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省布省钱,解放军女兵也这样穿呢, 大家当然要学习,至于穿裙子好看,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了,不必一定说出来。可吴队长媳妇儿越来越难受,不是因为与大女儿吵了一架,也不是因为最终还是被吴青要走了三尺五的布票,更不是因为看着裙子不顺眼,而是想到鲁盼儿做裙子一定又挣了许多钱!自家买了缝纫机, 还没挣着钱呢。吴队长媳妇儿更打起精神盯住鲁盼儿。然后,鲁盼儿才竟然做起了旗袍!而且还并非普通的蓝布旗袍, 而是红丝绒的,领子和衣襟上还要镶上一道金丝绒边儿!但吴队长媳妇儿一声没吭。这次鲁盼儿有恃无恐, 她是给文工团做旗袍——当初刘南送来衣料的同时,还特别带了县里的介绍信送到生产队交给吴队长。所以吴队长尽管恨得牙痒痒的,可是还要在大家面前笑着表态,“鲁老师能帮文工团做演出服, 正是我们红旗九队的骄傲——最近我就让她别上工了, 专心为文工团做衣服。”生产队的社员们上不上工完全凭自愿, 上工记工分, 不上工就不记工分, 到了年底,工分就钱和粮食。吴队长这话完全没有什么意义, 鲁盼儿每每想到他虚伪的神情,都觉得十分好笑。旗袍很难做,丝绒的料子也是第一次弄,可是刘南带给自己的这个机会实在很难得,鲁盼儿略一犹豫就接了下来。她先用旧布做了一件旗袍练手,又在边角剪下一小块料子反复试验,终于做成了一件华贵的旗袍,只挂在衣架上,闪闪的光泽里就透出绰约的风姿,将所有的衣服都显得暗淡无光。刘南穿上丝绒旗袍,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幸亏我坚持请你来做这件旗袍,正是我想要的模样!”“要是别的服装也由你来做就好了。”时间久了,鲁盼儿也就知道了一些情况,别看文工团看着很风光,但其实他们特别穷,县政府拨的经费很少,而演出又是不收钱的。十几个演员,也只有两三箱服装道具。为了节约,文工团的服装、道具等大半由演员们亲自动手制做。这件旗袍,因为是新剧里最重要的服装,也没有人会做,才拿到自己这里加工的。还有,刘南在自己这里做的许多衣服,其实大半儿都被充作演出服穿着上过台。“以后再做演出服只管拿来,我免费给你们做;当然这件旗袍也不收手工费了。”鲁盼儿笑着说:“你过来做衣服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她果然很感谢刘南,恰好在这时候来做衣服,还带着介绍信,差不多等于替自己打了吴队长一记耳光。“以后我也还会再来,因为你做的衣服太好了!不过,我让我哥帮我出钱,”刘南笑着向院子里喊:“哥哥,县里还欠我们文工团服装和道具钱呢,你就帮我们出做衣服的手工费,加上替我出的这几次车抵了吧。”“就因为欠了你们,我现在简直成文工团打杂的了。”刘北笑着从厢房里走出,拿了钱递过来“我早说过不收了呢。”鲁盼儿便向杨瑾使了个眼色。杨瑾自然明白,笑着挡了刘北的手,“鲁老师最喜欢做新式样的衣服,这次有机会做旗袍,心里高兴着呢。何况你们还帮了这么大的忙。”看着刘南到里间换衣服,刘主任就摆摆手,“真正帮忙的并不是我,你早知道了的——刘南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必告诉她。”事情是太巧合了,鲁盼儿便问:“是谁?”刘北一笑,“张副县长是真正有才华,有能力的好领导,如今赋闲在家,帮文工团编写了新节目……”见刘南换下旗袍走了出来,“我们先走了。”有人想坏自己的同时,也有人在保护自己。县文工团曾经带着县政府介绍信来请鲁老师做衣服,确立了鲁盼儿做缝纫活的正确性,也给她带来了更多的顾客。