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是梓恒上小学。与上幼儿园不同, 在北京小学是要当地户口的。这两年北京人口增加, 入学的学生人数也水涨船高,学校的压力大了,就更不愿意接收外地户口的学生了。去年蔡颖的女儿小豆就被家附近的小学拒绝了, 后来在蔡大哥的努力下才上了毛巾厂的子弟小学。鲁盼儿和杨瑾早打听了情况,决定送孩子上燕京大学的附属小学。杨瑾虽然还没有毕业, 但作为高考后第一批研究生, 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 他已经参加本科生的教学工作。历史系便为他开了介绍信,这样梓恒得到了教职员工子女的待遇。鲁盼儿与杨瑾将儿子送进学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平常过日子, 户口不在北京不觉得有太多不方便,但到了关键时候,还真是麻烦。”“不到两年我就毕业了, 就会真正留校工作, ”杨瑾安慰妻子,“那时梓嫣上学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可是, 将来还有升学的问题。”就算在北京上了学,没有户口还是不能参加北京的高考。“我会想办法, 孩子们读书绝不能耽误。”鲁盼儿知道杨瑾最重视儿女的教育, 反而又安慰他, “如果户口调不过来, 过几年我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读书也没什么,不过几年时间而已。”“要是那样的话,我也跟你回老家工作。”“那怎么行?回老家哪里有燕京大学这样好的学术环境?”鲁盼儿十分反对,“你一定要留在中国最好的学校里。”“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想这些太早了。”杨瑾笑着拍拍鲁盼儿,“你去店里吧,晚上只接梓嫣就行了,我接了梓恒回家。”梓恒的学校正在燕京大学的院里,他们父子倒是顺路,鲁盼儿一笑,“今天是梓恒第一天上学,我一定要来接他的,以后再交给你。”“也好,今天我们一起接儿子,一起回家。”这天下午,鲁盼儿特别早些出来,先去幼儿园里接了小女儿,又骑着车带她去附属小学。娘俩儿在校门口遇到杨瑾,梓嫣便扑到爸爸怀里,“我也想跟哥哥一起上学!”“可是你还小,要六岁才能上学呢。”杨瑾捏捏女儿的小鼻子,“你现在几岁?”“四岁。”“还有几年长到六岁?”梓嫣便伸出十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头,一个个地数了起来,“两年!”“我们梓嫣可真聪明!再过两年就能跟着哥哥一起来上学了!”一家三口说着话,学校放学了,一队队的小学生走了出来,鲁盼儿就拉着小女儿,“我们一起找哥哥。”可学生们都走了,梓恒还是没有出来。杨瑾和鲁盼儿都着急了,“这孩子遇到什么事了?我们赶紧进学校里找老师问一问吧。”正说着,一位老师出来,“你们是杨梓恒的父母吧?刘校长请你们过去。”鲁盼儿认出正是梓恒的班主任,上前笑着答应,又担心地问:“梓恒怎么了?他是不是犯了错误?”一般只有孩子犯了错误,老师才会将学生留下来,这一次居然校长也知道了,是不是很严重?虽然对自家的孩子很有信心,但到了这时当妈的不由忐忑起来,转头去看杨瑾,他的嘴角绷着,显然也很紧张。“不是的,杨梓恒是非常聪明懂事的孩子。”老师就笑了,“刘校长找你们,是想商量跳级的事。”“我就想梓恒应该不会闯祸的。”鲁盼儿放下心来,却又疑惑,“跳极?他才上学,会不会太早了?”“是有些早,所以才要与家长商量商量。”班主任说着将他们带到了校长室。刘校长是一位中年知识女性,还在为孩子办理入学时,她并不是很情愿接收梓恒,只是因为恢复高考后前两批大学生情况特殊,又有学校的介绍信,才勉强同意的。此时她正坐在办公桌前笑盈盈地与梓恒说话,“二进制?你怎么能知道呢?”