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绿筱赶紧结束偷听,抬脚走进去。病房里多了三个男人,两个是半熟的,“小点心”,“一罚二喜”。另一个年长几岁,穿着衬衣西裤,气质也更稳重一些,几乎没怎么开口。许绿筱端着壶,低眉顺眼地走过去。希望被忽略。然而事与愿违,有人啧一声:“行啊你。”这话对丁宸的。中文博大精深,三个字,意无穷,她感觉到几道视线扫过她周身,带了品头论足的意味。接着是一声“咦”:“这不是?”得,被认出来了。许绿筱给另外三人杯子都倒满,刚要转身,去给少爷续点清水。丁宸开口:“怎么没我的?虐待我?”语气无辜而略带戏谑。“……阿姨说你不能喝这个。”“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得,这一句更是暧昧十足。“……”许绿筱不想多费口舌,拿了咖啡杯,丁宸推着杯子往前凑,像是配合,结果她就把咖啡倒他手上了……不是她笨手笨脚,而是这人忽然变得好奇怪,怪吓人的。眼见着丁宸白皙的手背抖了一下,许绿筱心里一突,赶紧抽出纸巾要给他擦。结果丁宸接过去,手指顺势在她手背抹了一下。她整个人都一激灵。这一小互动,也落入了旁观者眼中。“小点心”忍不住开口:“你们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啊?我怎么有点不明白了。”“二喜”说:“这有啥不明白的,咱们就是被戏的猪猴儿。”许绿筱面无表情地问:“我可以走了吗?”丁宸看她一眼,面色温和地点头。许绿筱转过身,一手紧握咖啡壶,另一手忍不住去摸小臂,肯定有鸡皮疙瘩。心头涌过一句mmp。演什么演啊。身后某人嘴角还带着笑,活脱脱一个刚调戏完自家小丫头、心满意足的大少爷。“小点心”撇下嘴:“还真是一门心思当周幽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啊。”许绿筱还没走到门口,听到这个成语顿感不妥。果然,丁宸出声:“滚。”她加快脚步滚。“你说什么?”“让你滚。”许绿筱没忍住,回了下头。气氛不对,有火~药味。“小点心”同学也是个暴脾气,霍然起立,“你跟我来什么劲?是我让你躺这儿的?”床上的人端起咖啡杯,用力掼到地上,“看你不顺眼,嫌你话多,行吗?”褐色液体溅到了雪白的床单上。许绿筱呆住,丁宸这是疯了吗?另外两人也有点懵,反应还算快,一个拉过小点心往外推,“走吧。”另一个去安抚病人,病人扬起手挡了下,“你也出去。”许绿筱正想悄悄溜掉,不想人家并没忽略她,“收拾一下。”整个过程,丁宸语气都很平静。许绿筱找来工具收起碎瓷片,这份工作已经得心应手了,再擦干地面,起身时瞥见丁宸胸膛起伏,再往上看,只见太阳穴青筋暴起。她怔了怔,去洗了手,然后接了杯温水。放到床头时,丁宸的右手正握着拳,抓着大腿处,家居裤被抓出一团褶皱。感觉到她靠近,他立即松开,接过去,二话没说就喝了。仰头时,从下巴到颈部的线条流畅而优雅,尤其那锁骨,比大多数女人都要精致。还有,他的确是瘦了很多。下颌线条尖削,多了几分阴柔,甚至阴郁的味道。丁宸一口气喝了大半,递过来,许绿筱接过。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拉了下被子,许绿筱意识到他是想躺下,去找调节按钮,把床放平,他翻了个身,大概牵动伤口,皱了下眉。只剩个后脑勺。头发很短,脑侧有一道疤,一寸来长,结过痂,长出新肉。许绿筱的心猛地一酸。就听他有些闷的声音说:“出去。”许绿筱胸口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胀满,想下楼去走走。走向电梯时,听到熟悉声音。那几个人还没走。就听一个说:“这不能抽烟。”“我他妈就抽了,谁不服来抢啊。”一听这刺头口气,就是那个小点心。“……你说他是不是被下降头了?”“别乱说。”“还没吃够亏?又不是什么绝色天仙……”“他现在这情况,心里不好受,你理解一下。”“我他妈就好受了?