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和丰美也都冲过来,“谁敢欺负我姐!”两边正僵持着,门又被推开了,罗书记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了?”屋子里的人也都大吃一惊,鲁盼儿便放下手,“罗书记,进屋里坐吧。”罗书记就招呼大家,“都进屋,有什么事儿好好说。”万彩凤就理直气壮地说:“罗书记你正好看到了,这几个孩子不孝,平时做了好吃的从不送过去,现在又要跟我动手,我可是他们的奶奶!”罗书记就问:“那你为什么要到满堂家来呢?”“嗯……”万彩凤便吱唔起来,“我是他们的奶奶,过来有什么不行的?”丰美嘴快,“今天就过年了,奶过来让姐给大龙做衣服,姐不答应就要动手打人——谁家大年三十还干活,奶就是想欺负我们!”万彩凤手里还拿着布,倒是没法否认,“我是想让盼儿给大龙做件衣服,她给队里人都做了,为什么不给弟弟做呢!不答应做衣服也就算了,还跟我硬邦邦地,我是她奶!她就应该孝敬我!”鲁盼儿按住丰美,“罗书记,我刚回生产队时姑姑和大龙和二龙来我家抢过自行车,队里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了;这一次我确实不想白替他们干活,更不想再与那边再有任何联系了。”罗书记就说:“老太太,做人得讲理,当初你可是跟鲁盼儿签了协议,以后两边各自过日子的……”“自行车不过是她姑要借用一下,”万彩凤不等罗书记说完就抢过话,马上就坐在地上开始哭着嚷着,“现在孙女要动手打我!我不活了!”跟着罗书记过来的吴队长急忙站出来斥责她,“这可是鲁副书记家,你闹到别人家,还倒打一耙!”他当队长的时间稍长了,气势也就上来了。万彩凤这才收了哭声,但还没从地上站起来。罗书记瞧瞧万彩凤,也不理她,只叫过大龙,苦口婆心地说:“你读过书,应该明白道理,你们两家早分过家,后来又签字画押各过各的日子,鲁盼儿一家只剩下四个孩子,能自己把日子过下去就不容易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过来惹事呢?”跟着罗书记过来的公社干部们便也纷纷说:“大过年的,谁家不要做菜包饺子?难道鲁盼儿自己家里一堆活儿不干,就应该专门给你家做衣服?”“我们刚刚送慰问品去了你家,听说你已经参加队里的生产,那就算大人了,以后更应该靠自己的劳动挣钱过日子,别来为难盼儿他们姐弟,让人笑话。”罗书记就又劝道:“你们本来都是姓鲁的,不能互相帮衬着,也别闹得不好看。不管怎么说,今天你们主动到这边来挑起的事,队里的乡亲们谁的眼睛不是亮的,大家怎么想你?”大龙究竟与万彩凤不同,又见公社的书记亲自讲道理,还是把这些话听了进去,可是他还不服气,“先前大伯、伯母在的时候,每次买了肉都给我们送,现在有人给姐送了一个大肘子,她给外姓人也不给奶,那就对吗?”吴队长就说:“大龙,你大伯买肉每次都给你家是因为他们仁义,其实他们不送也没有人怪罪。生产队里大家都知道,当初分家时你大伯是空着手出家门的,你家现在的房子还应该有你大伯一半。你问你奶肯把房子让出来一半吗?”“过去你大伯和大伯娘孝敬老人,体恤小辈,家里只要买了肉就给你们送。现在,鲁盼儿才比你大一岁,退学回家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过日子,你们家买肉给她们姐弟送一块了吗?你们不送也就算了,怎么能反过来向她们几个孩子要东西?”大龙从来都是看着大伯大伯母给自己家送东西,就没想到自己家也要给别人送,这时才觉得没有道理,再说不出什么,便低下头。罗书记就又说:“你既然参加生产了,以后跟大家在一起时多听听大家怎么说,就明白做人的道理了。”