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名贵的花草,花架其实用不上,可杨瑾就是喜欢,“这么摆着也好——我小时候家里就有一对差不多的花架,所以一见了它们就不管不顾地买了回来。”“喜欢就买吧,”杨瑾对吃穿都不在意,唯独这么一个爱好,鲁盼儿一向支持,何况,“花的钱不多,我们还买得起。”二十元钱却也不少,跃进重新认真打量花架,既然姐夫买了,姐也说好看,自然是有道理的。他琢磨了一会儿, “这花架其实并不难做,我看建国也能打出来,再雕了花、镶上百宝就差不多了。”“这些老家具材料做工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有深厚的历史沉淀。”杨瑾笑着说:“你姐的悟性特别高,今天她就一眼看出花架比桌子好……”“姐是聪明,”跃进对姐姐一向服气,“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从学校出来又去了部队,接触这些东西少。而且,这东西就是个人喜好,看出看不出的没什么。”正说着,梓恒跑了过来,“大舅,我要玩坐飞机!”“梓恒醒了,”跃进笑着扛起外甥,到院子里围着桌子转,“我们要起飞了,上升!下滑,现在开始转弯,接着盘旋,一周,两周,三周,好!减速,我们降落了。”最后梓恒就“降落”在桌子上,他开心地笑着,“这桌子可真好,还能降落呢。”“你们还真会玩儿。”鲁盼儿笑着抱了梓嫣出来。梓嫣看到舅舅和哥哥,也伸出小手扑向桌子,然后如愿以偿地也坐了上去,四处望望,向大家笑了。“我们梓嫣也觉得这桌子好。”很快地,大家就都适应院子里有一张桌子了。天气越来越热,晚饭时常就摆在这里,而鲁盼儿也会在这张桌子上裁衣服,毕竟这张桌子特别大,多大的布都能铺得开。最近,缝纫活儿终于多了起来,先是王玉竹的朋友们,再以后就是打着消息找过来的,年轻姑娘们都特别喜欢这种宽松的格子衬衫,穿着舒服,瞧着时尚,又比友谊商店里便宜许多。后来,就连钱嫂和她的许多同事也都来做了,她们顾虑“影响”在单位依旧穿蓝褂子,可下班后或者周末就会换上新衣服逛街、溜弯儿,人谁能不爱美呢?每件衬衫手工费两元,鲁盼儿差不多每天都能做上一两件,挣到的钱很不少了。虽然已经在北京买了房子,口粮也不必担心,可自己和孩子们毕竟没有北京户口,又要供弟弟妹妹上学,挣到钱还是让鲁盼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很快就到了暑假,丰收丰美直接从襄平县来到北京。原本鲁盼儿打算回去接他们,但双胞胎坚持自己来,她也就答应了。重新见到弟弟妹妹,鲁盼儿特别高兴,“你们还真有本事!这么小就能自己坐火车了。”这两天她睡觉都不大稳,总怕出什么差错。“我们已经十六周岁了,再开学就上高二了!”接站回来的跃进就说:“姐,你十六周岁的时候就开始带我们过日子了呢。”鲁盼儿倒忘记了自己那时也只有十六周岁,只记得当年丰美生了一场病,与丰收两个不知所措的模样,还有跃进犟着一定要闹辍学……转眼间,他们都长大了,最小的丰美差不多与自己一样高,鲁盼儿一笑,“你们学历都比姐高了,本事也大了,姐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总要经历这一次,你才会真正相信他们。”做为枕边人,杨瑾最清楚妻子这两天的不安,眼下便笑着宣布,“今天家里人全了,我们去饭店庆祝。”丰美就说:“在家吃吧,我们带了好多菜呢。”