看他那衰样就心疼,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都怪那女的,还有她哥,这种傻逼判他十年都不解恨,赶明儿找人照顾一下,让他也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儿。”“行了,过了啊。”许绿筱脸色发白,手抓紧衣角。“粉身碎骨”这个词,的确是让人心里不好受。十分钟后,许绿筱坐在楼下花园的石桌旁,面前打开一本书。她边看边用笔划线,这样既能加深印象,也能保持专注,摒除杂念,尤其是那些无能为力的东西。没一会儿,有个男声问:“我能坐这吗?”“当然。”这又不是她家的。那人坐下,似乎也看向她手里的书……许绿筱抬头,不由一愣。是刚才那三个人中的一个,稳重的那个。对方点下头,“你好,我叫严加,是丁宸的朋友。”许绿筱下意识坐直:“我是……”“我知道你名字。”男人笑了一下,“绿萝,文竹。”“……”“丁宸送你的花,都是从我店里定的。听说你还想把几百朵玫瑰卖回店里,来个双赢?”许绿筱惊讶:“你就是那个诚信又……”看这打扮不像啊,怎么也是个坐办公室的高级白领。“又怎样?”“没什么。”“鸡贼”怎么也不像是夸人的词。有这一层关系在,许绿筱的态度略微放松了些。就听对方问:“那两盆植物还好吗?”“挺好。”她不在的时候,室友一直悉心照料,长势喜人。男人不紧不慢道:“倒是没见过他对谁这么用过心。”许绿筱不知该如何接。男人问:“你在这照顾他,知道他的具体伤势吗?”许绿筱摇头。丁宸的病房每天医生护士出来进去,他偶尔也被推去做检查,但这种时候,她都是被排斥在外的。所以这个24小时特护,还真就是个幌子。男人叹口气,“我感觉应该不止是骨折。”“就是有点担心,他虽然有脾气,但不至于这么开不起玩笑,不顾情面。”许绿筱想起丁宸生日那次,有人用250打趣他,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男人自顾自说下去:“不过话说回来,像小狮子这种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的,哪怕只是腿骨折也够他受了,别说他这种爱玩的,就是换了我要在医院呆上几个月也会憋疯。”许绿筱却另有关注:“……小狮子?”“哦,他英文名leo,你们没加微信?”“……”“不过有几天他不知抽什么风,改成大熊猫。”男人说着像是意识到什么,笑了下。“他小学时自己起的英文名,说是l和丁很像,而且他最喜欢的动画片是《狮子王》,有点中二吧?”许绿筱也笑笑,是有点。男人离开后,许绿筱继续看书。很快看到一个知识点:手术病人的心理疏导。她忽然想起在校园路上,某人的自恋发言,“我是老,是丑,还是带不出去?”那时候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现在想想,他可能是发自内心。这么一个自信心爆棚到珠穆朗玛高度的人,忽逢意外,困于病床,未来不知能否恢复正常,这种落差感,可能比旁人更难以接受吧。作者有话要说:2020.3.13丁丁失去了脾这件事,文中除了家人和他,都不知情。他也打算一瞒到底,毕竟传出去,“只想泡个妞,走个肾,肾没走成,丢了脾,”够被人嘲笑三生三世了。第11章许家房子不大,勉强三室两厅,但有个大书柜,是兄妹俩年幼时的精神粮仓。许修君看过西游水浒,最喜欢鲁智深,是他童年时的爱豆,看样子还持续到至今。许绿筱看得多一些,从“三言二拍”到《四世同堂》,她喜欢老舍的文风,文字轻松,内容深沉。印象最深一句,主人公祁瑞宣的一段独白,在自由恋爱和家人期待之间,他选了后者,看到妻子持家有道,他感觉到一种“自我牺牲的骄傲”。三年,很长,许绿筱知道。曾经有人提出“三年之约”,她拒绝了。如今这一次,对她来说如同枷锁,充满未知。除了留学和工作,失去的还有什么,她不愿深想。但她知道,七八年,对哥哥意味着什么。以他的性格,在里面恐怕不会太好过,出来后,家人还在,女朋友呢?一个三十出头、与社会脱节的男人,如何生活?对她来说是三年,对哥哥来说,可能是一生。有时候,没有对错,只有选择。她只是不想将来后悔。许绿筱之所以想这些,因为刚刚接到家里电话,爸爸语气难得轻松了些,听丁家律师意思,有所松动,减刑有望。