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丛雪略略一思索:“会不会去了酒吧?或者去逛街?女孩子常会通过购物解压的,我知道她喜欢的商场在哪里。”周淮心里毫无头绪,打算先按方丛雪说的碰碰运气。汽车在公路上飞快地行驶,然而没过多久,周淮忽然打了右转向灯,将车停在路边。方丛雪不明所以:“怎么了?”周淮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再给孙潇潇打电话。”方丛雪瞧着周淮越发深沉的脸色,心里顿觉不妙。她不敢多问,按照周淮的吩咐把电话打了过去。电话接通时,方丛雪自觉地将手机递给了周淮。周淮接过来贴在耳侧,开门见山的正色道:“告诉我家门密码,我要进去确认一下。”孙潇潇长叹一口气,尖锐的嗓音刺入周淮的耳膜:“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早上走的时候她的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动静,你有这功夫不如出去找找,说不定这会儿都找到了呢。”没动静。周淮瞬间像是过了电,浑身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他了解孟云端,孟云端内敛而矜持。所有的不堪一面她永远会藏在心里,凭一己之力慢慢消化,绝不会选择释放出来。思及至此,他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攥握成拳,他猛一下子敲在方向盘上,发疯似的朝话筒厉声喝道:“孙潇潇我告诉你,你最好立马把密码告诉我,祈祷云端没事,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孙潇潇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废话,将密码报了出来。周淮挂下电话,再次发动汽车,期间闯了两个红灯,全程超速,几乎是惊心动魄的赶到孟云端家。站在门前输入密码,周淮在门开后的瞬间如离弦之箭冲了进去,直奔向孟云端的卧室。卧室里的满室阳光扑面而来,周淮环视四周,却见房内空无一人,床上的枕头被褥全部摆在该摆的位置,被子铺的平平整整,显然是被刻意的收拾过。这一幕并没能让他安心,反而使他的心更紧了一些。似有所感的抬起头,他看向角落处的那道门。门的背后是主卧的浴室,挺大的一间,分隔出里外三层,是高级公寓该有的配置。最外层是洗衣间,中间是洗手池,最里面是真正的浴室,洗澡的地方。浴室的窗户下嵌着一支又圆又大的白瓷浴盆,坐在浴盆里能够将窗外的风景尽收眼底。其实也没有什么风景,只不过是一览无余的广阔蓝天。周淮就这样一层层的走了进去,终于,他在最里面那道门前顿住脚步。门是关着的,门缝里夹着一张字条。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他将字条摊开,看见上面印着一行娟秀的字迹——别开门,打电话报警。刹那间,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手里死死的捏着那张白纸,哗啦哗啦的响成一片。不开门,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到。强撑着一口气,他按下门把手,随即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险些摔在地上。洁白的浴盆里,乘着一池殷红刺目的血水,孟云端背对着门靠在浴盆边上,脑袋歪抵着边缘。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脸上,她的脸色几乎白到透明,成了晶莹剔透的玻璃人。玻璃人没有生息,一动不动的定格在某个瞬间。脚步踉跄的冲上前,周淮一把将她从水里抱了出来。他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将孟云端送进急救室,他整个人是懵的,所有的行为全是机械化的。目光呆滞的坐在抢救室外的座椅上,他从头到尾只记得自己在跑,飞快的跑,可是他觉得还是不够快。时间眼看着就要飞走了,他可能再也追不上了。一旁的方丛雪止不住的在抽泣。她用纸巾捂住脸,哭的压抑而悲伤。泪水中除了同情,更多的是愧疚,愧疚自己明明离她那么近,却没能发挥任何作用。蠢啊,太蠢了。如果昨天分手前自己能够提出陪她过一晚,好好开导她,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这时,有位女医生从抢救室里面走出来,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喊道:“谁是孟云端的家属?”周淮条件反射般的站起身,匆匆几步走上前:“我是。”医生将手里的书写板递给周淮,用很官方的口吻通知道:“家属签一下病危通知书,病人大腿处静脉割裂,失血量有致命危险,家属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周淮奇怪孟云端为什么会选择在大腿上下刀子,直到事后他才明白,孟云端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股动脉,因为这样人会走的快一点。