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东离看了她一眼,皱眉,交错了一步挡下她看那三具尸体的视线。老翁倒没留意赵锦瑟,只陷入回忆中。“这臭味三天前就起了苗头了,老朽我原来还以为这条街上谁家泔水几天没倒呢,后来一想这不对啊,这不管他人臭死,自己还能忍得了?就上街问了问人,都说无关,后几日吧就更臭了,不过我们一群人一琢磨,这味道还是从我隔壁这废院子出去的,就我那儿闻着最臭,想来是一些猫狗畜生死在里面,尸体无人打理。这不,今日老朽带了三个后生寻过来了,呔!谁知道井底恶臭连连,猫腰一看,底下三个人头突突看着老朽呢!可吓死个人。”老家人么,话多,旁人还不好打断,只得听他絮叨,讲了一大段才说到重点。这院子是废弃的,十几年前老早无人住,老翁经常待家里,也不曾看见有什么人出入这座院子,除非深夜。旁边的衙役头头闻言皱眉,正想要问他这院子的来历,傅东离却问:“十天前的下雨夜,你可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他这一问是有针对性的,老人记忆力不好,但若是针对性回想,还是有些印象的,“丫,好像是有,那晚上下了雨,我这身体一到下雨天就酸痛,睡不着,起了身,正透过窗子依稀听到外面有车轱辘转的声音,我还想着这么晚又是下雨天,谁这么起早干活呢。”傅东离不再问他,而是看向衙役:“差人看好正门过后院的路,看看上面是否留下车辙印。”衙役们一封锁一观察,发现这路上还真有一些泥泞干后的车辙印,因为是荒院,后院土地久无人打理,更别说什么板车使用了。显然,凶手杀了张老四三人灭口,拖着尸体载到这荒院里弃尸而去。“这院落三进,院墙砌成,板车除非出入正门,否则无法进入,莫非这院门平日都是大开的?”赵锦瑟一问,衙役头头察觉到其中关键,便看向了老翁。“当然不是,谁家废院会府门大开对着街道的,那不是冲煞么!”老者摇摇头,“它基本都是紧锁着的,又不是自家,谁管他内里怎么样,不过住在隔壁,我们也觉得这么一大座院子荒着,里面什么脏东西也有,有点膈应,颇期待原来主人把它转卖出去呢,住点人有点人气也好啊。”紧锁?赵锦瑟正想跟傅东离说什么,发现这人走出去了,且甩下一句:“门锁是好的,但被撬开了。”想来刚刚他进门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被撬开的锁门。老翁一听忙解释:“门是我们撬开的,但我们四人进院是报备过里长的,里长做主让我们撬了门进去。”里长是知州辖下管一个小区域的小官,在朝廷无品阶,但在当地可领官府一定俸禄,一向有管理当地百姓杂事等权宜。那就没错了,没锁完好,板车如何进来?除非对方有钥匙!衙役头头目露精光,但依旧问傅东离,“傅公子,我看此案已有眉目了。”他也知晓傅东离之前推敲出张老四三人之死,追踪板车到这里,再通过这院子可追踪原主人。如此连贯,岂不是可以破案了?!衙役们喜不自胜,就连赵锦瑟也觉得此案见到了曙光,却不想傅东离神色寡淡。仿佛~不以为然?莫非哪里不对?细节处见精致,赵锦瑟信赖此人是在刑案上有能力的人,所以直觉这里有什么不对劲。但那衙役已经开始审问老翁这院子来历。也没问几句,老翁就给了答案。“姓林,林家的院子,要说那林家从前也是一大户,有钱得紧,听说祖上还有当官的,曾在朝廷任职,只是后来败落了,连独女都嫁入商家,但听闻也是富庶。”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赵锦瑟陡然想起一个人来,猛然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傅东离的眼。显然,后者又知道了。第13章 .罪证陈夫人被缉拿问案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赵锦瑟从赵富贵嘴里听到这事儿,先是吃惊,后是了然。