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种晕乎劲儿驱使,她抬起左手,在他右脸上轻轻抹了一下。她记得,这里曾经沾了一点土,来自那个玻璃翠花盆。两人同时顿住,丁宸先撤退。他低沉地笑,“就这,一个亿可不太值。”许绿筱愣了下,脱口说:“对不起。”“这个时候说这个,就没意思了。”丁宸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开始咳嗽,越来越剧烈,吓得许绿筱惊慌失措,看到茶几上的玻璃杯,里面有水,温热,应该是准备好的,端过来,他喝了。还是止不住的咳,刚才没什么血色的脸已经微微涨红,她跑过去扭开房门,那个男人看到她愣了下,下一秒冲进来,说了句:“马上回医院。”许绿筱拿了棒球帽,男人替丁宸戴好,说谢谢。她这才注意到他戴了无线耳机,又听他说句:“准备好氧气”。没惊动任何人,直接由电梯至地下车库,听那意思,车里配有急救设施甚至医护人员。转眼间,偌大房间就只剩下许绿筱一个人,和她的一身冷汗。呆立了许久,床头电话响,她迟疑了下,接起,平稳的男声,应该是那个保镖:“丁少说,今天太晚了,您就留在这里休息。离开时,别忘了您的东西。”挂断电话,许绿筱一时迷茫。这戏剧性的一晚。她把窗帘拉开一点,对着星空,双手合十。又觉得不够虔诚,跪下来,反正也有地毯。希望丁宸不要有事,否则就冲她这一身打扮,这已经不是褒姒能解释得了,分明是个赵合德。她都有点心疼丁宸他妈妈了,这背负着千古骂名的红颜祸水,他儿子居然摊上两个。这一次,她不无辜,被他当众折辱,她的确是存了点报复心思。而且,既然是来谈判,总要有一点诚意。过了许久,许绿筱想到什么,起身走到衣柜前。衣柜很大,旁边还有鞋柜,有专门放包的,还有……她苦笑了一下。hi,别来无恙。柜子下方,鼓鼓囊囊的海绵宝宝冲她呲牙笑。作者有话要说:2020.3.10第8章因为上午有课,“古墓派”也早早被闹铃唤醒。冰冰爬下床铺,看到椅子上叠得整齐的“海绵宝宝”行李袋,发出老母亲的的慈爱尖叫,“宝宝,真的是你吗?”许绿筱从洗手间出来,“你的宝宝回来了。”她声音有点哑,酒精泡的。“怎么回事啊?它不是,不是,”冰冰结巴,“肩负了重要使命,不是应该在……”某个结了七八次婚满脸麻子的矮冬瓜,哦不,某个神秘高富帅的豪宅里吗?许绿筱回:“你的宝宝被人用魔法变成了耗子,在清晨的大街上彷徨,正巧许千寻路过,就带它坐上电车,回来找妈妈了。”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冰冰听得一愣一愣。小易顶着乱发抢占洗手间,佳妮不慌不忙地坐在床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许绿筱活动着手腕,说:“别cos福尔摩斯了,再不起来要迟到了。”昨晚她没事找事,在少爷尊贵的浴缸里洗了她染了酒气的特价牛仔裤,结果把浴缸都染蓝了……不得不挽起袖子苦哈哈擦浴缸,让她想到在浴场打~黑~工的千寻。擦完浴缸,用吹风机把裤子吹了半干,蜷在沙发上堕入香甜黑。一夜无梦。如果不是定了闹钟,估计能一觉睡到夕阳红。这期间也不知那人情况如何,应该是活着的吧,否则肯定把她拎起来穿上孝服陪葬,或者浸猪笼。回来时,室友们都在熟睡,她把那些奢侈品悄悄收到柜子里。不由苦笑,一个人拥有的太少时,自尊心才是最大的奢侈品。虽然风言风语挡不住,但期末考试临近,素有“青年疗养院”美誉的f大,一到考试前夕全部化身学霸,许绿筱倒是难得没被人过度关注。但她还是很自觉地低调行事,中午想回寝室泡面,被佳妮驾到食堂,“你怕什么?怕的应该是见不得光的小人。说好了一起减肥,你可不许偷偷作弊。”许绿筱无声吐槽,是你们几个要减,我才不肥。***到了食堂,打饭找座位,冰冰埋头吃了会儿,问:“你看什么呢?”佳妮面前餐盘一口未动,目光继续梭巡,“我要找出那张包藏祸心的碧池脸。”冰冰说:“也许是男生呢,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佳妮哼:“这你就不懂了,这种暗搓搓的嫉妒心理,只能来自女生。让我知道是谁,看不扇她三十二个耳光。”“为什么是三十二个?”“姐姐一顿半两饭,三十二个已经是极限了。”