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星河微微点了点头,她立刻就笑了起来,“这是我做的呢,豆子还是用的耶加雪啡,煮出来以后加吉利丁液放冰箱冷藏起来,吃的时候切成小块放进锅烧奶茶里,一样的方法还可以做好多种布丁奶茶,不过我最喜欢咖啡布丁和奶茶布丁,还可以放进芋圆里去,我跟爸爸说先放店里试卖一下。”看她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严星河原本烦闷的心绪忽然就被抹平了不少,不知道是因为被开解过了,还是因为吃了甜食。等她说完,他才笑着点了点头,“一定可以卖得很好,其实你很适合这样的工作。”她说起甜品时的神采,不输她在舞台上的风采,大概是因为长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天然便有一份热爱。何秋水的脸微微有些红了,“……是么。”严星河握着杯子,点点头,片刻后又站起身来,“我送你回去罢,吹这么多风,小心感冒。”“……那、多谢您。”何秋水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上,严星河道:“杯子我拿走了,下次还你一个新的。”何秋水点点头,“好,不过不要粉红色的。”“为什么?”严星河愣了一下,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水杯,粉色的水杯,外头还印着白色的小碎花,很小女生。何秋水有些嫌弃的也看它一眼,“这是我嫂子买的,她以为我还十五岁呢。”她早就不是喜欢粉色的年龄了,偏偏温妮还会记得她从前的喜好,她抗议过,但没有用,下回给买的还是粉色。严星河终于露出了一天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脸,“你嫂子对你很好。”“是啊,她和我大哥都对我特别好。”何秋水点点头,笑容里有些许骄傲自得。严星河忽然便有些感慨,她虽然没了母亲,但却有很好的父亲和亲人,才能养成这样明媚又温暖开朗的性格罢。他把何秋水送到距离何氏只有十来米远的公交站,下车时,何秋水隔着玻璃,望着他,语气认真的道:“严医生,您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降临奇迹给您的。”严星河愣了愣,随即有些感动,他朝她笑了笑,“……多谢。”何秋水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慢慢的往前走,经过一个垃圾箱,再往前一点点,就到了家门口。刚进门,就听见何曦的声音从饭厅里头传过来,“啊啊啊我不要抱它!太小了!我不敢!我会捏死它的!”什么东西啊?何秋水心里的好奇立即便被勾了出来,连忙走了进去,提高声音问:“什么东西啊,让我康康~”“姑姑,姑姑回来了,妈你快给她!”何曦一看她进来了,立刻就指指她,把温妮往她这边推了推。温妮一边笑,一边骂他:“出息,这么大了连猫仔都不敢抱。”何秋水这时才看清它嫂子怀里被一张毛巾裹着的小团子,毛茸茸的,瘦瘦弱弱,仿佛才巴掌大蜷缩在被子里。她愣了一下,“……哪里来的猫?”“你哥跟六叔去买东西,在批发市场捡的,不忍心它在外头死了,就带回来养着。”温妮边解释边看了她一眼,“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明天我就问问来喝糖水的街坊谁要,送人养也好。”何秋水伸出一根指头摸摸小奶猫的鼻子,“送人干嘛呀,养咱们家多好,有个小东西多热闹。”温妮闻言便笑了起来,“我也这样觉得。”边说边把奶猫递到她怀里,笑道:“给它起个名字罢,总不能猫啊猫的叫。”何秋水托着小团子看了看,洗干净吹干毛的小猫露出了原本的毛色,是最寻常的中国田园猫,橘色那种,“这么瘦,就叫黄胖罢,简称小胖。”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人说的话,小奶猫喵喵了两声,何秋水把它拎起来凑到跟前,它便伸了伸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像是在亲亲她。何秋水登时眉开眼笑起来,“它喜欢我,是吧?是吧!”果然是这样,你把我带回家,能不能留下是我的事:)多了只叫小胖的猫仔以后,店里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多不同,只不过来往的人看见它,总要逗逗,它又爱坐在门口,久而久之便成了何氏的另一个标志。何秋水说的奇迹并没有降临,老天爷依旧将贺广发的生命带走了,进了五月以后他便昏迷不醒,能来的学生们都来了,在病房外头候着,沉默的等着命运的宣判。