢,今日一瞧,我怎么觉得这宁妃才是真正的世外仙姝呢?”“谁说不是呢?世间女子美有万千,便是再美也越不过她去。像宁妃这样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圣上那样坐拥江山的真龙天子才能在她身侧,让其一笑。”眉间清明,淳于沉只觉得自己豁然开朗,对,只有坐拥江山才能搏她一笑。作者有话要说:(捉虫)10、礼物高台上宁妃还在奏箜篌,怡贵人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遮住嘴角低语:“事情办得如何?”“启禀主子,都按主子的吩咐办妥了。”她身边太监弯腰小声回话。怡贵人挂上娇艳笑容继续听曲,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感慨一翻,这宁妃当真色艺双绝的妙人。只可惜宁妃错就错在不该惹她,她进宫时就曾立下毒誓此生不再受他人欺辱。更何况既进宫了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好好夺得皇上宠爱诞下皇子。再清高又有何用?不管是谁,只要站在她面前,挡了她的去路她都不会放过。宁味一曲完起身行礼:“臣妾献丑了”。高台之下掌声雷动,夸赞之声不绝于耳,众人深知这半个月渝京的谈资又有了,宁妃一曲动天下。皇上深深望向台上的人真诚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皇上谬赞”宁味看了一眼台下,淳于沉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目光熠熠也正看着自己,看来他听懂了。刚要下台的时候,嘉妃突然起身向皇上行礼:“宁妃妹妹请稍等,启禀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爱妃有何事?”“皇上,臣妾礼佛多年一直深信佛缘,前几日臣妾在太后曾祈福过的白马寺结缘了一尊玉观音,今日刚刚送到。”嘉妃面带和善笑容看向高台的宁味继续说:“那尊观音送来时有些许仓促,所以观音眼尚且未开。”“臣妾刚听宁妃妹妹一曲,忽感福祸心至,颇有所悟,所以想请宁妃妹妹为臣妾的玉观音用金漆开眼。”皇上看着柔顺的嘉妃回话:“既是如此,宁妃你便成了她的这个心愿吧。”宁味没有出声摆了摆手,罗衫上来高台收了箜篌,嘉妃见她没有拒绝脸上甚是欣喜亲自捧着玉观音上台。将观音送至谢宁味眼前低声客气:“那便有劳妹妹了。”宁味点头接过观音,伸手取了沾取金漆的毫笔准备点玉观音的眼。耳边嘉妃脸上笑意依旧,声音却压得只有二人听得见:“妹妹啊,木秀于林风欲毁之,即便树欲静而风不会止啊。”说着嘉妃不留痕迹地望了一眼怡贵人,她的脸在金玉影映下模糊不清。宁味手上动作一顿,扭头抬眼看她,正想问她这话究竟是何意思,就见看到她的脸在自己眼前下落,脸上满是惊恐,只是惊慌之色却不达眼底。接着自己脚下也不稳,不过是瞬间的事,她和嘉妃竟都从高台上重重跌下去。指尖微动金漆涂出眼眶,在玉观音的眼角仿若一滴久久不能落下的泪珠,然后摔得粉碎。千钧一发之时淳于沉飞身而起点脚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她抬眸看着他,抿嘴浅浅笑了一下,自己果真没看错,他是个有良心的,浑身的酒味也不算太难闻。只可惜淳于沉不过十六岁功夫不到位,救她已经很是勉强,两人落地时还是有些许不稳,险些一起摔倒。嘉妃却是结结实实摔了下来,当场昏了过去,四周侍卫准备过去救人。高台上坍塌处忽然爬出来密密麻麻的蝎子蜈蚣蜘蛛等毒物,飞快四处爬动,四周的贵女王臣皆花容失色,由婢女护着四处逃窜。侍卫太监高声喊:“护驾!护驾!”将皇上皇后牢牢围住,淳于沉见状一把横抱起宁味将她护在自己怀中。宁味感觉面上一热,心里不知怎么绕上了一团扯不清的丝线。只觉得自己实在也没那么娇弱,更何况淳于沉抱着她的手臂在颤抖。终究咬唇小声道:“我……咳,本宫不怕。”淳于沉闻声垂睫毛,刮了她一眼,泰然自若:“嗯”。嗯?嗯?为何还不放手?宁味心里一阵缄默,也懒得再动,只老老实实当个娇弱贵女。