“昨晚你问我那陈瑞士的夫人娘家是不是姓林,我还纳闷呢,今日才晓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赵富贵吃着果子,便看向赵锦瑟,“你这是要出门了?“在家的话,赵锦瑟虽也介意穿着,但穿的都是闲散宽松的,也就外出的时候会特意打扮,配合场合穿着。看她今日穿的,像是要上战场似的。“什么上战场啊,是要上衙门公堂。”赵富贵手里的果子落地,急得不行,第一反应就是去库房再搬出点黄金送人打通关系。果然,不过片刻,衙门的衙役就来了,要把赵锦瑟带走,当然,这次客气很多,说是帮忙作证人提供证词而已。赵富贵还是有些担心。基于孝女之心,不忍老父担忧,于是临走时,赵锦瑟安抚赵富贵:“没事的呢,上次没台词,起码这次有供词啊。”赵富贵:“....”——————公堂之上,赵锦瑟被带到后堂,等候传唤,但她听着动静,仿佛这次来了不少人。这些衙役们的精神跟姿态都比往日抖擞,有点儿——做作。莫非~~“督查使林言尘到了。”身后传来薄凉的声音。赵锦瑟闻声一惊,下意识转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傅东离,“咦?你也是证人?”“来看热闹的。”傅东离声音淡淡,转身往旁边小门那边走去,推开小门,是一小隔间,在这里可以看到外面公堂,正适合一些特殊人士观看审案过程。显然,傅东离就是特殊人士。反正现在也没轮到赵锦瑟上堂,她看旁边没人看着,就跐溜一下跟着他进去了。隔间小窗隐秘,傅东离正站在那儿看着,而赵锦瑟凑过去问:“傅先生,我可以看看吗?”我能说不可以么?你已经挤过来了。傅东离能说什么呢,就往边上退开一些,给她挪了空间。正堂上,陈夫人已经被带上去了。外面观堂的人议论纷纷,如果说第一次缉拿是嫌疑,这第二次怕就是铁案了,不少人都在怒骂毒妇。陈夫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督查使林言尘也是面色平静,因长相威严,气度冷然,单坐在石东成边上旁听此案就给了众人莫大的压力,何况他身后还站着凛然森严的督查卫队高手。堂上十分寂静。直到石东成拍案而下。众人皆是一惊。“他拍案的力道比以前重了很多,看来铁了心要破了这个案子给这位督查使看,也可见他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陈夫人就是真凶。”赵锦瑟看着石东成严厉开场,一开口就质问了陈夫人。“罪妇林婧,你可知罪!”他特地点出陈夫人的名字,就为了带出她的娘家。陈夫人闻声抬眸,看向石东成,“石大人昨日才羁押妾身到堂问罪,今日又来一次,妾身依旧是那句话,此案跟妾身无关。”“无关?你可知道昨日从你娘家废院子枯井中捞出的三具男尸?”陈夫人垂眸,目光一闪,道:“这件事昨日便传遍陵城,妾身也有耳闻,还遣了管家回去看看,得知真有尸体,妾身也是极为震惊,还期颐大人能找出此人,我倒要看看是何等歹毒之人将尸体抛掷我娘家枯井。”石东成早知她不好对付,便是一笑,“就知你会推脱,你却不知这尸体是用板车从正门运进你娘家的,若是贼人偶然寻你娘家枯井抛尸,何来开门钥匙?何来轻车熟路直奔后院?也只有你林家人才有此能力,若是算算动机,你这罪妇便有十足的理由要杀死陈瑞生!”本身尸身在自家枯井,已给陈夫人带来巨大的嫌疑,石东成从那衙役们口中得到了傅东离的推理细节,运用于堂上,条理分明,让陈夫人无法否认,但若是无动机,无实证,她怎会认!当然,她很快就知道“动机”来了。一个女子被带了上来。此女年纪轻许多,姿容清丽,身姿曼妙,本以为是风尘气十足的青楼女子,却不想气质不俗,且面容憔悴柔弱,眼眸带泪,看得人心中可怜。大概凡人就是这样的,对比气势强盛,对峙官家依旧不减强势的陈夫人,石东成明摆着较为偏袒那青楼婉嫣。软了声音,问那婉嫣:“婉嫣,你有孕在身,可跟陈瑞生说过?”