“小春婶儿和修义叔打听了放假时间,特别送来一大袋菜和玉米,”丰收指了放在院子里的麻袋,“本来还有两只鸡,可是火车上不让带活物,只得让他们拿回去了。”鲁盼儿打开麻袋,“哎呀,嫩玉米!这菜也比商店里的新鲜多了!我们不去饭店了。”又分出一半交给跃进,“赶紧给蔡颖姐送去,嫩玉米放时间久了就不鲜了。”中午煮嫩玉米,鸡蛋酱拌蒸茄子土豆,鲁盼儿吃撑了,躺在床上动不了,“还是老家的东西好吃!”丰收丰美才从家乡过来,不觉得怎么样,跃进一向不大在意这些细事,倒是杨瑾最感同身受,“东西果然也好,但更重要的是有故乡的味道。”他也早曾经插队落户的红旗九队当成故乡了。吴九爷家送来的菜还真不少,一家人吃了三天,最后一大捆豇豆实在吃不了,鲁盼儿用开水烫过晾在晾衣绳上,“晒成豇豆干,留着冬天吃——今天中午我们去饭店吧,明天跃进就回去护校了。”丰美帮着姐姐晾好豇豆,“我去商店买菜自己做吧,出去吃多贵呀。”“我们在家吃就行。”丰收也说。以前提起到去饭店吃饭,双胞胎都会特别高兴,兴致勃勃地张罗着换上最好的衣服出门,鲁盼儿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了?”“上学要花很多钱,火车票也很贵,在北京哪怕吃一根葱都要花钱买,我们就想省一点儿。”“谁告诉你们这些话的?”“不必别人告诉,我们自己就想到了。”自己离开老家,丰收丰美就开始自己交学费,买东西,坐火车……他们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发的懂事。“在北京肯定要比老家花钱多,不过姐挣的钱也多了呀!每天做一件衣服就是两元钱,有时还要做得更多,算起来比变压器厂的职工工资都高。”鲁盼儿笑着说:“还有,姐夫有奖学金、又有稿费;哥哥的津贴每年都在增加,你们不要担心钱不够用。”跃进拍拍弟弟妹妹,“你们只管好好学习,别想太多!”杨瑾抱起梓嫣,风趣地说:“为了表扬丰收和丰美懂事了,我们今天一定要去饭店庆祝!”丰收和丰美都笑了,出了门又问:“姐夫,今天我们吃什么呀?”虽说懂事了,可到底还是孩子,心里还是盼着出门吃好的,杨瑾就笑,“我们去同春园吃松鼠桂鱼。”“松鼠桂鱼,是吃松鼠还是吃鱼呢?”“当然是吃鱼,”跃进在空军,伙食特别好,也见识了许多,“松鼠桂鱼就是做得像松鼠一样的鱼,又酸又甜的,很好吃。”“同春园是北京的老字号,差不多五十年了,最擅长做河鲜、鱼虾螃蟹,松鼠桂鱼是他们的招牌菜……”“听你说的,我都馋了。”鲁盼儿笑着带头迈进同春园。“请进!”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店员热情地打开门,又笑着指引着大家来到一张桌前,“请坐。”转眼捧来一本菜谱放在杨瑾面前,“请点菜。”杨瑾就在座位上点了菜,钱还没收,店员就先送来碗筷,接着把一盘盘的菜端了上来。平时这些儿活儿都是自己做的,店员送了过来,鲁盼儿很不自在,赶紧起身接菜,“我来吧。”“您请坐,我来放。”店员笑着将菜整齐地摆在桌上,“我们店里正在搞‘提高服务质量’的活动,希望大家能感到宾至如归。”鲁盼儿才注意到店里到处挂着“提高服务质量”的红色条幅,可是,“我还有点儿不适应呢。”“我们也是。”家里人每年都要去几次饭店的,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待遇。杨瑾毕竟见得多,“先前饭店就是这样的。看来改革开放之后许多东西开始恢复了——客人们来吃饭,除了享受美味的食物,也应该得到良好的服务。”