冰冰歪头想了想,说:“按照‘谁获利、谁嫌疑最大’原则,小竹子最近是不是要评选那个 ‘校园十佳’……”佳妮一顿,“卧槽,原来你才是福尔摩斯本斯。”冰冰摇头:“不,我是名侦探柯兰。”两人一起看向许绿筱,她也有些发懵,或者是如梦方醒。“可是,候选人二十多个……”“那咱们院除了你还有谁?”“冯媛。”佳妮一拍桌子,“就是她了。”另外两人:“……你怎么确定?”“我一直看她不顺眼,假惺惺的,长得没你美,男朋友又土鳖,最有理由嫉妒你。”佳妮找过校园网站的管理员,对方称,帖子删了,没法查,老师也警告过,为了维护校园风气,为了即将到来的考试,此事到此为止。这会儿佳妮打起歪脑筋,“那家伙追过我,要不然我去色~诱一下?不信他们没备份。”许绿筱阻止:“你可是有家眷的人,查出来怎样,又没转发过五百条,判不了刑。再说,除了带节奏,说话难听,内容也没什么不对。”佳妮压低声音:“那你真的跟他去过……那啥了?”开~房吗?许绿筱点头。就算吃饭那次不算,昨晚也算了。佳妮眨眨眼:“那他厉害吗?”“……”emmm,虽然知道他有伤在身,但丁家注重隐私,始终未透露具体伤势,但不管怎么说,亲一下就那样了,好像是,不太厉害吧。***一周后,许绿筱再次接到丁宸的电话。他声音如常,报了地址,这次是医院。这让她略微宽心,虽然有可能遇到他家人,但总归是个正经的地方。到了住院部门口,上次见过的保镖男已经等在楼下,客气地领她上楼。许绿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病房。不像病房,空间大,空气流畅,进门是个会客区,有沙发茶几,再往里才是真正病房。丁宸靠坐在床头,腿伸直,穿着病号服。看起来有一点陌生。比上次见,又瘦了一点。他以前两颊是有点婴儿肥的,但因为下颌线条清秀,显得恰到好处,又比旁人多了几分骄矜之气,或许就是所谓的“贵气”。不知是否错觉,现在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心灰意懒的气息。想来上次“夜店”那一出戏,也是强撑着的。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强的方式。丁宸指着伸直的右腿,寻常聊天般,说:“以后过安检,都会被拦下。”他自嘲一笑,“也许再也走不了路。”许绿筱眼睛酸涩,“不会的。”又说:“对不起。”“比起坐几年牢,哪个更好些?”她不知道如何作答。丁宸看了她片刻,问:“可以开始了吗?”许绿筱抬头,眼神懵然。“继续上次没做完的事。”她反应过来,眼睛睁大。丁宸神色如常,略带戏谑:“怎么了,上次不是挺‘会’的吗?”他“嗯”一声,“就是技术不怎么样。”许绿筱事后回忆,穿着他的衬衣,光着脚,的确是又纯又欲,挺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儿……当时心态比较微妙,也有酒精催化的作用。此刻被他点出来,脸颊悄然升温。她刚想要说:“你身体……”丁宸接指着自己的腿说:“我不太方便,你过来。”许绿筱没动。他慢悠悠继续:“到床上来。”“手,口,随你选。”许绿筱瞳孔紧缩。丁宸嘴角挂一抹凉凉的笑。“怎么,不愿意?”“是谁说希望承受这一切的是她自己?”他伸手从床头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封面硕大的字体,印入许绿筱眼帘——刑事谅解书。他晃了晃,“不是想要这个吗?”“就差一个签名。”“还是说,其实你也没那么想要?”许绿筱一声不吭。丁宸脸色微沉,“做不到,就不要随便说。”许绿筱吸了口气,说:“我是做不到。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她想说“羞辱我”,但还是忍住,“折磨我”?也不对。丁宸接过:“我就想要这种。”他语气里带了明显执拗。见她迟迟不予回应,他举起那份文件,“嗤啦”,撕掉封面,又把封面一分为二,像慢动作,看着她,带着明显挑衅……的确有效果,每一下撕扯,都牵动着许绿筱的心。那几个大字,被撕开,然后碎纸片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缓缓落地。一时僵持,门外传来说话声,是个女声。