到了青年节前一天,他忽然便醒了,精神看着还不错,所有人便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他声音微弱,断断续续的交代了许多事,“你们要好好的工作……研究不要落下……我的书稿你们、拿去看看……遇到、困难的病人,要多体谅……要沟通……要记得那句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小心谨慎……”说到最后又没了力气,于是拉着女儿贺嫦的手,“我去见……见你妈和……和你兄弟……你好好、好好的啊,乖囡……”然后颤抖着手指,虚虚的指了下严星河,贺嫦顿时就哭了出来,握着父亲的手拼命点头,“您放心……以后星河就是我亲兄弟,我一定替您看好他,不叫他行差踏错,您放心……”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只垂头哭泣,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被子上。所有人都难受得直抹眼泪,他们都知道严星河为什么会让老师这么看重,临死都要将他托付给最最信任的女儿,除了他是师门最小的那个,医学天赋喜人,还因为贺广发早逝的大儿子和无缘出生的小儿子。贺嫦有个兄长贺源,比她大七八岁,十几年前sars肆虐,贺源也才二十多,在呼吸科,自动请缨上了前线,不幸感染,最终牺牲,因此后来贺嫦毕业以后半路出家去搞呼吸,也是为了继承家兄遗志。她原本还该有个小弟弟,当年贺广发的夫人不小心意外怀孕,因为计生政策不允许,有贺嫦一个已经是超生,不能再有第三个,夫妻俩纠结许久还是拿掉了。要是那个小弟弟能活下来,恰好就是严星河这么大,偏偏他也学医,天赋和性情都很像贺源,贺广发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失去的两个孩子的影子,于是便将对孩子的思念转移了一部分到他身上。得到应承以后,贺广发重新陷入昏睡,这一次,再也没有醒过来。五月四号凌晨四点半,贺广发离开了人世,病房里他的亲人和门生故旧大半都在场,俱是泣不成声。严星河强忍着眼泪,红着眼睛帮师姐一家把手续都办好,亲手替老师换上寿衣,送他去了太平间。真冷啊,这人一进了那道门,就再也见不到了。天亮以后,贺嫦以贺广发女儿的名义,发了篇微博,告知外界此事,很快,主流媒体相继报到了这件事,标题为:“讣告:我国骨科学泰斗贺广发同志因病与世长辞。”天空下起了雨,严星河离开医院时撑着伞,他没有开车来,便独自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声和车声,可是他看不清人和车都在哪里。眼前是朦胧一片。我知道他在哪里,可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突然停下来,站在路边,有些茫然,脑子一团乱麻,红灯了?还是绿灯?我该往哪里走啊?何秋水就是这时看见了他。原本她是跟何天一起出来给猫仔买猫窝之类的东西,顺便带它看看医生,天气潮湿多雨,小猫还小,需要格外注意。一出来就看见路边站了个人,有车从他跟前飞快的开过去,差点就撞到他,居然也不躲,跟傻子似的。待看清那满身泥水的人是谁,何秋水顿时吓了一跳,失声叫道:“严医生!”作者有话要说:阿水(认真):你喝不喝奶茶?严医生(犹豫):我不……阿水(热心):喝啊?那给你啊。严医生(默默接过):……哦。碎碎念:求收藏啊啊啊啊啊啊!!!!感谢在2020-03-18 16:35:04~2020-03-19 18:1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覃喵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3282874312 58瓶;熊猫女侠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十三章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让严星河有些迟钝的脑瓜又顿了顿,然后有些迟疑的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人,他只觉得眼前都是水雾。雨忽然大了起来,哗啦啦的浇在伞面上,又有一辆车子刷的从身旁开过去,司机还按了两声喇叭,隔着车窗嚷了句:“站进去一点啊!小心被撞飞!”车辆带来的风卷走了他手里原本就撑得有些歪扭的雨伞,雨水顿时便浇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脸有些疼,身上的黑色西服早就泥水点点。眼前愈发看不清路了,严星河有些茫然,腿都不敢动,站在原地,有些怔怔的。“哥,你去拉他。”何秋水看他这样,有些着急,忙推了下把何天,“快点去啊!”何天忙点头应承,“你站这儿别动,等我来接你。”“快去快去,一会儿又有车来了。”她嗯嗯两声,催着何天将严星河拉过来。“严医生!”严星河又听见有人叫他了,于是向声音的来远处扭过头,仿佛看到一个蓝色的人影向自己走来。