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受家里人宠爱,想来这份咽进肚子里的委屈,是因为他那位小姨吧。第93章王嵘一路出了国子监, 循着回家的路走出老远,才在街上看见正在买东西的他的小厮,他垂下眸, 掩盖住了眼底的厌恶。小厮见了他, 也不着急, 自顾买了想要的东西, 才走近王嵘,也不帮他拿书本, 只淡淡赔笑一句:“来的晚了,公子莫怪。”他这样说,王嵘就知道了,马公子那群人,估计又是他二弟找来给他不痛快的。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但近来尤其多,他的小姨即将要进府, 虽说不能是妻位,但也是说定了侧夫人的,嫡母气盛,王峥亦和自己的母亲同仇敌忾, 所以近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王嵘已经习惯了, 只是越发担忧他小姨的处境。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孩童,幼时母亲去后,被扔在府外孤苦无依的日子里,是小姨给了他唯一的温暖, 教会了他子史书经、文茶书画, 更教他处事为人、寡义廉耻。但生于这样的家庭,府里的这些人, 哪里还有什么寡义廉耻之说。君子总归是争不过小人的,所以他只能沉默,只能藏拙,以期自保。他不想叫小姨担心。小厮一路轻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显得心情很好,王嵘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十五岁的少年看上去身材瘦小,单薄无依,倒比衣冠精致的小厮更像仆人。王嵘仿佛毫不在意,在转过一处繁华的街头时状似好奇道:“这里如何这样热闹。”那小厮听了,居然毫不顾忌的嗤笑一声:“我的大少爷,您终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自然不知道我等凡夫俗子的热闹,今儿个,可是掬月楼里那花魁月娘的初场拍卖,好些个老爷争着抢着要竞拍呢。”大约是想讨个好,便在王嵘面前贬低起福王开办的明楼来,“要说这明楼,怎么说也是王公贵胄的东西,却也是不大讲究的,连这秦楼楚馆开个场,也要手伸进来,抽取个什么’专利‘费,如此霸道行径,想来……”王嵘不以为然,“若无利可图,就是威逼利诱,又有什么人捧场?”小厮被他冷不丁噎了一下,一张谄媚的脸变得讪讪,不再说话。扭头却看到掬月楼人影攒动,不由心中一动,“哎呦,大少爷,小的罪过,向您请罪,出来时二小姐吩咐过小的,要小的去慈心斋买些点心回去,如今咱们却是走过了,您看这……”王嵘微低着头,声音里不出意料带上了犹豫之色,“如此,你自去替二妹买点心去吧,我一个人走走,稍后便回家。”小厮喜笑颜开,搓搓手,“多谢大少爷,就是二小姐的点心钱……”王嵘一顿,眼中划过厌恶之色,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拿去吧。”终于赶走了这个贪得无厌的东西,王嵘长舒了一口气,心虚地左右看了看,他微弓着腰,拐进了另外一条街,向着小姨暂住的地方去了。他也不想像这样偷偷摸摸的,但是他年岁渐长,和小姨之间总要避嫌,他不想因为他的原因,叫那些市井小人在他的小姨身上,又多一层谈资。因为议亲之事,齐家举家搬来京都,算来也有月余了,但因为种种原因,齐温婉并没有和齐家人住在一起,而是搬出了主家,独自找了个僻静的巷口小院,带了两个衷心的奴仆,安然住下了。如此不守女则、目无尊长,齐温婉的名声早就被齐家人传成了狼虎之女,以致于他们得偿所愿,将齐温婉压在齐家多年,直至她如今二十二岁,才终于得了他们的安排,即将要进入王家。若说齐温婉不怨,那是绝不可能的。但人在世上,身不由己者众,又如何能十全九美?她这话一出,密间里与她对面而坐的人就急了:“温婉,如何不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你到底在顾忌什么!如果是王嵘,他是王家的子嗣,轻兴侯就是再冷血无情,断也不会虎毒食子。还是……你,你当真放不下生前名?”“楚公子!慎言。”齐温婉油盐不进,面上依旧保持着世家女子的仪范,冷冷道:“往事云烟一场,不必提起,小女子如今即将适人,还请楚公子莫要再口出妄言。”“你不必拿话堵我!”楚怀清最恨她这副模样,好像两人之前种种,在她眼里,都成为避之不及的魔窟冷渊一样。他像走投无路的困兽,低吼着:“士为知己者死,我楚怀清是没有本事,可是也轮不到你一个弱女子来委曲求全!”那份狰狞的模样让对面的齐温婉恍惚起来,似乎好久,没有见过这人当初那份朗月清风的翩翩公子样了。