许绿筱回头,正好门被推开,一个衣着不俗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四目相对,都是一愣,对方眼里惊愕立即变成明了,还带了些怒意。妇人回头,“小路,怎么回事?”不等保镖男开口,丁宸接道:“我让她来的。”妇人扫来一眼,问:“你就是许绿筱?”许绿筱点头,正思量该如何称呼,对方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不等回答,她瞥见儿子床边地上的碎纸片,变了脸色。她撇下许绿筱,径直走过去,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茶几上,看清纸片上的字样,恼火道:“宸宸,你又胡闹什么?上次擅自出院还不够?”丁宸打断:“我想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你走吧。”后面这句显然是对许绿筱说的。她正要挪步子,就听那妇人说句:“等一下。”她头也不回,一字一顿道:“不要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保镖男把许绿筱送到电梯门口,依然是面瘫脸,但眼里似乎有一抹怜悯。许绿筱道谢,走进电梯。门合上,缓缓下行。光可鉴人的电梯门,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长直发,白t恤,牛仔短裙。是的,她特意穿了裙装。因为估摸着某人应该是典型直男审美。她还背了那个只能装下手机钥匙的金链小黑包。不过看丁宸刚才的眼神,毫无波澜,估计这类“业务”都有专人代办,他都不知道曾经送过她什么吧。那绿萝和文竹呢?有些好笑。可为什么咽喉有点堵?刚等来公交车,小黑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许绿筱找到座位后拿出来时,铃声已断,手机停在录音界面,她点了结束键。上次去夜店就录音了。虽然也没什么卵用。铃声再次响起,她不由一愣。是国际长途。公交车正在报站点,她趁机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接通:“肖师兄。”那边应该是深夜,熟悉的声音也如夜色般深沉。“筱筱……”许绿筱不由一怔,平时他都跟她室友一样叫她“小竹子”。但也有那么一两次,这样叫她。跟她家人一样,但又不一样。他问:“最近好吗?”她下意识说谎:“还行,你呢?”那边沉默几秒,“不好。”“……”“我做错了一件事。”许绿筱没说话。“那次校友聚会,我不知道丁宸也会去。”作者有话要说:2020.3.11第9章f大是国内财经类院校中的佼佼者,毕业生大多进了企业、银行或会计事务所,每年都有校友组织聚会,沟通感情,搭建人脉。肖一旻比许绿筱高两届,他在校期间就是风云人物,现在虽远在海外,但跟这边也始终保有联系。刚好他打来电话问起留学的事儿,她表示语言考试已通过,最近有点闲,也有点迷茫,即将毕业,还是一身傻傻愣愣的学生气。肖一旻知道近期有个小型校友聚会,于是就跟组织者打了招呼。组织者跟他是同一届的学生会主席,也是哥们,知道他和这位小师妹的关系不同寻常,满口应下,会好好指点她,也会帮他“护花”。这类聚会向来广发邀请函,像丁宸这种只在f大读了一年的,也诚挚邀请,万一来了呢。虽然去年人就没来,后来听说去飙车了。当然,对这种阔少来说,吃喝玩乐才是头等大事。然而,这位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今年也没给准话儿,结果直接空降到包间。主席是个交际高手,照顾好重量级嘉宾,也不忘“点拨”一下小师妹,提醒她可以请教丁学长留学事宜,然而她似乎有点“没眼色”。可接下来的一切又让他怀疑,没眼色的其实是他自己……直到这位享受了一晚上“顶礼膜拜”的少爷亲自给他递了支烟,问起某人号码,主席挣扎了半秒,还是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数日后,听说少爷出师不利,他又发了段迎新晚会的小视频,送佛送到西,背叛就背叛个彻底吧。当然这背后的故事,肖一旻并不知情,但他听说过丁少爷的“美名”,也深知小师妹的秉性和品味。