那一瞬间,许绿筱感觉到了一丝“自我牺牲的骄傲”。所以一切都看丁宸的态度了。但是旁观了他发火的那一幕,她还真挺怕他来个出尔反尔。所以,心理疏导,势在必行。***许绿筱再次进房服侍时,丁宸没玩游戏,正安静地扭头看向窗外。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只小麻雀。在阳台栏杆上跳来跳去,像是啄食,又歪头好奇观望,然后扑闪翅膀飞走了。这份惬意,足够令房间里的两个人心驰神往。丁宸头也不回地问:“吃过烤麻雀吗?”许绿筱:“……”一句话毁掉小煽情。哥哥小时是个孩子王,带一群臭小子上树掏鸟下海捞虾,她被忽悠着吃过不少野味。但是以后不会了,谁都没权利剥夺一个小生灵的性命。丁宸视线扫过她的脸,问:“你头发自己剪的?”“你怎么知道?”穷人家孩子不仅早当家,还多才多艺,起码修个刘海剪个发尾这种,不在话下,所以她身上众多标签里,还有一项,tony许。结果惨遭打脸,就听少爷冷漠道:“哪个发型师要是这水平,早该羞愧而死,像麻雀尾巴。”他又自语般说了句,“不知道把你烤了吃什么味道。”许绿筱:“……”心理疏导,迫在眉睫。***许绿筱从“路透社”——保镖小路口中得知:不是没人想起这茬儿,而是丁宸抗拒。从他对官司的影响力看,他父母似乎也拿他没什么办法。顺便吐槽,本该是八卦主力的护工大叔和厨娘大妈,惜字如金,守口如瓶,防她跟防贼似的。反倒是这位面瘫脸小哥,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当然,许绿筱也不敢乱问。反正也比较清闲,许绿筱开始一次次往心理科跑,挨个诊室挂号,给自己或亲戚按了许多莫须有的病症……然后发现有些医生的确不敢恭维,要么敷衍了事,要么长篇大论却不走心,连她都受不了,别说丁宸这么挑剔的。但也有收获,认识一位年轻女医生。虽然资历略浅,但人很和善,话说得透,两人可谓是一见如故。听了许绿筱的诉求,女医生表示愿意帮忙。甚至愿意配合她的无理要求——脱下白大褂,穿便装,陪少爷谈谈心……当然,这操作起来也不太容易。丁宸现在遵医嘱卧床,房门都不出,想制造个邂逅都不行。许绿筱灵机一动,想出个馊主意。她来到丁宸面前,清了下嗓:“少爷。”丁宸瞅了她一眼。的确,俩人自相识以来,唯一正式称呼就是“丁学长”。每次用这个开头,后面都没什么好话——各种委婉拒绝。想到以后要面对三年,在称呼上,许绿筱也颇费了些心思。见某人没表示出不悦的样子,许绿筱继续:“今天我在楼下碰到一个人,不知怎么知道我是你的特护,非要让我帮个忙,想见你一面……”“男的女的?”“女的。”“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看。”简直是肤白貌美气质佳。“过三十了吗?”“……没有。”“行。”“……”许绿筱转过身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是有后宫的人才,来者不拒。既然这么不挑食,为什么非要盯上她?女医生姓文名琦,年方二十八,配上学院派乖乖女造型,看着就像大学生。许绿筱把人带上来,丁宸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一点都不含蓄。看得文琦有些不自然,下意识推了下眼镜。连许绿筱这个“恋爱盲”都知道,这种小动作跟摆弄发梢一样,释放出某种不详的信号,这到底是演技还是真实反应啊?就听丁宸说:“我不喜欢戴眼镜的,亲热时不方便。”“……”“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一,微胖了,说好听叫胖,不好听叫壮,还不如我们家许小绿,虽然矮了点,脸也不怎么样,好歹有双腿……”许绿筱:“……”等等,谁是许小绿?谁是你家的?还有什么叫好歹有双腿?再一看丁宸的腿,好吧。文琦演不下去了:“丁先生,你误会了,其实我是心理科的医生……”丁宸挑眉:“博士?”“呃,是。”“学历比我高也不行。”如果文医生是二八少女,估计得掩面哭走,但也好不到哪去,她起身,说了声“还有事、不好意思”就走了。