能被文工团选中做衣服,手艺自然是最好的。万书记和吴队长针对她的阴谋都落了空。原以为他们还会再弄出什么诡计,鲁盼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年的年底,万县长被免职了。吃惊的确是吃惊,但细想也不奇怪,这一年发生的大事太多了,变化也就是应该的了。再想起张副县长说过,形势迟早会好转的。果然不错!接着,她就又见到了罗伯伯,他恢复了公社书记的职位后来红旗九队看望社员们。吴队长跟在他身边,弯着腰陪着笑,“鲁老师是受委屈了——当时我也是无奈,万书记,不,他根本不是红旗公社的书记,他……总之,都是他捣的鬼,把自家小学没毕业的亲戚派到红旗九队小学当老师,耽误了学生们——我已经向罗书记汇报了,还是要请杨老师和鲁老师回红旗九队的小学!”没人理他。罗伯伯摸着丰美的头发,“长得还真快,伯伯已经抱不动你了。”又拍拍丰收,“丰收长成大小伙子了,比你姐姐高了呀!”鲁盼儿就笑了,“我们家人个子都高,跃进参军后空军伙食标准高,又长了几厘米。”说着把跃进前些时候邮回来的照片指给罗伯伯看。穿着军装的跃进在相框里很是显眼,“嗬!这么英俊威武的解放军战士!”罗伯伯不由得眯着眼睛笑了,“盼儿,跃进已经二十了吧,是不是该说亲了?”还真有人家看中了跃进向自己提过,鲁盼儿写信告诉了他,不过跃进回信没有同意,“他说他还小,暂时不想这些。”当姐姐的也支持,“跃进虚岁是二十岁了,其实他生日小,周岁才满十八,再等几年也行。”“有志气!让跃进在部队好好干,争取能选上飞行员!”“要是当上飞行员,红旗九队都跟着光荣!”吴队长赶紧笑着说,又顺口提了一句,“再开学的时候,杨老师和鲁老师就回学校,红旗小学的高小本来就不应该撤。”跟着一起过来的朱干事就说:“红旗小学的确要重新恢复高小了,各队民办教师也要经过认真选拔,免掉不学无术、误人子弟的。我们还想请杨老师到我们公社初中来教英语——其实早就应该请了,只是我一直不敢与那些人作斗争,就耽误到现在。”“我也是受害者呀!”吴队长急忙表白,“先前杨老师代课的事我都同意了,可是……”罗书记摆了摆手,“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现在我们要把工作一项项地落实下来。”于是,开学前很多工作已经确定下来,杨瑾同意去公社中学教英语,那边的待遇和环境都要比红旗九队要好一些,另外公社主管教育的朱干事和中学校长又都同意只要有民办老师转正的名额就优先给他。鲁盼儿重新回到九队小学当老师,又因为恢复了四五年级的高小,还要在生产队里选一位老师。经过生产队社员们的推荐和朱干事的考核,宋春妮成了九队的新民办教师。宋大夫夫妻俩带着她来拜托鲁老师,“春妮初中没毕业,文化水平不高,鲁老师一定要多帮助她,有什么不对的,只管说她。”“当老师不只要有文化,还要会把知识讲明白,我跟春妮过是同学,知道她肯定能行!”鲁盼儿请长辈坐了,倒了茶水笑着说:“你们放心,开学之后我会带着春妮,不,以后要叫宋老师,等她熟悉了教学,再自己带班。”春妮原来与鲁盼儿一起上学的,后来有病缀学了一年,就没有再回学校。虽然年纪相仿,可是鲁盼儿一直是班长,学习也好,她倒是很信服,赶紧答应,“到了学校,我就都听鲁老师的。”陈婶儿陪着一起来的,年前陈建国和宋春妮订了亲,她成了宋春妮未来的婆婆,很是热心地跟着张罗,“鲁老师做事最稳妥了,我们都放心,只是我想着我们毕竟都不明白,不知春妮缺些什么,好早些做准备。”“要说准备呢,不如让春妮把小学一至三年的课本从头到尾再看几遍,越熟悉越好。”“可是我的课本早没有了,”宋春妮就向宋大夫嗔道:“都是我爸,拿去卷烟抽了。”宋大夫就涨红了脸,“谁知道你还能用得上呢!”