奈何她力气小,手底下又没准头,这才出现了偏差。她是对这个世界就多绝望,才会多一刻都不想留。双手的颤抖从未停止,周淮原本漂亮的字迹变了形。医生接回板子瞧了一眼:“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周淮猛地愣在原地。是啊,他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与孟云端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是朋友。”他喉咙哑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医生诧异的一皱眉:“朋友?朋友没有资格签字的,我们需要病人的亲属签字,她父母呢?有没有丈夫?”周淮强打精神回答道:“没有,她的父母不在这里。”“兄弟姐妹也没有吗?”周淮摇了摇头。医生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抢救室。空气又再次安静下来,还泛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周淮缓慢的转过身,看见方丛雪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眼睛里全是泪水,双肩止不住的抽动,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怜。可是周淮此刻没有安抚人的兴致,于是自顾自的坐回刚才的座位,打算把枯禅做到底。哪知方丛雪跟了过来,并且还递来一支信封。周淮抬起头,看见她哽咽道:“这是孟姐放在茶几上的,我看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就顺手带在了身上,想着找机会给你。”嗓子里像是含了个大火球,又胀又疼,周淮点了点头,以此谢过。洁白的信封没有封口,他捏在手里静静端详,看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周淮亲启。心里一阵地动山摇,他忽然有些瑟缩,不敢去看里面的内容,因为这是孟云端给自己留下的判决书,是好是坏或许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反驳。哪有这样的呢?哪怕是罪犯也有上诉的权利,凭什么她就可以玩这种一锤定音的把戏。周淮恨的厉害,可是手上还是忍不住将信纸抽出来,小心翼翼的展开。第33章 033信纸展开来, 洋洋洒洒千余字,满篇字迹工整清晰,一气呵成。她这样写道:淮, 在如今这个年代,我很难得提笔, 认认真真的为某人某事写下一封信,没想到此生唯一一次是为了你。这让我既欣慰又遗憾。你我相识于幼年, 八岁那年我便与你初遇, 只是那时年岁尚小, 不懂感情,对你的情意仅停留在喜欢。后来年岁渐长,你我依旧天天厮混在一起,再多的激情也渐渐被熟悉与习惯所掩盖,我理所应当的把你看做成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从未想过我们有朝一日会分离,并且这段分离竟长达十年之久。你曾问过我这十年过的好不好,我当时含糊其辞, 倒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有你,我怎么会好呢?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你对于我的意义早已不是心里的爱慕对象那么简单。你可知道, 我年少时期的所有期望与梦想全部与你有关,你不在,我便无欲无求了。对于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来说, 实在谈不上好坏。这些年我的确收获了许多,例如名利、财富,这让许多人艳羡不已,甚至是嫉妒。但与我而言,它们成就的并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的父母。我的父母望女成凤,满心的愿景全部寄托在我身上,因此我努力上进,努力的让自己活成一位成功人士,好让他们脸上增光添彩。我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换来他们的快乐、满足,未曾想事实并不如我所愿。的确,他们未曾苛待过我的吃穿,也曾拼尽全力供我读书上学,然而我的心酸与难过他们从来不以为意。他们想方设法的将我推入光辉璀璨的境地,却没想过这样的光辉璀璨会不会刺伤我的眼。与你说起这些,倒没有想要讨伐他们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明白,有些阴影已然长在了我的身上,以血缘为纽带,即便走到天涯海角也无法真正摆脱。我的精神是压抑的,快乐与我绝缘。这些年我刻意麻痹自己,利用辛苦构建出的钝感去抵抗外界的种种刺激,直到我再次遇见你。我本以为遇见你是命运的安排,是命运让我苦尽甘来,而我也一度认为自己就快要好了,就快要恢复正常,和其他正常人一样。但是,或许我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点勇气和运气。