梓恒坐在刘校长办公桌一旁,两只脚还够不到地面,可却有模有样地侃侃而谈,“我小舅舅在大学学习计算机科学,他教我的二进制——二进制与十进制不一样,0、1,然后进位……”“梓恒可真聪明。”校长抬头见他们,又热情地招呼,“你们家的杨梓恒教得很好,他现在掌握的知识已经达到二三年级的水平,甚至有一部分更高一些。”鲁盼儿笑了,“孩子好奇心很强,我们也就因势力导教教他。”“你爱人是燕京大学的研究生,杨梓恒的小舅舅也在大学,家里学习风气一定很浓郁,对孩子产生了很好的影响。”梓恒赶紧补充,“我大舅刚刚大学毕业,还有我小姨也正上大学呢。”“噢?”杨瑾笑着点头,“孩子的大舅刚从空军飞行员大学毕业,小姨去年考上我们燕京大学;其实我妻子跟我同在七七年一同考上燕京大学,只是因为家庭原因没能上学。”“怪不得你们能把孩子培养得这么好!”刘校长就问:“你们为什么没早些送杨梓恒上学呢?”“其实我们也想过,但是孩子年纪不够,而且还没有北京户口……”“户口算什么!要是你们早些带孩子来学校,我早就收下了。这么聪明的孩子可不多见!”刘校长就说:“我觉得杨梓恒没有必要跟着一年级的学生一起上课了,不如直接让他上二年级。”可是梓恒才上学呀?鲁盼儿拿不定主意,瞧向杨瑾。他跳过级,一直是同学中年纪最小的。事关儿子的学业,杨瑾也有些迟疑,“我和梓恒的情况不一样,我上学早,到了二年级才跳级。”“原来你也跳过级?”刘校长好奇地问。“而且他也曾是这所学校的学生。”鲁盼儿笑着说。“杨瑾?”刘校长拿出梓恒的报名表,上面有父母和亲属的名字,再看看对面的家长,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杨教授的儿子?”“是……”“杨教授的孙子,因为户口影响了上学?”刘校长不可置信,“你去找校长,只要提你父母的名字,他一定会为你们办好户口的!”“不用了,”杨瑾摇头,“我们已经继承了父母的财产和收藏,其余的还是要靠自己。”刘校长就笑了,“靠你们自己也一定能行——梓恒就交给我吧。你们放心,我从事教育几十年了,最喜欢聪明的学生,一定会用心培养。”校长毕竟是教育方面的专家,杨瑾和鲁盼儿便都同意了校长的建议,梓恒直接从二年级开始学习。“谢谢校长。”夫妻俩儿很感谢。校长便找出一套二年级的课本给了梓恒,“回家预习新课,明天就上二年级了,”又笑着鼓励他,“跳了一级,更要好好学习呀。”“我知道,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家都笑了。刘校长又看向梓嫣,“这是你们的小女儿吧?”“对,今年四岁了。”刘校长就低头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杨梓嫣。”“杨梓嫣,你会从一数到十吗?”“会。”梓嫣从一数到十,又糯糯地说:“我还会数到一百呢。”“呀,真厉害!那么,校长问你,二加二等于几?”“四!”梓嫣毫不犹豫地回答。“五减一呢?”十以内的加法梓嫣都能心算,但是减法却差上一点儿,于是她又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头,先数出五个,然后再数出一个,“也是四!”“了不得,四岁就会算减法了!”“哥哥教我的。”“你们真是一对好兄妹呀!”刘校长十分喜欢,打开抽屉,拿出两个红通通的大苹果,“校长奖励你们的。”梓嫣抱着大红苹果,小脸笑得像一朵鲜花,“学校真好,再过两年,我也来上学,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必再等两年,明年开学的时候,你们就带梓嫣过来,我看看她适不适合提前上学。”刘校长又嘱咐杨瑾和鲁盼儿,“不用再开介绍信了。”出了学校,鲁盼儿开心地笑了,“我们梓恒可真行啊!提前将妹妹上学的问题解决了。”杨瑾将儿子放在自行车前面的座椅上,“今天我们去庆祝一下,梓恒,想吃什么?”“我想早点回家预习,”梓恒严肃地说:“我要上二年级了呢。”“哈哈哈!”