他下意识的点了下头,“我是严星河,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何天冲到他跟前,把伞往他那边一遮,“我是何秋水的大哥,您站这儿做什么?我送您回去罢?”边说边拉着他的手腕把人往里带了带,何秋水看着俩人已经不在路边站着了,总算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奇怪起来,严医生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很快就想到几天前在肿瘤医院遇到他时说过的那些事,难道他的老师已经……这个猜测一出现,她的眼皮就不由自主的跳了两下。“阿水,来,小心点。”何天这会儿已经把严星河塞进了车里,转头匆匆来接何秋水。何秋水忙回过神来,伸手让他扶着,挨着他慢慢往车边走。车子停得很近,两三分钟就到了,她道:“我坐后面罢,车里有没有干毛巾?”何天知道她是要给严星河用,点了点头,“最后一排的小篮子里。”边说边拉开车门,等她进去了,才收起伞钻进驾驶座。何秋水一进车里,就见严星河坐在另一边的车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从小篮子里翻出一条干毛巾,递了过去,“擦擦罢?淋了雨容易着凉的。”她的声音很温和,“我晓得您难过,可是总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后面的事怎么办?”严星河的脸转了过来,眼珠子有些僵硬的动了动,认出了她来,“……哦,你是来复诊么?”何秋水一怔,心说完了,严医生不会是打击太大,神经错乱了罢???“抱歉,是你啊……”严星河反而回过了神来,有些抱歉的朝她笑笑,然后要去推车门,“我上错车了,不好意思……”“哎哎哎,你别走呀!”何秋水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湿哒哒的,她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冲了,“去哪儿啊,再去淋雨?”严星河被她突然一呛,整个人就愣了,有些不知所措似的,“我……”“我什么我,你真是……”何秋水心说这要是我家人,我早一巴掌呼过去了。她压了压心里突如其来的火气,语气恢复了平缓,“先找个地方换衣服罢?您现在……状态不太好,一个人待着就……”“哎呀,不管了,您先跟我们回去罢。”何秋水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合适的说法,索性手一摆,先把人带回去再说。然后把毛巾递给他,严星河接过来,垂着眼抿着唇,慢吞吞的擦着头发和脸、脖子,动作迟缓滞涩。何天从车内后视镜里望了眼,给何秋水递眼色问怎么了,何秋水摇摇头,意思是回去再说。车子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糖水铺门前,何天摇下车窗,大声喊温妮:“老婆,拿两把伞过来,严医生来了。”“这是怎么了?”温妮拿了伞过来,隔着何秋水看见严星河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愣了愣,忙把伞递过去,“快下来,快进屋换衣服。”严星河跟着姑嫂俩进了何氏,老何迎了上来,也是吓了一跳,同样问道:“这是怎么了?出门没带伞啊?”“我……”严星河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常。他忽然觉得有些丢脸。“老何,我有点冷,想喝姜汤了。”何秋水瞥了他一眼,立刻转头跟老何撒起娇来,又对温妮道,“嫂子,我哥没穿过的衣服还有么,给严医生找一套呗?”温妮立刻应了声,风风火火的往楼上走,老何被女儿打了下岔,没有继续问严星河为什么这么狼狈,转身唠叨着准备去煮姜汤,“都叫你不要出去,非要去,着了凉以后就老寒腿,走路一拐一拐的,跟东边老陈家的小脚老太一样,哪里都去不得。”“哎哟,我哪里晓得这雨会下不停啦。”何秋水抬手捂着耳朵晃了晃脑袋,也跟着走开了。店里顿时只剩严星河一个,他松了口气,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腿,想趁机逃走,可是刚转身,就听见何秋水嫂子的声音。温妮找了何天没穿过的衣服,还有一双新的拖鞋,“您将就将就,我把您衣服洗了烘干换上再回去,用不了多久的。”“不用了,嫂子……”他想阻止,却来不及,一下就被温妮推进了饭厅那边的小卫生间。出来以后他觉得极其不好意思,脸孔涨得通红,怀里抱着湿衣服,想说借个袋子拿回家再处理,却被温妮一把抢了过去。事已至此,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又或许是最尴尬丢脸的事都发生了,接下来何秋水喊他去喝姜汤倒觉得不那么不好意思了。喝姜汤的时候他和何秋水谁都没有说话,店里也没有客人,只不时有外卖小哥来取外卖,店里安静得很。