那些流言蜚语虽然没有伤在我的皮肉,却还是令我精神惶恐,夜不能寐。我知道这是病,要吃药才能好,可是这药要吃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我无法想象假如今后与你在一起,你面对我毫无预兆的崩溃、失控时的场面。这些场面你并未亲眼见过,但是我了解,那场面实在不堪,不堪到我不愿多做描述。淮,我爱你,此生此世除了你,我再没有爱过别人。出于这一点,我自以为很对得起你,所以我才更不能明知故犯、眼睁睁的拖垮你。从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刻起,你往后的人生的境遇会越来越好,你会重拾你的自尊与骄傲,一点点拿回所有你想要的,我坚信这一点。至于我,很抱歉,这条路我选择在此停下脚步。你不必为我悲伤,死亡是我期待已久的结局,对我而言不是伤害,而是一种成全。我的故事就到这里,而你的故事,还要由你继续续写下去。我走后,请你务必积极的面对余生,等时间久了,将我释然了,就去找一个喜欢的人,好好的再爱一场。只是我终归有一点私心,就是盼你不要为她付出太多,至于理由,一是我小肚鸡肠,嫉妒心作祟。二是你这个人看似坚强不屈,其实感性并不少于理性,记性又太好,极容易受伤。多余的话不必再提,如果有缘分,我愿下辈子再与你相遇。祝好。——永远爱你的,云端。双眼怔怔的盯着手上的信纸,周淮忽然肩头大大耸动了一下,胃里紧接着一阵翻江倒海,一口热气顶在嗓子眼。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周淮扶着墙壁往外跑。急诊大楼外面有一排行道树,他抱着行道树吐了个昏天黑地。夜色已深,半片月亮挂在天边。温热的晚风拂过他的头顶,他竟感觉出了彻骨的寒冷。那寒冷由内而外,将他整个人冻住,唯有心脏还在跳动,只是跳动的太过剧烈,疼得厉害,像是在被人撕扯、拧绞,即将化成一腔浓浓的血水,从嘴里呕出来。那么多年的等待,从期待到失望,再到绝望,然后又重燃希望。大起大落十多年,恍若大梦一场。此刻,梦要醒了,可是留在梦里那个人怎么办,那个被他一心一意爱着的人怎么办,他该怎么找回来?眼前是昏暗的一片,飘散着零星的光点。他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好将浸在自己胸口的悲伤宣泄出去一点,腾出地方喘息。奈何无论他再如何努力,眼睛里终究是干涩一片。太阳穴突突胀痛不止,周淮只觉得身上没力气,眼睛也看不清楚东西,瞬间成了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强打精神站直身体,他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尽快回去,因为孟云端还在抢救,医生并没有宣判。他不能再在外面耽搁时间,不能再错过哪怕一分一秒。游魂似的飘回急救室外,周淮看见门上的灯依旧是亮的。摇摇晃晃的坐回到椅子上,他一动不动,成了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塑。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道门,他目光平静而又铮然,好似熬鹰一般,生生要将孟云端熬出来。一旁的方丛雪见状,默默跑去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两瓶水,将其中一瓶递给周淮。周淮接过水,伸手去拧瓶盖,却发现怎么拧都毫无作用,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方丛雪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手里拧开的那瓶换给他:“这个给你。”周淮没有拒绝,仰起脖子将整瓶水一口气灌了进去。清凉的水浇灭了他心底的火焰,他徐徐的叹出一口气。就在这时,急救室上方的灯灭了,孟云端转眼被推了出来。由于她的生命体征仍不稳定,直接进了特护病房。周淮在病房外熬了一夜,方丛雪原本也坚持着不肯走,周淮劝说道:“你看看你脸上的妆都花了,回去好歹洗把脸。”方丛雪只好先回了家,打算简单收拾一下再尽快赶回来。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内,只剩下周淮一个人,他守着孟云端,好似守着心里那团微弱的火焰。黑暗虽久,却总会被光明替代。及至天光渐明,护士才将孟云端转去普通病房,允许周淮进去。病房里只有孟云端一个,窗帘后透出淡淡的白光,映在孟云端苍白的脸上。周淮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直到体力濒临极限,一不小心伏在病床边睡了过去。片刻后,病床上微微有了动静,孟云端缓缓的睁开眼,很快察觉到身边周淮的存在。她怔怔的看着他,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正是这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周淮。他猛地抬起头,正好与孟云端对视。“你醒了。”