提起陈瑞生,婉嫣十分悲痛,但仍旧撑着羸弱的身体回道:“回禀大人,贱妾是说过的,当日夫君极为欢喜,急匆匆要回家,说是要跟林氏列祖列宗汇报这个好消息,也让宗族的人知道他又要有儿子了。”石东成颔首,再问:“那他可说了其他?”婉嫣闻言表情微微迟疑,下意识看了下旁边的陈夫人。陈夫人表情及其冷漠,一眼都不曾看她,这等凛然气势让婉嫣有些畏惧,不由漠然了。石东成瞥了陈夫人一眼,拍案了下,低喝:“婉嫣,你可要据实交代,毕竟这关乎你父君的性命,也关乎你的清白。”顿了下,他淡淡道:“据仵作验尸,杀人手法乃是用酒毒杀,十有八九也是女子经手所为,而且这女人必然跟陈瑞生关系亲近,能跟他在私人处饮酒,否则尸身难以处理。”而这样的女子有几个呢?最有嫌疑并且涉案的也不就是两个,一是陈夫人,二就是她婉嫣。婉嫣想必想通了,伸手抚摸了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这才坚定了些,说:“夫君她还说过,我若是给他生下一个健康聪慧的儿子,他必定会迎娶我,让我儿子成为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虽然早有所知,赵锦瑟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悄然打量了下那陈夫人的脸色。她阖了眼,嘴角紧抿,似乎神色无动容,但她攥着丝帕的手掌骨节发白。不是不痛的,也不是不恨的。就算不为她自己,也为她的儿子。陈瑞生啊,她的夫君,呵。“陈氏,便是陈瑞生因婉嫣怀孕要迎娶她,且她的孩子会威胁到你那儿子,于是你痛下杀手!我看你还是早早认罪吧,省得顽固不通,加深罪责!”石东成再拍案,厉喝陈夫人。后有百姓们附和指责,前有堂官厉声诘问,陈夫人睁开眼,“大人,妾身依旧是那句话,无证据,妾身不会认,毕竟空手白话谁都会说,此女本就是青楼中人,最会巧言令色哄骗男人,她说什么,大人也信?”这话意有所指,好像是说石东成被青楼女子美色所迷哄骗一般。石东成闻言脸色铁青,大怒!直接下令要上刑。旁边的督查使林言尘微眯起眼,打量了下陈夫人,若有所思。衙役上台,要给陈夫人上刑,后堂小隔间,赵锦瑟表情有些复杂,看向傅东离:“真是这样的吗?”傅东离看着堂上,凉凉道:“这样不好嘛,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还是说你偏袒她。”赵锦瑟表情抽了下,皱皱眉,说:“我不是偏袒她,是偏袒真相,也尊重事实。”傅东离一怔,正想说什么,就见这人又往这边凑了下,“你让开一些,又挡住我了,真是的,个子这么高还没点自觉~”她嘟囔着,声音糯糯得。傅东离皱眉,这次却没让开,却说:“不必看了,跟我走。”啥?赵锦瑟猛转身,却没察觉到自己跟傅东离挨得极近,又都看窗子,他微伏了腰,跟她一个高度,所以她这一突兀,一个感觉到脸颊有柔软的芬芳淡扫而过,一个感觉到自己红唇碰到了些微薄凉。霎时,之前不觉得隔间逼仄一下子分明起来。那通体的香气也陡然丝丝入扣。这气氛尴尬不?她该说什么才不失体面跟优雅呢?赵锦瑟身体僵了下,憋出一句:“早上我洗过澡了。”所以洁癖的你没吃亏。而傅东离之前也不知在想什么,此时闻言后垂眸瞟她。“以后这种话不要对男子说。”他古板严肃。赵锦瑟颔首,认真应答:“自然,那跟你说可以?”她这是故意的?平日里狡猾如狐的人,故意如此,定是逗他的。傅东离不知她对其他男人是否这样,但他此时并不认同,所以回:“所有男子,除了你心仪之人,或是未来夫君。”而后也不等赵锦瑟说什么,就转了话题,“不是说石东成又把你忘记了连供词也不让你说了么,过来。”他这是要带着她上堂么?作甚?第14章 .母子堂上,陈夫人刚要被上刑,饶是脾性刚烈如她,见到那森然恐怖的刑具也是白了脸,石东成对她观感极差,自然不会怜香惜玉,见动机跟嫌疑兼备,她死不认罪,喝令之下就要上刑。衙役们上前就要给她戴上拶指夹紧,陈夫人手指曲起,嘴唇发白,厉声说:“大人,您没有实际证据指认妾身就要上刑,这是要屈打成招吗?”