农村里纸张很少,学生用过的的课本多半被拿去卷烟、引火,一向少有留下的。甚至还有的家长不小心从正用的课本上撕纸,学生到了学校急得直哭的情况。鲁盼儿当老师见得多了,就笑着说:“没什么,先用我的,等开学后就会发新课本了。”她从上小学开始就一本也没丢,当了民办教师之后每年换新课本也都好好地收起来,现在还整整齐齐地留着。“太好了!”宋春妮就说:“我好久没看过书,许多东西都忘记了,正应该重新捡起来呢。”说着跟鲁盼儿过去拿了书。第115章 解开谜底陈婶儿来的时候提了个小包袱, 见鲁盼儿向春妮交待清楚了,便打开拿出一块藏蓝色的卡其布, “鲁老师有空儿再帮春妮做套衣服,我想着做列宁装好,看着就有文化。”虽然年纪差不多,但春妮儿一直在家娇养着,瞧着还像小姑娘,不压事儿,鲁盼儿点点头,“陈婶儿想的不错, 当老师就要有老师的样子,列宁装很好, 能显得春妮成熟些。”宋大夫和宋婶儿倒没想到这里,便都笑了, “还是她陈婶儿细心。”陈婶儿就笑,“我一连气儿生了五个儿子,没一个姑娘,对儿媳妇自然要上心。”宋春妮红了脸, 低着头不吭声, 鲁盼儿有心打趣, 只怕自己再说什么她臊得跑了, 便笑着拉住她的手, “过来,我帮你量尺, 要赶在开学前做好衣服穿着去上课呢。”那边宋婶儿就跟着未来的亲家说闲话儿,“我们不愿意春妮嫁到外村,因此来说亲的虽然多,却都回绝了。建国是个好孩子,她小春婶儿一帮你们家提亲,我们就都愿意,春妮儿也点头……”“我早看好春妮了,只是先前建国还小,又不懂事,并不敢开口。现在他跟着师傅学成了手艺,十里八村的都请他做家具,家里日子宽裕了,再问他自己也喜欢春妮,才请了她小春婶儿上门说媒……”未来的两亲家彼此满意,也聊得来,又关心起鲁老师,“你们夫妻俩儿都去上课了,梓恒怎么办呢?”鲁盼儿和杨瑾当然商量过了,便笑着说:“我们已经请吴九奶奶帮忙照顾了。”九奶奶是小脚,下不了田,可是人干净能干,孙辈们都是她亲手带大的,去年春耕的时候帮着蔡颖照看小豆就很用心。“没有长辈帮忙是难,”陈婶儿笑着说:“好在你们俩儿都有文化,有本事,一个月工资就有六十五元钱,还有做衣服的钱,什么事儿就容易了。”杨瑾在公社中学当老师,工资比在小学高,每个月三十五元,两人加起来,收入已经不少了,在红旗九队差不多排在第一位,何况他们还有别的挣钱办法,所以鲁盼儿第一天送儿子过去时就大大方方地给九奶奶十元钱,“我上班挣工资,也给九奶奶每月发工资。”“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你上班去,梓恒就跟我们家的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儿,还不是应该的。”农家帮忙看看孩子就没见收钱的,送些粮食杂物就好了,何况十元钱,实在太多,九奶奶笑着摇头不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以后除了周末天天都来,哪里能让九奶奶白忙呢?”鲁盼儿笑着将钱塞进九奶奶的兜里,“何况梓恒在这边,免不了蹭些吃喝,也算补贴了。”九奶奶收了十元钱,很是过意不去,便与九爷商量了,中午鲁盼儿来接儿子时便留住她,“你们娘俩儿回家开火做饭多麻烦,以后就在我们家吃午饭——梓恒吃饱了正好在这里睡午觉。”鲁盼儿想着也对,就留在九奶奶家吃了午饭,哄着梓恒睡了再回学校,果然轻省许多。第二天,她又带来十五斤粮食,以后家里买了好吃的,也捎过来些。两家人倒处得跟一家人似的。万彩凤最近又回到红旗九队了,说是女儿家不好久住,只等二龙分了房子再回化工厂。她见鲁盼儿与吴九奶奶处得好,口中叫着奶奶,时常送好东西过去,十分不平,逢人便说:“我才是她奶奶呢,她倒不认,反认了外姓人做奶奶。