第41章 伐木工人万彩凤见大家都不理自己, 就拉住孙子,“大龙, 咱们走,以后再不登这边的家门!”又向鲁家姐弟们说:“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 也别求到我们家!”跃进斩钉截铁地说:“放心吧,我们几个就是饿死,也不会到你们家要这要那的!”看着万彩凤走了,罗书记抱起丰美坐下, 笑着安慰鲁盼儿姐弟几个,“你们后奶就是不懂道理的混人,她年纪大了, 也改不了, 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 有什么事就请吴队长主持公道。”吴队长赶紧说:“罗书记, 你放心吧, 我和队里的人在, 事事都会关照——过年分肉我特别挑了最好的给盼儿。”罗书记就指着带来的一堆东西说:“你爸爸妈妈都是为了大家才牺牲的, 我代表公社来慰问你们。”鲁盼儿刚听了大家提到爸妈,心里就酸得很, 眼下再忍不住, 便哭了。跃进和丰收、丰美也都想起了爸妈, 家里哭声一片。罗书记就也落了泪, “满堂是个好人啊。”再看几个孩子哭得伤心,只得擦擦眼泪劝他们, “我听说你们几个都是懂事争气的孩子,你爸你妈也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别哭了吧。”吴队长也说:“鲁盼儿,罗书记最关心你们姐弟,每次我去公社都要详细问问你们的情况,你们再哭他心里就更难过了。”鲁盼儿吸了吸鼻子说:“罗书记,你放心吧,我们姐弟日子过得挺好,没有什么困难,大家也都十分帮助我们。”吴队长点点头,“正是,村里人是在鲁副书记的带领下才吃饱了饭,后来又种了水田,今年每人能分一百八十斤大米,大家都感谢鲁副书记呢,怎么也不会亏待了鲁老师姐弟。”罗书记看鲁家果然没有一丝破败的样子,几个孩子也都衣着整齐,伤心也轻了些,就对吴队长说:“我代表公社谢谢你了……”一语未了,门被哐地一声推开了,万彩凤又闯了进来,指着罗书记高声问:“为什么送到我家的慰问品比这边的少?”十分理直气壮地喝道:“你们搞不平等,我要到县里去告状!”公社的朱干事就生气地说:“鲁副书记家有两份,本来就应该比你家多,而且罗书记心疼鲁家姐弟无依无靠,又自己拿钱多买了一些东西,你就是告到北京也告不赢!”万彩凤再没想到罗书记能自己花钱买东西,一时竟怔住了。鲁盼儿却知道罗书记虽然是公社的书记,工资比爸爸高,但是罗书记受过伤,老伴儿长年有病吃药,家里很困难,十分过意不去,“罗书记,我有手有脚,能养得了家,不用帮我们的。”罗书记原本不打算说出来的,只把自己买的东西混到慰问品里,现在就摆摆手,“没什么,都是应该的。”吴队长就说万彩凤,“你这么大年纪了,让我说什么好呢?赶紧回家吧,别给我们九队丢脸了!”又向罗书记等人说:“不必担心,有我在,万老太太不能把鲁家姐弟们怎么样。”罗书记便放下丰美站了起来,“我们也该走了。”鲁盼儿有心留大家吃午饭,但想到今天是年三十,每人都要回家过年,就带着弟弟妹妹们送了出来,再三说:“罗书记放心吧。”罗书记一行人坐着拖拉机走了,鲁盼儿回到屋里看着一大堆的东西又掉了眼泪,然后赶紧忍住,“我们打水洗洗脸,今天过节,谁也不能再哭了。”正说着,又有一个高高壮壮,戴着旧皮帽子,身穿一件旧皮袄的人推门进来,“盼儿,跃进,丰收和丰美!”鲁盼儿吃惊地抬起头,“啊!舅舅?”要不是前段时间两边通了信,舅舅说过年时会来,鲁盼儿也未必能一下子认出,见跃进和丰收、丰美都呆呆站着,就推他们,“过来叫舅舅。”跃进毕竟大些,听姐姐说了也想了起来,丰收和丰美虽然称呼了,但却还都一脸茫然。王铁尺摘下皮帽子揽住几个孩子,流下了两行眼泪,“都怪舅舅啊,自从去了林厂,好几年没回来。没想到你们爸妈就出事了!”