他侧头去寻孟云端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手背上插着输液针管,冰凉的药水将她的手冻的有些麻木。周淮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捂在掌心:“冷不冷?”孟云端好似没听见一般,浑身上下只有眼睛在眨动。周淮凝视着她,目光又深又沉。唇角微微勾动,他很想给她一个微笑缓和一下气氛,然而气息一颤,他竟险些哭了出来。“对不起。”孟云端的声音轻成了一口气。周淮的肩膀猛地一耸,低头将脸埋进被子里,泪水终于肆无忌惮的汹涌而出。这泪来的无声无息,顾全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头,阳光从他背后映照进来,顺着他的轮廓镶了一圈微弱的金边。他压低嗓音,几乎是可怜兮兮的开口道:“你不要我了?”孟云端深深的闭上眼,理亏似的不去看他。周淮又问道:“我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都忘了?”孟云端还是不说话。周淮的眼睛是红的,红的几乎快要滴出血,他的气息微微颤抖:“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话音落下,他静默了一阵儿,做了个极深的深呼吸,勉强稳住了心神:“算了,我原谅你了。”孟云端气若游丝的开了口:“你不该这样轻易的原谅我,你该发一通脾气,好好震慑我一下,这样下次……”她的话语被厉声打断。“还有下次?”周淮果然收敛了好颜色,一脸严肃的正色道:“你故意气我,真敢再有下次,我立马抹了脖子跟你一起一了百了,我说到做到,死这件事我考虑的比你清楚。”气血猛地冲上头顶,一番话说完他骤然有些头晕,眉头紧紧的揪在一起,手掌按住额头。孟云端察觉出了异样,颤巍巍的伸出手要去抓他。周淮回握住她的手,手指轻轻合拢,严丝合缝,谁也分不开。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感觉身体被掏空,最虐的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明天请一天假吧,容我好好想想后面的剧情,爱你们呦第34章 034清晨八点钟, 气温逐渐开始升高。方丛雪心里着急,不自觉的就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路跑回了医院。满头大汗的走进医院大门, 她向护士一路打听过来,走进了孟云端所在的病房。病房里很安静, 她看见孟云端正半躺半坐在护理床上喝水。“老大。”方丛雪小脸一皱,将将要哭出来。哼哼唧唧的凑到孟云端身边, 她红着眼睛说道:“你昨天吓死我了, 我真怕你出什么事。”孟云端面色依然憔悴, 眼睛里却依稀有了光泽:“没事了,都过去了。”方丛雪委委屈屈的一点头,紧接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去看周淮,同时将手里提着的一袋包子递给他:“这一晚上你也累的够呛,我随便买了点包子,你先凑合几口。”说完,目光转回到孟云端身上, 柔声细语的问道:“老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再去给你买。”孟云端微笑着一摇头:“这会儿暂时还没胃口,你歇歇吧,瞧你这一头汗。”方丛雪点了点头, 这时,手机响了。掏出手机定睛一瞧,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韩坦的名字。缓缓将手机举到耳侧, 她一连几声的回答要么是“嗯”,要么是“好”。挂下电话,她有些为难的看向孟云端:“韩总来了,说让我下去接他,他想来看看你。”话音落下,周淮猛地站起身,原本柔和的面色顿时冷硬下来。放下手里的包子,他二话不说,抬脚就向外走。脚下疾行如风,衣摆在走动间不住的翻动。几乎是在转瞬间,他来到住院部门口,又在一根顶天立地的石柱旁瞥见了韩坦的身影。韩坦今日做了个西装革履的打扮,双手插在裤兜里,心事重重的来回踱步。周淮的眼角眉梢尽是凛然,尽是来者不善。他早就憋着火要与韩坦决一死战,此刻便冲上前,单手揪起韩坦的衣领,全然不顾体面与矜持,直接使出全力,几乎是用“拖”的方式,将韩坦生生拖进不远处僻静的楼梯间。韩坦被这雷霆之势吓了一跳,几次想要反抗,却发现对方这条手臂好似钢筋铁骨,十分霸道,而自己被钳制的死死的,毫无挣扎的余地。跌跌撞撞的被推进墙角,韩坦勉强靠着墙壁站稳了,惊愕而又愤怒的看向周淮:“你干什么?”周淮犹如一头处于捕猎状态的猎豹,反应力与敏捷性飚至顶点。脚下发力逼近韩坦,他快速出拳,贴着身子打在韩坦的左腹部的软肋上。韩坦毫无防备,钻心的钝痛瞬间令他失去反抗能力。后背紧贴着墙壁跌坐下去,他蹲在地上缓和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抬起头,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这是在替云端打抱不平?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我不是打抱不平,我这是在泄愤!”