姜汤有些辣,喝下去没多久便觉得浑身有些热,暖烘烘的,有些让人昏昏欲睡。严星河坐在桌边,一边肩膀抵着墙壁的瓷砖,外面是哗啦啦的雨声,何秋水正在逗她的猫,逗猫棒上上下下飞舞得起劲,小小的奶猫不停的追逐扑腾着。他看得愈发觉得困了,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怎么睡过,先前贺广发抢救,他接连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回到住处后又实在睡不着,一闭上眼就会惊醒。直到一切终于在无可挽回中走至尘埃落定。手机响了一下,他被惊动,睁开眼看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问他怎么样了,他手指动动,回了几个字:“人走了,等追悼会。”十个字不到,说尽了这几天的一切。屋子里很暖,这雨不知道是不是要下一天啊,什么时候走好呢,他的意识又慢慢有些模糊起来。何秋水一边和小胖在玩耍,逗得它上蹿下跳,一边悄悄留意着严星河的动静,见他脖子慢慢歪到一边去了,就轻轻的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走去大厨房。扒着门朝里头道:“老何,严医生好像睡着了,空调要不要关?”老何扭头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你想关了空调把他冷醒?你心咋那么狠啊?”何秋水:“……”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八道!!!她撇撇嘴哦了声,又问:“他淋了雨哎,会不会发热啊,我淋了雨都会的。”“你当人人像你这样身娇体弱?”老何又反问了句,怼起闺女来二十年如一日口下不留情。何秋水又扁扁嘴,转身继续蹑手蹑脚的走回来,弯腰抱起小胖,走到距离严星河一米远处,悄悄地打量他的脸。黑眼圈很明显,不知道是熬了多久,神情有些憔悴,和平时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她心里嘀咕道,抱着小猫叹了口气,又转身走开了。严星河这一觉睡得十分的沉,梦也一个接一个的做,小时候的事,读书时的事,还有后来工作后的事,轮番上演。见得最多的是贺广发,他梦见大学的时候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情景,还有他观摩的第一台手术。那是一台髋关节置换手术,明亮的手术室里,到处都是有条不紊的忙碌,病人已经全麻,在手术台上闭眼躺着,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正闪烁着数字,台上围了几个人,巡回护士正在忙碌。锋利的手术刀划破皮肤,鲜血慢慢的涌出,关节囊被显露出来,一点点分离关节囊外的粘连,直至切除髋后方残留的关节囊和滑膜。切除股骨头,修整股骨颈,扩大髓腔,清理髋臼,安放人工髋臼,股骨头置换,一助进行缝合。动作大开大合,又细腻非常,明明血沫横飞,偏又好似在雕琢一件细致的工艺品。贺广发回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小严,我那里有一套新的《坎贝尔手术学》,送给你,回去好好看看。”他应了声好,然后眼睛一睁,就醒了过来,耳边是闹钟发出的鸟鸣声,啾啾啾的。白日的亮光还有些弱,他愣愣的看看天花板,陌生的顶灯,陌生的窗帘,连被褥都是陌生的,有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他立刻翻身爬了起来,刚下地,就听见外头有敲门声,“严医生,您起来了吗?上班要迟到咯。”是何秋水啊,他忽然松了口气,原来这里还是何家,难道昨天……他没回去么?他有些茫茫然,走过去伸手拉开门,看见何秋水正站在门外,脚边蹲着个小橘团子,笑吟吟的望着他,“呀,您起来啦,刚好,快去洗漱下楼吃早饭罢。”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卫生间,“洗漱用品和衣服都给您放洗脸盆边上了,不用客气。”“……多谢,麻烦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着脸,低声说了句。他的耳尖都红了,何秋水看了一眼,心里忍着笑,面色却正经的摇摇头,“不要紧,您也看过我睡着的样子呀。”插科打诨的说了一句,她转身就走了,脚步还不够轻盈,却已经走得颇快,严星河张了张口,想嘱咐她慢点,却没有说出口。何家的早饭一般都会有豆浆,自家做的,也有豆腐脑,温妮见他下了楼,招呼了句:“严医生豆腐脑吃甜的还是咸的?”严星河习惯咸口,便往里加了勺小萝卜干,何秋水看了眼,嘴角一撇,“哼,异端!”他愣了愣,扭头看了一眼她的,哦,加了红糖姜水的,心说您这才是异端罢:)早饭吃得很安静,没有人问他昨天的事,似乎从没有发生过,这让他心里再次松了口气。