此刻,他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还能来美国吗?”许绿筱闷声道:“恐怕不会了。”“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公交车再次报站,许绿筱忙站起来,她要倒车了。那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等她下车后再问,对方说:“保重身体。”结束通话后,许绿筱从包里翻出纸巾,用力擤鼻子。刚才没说上两句,她就泪流满面,还有鼻涕,怕他听出来,没敢吸鼻子。车上众目睽睽之下,怎一个狼狈了得。大概以为她是在闹失恋吧。她的确闹过,不过那是两年以前的事了。再次上了公交车,许绿筱打开车窗,凉风拂面,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她之所以不倾诉,因为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是她自己的事。而他也有他的事。何况,他们之间还隔了一个太平洋,远水不解近渴。关于肖一旻和她的这段公案,很多人都看不懂,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懂。佳妮问过不止一次,“是在等旻帅归来吗?”每当她拒绝了一个条件不错的追求者时。她摇头。佳妮双手环胸,眼神狐疑,“难道是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性取向?”她深沉道:“恋爱让人幸福,单身让人清醒。我现在很享受清醒。”***虽然回到学校,许绿筱还是每天和家里通话,关于官司进展,始终没有好消息。她想到那份被撕掉的谅解书,难免有些遗憾。可她有种预感,丁宸还会再找她。因为论起不甘心,他只会比她更不甘心。没等丁宸找来,先被感冒找上了。准确说是伤风。应该是那天坐车吹风吹坏了。许绿筱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天谋杀半卷卫生纸,然后一脸菜色地去法场,嗯考场。她们这个专业偏文科,一半科目需要背诵,以往她坐在考场上,都是胸有成竹,脑子里有半本书,可现在,她脑子里都是卫生纸团团……就在她一边心怀歉意地擤鼻涕,一边挥笔自由创作时,余光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许绿筱心头一跳,定睛一瞧,又一个小纸团,落在她脚边。她抬头,斜前方,佳妮正襟危坐地答题。许绿筱一脚踩住,心跳加速。再看大片空白的试卷,内心一阵天人交战。半小时后,铃响交卷,走出考场。许绿筱去厕所,把小纸团丢掉,用水冲走。出来时,佳妮等在门口,低声问:“不后悔?”许绿筱摇摇头。就是因为拼搏了三年,每一项荣誉都来得清白坦荡,才不能在最后一刻抹黑自己。她洗了手,看着镜子里的红鼻头说:“长这么美,又没有土鳖的男朋友,比她强,十佳送她了。”佳妮也不多说,搂住她:“我们九姨太就是爽气,走,请你吃冰激凌,去去晦气。”隔日,许绿筱被叫去院长办公室。她隐约猜到原因,心里忐忑,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心拖累好友。佳妮虽然不是乖学生,但也从没有被处分过之类的污点。果然,院长说:“考场上的事我听说了。”“……”“你为什么没捡起来?”许绿筱诚实道:“不敢。”院长笑了笑,“家里的事怎么样了,有院里或我个人能帮上忙的可以提出来。”许绿筱心里一暖,余光瞥见窗外一栋楼。气势恢宏,是新建的图书馆,落成开馆那天,捐赠人,本地著名企业家还拨冗前来讲过话,姓丁,名丁宸他爸。她心里唏嘘,嘴上感谢院长关心。院长说:“人生路还长,难免沟沟坎坎,但无论何时都不要堕了心志。你做的很对。诚实是很难得的品质。以后找工作如果需要写推荐,尽管来找我。”走出办公室时,许绿筱感慨,有钱真好,还能给大学做金主。没走几步,手机响,来电显示,小金主。当然,上次从医院回去后,她就把“矮冬瓜”改成了“l”。也不知道代表什么。总归不是lover.接通后,对方依旧是言简意赅,“下午两点,医院。”下午两点,许绿筱准时赴约。揣着一颗平常心,没再做什么自取其辱的打扮。