她似乎陷在了某种回忆里,良久才喃喃道:“我若不求全,谁来?”她齐温婉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求过名,求过利,甚至在满寺神佛千古名刹面前,求过人命,可单单“两全”二字,成了她的报应,可望不可及。楚怀清抑制不住地站起,走至他面前,蹲下身看进她的眼睛,紧紧地注视,“我来,”他柔声道:“相信我,我一定能办到的,温婉,”楚怀清有些哽咽了,“不要做傻事,把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她是多么烈性刚强的女子,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什么婚嫁在即,男婚女嫁,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他只是,被煎熬的烈火浇灼,害怕某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齐温婉回过神来,定定看着他,“相信你?”她摇了摇头,“阿楚,我甘二年华,你不过弱冠,我信不过你。”那眼神冷若寒冰,带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刺进了楚怀清的心脏,“你已经和魔鬼做了交易,叫我如何信你。”欺骗,是所有有情人之间最不可弥合的裂痕。楚怀清的表情冻结了,汗滴从他额上滴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无声。他张了张嘴,不甘心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只有这一条路了。更何况,我相信他们,不会违背承诺。”齐温婉静静等着他说完,面色依旧平静,“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处,阿楚是君子,所以信人之信,齐温婉是小人,所以弃人之信。”楚怀清无力地低下了头,他从来就说服不了她,从前辨败,他总能找到笑的理由,可是如今,他真切的感到了挫败。“小姨怎么会是小人!背信弃义、毫无廉耻者谓之小人,小姨乐善好施、重诺守信,是女中豪杰,怎么能与小人相提并论!”清朗的少年音传来,惊了密间里的两人,齐温婉急忙起身,“嵘哥儿,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这里!”说罢狠厉的眼神望向焦灼恐慌的下人。齐温婉的神色叫人害怕,王嵘却没有退缩,“是我自己找到的,小姨不用怪罪下人,”他震惊于自己听到的一切,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判断,“您曾告诉过我,小人诡辩,君子明辩,嵘不耻小人,所以明白与您辩言,您说的不对。”这一幕叫齐温婉终于乱了分寸,气急道:“你如今也不过是诡辩,快给我出去!”王嵘尊尊敬敬鞠了一躬,直起身,耿道:“嵘这就出去,这位客人,也该出去避一避吧。”“你管好你自己罢!”齐温婉想要甩袖而去,却要顾虑两人不必要的相处,一时之间很是无措。楚怀清苦笑一声,坦然道:“公子,眼见为实,又何必自欺欺人。”王嵘连一声他的名字都不肯叫,想来是对他和他小姨的关系很是吃惊,幼时三人也曾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时光,总角晏晏,念念不忘,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维续着书信往来,没想到再次单独面见,却俨若陌路、互视为敌。“楚怀 清。”王嵘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既然与小姨情投意合,又为什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小姨落入魔手!两人多年未见,幼时的默契却好像还在,楚怀清看懂了王嵘眼中的含义,再次苦笑一声,无心辩解,有何可辨?是他无能。三人不欢而散。*清澈的池水中,荷叶连连,水光潋滟,偶尔微风吹过,也是难得的清凉,如此风景,亭中的两人却都无心欣赏。“小姨,是因为……我吗?”当有一天,叫人百思不解的难题得到了答案,却发现那答案居然是自己另一种意义上的困兽之斗时,再次向给出答案的人讨要真相时,他就会发现,这份企求,有多么难以开口。如果是他的存在造成了小姨的悲剧,那么始终被一叶障目,生活在无知中的自己,一步一步,又踩在了小姨的哪处伤口处?齐温婉沉默。