许绿筱正要追出门,被叫住:“你给我站住。”她缓缓回头,对上丁宸的黑脸。“你觉得我有心理问题?”“……”他忽然一笑,“我的确是有些火气,冲你发泄就行了。”“……”“你过来。”许绿筱警惕,“干吗?”“有句话对你说。”估计不会有什么好话,许绿筱拒绝听从。丁宸也不勉强,拿起手机,“那我跟律师说。”我去。许绿筱小跑过去,立马换上乖巧假笑,“律师多忙啊,还是对我说吧。”丁宸放下手机,“再过来一点。”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许绿筱大义凛然地朝前探身,然后眼前一花,右脸一疼。被捏住了。特别用力。疼得她差点飙泪。丁宸用左手捏着她的脸,欣赏着她羞愤交加、疼痛难忍、又不得不忍的小表情,十分享受。温柔地问:“再问你一遍,你觉得我有心理问题?”这句式有些熟悉。迫于淫威,许绿筱摇头。“疼吗?”她点头。力道加重。妈的!眼泪吧嗒掉下来。真的是“啪嗒”,都听见掉落在床单上的声音了。他问:“以后还搞不搞小动作?”她摇头。某人笑了一声,“还是搞吧,这样我就能免费看戏,还能享受打压你的乐趣。”许绿筱实在忍不住,恨恨瞪了他一眼。结果也被某人的眼神小小惊了一下,离得太近,格外清晰,他眼睛是内双,不笑不怒,明明专注看她,又像是若有所思,眼里有星光。她垂下眼皮。“刚才那女的,就是腿粗了点,要是减个十斤,胸还不缩水的话,也还凑合。”许绿筱垂着眼,心里含恨,一声不吭。听他明知故问:“疼?”她没好气地回:“我掐你一下试试?”丁宸松了手,眼见着面前的半张脸红起来。跟另半边对比明显,有点滑稽。睫毛上挂着水汽,一颤一颤,头发剪得半长不短,绑起来像一把小刷子,乱七八糟,整天跑来跑去,鬓角散乱,配上灰不溜秋的护工服,倒真像个傻不拉唧的小丫鬟。故意弄成这个鬼样子防他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倒是挺有存在感。他开口:“滚吧。”许绿筱如蒙大赦,转过身,快步出门。丁宸叹口气,靠向床头。发泄过后,还真挺痛快。下次换个地方掐。许绿筱出门,迎面撞上“路透社”。对方看见她的脸,不由一怔,估计以为她挨打了吧。还不如挨打呢。她灰头土脸地回房间,趴到床上。在心里把某人祖宗八辈问候一遍。人可能都是犯贱属性,她居然有点怀念从前的丁宸。哪怕动机不良,心怀不轨,面上还是过得去,嘴巴上占些便宜,动作却不越界……她现在觉得,也许,他不是变了。这就是他的本性,肆意妄为的少爷脾气。这次意外,不仅断了腿,还摔烂了他的面具。尤其在她面前,他一点包袱也没有了。许绿筱胡思乱想许久,爬起来,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吃一个,另一个用来敷脸。哼,吃穷他。***某人的心理健康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友情也很重要。许绿筱还以为,刚荡起双桨的小船就被大少爷一脚踹翻了。做好了被拉黑的心理准备,发信息赔罪,结果很快回应,还约好了当晚在医院对过奶茶店碰头,其实许绿筱还挺希望晚一点的,她的脸有点见不得人的说。许绿筱诚挚道歉,豪爽请客。对面自称最爱甜食的人,却迟疑道:“我好像不太饿。”姐姐,你眼睛还黏在菜单上呢。许绿筱说:“别他胡说八道,你这样刚刚好。其实他是针对我,迁怒了你。”文琦明显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每当工作学习压力大,我就狂吃甜食,而且久坐不动,确实容易腿粗。其实我们这种专业,什么奇葩没见过,但是被这种长得不错,还比我年纪小的男生当面指出来,有点尴尬。”“但也看得出,他是故意的。”“我接触过这种,看似口无遮拦,实际心防很重,尤其是他这种家庭背景,不可能那么单纯。虽然长的帅又有钱,这种性格,交往起来应该蛮辛苦的。”文琦抬眼,怜悯溢于言表。许绿筱知道顶着半张肿脸,让人浮想联翩,忙澄清,“我就是个打工的。”文琦抿了下嘴,那意思分明不太信。“其实,也不一定非得专业人士,像他这种,更适合身边的人一点点渗透着来。”文琦用眼神暗示。许绿筱:“我?我不行,我不懂心理学。”