一个月十元钱,真是有钱烧的,白给了外人!”只是生产队里再没有人肯理她。就连一向关系不错的吴队长也不耐烦听,“鲁老师愿意让谁帮忙看孩子就找谁,我也管不了!我劝你也别嘀咕了,反正怎么嘀咕也没用!”吴队长媳妇儿便将万彩凤拉到一边,“他正烦心呢,我们到那边屋子里说话。”原来公社发了通知,各生产队要在春耕前选举生产队长,吴队长正为此担心,在家里一直摆着臭脸。吴队长媳妇心里也烦,可生产队里本来支持自家的人就少,总不能再得罪人了,毕竟万彩凤总算是能拉拢过来的。于是吴队长媳妇儿便听万彩凤抱怨了一个晚上,除了鲁盼儿,她对满芬、儿媳妇、大龙、还有好多人都充满了仇恨——吴队长媳妇儿听得烦透了,可最后还是陪着笑送走了万彩凤,“选举的时候,一定要选我们家吴队长呀!”到了选举的时候,罗书记带着几个主管农业生产的干事到了红旗九队,先念了县里的文件,又详细讲解选举的一些要求,最后询问有谁主动报名担任生产队长。这些流程其实大家早听过了,毕竟前面八个生产队都已经完成了选举,消息传得快着呢,鲁盼儿也听了许多传言,此时便把头转向小春婶儿。果然,小春婶儿立即站了起来大声说:“我报名!”“你还真报名呀!”吴修义就说。“当然真报!”小春婶儿嗓门高,“我要是当了生产队长,一定比吴队长强!”以前小春婶儿就在社员们的面前这样说过,鲁盼儿记得很清楚,早猜到她会报名了,就赶紧鼓掌支持。大家都跟着鼓起掌来,十分响亮,差一点儿就把屋顶震翻,“没错!小春婶儿不只自己的农活儿干得好,还用心盯着队里的水田,当队长肯定干得好!”“我也报名。”吴队长晚了一步,气得脸色又青又白,恶狠狠地向小春婶瞪了一眼,然后轻蔑地问大家,“你们以后愿意听一个娘们安排上工?”“娘们怎么了?我可不会借着安排上工整人,照顾自家亲戚!”小春婶儿才不会让吴队长,马上反驳,“还有,我告诉你,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大家便说:“我们不管谁安排上工,只要多打粮食,工分高就行!”罗书记挥了挥手,“男女平等,女同志一样可以报名——大家不要再争论了,开始投票吧!”队部前面摆了两张椅子,吴队长和小春婶儿各坐一张,正对着大家,他们身后各有一个小口的木箱子,是盛票的。红旗九队所有十八周岁以上的人,每人一票,总共一百八十七票,除去吴队长和小春婶儿的,还有一百八十五票,每人领了两寸长一寸宽的红色票,依次从那两人身后走过,将手里的票放在哪个人身后的箱子里,就是支持哪个当生产队长。杨瑾在公社上课,并没有请假回来,鲁盼儿自己投了一票,也替他投了一票,重新回到座位上,静等着结果。罗书记带着几个干事当众将两个票箱打开,一一清点。毫无悬念,小春婶儿一共得了一百八十二张票,吴队长得三张,不,吴寿山得了三张,从现在起他已经不再是九队的队长了。。罗书记宣布了结果,便留下小春婶儿布置工作。大家纷纷出了队部,愉快地开着玩笑,“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老话儿果然不错!”“猜猜这三票是谁投的?”“当然是吴队长,不,吴寿山媳妇儿、他儿子吴强,还有……”先前两张是一定的,另外这张票就不好说了,有人就小声说:“是他亲家?”“不是我!”吴寿山的亲家跟着大家出了队部,马上应了一句,“罗书记不是说了嘛,选生产队长要凭公心,我可不能偏心自家亲戚,就是我们家里的人也都选了新队长。”他家虽然跟着亲家借了许多光,可是后来也因为那件衣服吵翻了,更关键的是,他又不傻,早看出亲家不得人心,这次选举肯定选不上,自然不会为他与整个生产队的人作对。“那是谁呢?”这就只能猜了。蔡颖虽然是吴家的儿媳妇,可是她与吴家不是一类人,肯定不是她;队里的妇女队长和会计都由小春婶当,一向与吴队长关系不好,这次还出来争生产队长,当然不能是她;还有民兵队长宋向东,也因为二龙的事与吴队长闹翻了,也不能是他……总之,不论是谁,都不会承认的。