鲁盼儿笑了,将女儿放在自己的前车座上,“我们就早点回家吧,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第212章 揭开谜底这一年的春节前, 杨瑾和鲁盼儿一连参加了两场婚礼。钱进与王小霞、陈大为和他的南方女友宁雪雅不约而同在毕业一年后喜结连理。同学们对钱进和王小霞都很熟悉, 顾铁山还在婚礼上惟妙惟肖地表演了钱进追王小霞患得患失的心情, 逗得大家开怀大笑。可是到了宁雪萍和陈大为的婚礼,所有人都收敛多了,就是顾铁山也没有耍宝。不只是因为同学们与宁雪雅才认识, 而是看到她后众人下意识地都文静起来。宁雪雅人如其名,长得雪白雪白的, 细眉樱唇, 又安静又文雅。娇小的她依在高大英俊, 又有点儿粗犷的陈大为身边,对比十分强烈,却十分和谐。总之, 两对新人都非常般配, 大家也特别乐于见到同学们喜事临门。钱进和陈大为都已经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宁雪雅和王晓霞也不小了,据说他们的长辈们都很着急了。赶着假日办喜事, 同学们也能借机聚会一番。陈大为带着宁雪雅给来宾敬酒后, 便过来与大家坐到一桌说话,一年没见面了, 着实想念。又与顾铁山说起,“回家就忙着准备婚礼, 没空儿出门——明天我和雪雅去看赵新月和念念。”赵新月不久前生了儿子, 因为当时顾铁山不在家中, 就起名叫顾念。“新月也想你们呢。”顾铁山笑着说:“她出不了门, 就让我告诉你们,等结婚照片洗好了一定给她一张。”“新月就是不肯听我的,一定要去电子厂,怀孕期间还一直在厂里工作,偏偏生孩子的时候你又不在家。”章丽雯便向顾铁山说:“过了年,你就又要走了——她还真是可怜呀!”徐菲今天与章丽雯一起来的,又坐在一处,此时也说:“新月果然太辛苦了。”顾铁山去年九月被部队选送到高级陆军学校进修,寒假回家后,还要继续回军校学习,闻言点头承认,“对妻子,对孩子,我确实亏欠很多。”“你也不必担心,顾伯伯和顾伯母把新月和孩子照顾得特别好,现在新月和小念念都白白胖胖的。”鲁盼儿笑着开解,“新月的父母都赞不绝口呢。”因为赵新月在以为顾铁山瘫痪的时候嫁给了他,顾家人对她都特别尊重和关心。“我爸爸妈妈对新月比对我都好!”顾铁山也笑了。可章丽雯依旧皱着眉毛,“新月产假过后怎么办呢?你们家离电子厂太远了。”“是啊,还是丽雯有福气,自从生了孩子就没有上过班。”徐菲赶紧跟着说。鲁盼儿有些奇怪,今天徐菲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无论章丽雯说什么,她都赞成,过去她可是支持新月到电子厂上班的呀。章丽雯却很习惯的样子,“我就说赵新月当时应该去部队家属厂……”徐菲再三点头,“不错,不错……”鲁盼儿才要说话,就见陈大为用力拍着顾铁山的肩膀,大声地说:“部队送你去进修,是重点培养你,你可一定要好好干,我们同学中现在你的职位最高了!”“其实我们家周华也还行……”周华是后勤处的处长,职位的确不低了,可是他却是靠老丈人才被提拔的,而且论起年纪,他又比同学们都大上几岁。所以,大家都没有想到他。徐菲已经笑着附和了一句,“可不是,周处长也是年轻有为呢。”陈大为便问:“今天周处长怎么没陪你过来?”以前自己去哪儿,周华一定陪着的,但最近他却有些变了,今天更是怎么说什么也不肯听自己的来参加婚礼,章丽雯心情其实不大好,被陈大为问到了却只能替他遮掩,“他工作忙。”偏偏钱进问:“学校不是放假了吗?”“他是处长,放假也有许多事要做的。”宁雪雅觉出什么,便笑着说:“在我们家,有时一年也见不到一场雪,大家都特别盼着下雪。这次回北京,下火车的时候满天都是雪花,真是美极了。”大家都问:“你从南方过来,是不是觉得北京太冷了?”“其实还好了,外面冷了些,可屋子里好暖和!”宁雪雅又笑,“就是空气太干燥了。”又拿出丝绸手绢分送给大家。绣着花的丝绸手绢美极了,鲁盼儿突然想到,如果能买一些丝绸做成蝙蝠衫或者裙子,效果一定很好。虽然霓裳羽衣店毛衫的生意不错,但她觉得过于单一,最近一直试着增加新品种:但棉布需要布票,不能大批买;化纤面料只能用于不多的款式,倒是丝绸,非常合适。