他拿起筷子招呼,“我们尝尝松鼠桂鱼吧。”家里日子不难,时不时地买肉买鱼,但是饭店的菜又不一样,就连一向大而化之的跃进也说:“比我们食堂的松鼠桂鱼做得好。”丰美尝了一口鲜美的鱼,“松鼠桂鱼很贵吧,要多少钱?”菜是杨瑾点的,价格自然只有他看到了,他并没有说,只是笑道:“等到你长大了,参加工作挣了工资,也请我们来吃松鼠桂鱼,到那时就知道了。”丰美再不纠结,开心地笑了,“我挣了钱,也请大家来同春园吃松鼠桂鱼!”第165章 却不能忍以前丰收和丰美也做家务, 不过都是在鲁盼儿的安排下, 但这一次暑假他们又不一样, 主动地担起了很多活儿,不但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还学了熨衣服、缝扣子等简单的手工活, 帮着姐姐做衣服挣钱。杨瑾和鲁盼儿看在眼里,十分欣慰。参加过农村最艰苦劳动的他们并不反对孩子们多做家务, 这都是很好的锻炼。这天晚饭后, 丰收丰美洗了碗, “梓恒,我们出去玩儿吧。”杨瑾拿了一块钱给他们,“每人吃一个冰淇淋。”胡同口新开了一家冰淇淋店, 三角钱一块冰淇淋, 又香又甜又醇,味道特别好,前两天一家人去吃过, 梓恒还记得, 马上就开心地笑了,“小舅, 小姨,我们赶紧走吧!”双胞胎迟疑了一下, 杨瑾便笑, “又不是天天吃, 别舍不得, 去吧。”这几天在姐夫、姐和哥的影响下,丰收丰美的担心慢慢变淡了,而在他们这个年龄,确实很难抵抗冰淇淋的诱惑,于是接过钱笑着出门了。几个孩子走了,鲁盼儿边打扇子边教女儿说话,“爸爸,这个就是爸爸。”“爸——”梓嫣说话早,才过十个月就开始呀呀学语,这一个月又有进步,连着说了两个字,“爸——爸。”杨瑾便坐到他们身边,“爸爸来了。”梓嫣又甜糯糯地叫着“爸——爸”便张开两只小手扑了过来。“我们的小女儿真是可爱!”杨瑾接过女儿亲了亲,“与你妈妈一样可爱。”顺势将下一个吻给了妻子。鲁盼儿轻轻笑了,“那几个走了,家里立即清静了。”“梓恒正是淘气的时候,丰收和丰美也闲不住,还是我们梓嫣最好了。”“你这话可不要梓恒听到噢。”“梓恒听到了也没什么,他也喜欢小妹妹呢。”夫妻俩儿正说着闲话儿,听到敲门声,鲁盼儿放下扇子站了起来,“是王爷爷吧?快请进。”果然不错,王爷爷走了进来,“早就想过来道声谢——匾做好挂上了,那字是真好!没事儿瞧上几眼,我这心里呀,就跟三伏天喝了冰水一样,舒服极了!”见了梓嫣便笑,上前摸摸小脸,“你们家的小女儿,真是雪团一般!”鲁盼儿倒了茶出来,王爷爷还与杨瑾说那匾,又将一个小木盒推了过来,“这是瘿木做的首饰盒,装些小东西还方便。”鲁盼儿没听过瘿木,笑着摆手,“王爷爷,您自家留着用吧。”“我哪儿用得上,这是专门给您做的!”能请到纪先生写匾,王大家很感激,本想请小杨挑几件旧家具算谢礼,不想人家不肯,还了两件新家具,又加了钱,王爷爷人情练达,自然不能就这么过去了,且他看出杨瑾后生可畏,有心交好,做了个首饰盒送来,正是投人所好,“过去的式样,想着能合你们的心意。”杨瑾果然笑着将首饰盒接了过去,“瘿木就是树瘤,本为废料,但正为花纹独特,许多人挑了做小件儿,颇有趣味儿的。这个首饰盒是从整块崖柏瘿木中间挖出来的,只上了一道清漆,山水纹很漂亮,你就留着吧。”“您哪,真是门儿清,”王爷爷一挑大拇指,“现在早没人做瘿木物件儿了,玉楠看到这块瘿木直接要劈了烧火,我正好拦下挖了个首饰盒,因为打平上漆费了些工夫,所以才过来。”鲁盼儿道了谢收下,仔细看表面的木纹,棕色的细纹里果然隐隐有山水图案,打磨得十分光亮,四角包了黄铜,前面正中黄铜锁件,还挂了一把精巧的黄铜锁。