当吴队长的朋友,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是大家还是知道了,因为有人看见当天晚上万彩凤去了吴家,与吴寿山媳妇儿大吵了一架,最后拎着一只鸡出来了。农村的房舍,一家挨着一家,极少有事能瞒过社员们,尤其她们还大声吵了许久。于是九队的社员们就都知道了,吴寿山得的最后一票是万彩凤投的,当时他媳妇儿答应给万彩凤一只鸡。不过,吴队长媳妇儿的本意是吴队长继续当生产队长才给给万彩凤一只鸡,但是万彩凤可不管,她投了吴队长一票,就要拎一只回去!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万彩凤胜利了。这又传为社员们饭后的笑谈。万彩凤从来不管别人怎么说,提着鸡就又去了化工厂,用一张选票换来一只鸡,她觉得划算极了,二龙吃到鸡肉一定会很高兴,而满芬看在一只鸡的面子上也能容自己多住些日子。鲁盼儿下课去了九奶奶家里,见几个女社员正带了孩子们在一处说着这些闲话,方才知道,便一笑,“原来如此,也算解开了谜底。”接了梓恒,“我先回家去,要赶着做饭呢,一会儿杨老师和丰收丰美就回来了。”第116章 她骗了我鲁盼儿抱着梓恒出门, 陈婶儿也站起身跟着出来,“我也要回去做饭了呢。”可出了吴九爷家, 她却没有回家,而是与鲁盼儿走了一路,“最近我一直在琢磨,这事儿还得找你帮忙。”鲁盼儿便笑问:“什么事呀?”陈婶儿左右看看,周围没有别人,“当年就是因为万家的丫头,建国和建军打了一架,建军才一气之下离家走了。”这件事儿早算不上秘密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陈建军没有再给家里邮一封信, 汇一次钱——生产队里之所以没有人提,是因为陈建国只要听了便会暴怒起来, 挥着拳头要打人。陈婶儿未必心里没数儿,只是她要面子,不肯承认,顿了顿又接着说:“现在万县长和万书记都下台了, 我想着万家的那丫头也就不再是领导干部的女儿了, 建军也许能回心转意——就算他猪油蒙了心就想跟万家的那丫头结婚, 我也认了。现在万家不行了, 我们提分手更让人笑话。”陈婶儿自然是惦记儿子的, 而建国是个暴脾气,再听不得陈建军三个字。鲁盼儿便明白了, “陈婶儿是想我帮着写信问问陈建军吧?”不论当时陈家兄弟打架究竟谁对谁错,可陈建军总不应该这么冷血。陈婶儿总归是他的亲娘,建国、建党、建设、建立都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何况陈婶儿年纪大了,建国刚刚成年,建党和下面的弟弟们又年幼,他一分钱不给家里邮,家里该多难啊。尽管瞧不起陈建军,但是忙还是要帮的。若是陈建军只是一时气恼,收到陈婶儿的信母子和好总归不错。陈婶儿却摇头,“其实我悄悄让建党写过信,建军没有回。”陈建军果然没有良心!鲁盼儿怕陈婶儿伤心,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却问:“那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想让你帮我劝劝建国,”从万县长、万书记被免职后,陈婶儿就一直在想办法,“他脾气坏,我说了也不听;春妮还没过门,家里的丑事不好让她知道;只有你知道我家的事,他也一向信你的话。”“劝建国?”在鲁盼儿看来,就是建国有不对的地方,陈建军的错误更大,现在不是应该劝陈建军重新与家里和好吗?“我想让建国带我去部队找建军,再给建军陪个不是。”