几个孩子刚刚才哭过,这时又跟着舅舅哭了起来。鲁盼儿见舅舅的帽子上还挂着些许白霜,抹了眼泪去倒热水,“舅舅,到炕上坐着暖和暖和,我就去做饭。”舅舅只在炕沿边儿坐下,却一把拉住鲁盼儿,“不用做饭,我一会儿就走。”“这么远的路,舅舅怎么也要住几天才能走啊!”“我是出来给林厂办事的,”舅舅说着,就把身上背着那只帆布大挎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四盒午餐肉罐头、四盒水果罐头,十把挂面,一大包炒松子,还有一叠十元钱放在桌上,人已经站起来,将皮帽子重新戴在头上,“舅舅看过你们就回去了。”跃进几个不知道,但鲁盼儿隐约听过几句,姥爷年轻时在省城开裁缝铺子,解放后因为成分不好就回了老家前进公社。后来姥爷姥姥没了,舅舅在老家生计更艰难,只得去了北边。舅舅之所以不与家里时常来往,一是因为路途遥远,再就是担心他的身份会影响爸爸妈妈,而爸爸妈妈也很少在孩子面前提到姥爷姥姥和舅舅他们。前一段时间鲁盼儿收到舅舅的信,才明白其实妈一直挺惦记舅舅,而舅舅也惦记妈妈,便回信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舅舅会在大年三十的时候过来,还带了这么多钱和东西。“舅舅,东西我们收下了,钱你还是拿回去吧,”鲁盼儿就将那一叠钱重新递给舅舅,“家里有抚恤金;我还当了民办老师,有工资;还有,放假之后我给乡亲们做衣服也挣了一百多元,家里不缺钱。”“你会做衣服?”“会一点儿,”鲁盼儿就指着自己的衣服说:“这就是我自己做的。”舅舅又上下看了看,“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没真正学过裁缝就敢给人家做衣服——不过式样还挺好看的。”“式样是书上的,”鲁盼儿早听说舅舅学了家传的裁缝手艺,不过她倒不胆怯,“我虽然没有正式拜过师,但买了裁剪的书,书上有图,有计算公式,我都能看得懂,学起来还不难。”丰美就说:“不只是我们队,整个红旗公社都有许多人来找姐姐做衣服,新娘子都要穿姐姐做的红灯芯绒娃娃服。”舅舅就笑了,“不是说你姐姐衣服做得不好,不过内行人一眼还是能看出问题。”便重新回屋从包里拿出尺子剪子,比划着指点鲁盼儿,“裁剪时要这样,衣服的形状就柔和好了……”又让鲁盼儿打开缝纫机,找出两块旧布,“前胸褶皱要捏得再细一些,密一些,缝纫机要这样用……”这几处正是鲁盼儿平时觉得最难的地方,她试了一下,果然觉得受益非浅,“舅舅,你真厉害!”“盼儿也真聪明,手也够巧!只一说你就明白了。”舅舅遗憾地说:“要是能跟着我学一两个月,你的手艺就可以登堂入室了。”收起了尺子、剪子,“我回去写信,把王家做衣服的方法都教你,以后再做衣服就不露怯了。”鲁盼儿十分开心,她做衣服更多的是自己摸索,的确少人指导,“太好了,我再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舅舅。”但是她又想起一件事,“舅舅,你给林厂办事怎么还带着尺子、剪子?”其实王铁尺哪里是给林厂办事?他在林厂只是伐木工人,一年到头在深山老林里伐木,而且办事又哪里在这时候出来的?得知妹妹家出了事,他十分担心几个外甥外甥女,但以他的身份就是来了也帮不上忙,反而会添乱,只能趁着冬天放假收了一些好皮子悄悄去了省城,找到老主顾做了几件皮衣,挣了钱送来——王家祖传的裁缝手艺中最有名气的就是做皮衣,现在省城还有老人十分追捧呢。只是这种事追究起来就是犯错,尤其是他的身份,更经不起查,因此王铁尺也不告诉盼儿姐弟们,只说:“我就是习惯了,手艺人嘛,到哪里都要带着吃饭的家伙。”却再次站了起来,“舅舅可真要走了——要是队里有人看到了问,只说是过路的,讨一碗热水。”