打开锁,盒子里铺着一层厚厚的金丝绒,正合放些贵重物件,更是喜欢。王爷爷看了出来,又笑着说:“先前觉得时不时就能遇到老家具,也没放在心上,不想答应你们找床之后倒没看到一件儿。”杨瑾就笑着说:“遇到老物件是要靠机缘的,不必着急,王爷爷只慢慢帮我们寻就行。”王爷爷送了回礼走了,鲁盼儿索性回屋里把自己的一对翡翠镯、鸡血石小印、玉石生肖鸡、琥珀石和最新收到的一串红珊瑚项链都找了出来,一样样摆在首饰盒里。夕阳斜斜地照进院子,将几样首饰映得越发流光溢彩,鲁盼儿一时舍不得收起来,“真是好看呢。”杨瑾就笑,“以后还会有更好的东西。”每年他都要送自己一样生日礼物,鲁盼儿看着首饰盒,“过些时候放不下时怎么办呢?”“怎么办?”杨瑾就笑了,“当然是再买一个,而且还要买一个更大更好的首饰盒。”鲁盼儿甜蜜地笑了。冷不防旁边一只小手伸了过来,将那串红珊瑚的项链抓走,“原来我们梓嫣也喜欢。”杨瑾就抱了女儿,“你还小呢,将来长大了爸爸妈妈也会给你买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可是梓嫣哪里听得懂,拿着红珊瑚还不够,又咯咯笑着去抓翡翠镯。鲁盼儿只怕她拿不稳摔碎了,赶紧将琥珀石递过去,“拿这个玩儿吧,不容易弄坏。”梓嫣觉得花花绿绿的琥珀也满有趣,才不要翡翠手镯了。夫妻俩儿带着小女儿又玩了一会儿,鲁盼儿见外面已经暗了下来,再看看手表,“快九点了,丰收几个怎么还不回来?”“一定是玩得高兴忘记回家了。”杨瑾就说:“我去找他们。”“还是你带着梓嫣在家,我正好出去走走。”平时丰收丰美带着梓恒就在家门口儿玩儿,今天却没见人影,鲁盼儿一直走到胡同口,忽然听到丰收的声音,“丰美,你带着梓恒站在我身后!”便急忙跑过去。昏暗中,丰美抱着梓恒靠着墙,丰收挡在前面,七八个半大孩子围着他们,带头的孩子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却被丰收抡起胳膊吓得退了回来,鲁家人个子都高,丰收也不例外,站在丰美和梓恒前面,还满有威势的。鲁盼儿赶紧喝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那几个孩子们听了都转过头,见来了大人,一下子散开跑掉了,带头的孩子却在不远处停下嚷道:“你们是农村人!就算住在北京,也还是农村人!”说完才飞快地钻进胡同。“妈妈,什么是农村人?”梓恒被吓到了,懵懂地问:“他们为什么要骂我们?我们错了吗?”鲁盼儿抱过儿子,“我们没错,是他们错了。”梓恒在妈妈的怀里觉得安稳了,“原来他们是坏人。”“他们见我们买冰淇淋便过来挑衅,”丰美很委屈,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一直受着呵护,第一次被歧视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声音也哽咽了,“我们是农村人怎么了,又没惹他们。”丰收更镇静些,说了事情的经过,“我们先是在一起玩,梓恒要去吃冰淇淋,刘勇听了就说冰淇淋三角钱一份,问我有没有钱。我说姐夫给我们钱了,他便要我请客。我不肯,他就开始嘲笑我们是农村人,还说我们不配吃冰淇淋,要我们滚回农村。”“我们不理他,直接去店里吃冰淇淋。”“没想到吃过冰淇淋,才一出店门,刘勇已经带了几个人围上来,让我把剩下的钱交给他,我不给,他就要带人打我们,这时候姐就找来了。”