小姨从来不对他说话,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回答。王嵘笑了一声,却是有什么从眼睛里溢了出来,“您这样,我不会高兴的。”“我也相信宁家人,所以,咱们放手一搏吧。”早就将国子监里发生的事抛之耳后的卫青宁永远不会知道,有些人,讷于言,拙于口,却出口若钧,行止鸣恩。宁府中的小公子,是第二个向他伸出手的人。这样的人,他愿意抛却自己的所有,赌上前途命运,去相信教导他的长辈,亦明朗如斯。第94章傅居言他们发现硝石矿的消息, 叫宁府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惊。这件事转天传到皇帝耳朵里的时候,第二天,甚至天都还没有彻底亮起来, 宁府就在晨光熹微中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这位客人自然就是东方拓翌了, 作为一位帝王, 还是一个野心勃勃、英明睿智的帝王, 可以说他把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深宫中的那把冰冷的龙椅,为了坐稳这把龙椅, 为了让万民臣服坐在位子上的人,他要付出的代价很多,所以任何一丝一毫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过。傅居言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制冰技术, 居然能吸引了一国之君前来,还是这么迫不及待。但东方拓翌看上的, 又岂止是这一点东西。他想的更长远、更高瞻远瞩。夏冬漫长,东陵是这样,西周也是这样,古来两方对垒, 除了短兵相接, 文化经济亦可以成为有利的武器,东陵民富,却军弱,西周铁骑所向披靡, 自先皇战死, 时隔多年,仍然是整个东陵帝国的伤痛。在这种情况下, 东方拓翌想复仇,想实现宏图大业,不啻痴人说梦。但傅居言的制冰技术却仿若雪中送炭——东陵若能提前发现制冰的秘密,以此为矛,以柔克刚,何愁不能攻破西周那坚硬的铁盾。大力发展冰饮业,不惜耗损国库也要发展冰饮业,不止是东陵,甚至,是西周!听完皇帝的一席话,老侯爷和帝师久久没有说话,心中的凌云壮志被东方拓翌彻底挑起来,西周一直对东陵虎视眈眈,再加上近来越发放肆的王家,内忧外患,不能不防。傅居言对他们这些政治观点不置可否,既然他选择了告诉他们这个秘密,就是默认了任由他们发挥,若这是他们想要的,合作双赢,他自然不反对。被皇帝拉过来的福王也十分赞同,“最近我和居言正有开办’水果沙拉‘的打算,居言培育出的种子用特殊药液浸泡,生长迅猛,不惧寒热,是上上之选。不若就用水果打开市场,将冰饮逐渐引入。”皇帝沉吟,最终点了头,看向葛正修:“此事事关重大,又兼之郊外军队驻扎,离那地方颇近,此事就交给你和宁戟去办,至于修改校验之法,直接呈上来,朕亲自过问。”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要他们找借口借用军队的力量,开采硝石矿,不得叫外人发现不妥。葛正修跪领旨意:“臣下遵旨。”东方拓翌锐利的眼睛看了葛正修半晌,最终淡淡道:“你与居言结为夫妻,是为一体。他是侯府少爷,朕许他见君不跪,你亦然。”葛正修没有起来,反而是更加恭敬的伏下了头,深拜了一礼,“臣下,谢陛下。”这才起身。东方拓翌没有再看他,头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傅居言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这时才上前,“硝石有些特性需要注意,稍后我会将注意的点写下来交给你们,开采的时候务必注意安全。”葛正修点了点头。宁戟道:“陛下放心,臣下两人一定竭力完成。”有了皇帝的暗中帮助,葛正修他们的开采进程一日千里,所有被开采出的矿石,都被秘密运往了城郊之外的一处古庙,埋藏在古庙千年名刹金像的地下。他们打通了从硝石矿到古庙的地下通道,短短十日,就俨然形成了规模不小的地下城。白日里,他们依旧声震青天,训练进行的如火如荼,入夜,却悄无声息潜入地底,在整座京都城的安然入睡之中进行着秘密的工作。所有参与其中的士兵都被隐瞒,他们不知道手中的这些石头是什么,亦不知道他们开采出来,堆在地下,所谓用来建造地下城的铺地石,是可以结出时间最美丽的冰凌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想要带走这些无用的石头,而且荒郊野外,出入都需要将领允许,搜身方可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将这些石头带到世人面前。