她要是懂,就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了。“不懂可以学,只要用心,我可以推荐你几本入门的书。”“如果真有暴力倾向的话,也不能忽视,还是要寻求专业帮助,我就遇到过一个病人,因为身体原因,发展成了家暴的习惯。”许绿筱:“……”不知道谁会这么倒霉,但眼下,好像她比较危险。她掏出手机,“现在就给我书单吧。”***跟文琦分手之际,又碰上熟人,那位诚信又鸡贼的花店老板。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他带了一束花。看见白大褂离去的背影,严加问:“丁宸的医生?”“是我朋友,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以前认识的?”“最近。”他另眼相看,“厉害。”“你脸怎么了?不会是丁宸打的吧?”许绿筱没吭声。严加收起笑,“不会真的吧。”“……他以前有这习惯吗?”“没听说过,都是好聚好散。他那些……那几个前任,分开后没一个说他坏话的。”许绿筱心里一凉,那就对了,她怎么也归不到“好聚好散”那一类。只能自学成才,自求多福了。作者有话要说:2020.3.15少爷:掐指一算,又特么有人诋毁我。第12章两人一起往住院部走,严加把花往她怀里一塞,“送你了。”“……”许绿筱理解为,这是让她拿着的意思。她低头看花,娇艳欲滴的粉百合,像少女的娇羞脸庞,以前觉得粉色略俗,其实每种颜色都有独到的美。她随口问,“他喜欢花?”“不反感,可以增添些喜庆和生气。”许绿筱回去后把花插好,当然放在少爷房里。闻了一路,手有余香就够了,然后就躲回自己房间。也怪她自己,来了没几天,就跟同层楼的护士们混熟了,或者是因为大家对她的雇主比较好奇,跟她只是套近乎而已。总之,现在大家对她的脸更为好奇……连素来看不上她的阿姨,都一次次瞟来,看得出,正在极力压抑着八卦的心。许绿筱视而不见,就让你憋着。然而,丁-始作俑者-宸却不肯放过她。叫她过去,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似笑非笑道:“还肿着呢?”他举起左手,“你也烫过我,一还一报。”修长白皙的手背,似有若无的红印。许绿筱理亏:“我不是故意的。”“哦,我是故意的。所以叫‘一还一报’。还以为你能给我拿个烫伤膏。”“……”许绿筱的确是忘了这个茬儿,自那天起一直想着心理疏导的事,或者是更关注自家的事。的确失职,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对不起几大千的工资。“我现在去开药,来得及吗?”“你说呢?”“那算了。”再看丁宸脸色,许绿筱转身:“我现在就去。”丁宸无语,“床头柜第一个抽屉。”许绿筱过去拉开抽屉,里面东西码放整齐,比她寝室任何一位的抽屉都要整齐,不由有些意外。然而更意外的是角落里,有一抹幽幽蓝光。是一只腕表。圆桌骑士。她的心跳不由一停。因为清楚看见,表指针也不动,定格在某个瞬间。“看见了吗?”丁宸漫不经心地问。许绿筱回过神,看向抽屉边的药盒,一眼看见“烧伤”字样。她拿出来。丁宸的手臂也伸过来,手背朝上。一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爷状。等了会儿,他不悦:“你就让我这么举着?”许绿筱莫名其妙,谁让你举着了?“你可以放床上。”“不行,会弄脏。”她还在跟药膏盖子搏斗,拧得死紧,有劲儿没处使吗。他不满:“快点,累。”丁宸看一眼她,问:“你站着不累?坐下,把我手放你腿上,就不会弄脏床了。”许绿筱想把药膏摔他脸上。丁宸半笑不笑看着她,“你是真没伺候过人?”这话听得怪怪的。许绿筱回:“也不是,我奶奶瘫痪卧床那几年,就是我照顾的。”这回轮到丁宸没话说,气的。扳回一局,盖子也拧开。那只手臂还在顽强地举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网页。许绿筱把药膏往他手背上挤,那只手忽然耷拉下来,药膏差点挤到床单上。某人眼睛仍然盯着手机,“我说什么了?”