原来是这样。钱力和吴淑芬曾经嘲讽过自己,胡同里有些人用轻视的目光看向自己,鲁盼儿知道只为自己是农村人。对于这些,她并不在意,哪里都有不懂道理的人,自家日子过得好就是对他们的回应。但是,欺负到孩子了,她却不能忍,“走,我们去找刘勇的父母!”双胞胎和梓恒跟着鲁盼儿到了刘勇家——同在剪刀胡同里,相距也没多远,也早认识的。刘勇家的院门大开,院子里很热闹,几个人围坐一圈打扑克,一根自屋里引出的电线下面垂着灯泡,将牌桌照得亮堂堂的,刘勇的父母正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牌局中,听到鲁盼儿敲门头也不抬地说:“门没关呢。”鲁盼儿走进来打了招呼,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刘勇爸爸妈妈,我觉得刘勇做得不对。”刘勇爸爸妈妈都是变压器厂的工人,他们最初对这家能拿出一千多元钱买房子,穿的又好,为人还很和善邻居还是很热情的,可后来听说鲁盼儿一家从农村来,现在户口还没有转到北京,立即就瞧不起了,路上遇到便仰着头不理人。更让他们接受不了的是,农村人条件却不差,吃穿样样都比自己家强。俩口子在家中也少不了嘀咕几句。没想到儿子听了记在心里,还在外面嚷出去被大人听到了。怪不得平时总要玩到很晚才回家的刘勇提前跑回家,又一头就钻进屋子里不出来了。刘勇妈妈看了一眼鲁盼儿和她身边的孩子们,衣服整整齐齐,也没有受伤,不以为然地回答:“不是没动手打起来吗?你还要怎么样?”低头出了一张牌,“红桃二——来,大家接着玩儿。”很显然觉得鲁盼儿没事儿找事儿。“您是要等他们动手打了架,抢了钱,出了大事之后再管?”鲁盼儿不客气地问。“当然不是,”刘勇妈妈停顿了一下又找了个借口,“孩子能懂什么,就是随口乱说的,抢钱其实也没有真抢。”“正是因为孩子不懂事,才需要父母好好教育。”刘勇爸爸见媳妇一直处于下风,不耐烦地将手里展开的扑克牌收拢起来,“孩子还小呢,你一个大人又何必计较?”孩子不讲道理,就有因为他一对不讲理的父母!鲁盼儿很生气。自家搬了过来,是打算长久地住着,她会与邻居好好相处,却不是软弱可欺,“欺负我家的孩子,我就是要计较!”第166章 有点心结鲁盼儿坚决的态度让刘勇的父母坐不住了, 两人扔下扑克站了起来, “本来就没出什么事, 你们农村人非要不依不饶!”院子里打扑克的,院门外经过的人都看了过来,鲁盼儿也提高了声音, “讲道理你也要绕上农村人,还真可笑!我问你, 抢钱、打架, 这都不算事, 什么算事?”钱进家与刘家只隔一道墙,钱大哥又是刘勇父亲的车间主任,听到声音便走过批评刘勇爸爸, “你这就不对了, 工农兵本就是一家,不分高低贵贱,不管农村人还是城里人, 都要好好讲道理。”“人家小鲁的丈夫是北大的高材生, 弟弟是空军的飞行员,却从没有瞧不起我们, 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优越性?”“还有,抢钱、打架可不是小事儿, 报到派出所差不多够立案的了。你要是再不好好管孩子, 将来刘勇犯了事, 后悔都来不及了!”小鲁虽然是最后搬来的, 但也有几个月了,大家早知根知底的,又有不少人曾在她那里做过衣服,见钱大哥带头,便也跟着劝道:“老刘,你们家小勇已经高二了,不是小孩子,早应该懂道理。”又有先前被小勇欺负过的孩子家长也借机说:“小鲁说的有道理,事情总得分出是非对错,不能等孩子们打架出了大事再管。”