福王和傅居言也同样开始了忙碌,购买大量土地,种植瓜果,收购城中果农水果,装修盘下的店面……即使是身份高贵如福王,也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碰了不少软钉子。但好在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傅居言从华曲带来的张继,在福王这里,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在这过程中,熟知如何和那些果农打交道的张继实在是帮了不少忙。他们开办水果沙拉店的消息一传开,京都中人就开始沸腾了。因为卫青宁的大力宣传,上层人士已经少有不知道水果沙拉的了。苦于傅居言深居宁府,闭门不出,他们找不到获取的门路,已经是很抑郁了。如今听到这消息,自然欣喜异常。而以为已经完成任务的卫青宁再次被同窗们围了起来,想要从他嘴里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诸如水果沙拉店什么时候正式剪彩,他们好备一份礼物送到府上,又或者水果都有那些,这些日子他带过来的奇珍异果有没有,果酱有没有,等等。叫人烦不胜烦。何止是他,就连京都城里一直被女子避而远之的凶煞宁戟,这些日子出门也着实体会到了瓜果盈车的盛况,终于明白了自古美男子,为何总是短命之人了。这骑着马一旁飞速飞来一或圆或长的瓜果,饶是他这会武之人,也有吃不消的时候。何况他的腿还没有好全,傅居言给他的乃灵丹妙药,但到底伤到了骨,不宜大动作。他连上马都是小厮扶着去的。倒不是皇帝不体谅他,而是葛正修身份不够,难以服众,若没有宁戟在旁弹压,光靠以前的那些名声和侯府少爷之夫的名头,恐怕压不住有些偷奸耍滑的兵油子。一切都朝着预想的方向慢慢向前走着。就在福王他们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幸运终于不再眷顾他们。齐家迁京两月有余,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却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关键的时刻给他们最后一击。在福王他们准备开办的专卖水果沙拉的“绝坊”对门,一家名为“水果沙拉”的店热热闹闹的开张了,锣声旗鼓,吸引了附近几条街的人来看,等发现店中水果超乎寻常的实惠之后,更是开始疯狂购买。是齐家。下人来报的时候,福王和傅居言正在后院看张继教几个手艺不错的点心厨子做果酱,傅居言在一边看着,时不时指点两下。两人一听到这消息,俱是沉了脸。盗用他人成果,偏还抢在他们之前开店,不仅是赤裸裸的挑衅,还是开战。福王怒道:“小人行径!无耻之徒!派人去给我查,看看到底是谁泄露了配方!”说是这样说,他却毫无办法。傅居言阻止了他,冷静道:“没有用的,他们占了先机,我们紧跟其后,只能拾人残羹罢了。且我们收购水果的时候,他们毫无动作,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之所以等到现在,不过是想要我们自乱了阵脚罢了。”“那又该如何是好?”福王道,对齐家恨得咬牙切齿,想起楚怀清一事,不由迁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楚怀清对齐家小姐有情意,那齐家小姐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不会轻易就向着我们这边。”“如今配方泄露,居言,看来我们只能走下一步了。”福王沉声道,硝石的开采已经接近尾声,地下城里,已经有工匠在连夜赶制傅居言所绘的“冰箱”,制成的成品,经人试验,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了。傅居言摇了摇头,“还用不到。”他眯了眯眼睛,“他们既然以为这就是真正的成品了,那不如我们将真正的水果沙拉做出来。”之前傅居言并没有制作牛奶的想法,是因为东陵喝牛乳的人很少,牛是重要的农用和交通工具,东陵禁杀牛,所以没人想要去吃牛肉,而且因为牛的重要性,也很少有人专门去培育只用于产奶的奶牛,只为了喝那一点味道并不如何的牛乳。但并不是没有,至少在京都城里,傅居言知道的,就有他那便宜皇帝叔叔的后宫妃子在养奶牛。这些妃子用新鲜的牛奶来饮用和沐浴,她们相信这样能使自己的肤色也变得如牛乳般凝白丝滑。这点小爱好,当皇帝的自然不会不允。上行下效,傅居言相信东陵百官家里,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偷养奶牛的不会少。