这是她的控诉,对一个堂官的控诉,往时已是过分,何况督查使在场。石东成面色一黑,悄然瞥过林言尘冷漠的脸色,心中紧张,顿时把陈夫人恨到了骨子里,又是拍堂怒喝,“罪妇陈氏,你还奸猾刁钻!当本官手头没有证据?”他怒喝后却也一时不敢给陈夫人上刑,怕被林言尘真的当成严刑逼供写入考绩里面,那可就大大不妥了。正胶着时,底下一列衙役忽冲入堂中,“大人,搜到了!”石东成面色一喜,反问:“搜到了?!”那衙役头头看了陈夫人一眼,上前来呈上一样东西。“大人,这是在陈家主妇小厨房矮柜中搜到的一坛酒,里面的酒水确实有毒,已经仵作检验,小的也拿一只鸡试过,喂酒之后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便死了。”陈夫人错愕,猛然转头盯着衙役头头,也看着那一坛被衙役挑上来的酒,那表情似乎很错愕它怎么会被找到似的。反正堂上众人是这么认为的。证据,动机,线索,一应俱全。基本上在地方公堂上可以结成铁案了,就是上交到廷御司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石东成喜形于色,再看陈夫人:“除了这酒,还有那簪子,罪妇,你可记得?”陈夫人还想说什么,石东成打断她,“本官知道你肯定还有推脱之词,但那簪子虽是陈瑞生赠予婉嫣之物,她也的确佩戴在外,但两日后无故丢失,婉嫣,可对?”那婉嫣闻言便柔柔说:“是的大人,当时我还十分心疼,曾跟邻居说过此事,大人是从邻居那儿得知的?”石东成颔首,“本官派人四处暗访洞察,并不会轻易听信一面之词,得知那邻居说你簪子丢失后,本官就想这簪子出现在陈瑞生断指之上无疑是指证你为凶手的最佳证据,何人有此歹毒心思?自然只有陈夫人,既能杀夫又能嫁祸给你这个眼中钉,一箭双雕,真真恶毒!幸好本官不曾上当!”说完这些,不少人已经信服了,看陈夫人的目光尤为厌恶。石东成再拍案,低喝:“陈氏!你还有何话说!”没法子了。陈夫人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难逃,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巴蠕动了下,终于苦笑,“大人,如此证据确凿,妾身能说什么呢?”她似乎要认了。石东成嘴角扯起笑意,眼里也有得意,正要定案。“大人!大人!”正在此时,外面突有人闯公堂,在众目之下含冤。“大人,冤枉,我父亲非我母亲所杀!”陈安平腿脚不便,踉跄着跑进来,不小心还摔倒了,后面管家忙去扶他,也顾不得丢脸,陈安平起身就一瘸一拐跑到堂上,径直跪下。“阿平!你做什么!还不快给我回去!”陈夫人脸色大变,喝骂他。但陈安平不管不顾,直接开口:“大人,我母亲无罪,我父亲之死跟她无关,他其实是我杀的!”众人哗然!石东成也是一愣,凛然:“陈安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莫不是为了替你母亲顶罪要担下这弑父之名?”“大人,不是顶嘴,是真的,我有动机!“陈安平扯下自己的衣领,露出脖子跟肩膀大片的乌青。“我父亲脾气不好,一直厌憎我腿脚不便,引以为耻辱,喝醉后动辄打我,母亲心疼我,一直护着我,可父亲连她也一并打了,如此持续数年,母亲本是柔弱女子,为子则强,这才变得行事强硬,且跟父亲腿脚相加,得了外人指责辱骂的坏名声,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我这个没用的儿子不被糟践。”“可我心中有恨!”陈安平的脸上的确有恨,刻骨的恨。“不是为这陈家财产,也不为那未出世的所谓儿子,只为他如此轻贱母亲,她是他的结发夫妻啊!当年陈家商业不兴,是我母亲带着庞大嫁妆下嫁于她,还用嫁妆助他东山再起,不曾藏私,一心为了这个家,可他呢,发家之后看我外祖家败落人才凋零便翻脸无情!