自己才是本地人,身边的也都是同事,可是刘勇爸爸发现大家居然全帮着小鲁,一时恼羞成怒,便喊出儿子,上前啪啪打了两巴掌,又踹上几脚,还不解气,顺手抓起院子里的一根木棍,“叫你惹事,老子打死你算了!”在刘勇大声哭叫声中,刘勇妈妈跑过来抱住儿子心疼地哭了,“还真下狠手,这是你亲儿子呀!”钱大哥几个也上前拦住,“老刘,你这是干什么,小心把孩子打坏了。”“我这不是让人家满意吗?”刘勇爸爸扶着棍子看向鲁盼儿,哼了一声。鲁盼儿当过几年民办教师,对这样的家长并不陌生,“我来是讲道理的,也希望你们教育孩子讲道理,打骂孩子其实是最不好的教育方法。”“小鲁说的对呀!孩子是要好好教育……”“我不打孩子你们都说我,我打了你们还是说我!”刘勇的爸爸扔下木棍气呼呼地坐到凳子上。鲁盼儿不愿再与这样的浑人说什么,便带着弟弟妹妹和儿子,“我们回家吧。”虽然打骂孩子是最不好的教育方法,但毕竟还是教育了刘勇,想来他不敢再去为难自家的孩子们了。几个人回到家里,杨瑾正带着梓嫣正坐在床上摆积木,梓恒、丰收和丰美便你一言我一语将刚刚的事情说了,“妈妈(姐姐)可真威武!”看到想欺负自己的刘勇被打了,真是大快人心。“为人处事就应该这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们以后都记住了,不许主动欺负别人,但是别人欺负你们,你们也要坚决反击。”自家的孩子从小都被教育听话懂事,遇到了浑不讲理的孩子就容易吃亏,鲁盼儿也是为此才会带着孩子找上门去。杨瑾又教育几个孩子,“不管我们身处什么环境,到了哪里,都要坦坦荡荡做人,清清白白做事。立身端正,满怀自信,也就不怕流言蜚语。”丰收丰美到北京之后的确生出了些自卑,也是今天他们特别委屈的原因,听了姐夫的话便都想通了,“我们再不把刘勇的话放在心上了。”“还有,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了,不要告诉跃进。”鲁盼儿叮嘱了弟弟妹妹,“时候不早,赶紧洗漱睡觉吧。”不想,跃进还是知道了。鲁盼儿指着儿子笑,“倒是忘记你了。”通常这么大的孩子记不得许多事,可梓恒的确聪明,且他又喜欢大舅,与大舅玩儿的时候便把事情说得七七八八,跃进一想自然就全明白了。“姐,你为什么要瞒我,难道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冲动地打到刘勇家里?”跃进扛着梓恒笑着问。其实鲁盼儿还真是担心跃进鲁莽,他一向是急脾气,又特别维护家人。眼下看到他平静地问自己,心里十分欣慰,“姐还是小瞧你了。”跃进没有找到刘勇家,甚至也没有带了弟弟妹妹小外甥到胡同里转转示威,他的办法是教大家打军体拳。“这是第一套军体拳,主要由格斗动作组成,适合锻炼身体、防身自卫。”跃进脱了上衣,赤着上身,晒黑的肌肤有如铁铸的一般,一套拳打下来,虎虎生威,收拳起身,稳出泰山。“哇!大舅真厉害!”梓恒大声鼓掌。大家也赞叹不已,“我们解放军真是威武之师呀。”跃进就招呼大家,“来,我们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学。”杨瑾便道:“我们先把这张大桌子挪到一旁,否则施展不开。”然后他也跟着跃进练起了军体拳。鲁盼儿就笑,“孩子们练习拳脚也罢了,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上学之后很少参加劳动,我正担心身体素质下降呢,跟着跃进练拳,正好活动活动。”