所以,在傅居言向一棵树表达了想要进宫面见皇上的时候,不到半个时辰,一辆进宫的轿车就停在了他面前。在齐家的水果沙拉店开办的红红火火,整个京都,乃至周边城市都有所耳闻,甚至齐家已经打起来开办分店的主意的时候,那最先提出来要开店的傅居言一行人却不见了踪影。京都百姓纷纷猜测,这是福王和齐家斗法,福王棋差一招,被齐家来了个釜底抽薪,这是躲回自己的府里,无心再战了。也有人觉得齐家做的不厚道,但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明说齐家人盗取了傅居言果酱的配方。更何况宁府家小少爷的养子将果酱一事在国子监都传开了,耳目众多,若是有谁尝了后自己琢磨出了配方,那也是人家的本事,算不得偷盗之罪,自然是无可指摘。怪就怪,那小少爷资历尚浅,不识人心嫌恶,这么重要的东西,大大方方叫人看了个明明白白。宣传是一回事,泄了配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事实上,福王可没躲进他的府里,而是和傅居言一样住在了宫里。皇帝听说了这事儿,亦是气愤,听说了傅居言来意,立马把皇后叫了来,示意她将自己的牛乳分一些给傅居言,好叫他“搞研究”。东方拓翌的后宫都是家世清流之家,世代效忠皇室,因此忠于东方拓翌,对皇帝颇为喜爱的傅居言和福王两人,自然上心,皇后温良贤德,颇有风范,听福王说明了来意,便亲自领了两人到皇帝吩咐好的宫殿,“此地风水独好,可避暑之用,往年的时候,陛下一到三伏酷暑,便耐不住要往这里跑,今年赶巧,皇上未曾来,两位可安心住下。”说罢便遣了身边的婢子请人来修整一番,自己则领了两人到牛苑门口,这才离开。皇后都做了表率了,后宫皇帝的其他妃子也不甘示弱,纷纷表示愿意将自己的牛乳贡献出来,供福王和侯府小公子研究之用。甚至还有一位容姿颇为艳丽的娘娘,叫人请了两人来,笑言牛苑自是可以借用的,只一样,还望他们两个若研究出了什么,试吃的时候,不要忘了她宫里一份。笑意妍妍间,似乎对福王颇为亲昵,福王脸上,竟也是一片绯红。这叫傅居言大吃一惊,出了宫殿门,还一直盯着福王看,直把人看得恼羞成怒,“你看什么?”傅居言犹豫一瞬,“你,跟那位娘娘……”“你想什么呢!我跟鸢妃娘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傅居言愣了一下,小声道:“我没说你俩有什么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福王甩了甩袖子,不自在道:“没没什么,那是季家出来的嫡女,小时候我与娘娘的胞弟相熟,因此关系近了些。”傅居言哦了一声,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季家?”他道:“季舒季大人可也是季家人?”“你认识他?”福王声音又提了上去,“哦,对了,当初就是他发现的你……这么说,你们还真是有缘分那……可明明……”他喃喃道。傅居言没有听清他最后说的什么,不过能判断出季舒确实是季家的人,听福王的语气,似乎两人关系不错,那看来就是那位娘娘的胞弟了,和卫青宁认识的小胖子是一家人,他笑着道:“说起来还没要谢谢他,毕竟没有他,我和正修哥也来不了京都。”福王皱了皱眉,“有什么好谢的,职责所在罢了。”他突然来回看了傅居言好几遍,嫌弃道:“你够白的了,整天不要再吃什么养生保颜丸之类了。”傅居言一愣,不明所以,他毒早就排尽了,吃那个有什么用?“季舒喜欢小白脸,你这样,不是给正修大哥找敌手?”“啊?”半晌,傅居言哭笑不得道:“原来你也知道我俩有娃娃亲的事儿?都说了是娃娃亲了,如何能当得了真,他喜欢,我已经有了正修哥,他喜欢又有什么用?”想起在华曲的时候,季舒看着他的时候,神色冷冰冰的,傅居言耸耸肩,他可不觉得那人喜欢他。望着福王闷闷的一张脸,傅居言突然福至心灵,“我们两个这样,那季舒知道了真相,岂不是和你……!唔唔!”傅居言扒开他的手,瞪了福王一眼,“你干嘛!”福王小心看看左右,小声道:“你瞎说什么呢!快去看你的牛奶发酵了没有吧!”第95章十天之后, 就在人们已经习惯了每日三次进入齐家开的“水果沙拉”店的时候,对门关闭了十天的店门,突然开了。正宗水果沙拉, 全新的口感, 全新的水果, 叫酷暑里的人们再次疯狂起来。哈密水果沙拉、西瓜水果沙拉、什锦水果沙拉……这些果肉甜脆的水果配上清爽不腻的白色沙拉, 再加上浓郁香醇的乳味。吃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水果沙拉。最让人们震惊的是,只要在三十文一份的水果沙拉基础上, 再加二十文,就可以得到一份放了碎冰的果汁!二十文,放在过去,在京都,连一口冰镇茶水都买不到。如今, 只要再加二十文,居然可以得到放满了碎冰的果汁。