于是鲁盼儿找了个机会问宁雪雅,“这是你们厂的丝绸吗?太漂亮了。”“是呀,这里面还有几个图案是陈大为和我设计的呢。”“我开了一家服装店,想买些丝绸做衣服,可以去你们厂吗?”“这些产品是发给职工的福利,厂里生产的丝绸全部直接供应商场,不对外销售。”宁雪雅从小在苏州长大,家人都是做丝绸行业的,对这行特别了解,笑着建议,“你可以到私营工厂买,他们经营很灵活的。”然后她又想了起来,“你去苏州买丝绸倒没什么,不过运回来却很麻烦,不如找我堂弟吧。我堂叔家在苏州开了间小厂,专门生产丝绸,堂弟在北京开店销售,在秀水街很有名气。”“太好了,”鲁盼儿不想能得到这么有用的消息,高兴地说:“请你帮我介绍一下你堂弟吧。”宁雪雅在北京结婚,她的堂弟就在北京开店,自然会来的。“他生意特别忙,没时间过来参加婚礼。”宁雪雅告诉鲁盼儿一个地址,“我堂弟叫宁林,你过去提我的名就行。”鲁盼儿晚上回家便问杨瑾,“去秀水街怎么坐车?”“秀水街?”杨瑾在北京出生,“我没听过这条街。”“是一个新兴起的商业区,宁雪雅的表弟就在那边开店。”鲁盼儿倒是听过,似乎那里卖衣服的很多,不过也不很详细。“原来在建国门外,长安街延长线上——那里过去是使馆区。”杨瑾查了地图,又找到公交车线路,“北京这几年发展太快了,公交线路也变了许多,我陪你一起去吧?”“你做你的课题吧,鲁老板自己能行的!”年前正是生意最忙的时候,但鲁盼儿还是先去了秀水街。按杨瑾查到的线路坐车,还挺顺利的,可一下车,鲁老板就被惊呆了,再没想正月没过完,秀水街就能有这么多人!眼前到处是外国人、中国人、男人、女人……耳边尽是全国各地的口音、生硬的汉语、英语、俄语,还有听不出来的语言……再看街道两旁低矮的小平房,一间挨着一间,每间都不大,就连铺子上面的匾也都很简陋,可挡不住五花八门的服装热热闹闹地在各家门外招摇——冬天的厚棉袄、夏季的汗衫、红红绿绿的旗袍、绣着大花的绸缎小袄……林林总总,让人目不暇接。真是做生意的好地方呀!鲁盼儿不急着找人,先逛了起来。才逛了十几间铺子,鲁盼儿就已经决定,霓裳羽衣要是在秀水街开个分店!这里的生意差不了!分店怎么开呢?心里正在盘算,就见面前店门前招呼顾客的人正是赵老板,“还真巧呀。”赵老板也笑着点头,“是巧,我们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鲁盼儿看着铺子上的匾,“原来美丽服装店搬到了这里。”当初王玉楠闹了一场,将自家的房子收了回去。赵老板腾出房子后,就没能在磁器口再租到房。磁器口街道的人家都知道了赵老板一直欠着房租,谁还愿意把房租他呢?赵老板也就不知去了哪里。今天鲁盼儿才算揭开了谜底。不料,赵老板摇头一笑,“我们并不只有一家店,这里的铺子早就开了,一直是我爱人守着。至于磁器口的裁剪机,已经搬到了别处。”鲁盼儿这时才明白,原来赵老板并不只向自己瞒着裁剪机的消息,他还从没透露过秀水街一个字!其实这些事早有端倪,只是自己没有想到。裁剪机一次能裁一百件衣服,每日不停地裁衣,磁器口的小店怎么能都卖得掉?还有,赵老板在美丽服装店的时候并不多,他爱人更是一次没过去,自然是另有铺子了。在自己想到开分店的时候,人家已经有了分店,鲁盼儿便由衷地赞了一声,“赵老板果然比我要懂生意经呀!”赵老板从磁器口铩羽而归,丢了一个很好的分店,面子也不好看,所以更想在霓裳羽衣店的老板面前炫耀一番,“我做生意可是很早的,还没改革开放前,我白天在服装厂上班,晚上就用厂里的机器裁了衣服回家做,我爱人再悄悄卖出去……”鲁盼儿就笑,“那时候要算投机倒把呢。”“可不是,那时候摆地摊卖衣服,最怕的就是有人来抓……”店里走出一位中年妇女笑着接过话说。“这是我爱人,段秀芝。”“段大姐好,我是鲁盼儿。”“我知道,我知道,霓裳羽衣店的女老板——人长得好,衣服做得好,店开得也兴旺。”段大姐黑黑胖胖的,说话带着三分笑,“看来小鲁也想在秀水街开一间铺子?”“是有这个打算。”鲁盼儿没有必要瞒着,若是过来了,大家又会常见面了。“现在秀水街的铺子不太好租呢,”段大姐就向左右指了指,“这条街没多长,铺子却很多,租金更是高得离谱,还三天两头地涨价!”