临走前他再次向何家人郑重道谢:“多谢你们,昨天……打扰了,给你们添了麻烦,实在不好意思,我……”“好啦,那么客气做什么,快去上班罢。”老何笑眯眯的打断他的话,拍拍他的肩膀,终于将他当做了一个晚辈来看待,“听叔一句劝,什么都会过去的,人要往前看。”严星河愣了愣,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才离开了糖水铺。看他走了,何秋水用手肘碰了碰老何的胳膊,“哎,你开口就让人往前看,知道人家遇到什么事儿了么?”老何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她把手机递过去,“喏,看看这个,人家老师过世了。”新闻抬头就是一句:“我国骨科学泰斗贺广发院士因肝癌于5月4日凌晨四点半与世长辞,贺广发同志是……”老何看完,叹了口气,“他老师一定待他特别好,可惜了……”顿了顿,他又嘟囔了声:“我还以为他跟女朋友闹分手了呢,不然哪能去淋雨呐。”何秋水满头黑线:“……”老头你还懂挺多哈,电视剧没少看吧:)作者有话要说:严医生:……真是丢脸=_=阿水:没关系,我不笑话您^_^温馨提示:因为隔壁《傅先生的意中人》已经更至完结啦,明天开始本文改为晚上九点更新哦~然后……求收藏啊啊啊啊!!!第十四章早晨八点整,骨二科医生办公室里全体医护围着办公桌站着,护士长陈芮说了第一句话:“下面开始交班。”“大家好,现在是护士交班,昨日病区总人数63人,新收8人,出院0人……”前一天值夜班的是小美,捧着交班本就开始读。严星河到了办公室以后去了趟洗手间,进来时叶主任已经在了,他便没有绕过主任回到自己座位,而是站在门边,轻轻的看着关上的木门。他的精神并没有集中在早交班上,连眼神都有些发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护士交班完毕,请医生交班。”“医生交班,昨日病区总人数63人……”交班冗长又沉闷,医生交班和护士交班大同小异,只有后面原有病人交班时有些需要着重注意的情况。可是严星河的几个病人一切如旧,什么事都没有,他便心安理得的继续放空。直到旁边有个小护士忽然推了推他,“严医生,主任叫你。”他猛的回过神来,听见叶主任正问他:“小严,你那边还有几个病人?”“……还有八个。”他的脑子有些迟钝似的,还想了想。叶主任扭头定定的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讲评,安排了几项工作,大都是院办传达下来的,接着是陈护长讲了几句跟护理有关的事。散会后,叶主任撇头看了眼严星河,面色有些严肃,“小严,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说完就背着手出去了。严星河愣了愣,微微垂了眼,点点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出去了,办公室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严,坐。”叶主任伸了伸手,示意严星河坐下说话。严星河抿着唇,在他对面坐下来,强打起精神,“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叶主任喝了口热茶,面色缓和下来,甚至有些和蔼,“看你脸色不好,昨晚没休息好?”他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的摇摇头。叶主任哦了声,又问:“贺老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严星河这时才知道主任叫自己过来是要问什么,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那股难受劲又涌了上来。他的喉头有些发紧,“……还行罢,杨远师兄他们都回来了,师姐跟姐夫也请了假治丧,没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了,多谢您。”“追悼会定时间了么?”叶主任又问。严星河点了点头,“三天后,在南山殡仪馆东礼堂,早就订好了的。”贺嫦在一周前就开始着手准备后事,既然明知已经没有奇迹,那就要让老父亲走得体体面面的。叶主任点点头,沉默了下来,半晌叹了口气,劝了严星河一句:“节哀顺变,别弄垮了自己身体。”顿了顿,又道:“这周的手术你就先别上了,门诊也暂停一下,安心处理病房工作,休息休息。”严星河有些惊讶的抬起眼,“主任,我……”“别逞强啦,医生也是普通人,敬重的长辈走了,伤心是难免的,既然伤心,那就休息一下,调整调整。”叶主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节哀顺变。”