实在叫人不可置信。有人将信将疑加了二十文, 店里的小厮立马在面前的特殊材质的立柜中取出了一杯,笑着双手递到他面前,“客人请用,欢迎下次惠顾。”那人一将竹杯接到手中, 就轻轻嘶了一声, 有些不可置信地打开杯盖,在里面看到晶莹的碎冰时,顿时差点手抖将杯子扔出去,好不容易稳住了激动的情绪, 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咯吱咯吱的声音伴着凉透全身的凉意带走了身上的热闷,他迫不及待将满满一杯吃了个干净。杯子彻底翻过来的时候, 这人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随即眼睛如同黑夜里的饿狼,发出惊人的亮度,连声急道:“小二,你们这里有多少这样的果汁?我都买了!”小二笑容不变,“客人,那恐怕是不能够的,我们店里的果汁是赠品,客人每购一份水果沙拉赠一份碎冰果汁,每人限购十份,超出数额并不售出,还请见谅。”那人遗憾非常,随即又振奋起来,掏出锭银子放在桌上,“给我再来九份,剩下的,爷赏你了!”小二动作迅速将九份水果沙拉和果汁装了起来,递给那人,微笑着提醒,“客人亦可以将果汁碎冰浇在水果上食用,想来味道亦不错,只是冰易融化,还希望客人能尽早食用,以免影响口感。”那人满意非常,结果水果沙拉,飞速出了店门,不顾外面正等他回馈的几位朋友,奔马而去,远远才传来他的声音,“各位,速速去买!李某先失陪了!”他要将东西带回去叫家里人尝了,好拉来足够的人头,买越多个十份越好!于是,显而易见的,齐家的水果沙拉没有开办几日,就渐渐经营不下去了。齐府里,齐家主暴怒,指着齐夫人,“胡闹!简直胡闹!你以为这样就能将他们打垮了?明楼如日中天,茉莉花茶越叫越高,我尚且不敢轻举妄动,你,你们居然这样就撞上去,是嫌脸还不够疼吗?!你去外面走一走,看京都城里的人都在说我们齐家什么!”齐夫人神情有些慌乱,随即又不忿道:“老爷不敢轻举妄动,那齐温婉呢?!老爷素来偏疼她一些,如今齐家被人打压,我们是无甚本事,即使做了不妥之事,可也是真心为府中着想的,老爷那个好女儿呢?如今却连面都不露一个,和王家的亲事也是谈得不情不愿的,这就是解决之道了?”“你,你……”齐家主指着她,“胡搅蛮缠!”随即甩袖而去。其实齐家主对齐温婉的一再推辞不是没有恼意的,只是如今齐家还靠她来振兴,他无意将自己和齐温婉的关系弄得更僵,无论是从齐温婉对齐家生意的帮助还是齐温婉即将嫁入王府成为齐家升官发财的捷径来说,齐家主在齐温婉身上倾注了他太多的野心,所以不允许这一环出现差错。所以福王那边,就让他们去闹。他齐家百年根基,岂是这样的小打小闹能撼动的了的。冰饮?东陵用冰之难,任何人都清楚,他们这样打价格仗,迟早作茧自缚,将自己拖死,他们齐家,只要看着就够了。这样想着,齐家主却觉得心中隐隐的升起一股不安来。变故就出在这时候。东陵三年一次的科考来临,只是一个秀才出身的楚怀清却一举进入殿试,成为了榜上状元!皇室举办的宴会上,皇上下令面见状元郎,状元郎亲奉一首诗祝贺,龙颜大悦,赏状元郎珍宝无数,状元郎却推辞不受,直言不要珍宝万千,只愿得一颜如玉——求取齐家庶女齐温婉!愿陛下赐婚。宴会过后,这件事被传得风风雨雨,据说轻兴候自宴会上回来,便闭门不出,一院之门却挡不住悄然散播的流言蜚语,轻兴候府里,下人整日扫出来的碎瓷木屑,已经可以堆满各个柴房了。而所有人的眼睛,皆是聚焦在了引起这场风波的主人公身上——齐家庶女齐温婉。现在,只要她一个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轻易拒绝或者是接受一个人。皇帝并没有当场赐婚给状元郎,而是许下承诺,只要他求娶的女子愿意,他便可为他做主赐婚。所有人都在看齐温婉的回答,一边是权势滔天的轻兴候侧室,一边是新晋状元郎明媒正娶的正夫人,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不仅和传说中的红颜祸水相去甚远,甚至只是一个甘二年华的老姑娘会如何选择。各大秦楼楚馆、赌坊斗场,甚至因此开了赌局,赌齐温婉到底是愿意做一贫如洗的状元郎的正室,还是愿意当有权有势的轻兴侯侧室。齐家主因此被轻兴侯一再警告,要管好自己的女儿。轻兴侯时至今日,才算彻底恼了齐温婉,本来,你嫁我娶,利益交换,没有什么所谓的事情,被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闹,好像他对着这么一个老女人,有多么饥渴一样。偏偏他还不能不娶,不娶就是主动放弃了万贯财产,不娶就是他轻兴候怕了那初出茅庐的楚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