“这里的房东果然难缠,我们刚来的时候,每个月才二十元租金,现在都涨到二百多了。”赵老板用手比了一下,“您瞧这铺子多小呀,若是在别处,也就十元八元的租金。”铺子是不大,租金是很贵,但只看秀水街这么多人,就是值得的。鲁盼儿做生意也有两三年了,眼光还是有的。且她也看出段大姐与赵老板一样,心眼儿太小,只怕别人来抢生意。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于是鲁盼儿抬起手看看表,“我本是来找人的,不料顺路看服装,倒是耽误了,也该走了。”第213章 收获不小宁雪雅堂弟的店名为江南丝绸, 鲁盼儿没多久就找到了。这是一家非常兴旺的店, 店门口系在绳子上花样繁多的丝绸围巾在北风的吹拂下就像一面面美丽的旗帜, 吸引了许多人。店里的年轻人忙得不可开交。鲁盼儿等顾客少了才过去问:“宁林在吗?”心里却认定这位就是宁雪雅的堂弟,两人长得有些像呢,都是白白的皮肤, 秀气的眉眼。“你找宁林有什么事?”年轻人神情淡漠,眼皮也没抬一下, 只专心数手里的钱。“是这样的, 我是陈大为的朋友, 想买些丝绸,听雪雅说她堂弟宁林从苏州进了不少,就过来看看。”“噢, 我就是宁林。”他这才承认, 正好此时也数清了钱,卷起来放进钱包中,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 却顿了一下, “进店里看看吧。”鲁盼儿进了店里面,就见做围巾的丝绸一卷卷地摆在台子上, 色彩动人,莹润光泽, 用手一摸, 滑得像婴儿的皮肤, “这丝绸怎么卖呢?”“十元一米。”“整卷买能便宜些吗?”“一卷五十米, 四百七十五元钱。”比商店里的丝绸要便宜许多,且颜色多,花纹也好看,鲁盼儿觉得挑几种回去做衣服一定会很好卖,便一样样看了下去。店里又来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嘻嘻哈哈地挑丝绸围巾,宁林早扔下她过去说声“ten”又张开双手比了一下.“we know.”外国人答应着便开始挑丝巾,没一会儿每人手里都拿了好几条,数一数,每条十元,交了外汇券,满意地走了。宁林重新进了店里,心情显然很好,主动开口笑着说:“外国人的钱最好挣,她们特别喜欢中国的丝绸,买三五条不算什么,我见过最多的一个买了二十条,而且给的还是外汇券。”“秀水街的生意还真好呢。”鲁盼儿一笑。“是不错。”刚刚几个外国女人又重新回来了,在店里重新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没找到,其中一个人便拿出刚买的朱红色印了金色大花的丝巾向宁林比划着说了一大串英语。宁林接过丝巾,仔细检查了一遍,“上等的丝绸,没有一点瑕疵。”重新还了回去。鲁盼儿便明白了,原来宁林只会说英文数字,却听不懂英文,便笑着过去告诉他,“她们并不是说这围巾不好,而是想买四十米这样花纹的丝绸,用来装饰房间。”宁林皱了皱眉,“可店里现在没货,要两三天之后才能送过来。”鲁盼儿向外国人说明了,又转向宁林,“她还要在北京停留一周,可以过几天来取。”“大后天我在店里等她。”鲁盼儿居中翻译,帮他们约好价格和取货时间。外国人满意地走了,宁林瞪大眼睛,“你不是做服装生意的吗?怎么会外语?”“过去学过一些。”鲁盼儿一笑告辞,“过些天我来买丝绸。”“这条送你,店里卖得最好的一款。”宁林拿过一条刚才外国人选的红底金花的丝巾笑着递给鲁盼儿,“你可是帮我做成了一笔几百元钱的生意呀!”宁林是标准的南方人,个子不高,秀秀气气,初见时只觉得有些冷漠,可现在一笑却挺可爱的。鲁盼儿本并不想收,可却拗不过宁林,便拿了一条浅紫色碎花的丝巾,“外国人的审美与我们不一样,我更喜欢这个。”收到包里,“谢谢,我走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宁林赶紧问。“我叫鲁盼儿。”“盼儿,挺好听的名字。”