还是那间奢侈的病房。丁宸依然坐在床上,但是床边多了一张桌子,桌边还坐了个人。三十左右,板正西装,戴眼镜,一副精英模样。丁宸气色比上次好了些,身上还是宽松的棉质衣服,不是病号服,是居家服。他让她过去坐。这语气,这礼遇,让人不知是该喜,还是忧。丁宸正翻看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介绍,“这位是林律师。”那男人忽然欠身,伸出右手。许绿筱一怔,忙伸出手,跟人握了一下。再看丁宸,不知他这次又有什么花样。总该不会是邪恶的三人行。丁宸抬头,眼神依然淡漠,视线只是从她脸上扫过,然后合上手中文件。那封皮上的字,许绿筱没敢看。不想再给自己希望,然后落空。丁宸漫不经心地问:“签了谅解书,能少判几年?”许绿筱心中一震,但克制住表情。因为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丁宸视线落在她脸上。她必须得学乖了。别再像猫捉弄老鼠,或者被老鼠玩到死的那只倒霉猫tom一样。律师说:“故意伤人的量刑最高可达七年,如果愿意谅解,可减刑两至三年。”丁宸说:“咱们做个交易。”许绿筱缓缓抬眼。“减刑几年,你陪我几年。”“……陪你?”“是,陪我治疗,做康复,全天候听我差遣,”他看着她,勾唇一笑,“让我在心情不好时有个发泄对象。”最后一句,让许绿筱想歪。律师迟疑了下开口:“丁少,我觉得还是不太妥,要不要跟丁董或陈……”丁宸摆摆手,“伤在我身上,我自己说了算。”“就这样吧。”他下了逐客令,律师起身,几乎九十度弯腰跟他握了手,走前还跟许绿筱略一点头。许绿筱心下唏嘘,这世界……谁都不容易。丁-大爷-宸显然习惯了这种待遇,放松地靠回床头,神色比上次安宁了许多。上次许绿筱回顾时觉得应该是,激愤,悲伤,当然都化作了对她的刁难。她试探着问:“你的腿?”“可能变成瘸子,终生的。”从表情和语气上,真假莫辨。“你不愿意也可以,反正你哥在牢里呢,我心气不顺,就找人修理他一顿。”他语气越是随意,越让人听得心惊。因为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许绿筱轻声道:“我没说不愿意。”她打开文件,雇佣合同,二十四小时护理……她抬眼。丁宸却拿起了手机,没理会她。她低头翻阅,以她现有的阅历来看,内容正规,条款很多。聘用期限,三年。“你要住院三年吗?”丁宸动作一顿,然后不紧不慢说:“这是个交易,简言之就是用你的自由换你哥的自由。”许绿筱看得很细致,生怕有什么奇怪的内容混进去。丁宸提醒:“着重看一下‘保密条款’和‘违约部分’。”许绿筱终于看到“违约金”,呃,数额不菲。她想了下,“可我不会护理。”“伺候人还不会吗?”“……我可以学。”她补充,“专业的护理。”见她拿过笔,丁宸却说:“你考虑清楚,你哥的三年,跟你的三年,价值根本没法比。”许绿筱忍了忍,还是说出来:“你是独生子,不会明白,有些感情是不能用……至少不能用你眼里的价值来衡量。”丁宸看着她,眼神微闪,嘴里平静继续:“事先声明,我对你不会太客气。”许绿筱抬眼,“……你会虐待我吗?”丁宸挑眉,“怎样算虐待?”“不给饭吃,打骂……”他嗤了一声,“饭随便,打也不至于。”看来骂是少不了了……见她明显还有些迟疑,丁宸慢悠悠补充:“也不会对你性骚扰,你不就担心这个吗?”“我现在对你这个人,没有多少兴趣。”“……”许绿筱很想把他上次说过的混账话重放一遍。不过还是算了。让他嘴上痛快痛快。正要签字,丁宸还没说完,“同样,你也不能对我进行性骚扰。毕竟,现在我才是容易吃亏的那个。”许绿筱稳住手里的笔,咬了下唇,说:“放心。我会很有职业操守的。”她问:“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丁宸手指敲击桌面,“三年,利用好了能做很多事,你对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草率吗?”许绿筱没好气地想,要不是以前太慎重,也不至于惹到你。她几乎是带了些赌气,迅速签了字。再多考虑,她也要反悔了。丁宸抿了下唇,也拿过笔,用右手龙飞凤舞地签了大名。他把笔一扔,“考完试了?”“嗯。”“从现在就开始,没问题吧?”许绿筱立即起身,“我该做什么?”“给我倒杯水。”