周淮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悲伤与愤怒,他压低声音怒吼道:“你有钱有势,爱在外面玩多少女人我管不着,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招惹孟云端。”韩坦轻佻的一抬眉毛:“招惹?”他挣扎着站起身,执着的与周淮站在同一高度。目光平视向对方的脸,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对她就不是爱情。”周淮仿佛听到了极荒谬的玩笑,在恼恨与苦闷的双重作用下,他的脸变得几乎有些狰狞:“爱情?去尼玛的爱情!你知不知道你害惨了她。”快速伸出手掌,他再次攥住对方的衣领,猛地将韩坦提到自己的面前:“别在老子面前提这两个字,你不配!你要是真的在乎她,又怎么能纵容唐莎胡作非为!”韩坦为了从他的掌控中脱身,作势要去掐他的脖子,哪知周淮反应迅速,在被触碰前已然撤下力道,把韩坦松了开。韩坦胸口血流澎湃,他侧身用眼角睨着周淮:“你已经知道了?是方丛雪告诉你的?”韩坦那边的动作方丛雪目前最了解,她早在昨晚便将所知的细节与周淮和盘托出。其中原委是唐莎在网上雇了水军,发帖造谣中伤孟云端。这种事本就不新奇,网警行动后不久,事情便有了眉目。就在昨晚孟云端抢救的同时,韩坦也没闲着,正在警局里协助网警查案。乍然被戳到痛处,韩坦的一张脸胀的通红,他急急辩解道:“我没有!我不是允许唐莎胡作非为,我是没有办法,我已经向她表明了我的态度,你说我能怎样?我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就像我妹妹一样,你说我还能怎样?”周淮不等他话音落下,忍无可忍的大声质问道:“所以你就拿云端当做你的挡箭牌?你以为把云端绑在身边就可以万事大吉?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伤不到你,但是伤云端却是轻而易举。你如果真的爱她,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的还手之力?说到底,韩坦,是你太软弱,你忌惮你的家族,忌惮唐莎背后的势力,你明明心里有想要的东西,却根本没有本事去争取。我告诉你……”他鼻翼翕动,悬在空中的手指因为过分激动而微微颤抖:“软弱的人,作恶最深,伤人最狠。”寥寥几个字正中要害,韩坦面红耳赤的垂下头,视野变得模糊而扭曲。风一阵雨一阵的吹进心里,他那点既可怜又可悲的自尊顿时没了踪迹。在往日长久的岁月里,逃避是他面对困难时惯用的手段,他早就习以为常,未曾细想过这其中会有怎样的隐患。面对唐莎是逃避,面对孟云端也是逃避,甚至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潜意识里依旧拒绝承认孟云端的奔溃与自己有着直接联系。身体压抑到战栗,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的痛恨自己。周淮见他半晌沉默不语,没有动静,懒得再做纠缠。徐徐转过身,他刚作势要走,却听韩坦在背后出声道:“周淮。”周淮顿住脚步,半边身子袒露在阳光里,另外半边依旧陷于阴影。韩坦没去看他,依旧是低着头,目光静静地看向避光处的阴冷角落:“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周淮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韩坦又道:“你……”话音刚出口,他忽然又迟疑了,反复在心里斟酌着措辞,他终于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云端说她有爱着的人,那个人是不是你?”周淮做了个深到极致的深呼吸:“你说呢?云端她这次之所以出事,不是单纯的心理脆弱,而是因为抑郁症。”韩坦一拧眉毛:“抑郁症?”周淮斜眼去看他,嘴角微微扯动,是个要笑不笑的模样:“你和她认识这么久,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怎么敢说你爱她。”说完,他抬脚向前走,同时头也不回的高声道:“她在405病房,你要看就去看。”周淮没想阻拦韩坦与孟云端见面,毕竟他在孟云端的生命里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可是临到跟前,倒是韩坦自己选择了回避。轻手轻脚的走近病房,韩坦只隔着玻璃窗瞧了一眼,便转身离去,目标明确的开始寻找唐莎。唐莎听说了孟云端的现况,知道自己这次险些玩脱了手,闯下大祸,便故意躲着不见他。但是有些事单靠“躲”是躲不过去的。韩坦硬起心肠,让人传话给唐莎,说是自己已经报了警,不出面的话便立刻走法律程序。唐莎一听这话顿时慌了心神,马不停蹄的奔去韩坦家里。到了家,两人一见面,唐莎二话不说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胡搅蛮缠,推脱责任。韩坦也不理她,一直安静的等她把话说干净,末了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的个性我是了解的,你平时虽然刁蛮任性惯了,但不至于使出这么阴险狠毒的手段。”阴险狠毒。