叫自己的名字没什么,可叫小名就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宁林,明明还是个年轻小伙儿,鲁盼儿就说:“以后,你就叫我鲁姐吧。”“哈哈,鲁姐?”宁林笑了,“你应该叫我宁哥的。”明明宁林比自己小的,鲁盼儿便笑,“你是哪年出生的?”“我是五七年的。”“还真巧了,我也是五七年的。”“我一定比你大了,我生日是正月二十二。”“我也是正月生日,而且是正月十六的,比你早了六天。”“你在骗我吧?”宁林不信。“生日怎么能做假?户口本上写着呢。”“好吧,鲁姐,”宁林不情不愿地称呼了,转眼又笑了,“我看你英语那么好,以为你刚刚大学毕业呢。”“我没上过大学,高中也只上了半年,后来做了裁缝,然后开店,所以才过来买丝绸。”也对,大学毕业的哪能开店呢?“我也没上过大学,还曾在丝绸厂当了几年临时工。”宁林就告诉鲁盼儿,“你买丝绸的时候,我还能再便宜一些。”两人又聊了半晌,毕竟都是做生意的,很能说到一起,且宁林不似赵老板那样喜欢藏着瞒着,热情地将秀水街的情况都讲给她听,鲁盼儿受益非浅。再来了几个外国顾客,有鲁盼儿在,买卖两方都省了不少事儿。眼见着到了中午,宁林就说:“我请你吃饭吧。”“不了,我得赶紧回去,这时候店里也特别忙呢。”回霓裳羽衣打理生意,中间又去接梓嫣,七点多鲁盼儿才与女儿到家,杨瑾已经把饭做好了,“先洗手吃饭吧。”又问:“今天去秀水街还顺利?”“很顺利。”鲁盼儿不忙吃饭,先笑着说:“从来没想到,做服装生意能用上外语。”赶紧说了今天遇到的事儿。“我教你外语时,也没想到能有今天。”杨瑾也感慨地笑了,当初他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最喜欢的学生能走出封闭而落后的农村,看看美丽的大千世界。“但是你说的都对了,”鲁盼儿满眼憧憬,“现在有这么多外国人到中国来,也许我们将来也能去国外看看。”“一定能的,”杨瑾点头,“现在学校与国外交流的机会很多,我毕业参加工作后会努力争取,如果有机会我们就一起去。”韩老师和丁老师因为有研究成果,已经出国两次了。杨瑾的成绩特别优秀,他是系里唯一一位直接保送的研究生,在协助纪教授做课题的同时,自己也有不少研究成果。鲁盼儿相信将来他一定会有国学习的机会,“太好了,到时候我们也去看看外国什么样!”但要出国,至少也要等杨瑾研究生毕业,再做出一些成绩,还早着呢。正好,孩子也小,鲁盼儿总不能扔下他们出国玩,倒是不急的,便说起最近的打算,“我准备在秀水街开一间分店。”“去看丝绸,结果却要开分店?”杨瑾就笑了。“那边的人流太多了,又有许多外国人,他们真很有钱的。”若说妻子最初开店时杨瑾还有些担心,如今也早消散了,鲁盼儿很有经商和管理的能力,这一年多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收入不菲,家里的事也没耽误过,“想开就开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支持我!”鲁盼儿瞧着梓恒和梓嫣不注意,亲了杨瑾一下。接下来,她每天都抽出半天时间去秀水街。果然,“秀水街的铺面很不好找呢。”赵老板和段大姐因为不希望自己去秀水街开铺子,故意用租房子的困难来吓自己,但事实也果真如此,秀水街的铺面特别难租。秀水街没多长,街道两旁空铺子很少,偶尔有一两间,租金都要得高,而且房东又不肯约定长租,当然更不肯卖。不过,沿着秀水街向北走,经过过一条小胡同后,出租的房子一下子多了起来,房东也容易说话,也有同意卖房的。原来这里其实也在秀水街上,可却处于繁华热闹的地段之外,几乎没有商铺,便并非大家口中的秀水街了。虽然据说秀水街最初不过几家铺子,现在已经连成一大片,鲁盼儿觉得将来未必不能延伸得更远。只是,谁又能知道将来的事呢?可做生意就在眼下,地段好最重要,鲁盼儿就为难了,回到家里与杨瑾嘀咕,“买铺子吧,怕生意不行,租铺子吧,又怕将来遇到玉楠那样的房东闹出矛盾,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