严星河的眼睛有霎时间的酸软,忍了忍,才硬是将哽咽咽回心里,然后笑了笑,“多谢您。”多谢他的体谅,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缅怀老师,强忍悲痛坚持工作什么的,听起来真感人啊,可是他不想要。叶主任点点头,挥手让他出去了,然后打电话到护士站,“陈护长,麻烦来一下我办公室。”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敲键盘和打印机的声音,和平常似乎一样,但又多了点什么别的意味。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严星河一进门,大家就立刻齐齐望了过去。严星河的脚步一滞,有些纳闷儿的看看大家,“……怎么了?”张天琪接过学生打印出来的医嘱单,名字签得龙飞凤舞,“主任叫你去干嘛,批评你了?”“没有。”他忍不住失笑,“就是……问问贺老的事。”他提到贺老,众人更加沉默了,这里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容城医科大的学生,又是搞骨科的,对贺广发自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也都知道他对严星河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突然离世,对严星河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甚至连缓和的时间都没有就给他。于是众人都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凝重起来,严星河心里一黯,撑起一抹笑容,看了眼自己的几个学生,“小吴,走罢,我们去查下房。”“好的。”小吴医生忙应了声,招呼几个师弟师妹抱着病历夹就跟了上去。待他们出门走远,王冠才长叹了口气,抬手秃噜一下寸头,啧了声,“这事儿……对星河的打击大发了。”“总要面对的,你别跟他说这事儿了,让他安静安静。”张天琪淡淡的说了句,把新开的那页医嘱折了一下,盖上病历夹,放到一边去。王冠又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就见主任推门进来了,“老张,小严周三早上的门诊你替他上一下,还有这周他的手术,你跟王冠两个分分。”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周六是贺老的追悼会,不值班的都过去,地址和具体时间到时候我发工作群里。”安排好这几件事以后,叶主任又转身匆忙去手术室做术前准备了。严星河去查房,总共还有八个病人,每个都要照顾到,仔细询问他们睡得怎么样,伤口的情况如何了,早饭吃了没有,家属到哪里去了。还要跟他们说一下回来的检查结果,安抚他们可能有些躁动焦虑的情绪。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再去多想贺广发追悼会的事,再回到办公室,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然后在敲键盘开医嘱和写病程记录的过程中慢慢平静下来。“医嘱都开好了,拿出去给护士过罢。”他微微扭头,吩咐学生道,“还有,43床和51床后天要出院,先把出院要的那一套准备好。”说的是出院记录和大病历首页。小吴医生掏出小本子来记了一笔,点头应了声好。严星河微微靠着椅背,又有些失神,不过这次他想起了昨天的事,在何家的事。他不太知道何秋水兄妹俩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让自己留宿在他家,或许是向来就热心肠,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之间是熟人。他只是觉得有些赧然,为自己的出丑和脆弱,又觉得感激,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问他会这样失常的缘由。这份妥当的体贴尤为难得。送点什么谢一下罢,他想了想,打开手机,翻起外卖软件来,最后挑了一个时令鲜果的果篮,填了糖水铺的地址,电话他不知道,于是从出院病人那里找到了何秋水的大病历首页,上面留有她和老何的联系电话。果篮留了老何的电话,刚付完款,他忽然又想到那天在肿瘤医院,何秋水递给他的粉色水杯。那就……给她订杯咖啡和奶茶罢?这一次,他留了何秋水的电话,并且鬼使神差的把她的电话存在了手机里,总觉得,可能以后还有用处也说不定。何秋水正在打包糖水,穿着黄衣服还戴了顶黄色的有袋鼠耳朵的头盔的外卖小哥推门进来,“小老板娘。”她在这儿有一阵子了,客人们都都已经认得她,外卖小哥和年轻的客人还会打趣的叫她小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