杨瑾脱下衬衫,只穿着背心,摆出与跃进一样的架式,“何况军体拳一定是部队采集中国武术各家所长组合而成,最适合保护自己。”“姐夫,你说的太对了!”跃进佩服地点头,一边纠正大家的动作一边说:“部队首长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三套军体拳不但能强健身体,培养坚韧作风,更重要的就是博采众长,融合长拳、南拳许多武术门派的特点,精练实用,很多动作都能一招制敌!”“虽然很可能一辈子也用不上,但只当锻炼身体也不错的,”杨瑾便喊鲁盼儿,“你也来练吧。”鲁盼儿原来只当孩子们玩闹,此时竟也觉得不错,只要有空儿,也跟着他们练上一会儿,做衣服之余正应该多活动活动手脚。进了暑期,家里一大半是放假的学生,正有空闲,傍晚军体拳竟成了每天固定的活动了。有一天大家正在练拳,丰美突然一指,“刘勇刚刚从门前溜过去了!”又觉得好笑,“简直与避猫鼠一样——看样子,要不是他家在胡同里面,他再不想从我们门前经过的。”丰收也笑,“他以为我们学了拳要打他呢,其实我才不要理他。”跃进又一次强调,“我们学拳为的是防身,切记不能在外面争强斗狠!”“我们都知道了。”几个孩子们的言谈举止,鲁盼儿全看在眼里,忍不住向杨瑾小声说:“是不是我太偏心了?觉得自家的孩子真是优秀啊!”“不是偏心,是果真优秀。”“还有,你练军体拳的样子真英俊!”鲁盼儿又加了一句。杨瑾的脸慢慢红了,“我不至于跟他们争风吃醋。”“丰收也长大了,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客观评价的人又多了一个呢?”“你的记性可真好。”“当然,一辈子也忘不了。”两人正小声逗笑,却见赵新月推门进来,赶紧招呼,“进来坐吧。”又叫跃进,“也练得差不多了,切西瓜吃吧。”赵新月却不进,只向鲁盼儿招手,“我有点事儿想问你。”鲁盼儿不解,走到近前发现她气咻咻的,便回头与杨瑾示意一下,随着她出了门,“新月,怎么了?”“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北京人多,胡同里到处是玩闹的孩子们,闲聊的老人家,又有摆了方桌打扑克的中年人,鲁盼儿思忖了一下,“胡同口不远处有一个小公园儿,我们去哪儿吧。”一直走到小公园最里面,人才少了下来。赵新月就直接了当地问:“是不是顾铁山与章丽雯谈过恋爱,后来被章丽雯甩了?”“你怎么知道的?”“看来是真的!”赵新月咬着牙说,“他骗我!”“你是说顾铁山?”“就是他!放寒假时我们一起吃饭,他喝得有点儿多,我顺路送他回家,他就跟我提出处对象,我答应了。”“这半年我们经常通信,还谈得来,我已经告诉了家里,他也开始把津贴邮给我,攒起来准备结婚用,结果——”赵新月怒气冲天,“今天我们几个同学遇到了,章丽雯听到我与顾铁山处对象就问什么时候开始的,然后又告诉我,那时她刚回绝顾铁山!”“我才知道,原来他才被章丽雯甩了,回头就跟我提了处对象,还瞒着我,害得我被章丽雯嘲笑!”“我回去就把钱邮回去,再给他写信分手!”鲁盼儿目瞪口呆,想了想还是说出实情,“这件事儿其实有点儿特别,据我看他们并不算是真正谈过恋爱——估计顾铁山不好意思告诉你。”“那我也要跟他分手!”赵新月根本听不进,“章丽雯看不上的人,我也不要!”鲁盼儿早看出来赵新月与章丽雯彼此有点心结,眼下亲耳听到才知道不错,可处对象是多严肃的事呀,不想她一时冲动做出不明智的决定,便严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