蝎子蜈蚣类的毒物小而数量众多,本不好抓捕,谁知那些毒物突然发了狂一般疯狂地涌上皇上的位置,护在皇上身边不少侍从皆受伤中毒。慌乱中怡贵人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惊呼一声从台阶上跌落下去。她绝望地倒在地上,腹部剧痛不止,她可以感觉到她的下身正在涌出鲜血,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流出去了,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保不住了。她这时才突然查觉,今夜的事情有点不对。珍珠哭出声来惊恐地叫着过去要扶怡贵人,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幕让人更加难以置信的情景。无数的蝎子蜈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涌向了怡贵人,从她的手背脖颈慢慢爬进衣服里去,似乎要进入她的体内一般,不停地撕咬啃食着她的皮肉。怡贵人凄厉地叫出声,挣扎起身,带着护甲的手指不停地在她的脸上身上抓捞,没一会便血肉模糊,人不人鬼不鬼。众人皆被下得呆愣在原地不忍直视,有些胆子小的贵女见状甚至吓晕过去。直到珍珠尖叫喊了声:“主子!”太监和侍卫才忍住恶心去驱赶那些毒物,怡贵人已经躺在地上没有动静了,表情十分狰狞一双眼睛瞪大死不瞑目,但毒物实在太多最终依旧是没有办法驱逐。四周的贵女宫妃外臣已经散退避难,只身下皇上和皇后在场。淳于候胤看着怡贵人那张布满青紫血迹的脸和爬满蝎子蜈蚣的躯体,一时之间只觉得恶心厌恶至极,挥手:“烧了吧”吩咐完便提步走了,没有一丝一毫停留。皇后高高在上地看着死状凄惨,如今尸身正被烈火焚烧的怡贵人,耳边是淳于候胤冰冷的吩咐,嘴角挂起一抹冷笑。这便是帝王宠爱,喜欢与厌弃的不过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从前有多怜爱,死后就有多凄惨,这个道理也不知道怡贵人到死的时候明白了没有。御花园大厅里,一众贵女和妃嫔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皇后推门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边面色如常的宁味,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能让她心绪变动一般。刚经历了那种事情,她竟然通身没有一丝慌乱狼狈。众人见皇后进来安静下来规矩行礼,皇后沉脸点头扶着竹染慢慢坐下,环视一圈:“可有太医去为嘉妃诊治?嘉妃情况如何?”嘉妃身边的思卉上前回话:“启禀皇后娘娘,太医已为嘉妃娘娘诊治,娘娘从高台跌落,手臂骨折剧痛难忍昏了过去又被蝎子咬伤中毒,目前性命虽然无忧,但需要静养大半年。”皇后点头:“让太医时刻伺候,你们好生照料,若是嘉妃出了什么事,本宫要你们陪葬。”“宫妃若是无事之后自行告退,若是受伤请太医诊治,今日进宫的命妇贵女若有不适也一律请太医诊治调理,之后各自出宫回府好生修养。”众人皆应下了。众人离去前,皇后目光威严地注视众人沉声告诫:“今日之事,本宫自会禀明皇上彻查清楚。但事关皇家威严,况且皇上和本宫最恶人以讹传讹危言耸听,所以各位以后务必要谨言慎行。”“若本宫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到时候修要怪本宫不讲情分!”皇后拍桌起身:“都退下吧。”众人三三两两退下,罗衫扶着谢宁味慢慢往蓬莱宫走,身后昭妃忽然上前几步与她同行:“宁妃妹妹,本宫有两句话想单独同你说。”今日风波太多,罗衫看着昭妃清灵的脸蛋十分厌恶刚想出言阻拦。宁味抬眸对上昭妃灰蓝色的眸吩咐:“罗衫你在此处等一会。”昭妃笑得格外魅惑:“宁妃妹妹,今日之事不知妹妹有何见解?”“昭妃有话直说。”昭妃眨了眨眼:“姐姐倒是觉得,今日若是宁妃妹妹没有来,那高台定是不会塌毁的。”“何处此言?”宁味淡淡看着她。