真是很难,但是鲁盼儿看着陈婶儿祈求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建国最近在哪个生产队呢?”正是农闲时分,建国正四处打家具挣钱,不知现在去了哪里。“他在红星三队,这家的活正好差不多完工了,我就让人捎话叫他回家一趟。到时候你去我家,只当找我说闲话儿,我再把建党他们都带出去……”陈婶儿用了不少心思,鲁盼儿就依她的安排去了陈家,果然建国已经到了家里,大家聊了几句,陈婶儿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鲁盼儿就笑着说:“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说说话了。”陈建国也笑了,“可不是,农忙的时候都低头干活儿,农闲我又不在生产队,见面都少呢。”“四处打家具很辛苦吧?”“累是累了点儿,可是各家都好饭好菜地招待,工钱也不少,再说我还挺喜欢打家具的。”“这次队里增加一个民办老师名额,好多人都推荐你,陈婶儿就说你是真心不愿意的。”“打家具挣钱多,还不影响挣工分,这样家里口粮有了,平时建党他们几个上学的钱也有了,”陈建国自嘲地伸出手拍拍身上的木屑笑了,“我现在的样子,哪里还能当老师呀!”这两三年的时间,大家变化都挺大的,鲁盼儿结婚生了儿子,而陈建国完全成长了壮汉,因为整个冬天都在外面干活儿,头发乱蓬蓬的,胡茬足有半寸长,脸和手都很粗糙,衣服上沾了许多碎木屑。“一会儿陈婶儿烧一锅热水,就把你收拾干净了!”鲁盼儿并不嫌弃,上下打量着他笑了,“还记得吗?有一次你和跃进淘气滚到泥坑里,像两个泥猴儿一样,比现在还脏十倍,我烧了水让你们洗澡,还给你们俩洗衣服,最后又帮你瞒住了陈婶儿……”“掉泥坑里之后,我怕我妈打我,不敢回家,跃进就让我去你家,说你不会告状的——结果你是没告状,还帮我洗了衣服,可也狠狠把我们骂了一顿呀!”陈建国也想起了当时的糗事,“你在门外骂,我和跃进在屋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现在我可不敢骂你了——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暴脾气,火气大得很,一点就着!”“我也不想脾气坏,可是大哥不回家了,吴队长就开始憋着坏要整我们家。我要是不凶,还不知被他怎么欺负呢!”陈建国什么事都不瞒着鲁盼儿,“自从我狠狠揍了吴强一顿,他们家的人都老实了!”“不过,我们老同学,你就是再骂我,我也不会生气的。”鲁盼儿就笑着说:“骂是不必了,只是我还真有一件事要批评你呢。”“敢情你在这里等我呢!”陈建国就笑了,“什么事?你只管批评。”“你一年到头不闲着,又打家具又干农活儿,钱也挣了,口粮也挣了,把家支撑起来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行了?是不是就不把陈婶儿放在眼里了?”“我才不是!”陈建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陈建军才是那样的王八蛋,所以我才要打他!”“不是说不发火吗?”鲁盼儿依旧悠闲的坐在炕上,微微笑着。陈建国就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了,声音也降了低了,“我没发火,就是习惯大声说话了。”“有理不在声高,”鲁盼儿笑笑说:“不论陈建军有多少错,你一直跟他势同水火,最难受的就是陈婶儿。”“让陈婶儿难受,其实就是不把陈婶儿放在眼里。”“你要是真正关心陈婶儿,就把过去的事都放下,不要再追究谁对谁错,放下身段儿与大哥和好,免得你妈妈一直伤心。”