又把鲁盼儿递回来的一叠钱重新推回去,“你留着买一台码边机——能省不少手工,再有多的,你们姐弟几个买些好吃的。”舅舅就如一阵风般地来了又走了,鲁盼儿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些,却也不提,把舅舅带来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只留下一个黄桃罐头,打开让大家吃,“我也想买罐头,只是没舍得,没想到舅舅给我们买了。”罐头特别好吃,但也特别贵,鲁家先前也不过买上一回半回的,大家都记忆犹新,“真是又软又糯又甜呢!”陈建国拿着一盘子麻叶来了,“刚炸好的,你们尝尝。”又说:“刚刚有人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进了你家,我妈担心,让我过来问问。”鲁盼儿就一笑,“过路的人,讨碗热水喝。”说着拿小碗盛了两块黄桃罐头递过去,“你昨天晚上才回来吧?”陈建国接过碗吃了,“嗯,过年前打家具的人多,昨天下午师傅才收了工,其余的就要等过了年再做了。”毕竟是同学,见了面就觉得亲切,鲁盼儿也把建国与跃进一样看待,实心实意愿意他好。第42章 动了手脚年三十的晚上, 鲁盼儿就开始和面,剁肉馅, 这顿饺子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所以要她亲自动手。看看准备得差不多了, 她叫了跃进,“你去知青点儿请杨老师过来,那边只有他一个人,总不能让他孤单单的——要是杨老师推辞, 你拉也要把他拉过来。”没一会儿,杨老师跟着跃进来了,见鲁盼儿已经把面和馅都摆在炕桌上, 就笑着说:“我去洗洗手, 跟你们一起包饺子。”鲁盼儿就没见过杨老师包饺子, 因此一面擀皮一面瞧着, 见他果然包出了饺子, 就笑着说:“没想到杨老师包的饺子是躺饺子呢。”杨瑾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什么是躺饺子?”鲁盼儿就指着杨老师刚放在盖帘上的那个饺子说:“看, 这个饺子曰不是微微有点向后仰?这就是躺饺子,包这样饺子的人有福气。”杨瑾就笑了, 指着丰美包的饺子说:“那这样直直立起来的饺子叫什么?”“这个是坐饺子, ”鲁盼儿就说:“将来要当官的。”先前家里并不用丰美包饺子的, 所以她也是才学会, 第一次听到,很是开心, “将来我真能当官吗?”杨瑾笑着说:“我看一定能。丰美,你想当什么官呢?”“嗯,我想当公社副书记。”“挺好的,”杨老师知道孩子心里还想着父亲呢,就赶紧点点头,“要想当官得要先学好文化才行,你假期看书了吗?”丰美就得意地说:“前几天,我们在家里读了下学期的课本呢。”现在的学校与杨瑾小时候不一样,学习并不是学生们最主要的任务,课后和假期更是不需要留作业,所以放假能看看书本就很难得了。杨瑾就表扬丰美,“真是好学生。”然后他就又问:“你知道为什么今天叫过年吗?还有过年为什么要吃饺子?”丰美不知道,摇了摇头,“为什么呀?”“古代的时候有一个会吃人的野兽,名字就叫‘年’,每到三十的晚上就出来吃人……”其实不只丰美不知道,就是鲁盼儿也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有了杨老师娓娓动听的故事,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半夜,新的一年就要来了。鲁盼儿就叫跃进,“你去放鞭炮吧。”按红旗九队的风俗,每年过年都要买几挂鞭炮,三十晚上、初一、初五早上都要放过鞭炮才能吃饺子,按杨老师的故事,大家是要把年吓跑了呢。