她无语,用一根食指,把他手背往床上压。压不下去。指腹感觉到他指骨的力量,以及整个手臂都在发力。这特么摆明了要调戏她……某恶人先告状:“你在干嘛?调戏我?”许绿筱用手捏住他的指尖,固定住,把药膏涂上手背。“够吗?”“不知道。你是特护还是我是?”“……”就当够了吧。不消说,还得用手指抹开,不得不承认,真是她见过最细腻的男人的手了。让人嫉妒,不由胡乱抹几下。丁宸提醒,“仔细一点,才好吸收。”许绿筱暗自恨恨,还不如把咖啡到自己手上。终于抹匀了,正要撒手。某人又提要求:“吹一会儿。”“……你自己吹不行吗?”“不行,味道太冲,我是病人。”许绿筱心里有气,低头,用力吹一口。“你是鼓风机?”“……”“许小绿。”“嗯?”听见一声发自鼻腔的笑,许绿筱应完也意识到,就这么认领了一个外号。叛逆心被激起,她故意靠近一点,吹了一口连绵不绝的仙气。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谁还不会调戏个人了?果然,手里的指尖动了动。刚好戳在她左手掌心,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带了故意,挠了挠……许绿筱不由后背一僵,好像脊柱被一股电流击中了一般,为了掩饰住异样,她又连吹了几下。丁宸扔了手机,看着她嘟嘴吹气的样子,轻声问:“你一直这么皮吗?”“……”许绿筱反问:“你一直这么无聊吗?”“本来不是,自从遇到你。”“……”接不下去了。丁宸抽回手,“行了,还有一盒拿回去自己涂。”许绿筱愣一下,反应过来,去看抽屉,果然还有一盒“消肿化瘀”。她拿起来,闷声说:“谢谢。”丁宸没看她,只说:“顶这么张脸,到处乱跑,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许绿筱莫名歉疚了一下。晚了,已经以为了。离开病房时,许绿筱明白了。先是大棒,后是甜枣。少爷玩得6。难怪车牌号都是666.以前时间矜贵,不愿意走心,偶尔走一下也立马现原形。举手投足,都无声提醒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被困在这里,百无聊赖,不妨走一走。然后呢?她来到卫生间,洗了脸,对着镜子涂了药膏。用食指轻轻抹开,凉丝丝,浸润肌肤,草药味道萦绕鼻端。还没开始显药效,就知道是好东西。她把“甜枣”牌药膏收进自己的床头抽屉。然后拿起手机,翻看相册。一张张翻过去,白玫瑰,白芍药,蓝鸢尾,粉百合……没错,那些花儿都拍下来了。虽然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还真没人这么大方,每次都超大一捧,占据半张书桌。放花瓶里,能开上好多天,满室盈香。行吧,就算为了回馈这些花花草草,她也要尽心一点,帮他做回正常人。毕竟,她也不想跟一个心理变态的人呆上三年。更不想变成烤串。****还没等许绿筱展开具体行动,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又发生一个小插曲。她在医院花园瞎溜达时,迎面过来一高挑美女医生,跟她打招呼。她愣是差点没认出来。文医生。一两日不见,形象大变。原来是乖乖女学霸,如今长发修了型,染了色,戴了隐形,化了淡妆。还好性格没变,带了些小羞涩问:“好看吗?”许绿筱点头:“好看。”很符合少爷眼中的“好看”。待人离去,她忍不住回头,发现还穿了中跟鞋,拉伸了腿长,也显得腿纤细了些……这是几个意思?弄假成真了?她这算什么,一不小心就拉了个皮条?同样发生了惊人变化的,还有另一位。远在大洋彼岸的肖某人。向来忙到废寝忘食的工作狂,居然发了一张生活照,配文字:“中华小当家。”虽然画面只是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洒了翠绿葱花,细细的云丝面还是她推荐的,方便又好吃,还不贵。但许绿筱能感觉到,当一个人愿意跟你分享生活细节时,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