陈建国这一次坐在凳子上没有动,一双粗糙的大手却握紧、张开、再握紧……许久后,他低声回答:“行。”“正好是农闲的时候,你就陪着陈婶儿去部队看看你哥哥,一家人把话说开。”“我知道了。”陈建国垂下头。“建国,”鲁盼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把你跟跃进一样当成弟弟看的,所以还要再嘱咐一句,不管陈建军肯不肯听,或者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你都不能再与他吵架了,毕竟陈婶儿看着呢。”“你放心吧,就是他打我,我也不还手。”陈建国既然答应了,就把建党几个托给鲁盼儿照看,便带着妈妈坐火车去了北京,陈建军所在的部队正在那里。大儿子的每一封信陈婶儿都精心保留着,拿着信封按地址找过去,娘俩儿就见到了陈建军。乍一听妈和弟弟找来了,陈建军心里就慌了。部队的领导们要是知道自己一年多没给家里写信、邮钱,会怎么看自己呢?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不但再不提拔自己,甚至还可能给自己一个处分。一个部队的战友,互相都知道各家的情况,自家寡母领着五兄弟,在农村条件也算是差的,自己是老大,不邮钱回家简直天理不容。陈建军就赶紧问:“妈,你怎么来了?”这是不愿意妈过来了?陈建国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我不是不让你们来,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陈建军感觉到弟弟目光中的不快,心便虚了,赶紧解释。不管怎么样,自己要安抚好妈和弟弟,不能让他们找到部队领导告状,“既然来了,就先在招待所住下吧,有空我再带你们在北京转转。”正在军营门前,陈婶儿更怕两个儿子在这里吵起来,急忙笑着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自然都听你的。”进了招待所,陈建军抢先说:“一会儿我去找红英,她学校离这里不远,我们一起吃饭,再逛逛街。”妈带着弟弟过来,无非是想反对自己和红英结婚,还有让自己继续给家里邮钱,陈建军坚决不同意与红英分手,至于给家里邮钱是应该的,但也要先做通红英的工作才行。陈婶儿在心里酝酿好的话就全被堵了回来,想了想无可奈何,“你既然还要和万红英处对象,我也不反对了。现在万家不行了,想来万红英受到教训也能懂事儿一些,大家好好过日子,也没什么。”“妈,你说什么?万家不行了?”陈建军吃惊地瞪大眼睛。“你不知道吗?”陈婶儿就奇怪了,“万红英的伯父下台了,父亲被免职回八队重新成了农民,这事儿已经有两三个月了,她没告诉你?”陈建军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骗了我!”第117章 好自为之这么大的事儿, 万红英竟然一直瞒着儿子!陈婶儿听了也吃惊不已,但是来前她早想好了, 因此也不说埋怨万红山的话,只拉住大儿子的手,“虽然万家不行了,但大家对他们的恨也消了不少,我们这时候提分手倒是让人笑话,妈这次过来呢,就是想说,不管怎么样, 我们都是一家人……”陈建军听妈妈讲了万家的事情,早颓然地倒在椅子上, 此时突然又跳了起来,“不行, 我要分手!”“家里的事一句她不但一句都没告诉我,就在前几天还骗我说她父亲要调到县里工作!”“还有,我的工资都交给她了,我想给家里邮钱, 是她不同意的!”陈建军越说越气, “我现在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