昭妃眸子转了转:“宁妃妹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死不足惜,只是妹妹若还是如从前那样守着一方天地怕也是不成了。”“如今池子里的水已经混了,洁身自好是不可能的,妹妹本就非池中之鱼,也是时候该好好出来透透气了。”谢宁味看着昭妃似笑非笑:“昭妃母族为萧氏,兰陵萧家与南疆的关系密不可分,本宫曾在一杂记上见过,南疆有秘术可以驭百虫,一直好奇,也不知是真是假?”昭妃轻笑出声:“妹妹到当真是独坐宫中却知天下事,有人既然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本宫也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宁味看着面前面若桃花的女子没有出声,忽然想起来一句越是美丽的就越是有毒。见宁味出神,昭妃伸手欲牵她的手,被她不留痕迹地躲过。昭妃丝毫不在意面色如常:“那日,听闻宁妃妹妹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本宫的十六殿下身子不适去照看了,错过了与妹妹一聚。今日这事,就当是本宫送给宁妃妹妹的见面礼吧。”好一个见面礼,一个礼便是一条人命。宁味转眸不再看她,摆了摆手,罗衫上前,她伸手扶住了罗衫的手腕:“告辞”。回了蓬莱宫,宁味褪下鞋袜散了发髻赤足在院中的秋千上调弄箜篌。院里的宫人一早就被云裳遣散了,独剩下她一身白衣坐在月下。罗衫端了清粥过来被云裳拦下:“罗衫姐姐,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宴会上受了伤?”罗衫看了看:“娘娘跌落时被齐王之子所救并未受伤,之后虽有毒物侵袭,但娘娘幼时曾服下百毒丹,一般毒物皆是不敢靠近,寻常□□也伤不了她。”“可娘娘看起来闷闷不乐”云裳十分不解:“可是受了惊吓?”“你是如何看出娘娘闷闷不乐?”罗衫十分好奇。“你看”云裳指了指远处谢宁味的赤足解释:“只要娘娘心情不佳,她便会赤足而行。”罗衫愣了会,细想还真是如此点头:“确实,我先过去给娘娘送点吃食。”走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劝:“娘娘今日饮酒又一直没有休息,先用点清粥吧。”“我不饿”宁味低头拨弄着箜篌没有回头,断断续续有音流出来,皆是些刺耳的不成曲调。被云裳一点拨,罗衫冥冥之中觉得,她家娘娘这是闹脾气了啊。咕噜不知从冒出来靠着谢宁味的腿亲昵地蹭来蹭去撒娇,谢宁味放了箜篌,把猫抱在怀里抚摸。想起什么吩咐:“罗衫,你去取一瓶解毒丸和一瓶跌打酒来。”罗衫确信谢宁味没有受伤,但还是去取东西了。没一会宁味把取来的解毒丸和跌打酒塞好,用绳子系在了咕噜身上,蹲在它面前拍了拍它的大脑袋:“去吧”咕噜不情愿地喵了两声,还是纵身一跳跑远了。作者有话要说:小红包还有十几个没发出去,小天使可以留评论哈,沾沾福气,好吃笔芯。11、尽孝衍庆宫。嘉妃靠在床头,披散发髻,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一个拨浪鼓。“娘娘,七殿下来请安了”思卉进来回话。“喔?他怎么来了?”嘉妃将拨浪鼓搁在枕边:“快让他进来”。沐卉上前一步拿了两个绣花枕头垫在嘉妃腰后开口:“七殿下自小就是个孝顺的,肯定是听到了消息特地过来探望娘娘的身子。”这话说得极为熨帖,嘉妃抿唇轻声笑了下:“难得他还惦念我这个母妃”。“母妃这是什么话?儿子哪里就不惦念您了?”七殿下穿了珠帘进来拱手行礼:“儿臣给母妃请安”。“起来吧”嘉妃满意地点头摆手,嘴角笑意藏也藏不住,温和道:“坐着说话”。沐卉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给七殿下准备茶点,屋子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七殿下和嘉妃两人。见没外人了七殿下才开口半是埋怨半是心疼:“母妃怎么这么不当心,从那么高的台子上摔下来,可别落了什么病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