正说着,外面早有急性子的人家已经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鲁跃进赶紧拿了一挂鞭炮出了屋,丰收也跳下炕,“我跟哥一起放鞭炮。”说着又去灶里捡了根正烧了一半的木柴。“我也去!”丰美也忍不住去看热闹了。屋子里只剩下鲁盼儿和杨老师,她便笑着问:“要么我们也出去瞧瞧?”“我们还是留下煮饺子吧,等他们回来就可以吃了。”“也好。”鲁盼儿去了厨房,才烧了水,就听鞭炮响了起来,便向端着饺子的杨老师说: “鞭炮声越响,日子就会过得越好……”才说了一半儿,那响声越发密集起来,简直震耳欲聋,便赶紧停下捂住耳朵。杨瑾也捂住耳朵,又向她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个说法呢。鞭炮响了半晌才停,跃进随即带着双胞胎回来了,“我们煮饺子吧。”“已经煮上了。”鲁盼儿说着,又在炕桌上摆了捣好的蒜泥、酱油、醋,看着火候将饺子捞出来,“大家吃吧,看看今年谁能吃到硬币?”过年包饺子的时候,是要把一枚洗干净的硬币放在一个饺子里面,凑巧吃到的人,就意味着明年的运气会非常好。杨瑾拿了一个碗,先替鲁盼儿盛了几个饺子,“你一直忙着,也该歇一会儿了,赶紧坐下吃饺子吧。”鲁盼儿接过碗坐下,挟起一个饺子咬下去,“呀!硬币就在这儿!”大家就都笑了,“你明年的运气一定会特别好!”鲁盼儿特别开心,“以前我总吃不到硬币,这一次吃到了,看来好运气真地要来了。”杨老师就郑重地对大家说:“过去的一年已经结束了,现在又是新一年,鲁盼儿运气好,一家人的运气也都会一起好,你们一定要努力呀!”鲁盼儿先前只当凑巧,现在就觉得未免太巧了,那碗饺子可杨老师挟给自己的呢。可是,杨老师是怎么做到的?她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转过头看杨老师,就见他正笑着说:“这饺子可真好吃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鲁盼儿一笑,越发觉得一定是杨老师动的手脚。饺子吃好了,杨老师就从衣袋里拿出四张崭新的一元钱,每人分了一张,“这是给你们的压岁钱。”丰收、丰美和跃进都不接,一齐看向鲁盼儿。鲁盼儿就点了点头,“杨老师给你的,你们就收了吧。”可是她把自己的那张却退回去,“杨老师,我现在也是民办老师了呢,就不收压岁钱了。”杨老师就放到她的手里,“你也是老师的学生,拿着吧,钱不多,就是一份祝福。”然后他就起身走了,“你们把门关好,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拜年呢。”鲁盼儿送到门口,回来依言关了门。跃进几个就把手里的钱递过来,“姐,给你。”过去,大家得了压岁钱都是要交给爸妈的,因为爸妈也要给别人家的孩子钱还礼,但是杨老师的又不一样,鲁盼儿想了想就说:“你们自己留着吧,喜欢什么都可以买。”说着又拿出三张五角钱,也是崭新的票子,每人一张,“收好,别弄丢了。”虽然杨老师说钱不多,其实五角钱的压岁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过去爸妈都是给每人五角的,鲁盼儿本意不想让弟弟妹妹觉得家里日子变得困难,才依旧准备了一样的压岁钱,现在每人竟有了一元五角钱。跃进还好些,丰收和丰美从没有过这么多的钱,就都惊叹了一声,“这能买多少好东西呀!”丰美刚刚还打哈欠呢,现在把眼睛睁得圆圆的,“我得好好想想要买什么。”鲁盼儿就拍拍她,“快点儿洗脸洗脚睡觉,做梦再想买什么也来得及。”大年初一,红旗九队的习俗是要相互拜年的。鲁盼儿一早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了队里各家拜年,只除了后奶家。