许绿筱很快倒了一杯端过来,丁宸伸手来接。细高的玻璃八角杯,有几次都见他用这种,杯子很厚,她接了一半水,怎样都不会烫手。她松手的下一秒,他也松了手。杯子落地,立即粉碎,热水溅到许绿筱腿上。就听他轻飘飘地说:“收拾一下,重来。”作者有话要说:2020.3.12第10章真是“签字一时爽”……许绿筱觉得,她的确是草率了。视线不由瞥向刚才的桌面,现在把协议拿过来撕了,是不是就相当于“撤销合同”?咦,文件呢?难道是刚才倒水功夫被收起来了?再看某人拿着手机若无其事的样子,许绿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但她没放任自己想下去,不就是打三年“黑工”吗。她转身去找工具,收了碎片,重新找杯子接了水,放在床头桌上,这次丁宸没再起幺蛾子,只是手机里不时发出类似通关的音效,泄露出他此刻的愉悦心情。许绿筱说要回去拿些换洗衣物,他专注于屏幕上的战况,点下头。出门时,保镖男递过来一张卡。许绿筱低头看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人生第一张工牌,是医院的电梯卡。她自我安慰,即便是护工,也是在最高级的病房,面对最难伺候的病人,起点也是挺高的。就算保密条款里没规定,许绿筱也不打算跟家里说实情,因为爸妈肯定不会同意,这显然应了爸爸那句——再搭进去一个。而且什么“24小时特护”,听着就像个幌子,掩盖某种不正当的行径,当然也可能就是这样,只能见机行事了。学校那边,考完试就没什么事了,按原计划,她就可以去实习公司报道了。现在,她还是打算用这个来应付家里,就说工作忙,包吃包住。当然,只能瞒一时。只要瞒到宣判那一天就够了。既然是一份“007”的工作,许绿筱干脆把长头发剪掉一截,节省梳洗打扮的时间。而且上次被某人抓着头发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愉快。她准备好了通宵达旦,然而当晚就被告知,该睡觉睡觉。人家有个专业的护工,四十来岁的大叔。还有个四十来岁的阿姨,负责做饭。原来隔壁还有个房间,是厨房。这些都是那个叫“小路”的保镖男给她介绍的。小路特意强调,除非被传唤,否则不需要去丁少那边,他不喜欢被打扰。许绿筱领了护工服,跟那个阿姨住一间,各有一张床,泾渭分明。就是阿姨态度比较冷漠,爱答不理,睡下后,倒是不客气地跟她交流——以打呼噜的方式。许绿筱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只看到树影晃动,像是张牙舞爪的手。小时候她特怕这种,觉得都是鬼。长大了才知道,人心比鬼可怕多了。既然丁宸有这么专业的护理团队,那她是来做什么的?第二天,许绿筱很早就醒了。洗漱过后,穿上护工服,居然还挺合身。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与“暴风雨搏斗”的许海燕正式退役,从此她就是“随传随到”“无比乖巧”的许答应。然而一整天下来,丁宸好像把她这个人给忘了。许绿筱闲不住,主动帮阿姨打下手,因为少爷的三餐都马虎不得,尽管他吃的并不多,阿姨虽然不待见她,但也没拒绝。其余的时间里,许绿筱也有事做,她在网上下单了几本护理方面的书,打算自学成才。既然拿人工资,就得认真对待。虽然摸不清丁宸的心思,但他肯定不是请她来坐冷板凳的。要坐也是老虎凳。第三天,“许答应”终于被人想起来了。被阿姨。阿姨煮了一壶咖啡,又忙着准备煲汤,让她送过去。特意叮嘱,丁宸不能喝,是给客人的。许绿筱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高谈阔论,“三岁学跆拳道,五岁学骑马,七岁学击剑……”她脚步一顿,这说的是哪位神童啊?“……是知识太多学杂了,还是时间长了忘了?要说缺乏实战经验,咱以前跟人干架,你不也参战了吗?”另一个声音接:“少爷爱干净,怕溅到血,都是趁人不备上去踩两脚,就这还怕脏了鞋……”“少爷”没好气道:“我现在想踩你俩脸。”“别说,上次在夜店你可是把人脸踩得够狠的,茜茜公主说了,早晚让你跪着求她。”丁宸刚要开口,一抬眼,看见门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