唐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韩坦的心里,自己会与这四个字扯上联系。她满脸惊惶的看着他,看他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品了一口杯里金黄色威士忌。“说吧。”韩坦坐在后院的屋檐下,面对满庭的绿意深深,目光平静的看向不远处一丛盛放的蔷薇:“这损招是谁给你出的?”唐莎的嘴抿成一条线,迟迟不肯出声。尽管只字不言,但是她既然有没反驳,便代表了对韩坦猜测的默认,默认她的背后的确有这样的一个人。韩坦不急不躁的等着她,看似温和的姿态,实际上是对唐莎的漠视。愤怒还是其次,唐莎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你就那么在乎她!”唐莎大喊一声,恼羞成怒的夺过韩坦手里的杯子,狠狠向下一掼。哪知这一掼偏了力道,又厚又沉的杯底正好砸在自己的脚背上。一声惨叫骤然传来,韩坦连忙抱起她,平放在沙发上,又喊来佣人帮唐莎处理伤口。细嫩的脚背上肿出一个鼓包,颜色又青又紫,好在有鞋子做缓冲,没有伤到骨头。但这依旧令韩坦有了一种焦头烂额的感受。他静静地坐在唐莎身边,用后背对着她。唐莎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韩坦。”韩坦不为所动。他的后背微微佝偻着,肩膀向两侧缓缓倾斜过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落寞。唐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既心痛又委屈。她狠狠一蹙眉,眼角滑下一滴泪:“你就这么喜欢孟云端?没有她,你真的就这么难过?”不知为何,当听见孟云端这三个字从唐莎嘴里吐出来时,韩坦仿佛像是害了病一般难受。他深深吸了口气:“你别提她,拜你所赐,我现在是彻底没脸见她了。你最好把那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否则……”唐莎鼻子一酸:“否则怎样?”韩坦缓缓地回过头,毫无感情的开口道:“何必呢?我好好说话你不爱听,非要听歹话?”唐莎悻悻的别开脸。短暂的静默过后,她仿佛缴械投降一般,哑着嗓子说了三个字……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评论起来,本章洒红包,每个人都有。让我们人人贡献一点爱,给作者一点精神温暖[笑着哭.jpg]第35章 035唐莎哑着嗓子说了三个字:“是魏莱。”她吸了吸鼻子, 勉强平复了气息:“有一天我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偶然遇见她,就聊了几句,她顺口提起她的老同学因为出了一些事, 在网络上被人肉,后来被逼到辞职, 我听了之后就动了这个心思。”话音落下,韩坦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太阳穴上突突跳个不止。他早该想到的, 唐莎一开口, 自己的思路就仿佛一处通,处处通,顿时将其中的前因后果想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孟云端进入公司之前,魏莱一直处于众星捧月般的地位,受着所有人的恭维与巴结。然而孟云端到来之后,那架无形的天平缓缓朝另一侧倾斜而去。这是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哀。周瑜嫉恨诸葛亮,有心设计想使他难堪,魏莱又怎能免俗, 又怎能奢求她人格高尚。只是她走错了唐莎这一步。她想利用唐莎,拿唐莎当枪使。以为仅凭自己几句有意无意的提点,便可以洗脱一切罪责。没这么容易。作恶的人,必须付出代价。第二天, 韩坦直接将魏莱从公司开除,并且与行业内的各大公司通气,对她进行全面封杀。对于一位设计师来讲, 这无异于彻底断送她的前途。魏莱不是第一天混职场的菜鸟,几次碰壁下来,她很快意识到症结所在。忍无可忍的找上门,她当面质问韩坦:“我勤勤恳恳替你卖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卸磨杀驴也就算了,难道还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韩坦拍案而起:“是又怎样?这叫做以牙还牙,你加诸在孟云端身上的所有痛苦,我韩坦替她还给你!”魏莱浑身战栗,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你根本就没有证据。”韩坦冷冷一笑:“证据?我不是法官,不需要证据。”偏执,蛮横。这是摆明了不打算讲道理。魏莱从未见过韩坦如此失态过。倏忽间,她意识到自己千算万算,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孟云端在韩坦心里的分量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哪怕让公司承担损失,他也要替孟云端报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