既然已经决定再不来往,她索性彻底断了关系。各家也都有回拜,你来我往热热闹闹的,又有公社的秧歌队到了九队,从每人家的门前走过,又在队部里绕了几圈,有扮取经唐僧的,有扮孙猴子的,有扮猪八戒的,非常有趣,全队人都出来看。待秧歌队走了,丰收和丰美这些孩子们舍不得热闹,又尾随着去八队继续看,鲁盼儿就回家做糖葫芦。原来昨天就想做的,结果罗书记和舅舅先后来了,就没做上,现在有了空闲,她拿出山楂洗干净,对半切开去了籽,再用竹签子穿好摆在平整的方盘子里,做了满满一盘后,用小火将白糖熬得冒出许多小泡泡时直接倒在山楂串上,盖了一块屉布放在外面,没一会儿就冻成了糖葫芦。鲁盼儿拿起一根,咬下一颗裹了糖的大山楂,又酸又甜真是好吃,便招呼跃进,“你怎么还不吃呢?”“女生才吃零食呢——再说我也不爱吃酸的。”跃进是不爱吃的酸的,可是,“一年才做一次,总要尝一根吧。”“不尝。”鲁盼儿只得把糖葫芦收了起来,却又想到,“过几天再买一斤糖,你开学时我多做点儿糖葫芦,你替我送给许琴。”许琴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放假前还托跃进捎来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鲁盼儿被保尔的坚强感动,也明白许琴鼓励自己的心意。这时候没事,她又把书拿出来翻翻——因为已经看过许多遍,很多段落她都差不多背下来了,但还是喜欢看。跃进见状也打开书包拿出书本学习,又说:“姐,别带了,多麻烦呀,再说许琴不爱吃零食。”“你哪里知道?许琴最爱吃零食了。”鲁盼儿就说:“现在你调到了一班,没见她课间总吃东西吗?”“没有,她在教室从来没吃过东西。”许琴有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书的习惯,特别是晚自习前,从坐下开始一直到自习的铃声响了才会停嘴。鲁盼儿一笑,“男生就是粗心,你一定没注意。”“她就在我前桌,我再粗心也能看到。”跃进不服气。“也许现在她发现在教室吃零食影响不好,在家里吃完了再来上自习的吧。”刚开学时城里学生和农村学生矛盾最深的时候,很多农村学生看不惯许琴在教室吃零食,还有人背后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不过,鲁盼儿及时制止了他们。其实,她也不喜欢许琴在教室吃零食,但当班长总要公平,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不允许别人做。吃零食不是好习惯,但许琴从来不在上课或者晚自习时吃零食,也不会影响别的同学。大家有意见,很大一部分都是嫉妒,因为班里只有许琴才有条件经常买零食吃。没想到跃进又否定了,“也不是——她现在跟我们在学生食堂吃饭,还搬到了学生宿舍住,肯定没吃零食。”鲁盼儿简直不敢相信,许琴从小生活条件优越,哪里能吃得惯学生食堂那样差的饭菜呢?那次到自己家里,不论吃住她其实都是不习惯的,只是努力不表现出来而已。她想了想,“许琴是个特别负责的人,她应该为了团结学生,努力与大家打成一片。”“对,她特别关心同学,谁有困难都用心帮助……”正说着丰收和丰美回来了,“秧歌可真好看,我们还买了桔瓣糖——姐,哥,你们尝尝。”桔瓣糖是农家手工做的,桔红色的糖颜色和形状都与一瓣瓣的桔子特别像,看起来比水果糖要粗糙得多,也没有包装纸,不过便宜,一分钱五块,味道也很甜。鲁盼儿拿起一块含在嘴里,拿出了糖葫芦,“每人先吃一串,晚上我们烧鱼。”丰美就笑着拿起糖葫芦,“过年的时候,好吃的可真多!”吃了糖葫芦,双胞胎有样学样,也坐在炕桌前看书,姐姐和哥哥都爱学习,学习也都好,他们也不能差呢。第43章 大包大揽初二早上, 鲁盼儿就打开了缝纫机——年前赶着给大家做新衣服,倒没空儿扎抹布, 现在正要把活儿做出来。布都是跃进整理过的,鲁盼儿又做熟了, 没一会儿就扎好了一大叠。“一进院儿就听到缝纫机声了,”陈婶笑着走了进来,“还没到破五呢,你怎么就动起针线了?”红旗九队这边儿有一个风俗, 就是在初五之前大家只休息和玩乐,不能做活儿。男人不干农活儿,女人也不做针线, 直到初五才能恢复正常。“我们家不讲究那些的, ”鲁盼儿就说:“家里的旧布碎布太多了, 我就想在开学前都做完。”开学之后, 虽然也能继续做, 但时间就会少很多, 而且, 鲁盼儿思忖着,那时又会有人做新衣服了。“那也不能一直干活儿, 总要歇几天呀。”陈婶儿就拉鲁盼儿, “明天初三回娘家, 还要去看看建国的师傅, 我想去供销社买点东西。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因为做衣服,家里的年货都是让跃进买的, 鲁盼儿一直没出门,不由得有些动心,可是一转头看到那些旧布,还是摇摇头,“婶儿带建国他们去吧,要是人多,就用我家的自行车。”“是要借台自行车,不过可以向别人家借,”陈婶儿说:“我是想带你出去散散心。”“我不去了——倒是请婶儿帮我带一斤白糖。”陈婶儿见状,知道劝不动鲁盼儿,便借了鲁家的自行车走了。正月里没有做新衣服的,鲁盼儿专心做抹布,将年前攒下的旧布碎布都用光了。做好的抹布,打成了四个大大的包袱,她向陈婶儿借了自行车,与跃进两人把抹布送到了化工厂,换了一百多块钱。还自行车的时候,她顺便告诉陈婶儿,“我在化工厂听到一个消息,正月十五那天襄平县要举办灯会。”“现在又让办灯会了呀,”陈婶儿就说:“你还小,不知道过去的事。以前襄平县年年正月十五都要办灯会的,各乡——那时候不叫公社,都叫乡,都比着扎好看新奇灯笼,敲锣打鼓地到县城里□□,后来破四旧停了。”“陈婶儿,你一定看过灯会——灯会很好看吧?”“我是听你陈叔说的,”陈婶摇了摇头,“我没去过县城。”“正好那天跃进开学,我想带丰收和丰美一起送他,也看看灯会是什么样的。陈婶儿既然没去过襄平县,不如跟我们一起吧?”“襄平县那么远,天又这么冷,我就在家里,哪也不去。”陈婶儿摇着头,“灯有什么可看的?我们生产队也不是没有——对了,回头我让建国也给丰收丰美做两个灯笼。他跟了木匠师傅学了几个月,手比过去巧了,这两天正给建党、建设和建立扎灯笼呢。”正月十五的晚上,九队的孩子们会提着自家做的灯笼出门玩,他们在村里跑来跑去,一盏盏的灯笼就像流星一样从这里闪到那里,大人们也会出门看看热闹。不过,鲁盼儿在化工厂门口看到搭起的灯架子足有五米高,虽然灯还没有做成,但可以想象有多么壮观,根本不是红旗九队孩子们的玩意儿能比得了的。她还是很想去襄平看灯,也带着丰收丰美长长见识。双胞胎从没去过县城,但是她们可不能像陈婶儿一样,见识不出红旗九队这一小块儿地方。“我们家还是要去。”鲁盼儿早决定了,不会因为陈婶儿改变,至于灯笼,“就不用麻烦建国了,过了十五,他也要去学手艺了,过年期间好好歇歇吧。”陈婶儿看出鲁盼儿没听进自己的话,赶紧又劝她,“到县城看灯怕要花不少的钱,而且,跃进开学留在高中,只剩你们姐仨儿夜里回来,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鲁盼儿邀请陈婶儿一起去,也有这个原因。虽然说外面一向安全,可自己带着丰收丰美半夜回家,确实有些孤单。不过,办法还是有的,“我再问问队里还有谁想去,如果没有的话还可以约田翠翠,她家就在八队,很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