为了一个还未生下来的孩子就要休了母亲,母亲为了我跟他起争执,他便拿起棍棒捶打,我过去相护,也被他打了。“陈安平垂下眼,“我恨,知道如此下去,母亲迟早要因他下场凄凉,只有除了他才能保护母亲,所以我下毒杀他。”“这是我的动机,至于那毒酒也是我所用,不是只有母亲跟这青楼女子才能劝他喝酒,我也能。”陈夫人闻言哪里肯,匆匆认罪,说陈安平只是为了保护她,才替她定罪,真凶其实是她。之前怎么都不肯认,现在巴不得认。可现在证据跟动机都转移了,陈安平的嫌疑也是巨大,母子一时谁是真凶反而难定。石东成心中暗恨这陈安平搅事,可一想,这案子也不难断。“不管是你还是你母亲,都不宜一个人干那杀人运尸的勾当,若非你们有下属,便是母子合谋联手,且等本官把你们下狱慢慢拷问,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石东成觉得不管这两人是谁杀了陈瑞生,另一个人必然是知情或者相帮的,一并下狱总没错。这案子差不多可以水落石出了。看林言成没有反对之意,石东成要拍下最后一次惊堂木。“大人,且慢。”这一声不比之前陈安平刚刚的呼喊来得强烈,它平缓薄凉,闻声便知其人。傅东离走出来的时候,满堂森严都山林冰雪了似的,那林言成眉目动了动,眸色略深。但赵锦瑟在后面一出现,这山林冰雪融化了,盛开了一朵朵花。长这么好看的人一出场挺能缓和气氛啊。赵锦瑟看了看陈家母子,琢磨着自己等下会有什么台词。傅东离上来后,朝石东成一作揖,后者其实本质上不太待见他,因为案子基本已经定了,他不需此人帮忙破案,但碍于对方隐秘身份,他也必然要给面子,于是悄然打量了下林言成,没看出后者有什么特殊反应就问了傅东离:“傅先生,不知你有何事?”“辩护。”“辩护?”石东成本能觉得傅东离是来拆台的。这案子都要定了,为谁辩护?!石东成冷声质问,傅东离侧开一步,露出身后正无聊打量别人的赵锦瑟。“自是为了赵姑娘,她花钱聘了在下。”赵锦瑟:“???”啥玩意?“赵锦瑟?跟她什么关系?”石东成心里一松,又有些犹疑。你关了我一回,传唤了我两回问我什么关系?赵锦瑟正憋屈,却听着石东成来了一句:“莫非她也要来顶罪?”不,并没有,你别瞎说啊。赵锦瑟哪里认这个,正要否认,傅东离:“怎没关系,尸体为什么要砌在傅姑娘店里呢?若是没点关系,为什么选她?足可见她跟这个案子是有关系的。”赵锦瑟懵了,迅速反应过来:“额,你是给我辩护的?”我都脱罪了,你非要把我拽进去!有你这么黑的么?傅东离儒雅一笑,“赵姑娘别急,不先扯上关系,如何能给你脱罪呢?”哦,你这话听着竟还很有道理?“我还得感谢你?”赵锦瑟黑了脸,轻哼。分明就是这厮想插手此案扬名立万。石东成不喜看这一对男女在公堂之上“打情骂俏”,惊堂木一拍,质问傅东离,“傅先生,有什么话还请明说,督查使大人在此,此案已定,切勿胡搅蛮缠。”这是警告傅东离不要乱来。这案子已经定了,切勿节外生枝。傅东离长袖擅摆,抬手作揖,“大人勿急,在下这就开始。”第15章 .推理他放下手,先看向陈安平,“凶手若是陈夫人,以陈夫人的体格气力,绝无法拖着载着三人尸身的板车深夜过市,从东街口到西街口,那夜还下着雨,道路泥泞,她一个妇人无法行此事,再且陈夫人少时出身金贵,养尊处优,在陈家也不缺钱财,平日里出行皆是仆役随行,而且因常年经营商铺,为人也是精明,这样一个妇人,又如何会一个人前往杏花街面见三个身强体壮的外男呢,既容易暴露又有危险,何必呢?是以,当日陈夫人是绝不会亲自动手的,搬尸之人亦不会是她,可对?”自是对的。这点连石东成都无法反驳,但他也说:“你也说她不缺钱财,仆役随性,叫些人出手作案便可。”傅东离颔首,“是这个理,那么是谁呢?若是从陈家仆人经手,想必管家是知晓的吧。”管家赵盛闻言一愣,迟疑了下,站出来否认此事。他不认,又没有嫌疑指认他有关,石东成也没法,却说:“也未必要经过此人,别人也可以,一开始她不就是通过工人所雇佣了张老四三人?”傅东离:“那按照我们大蜀律法,这真正经手之人必定要抓到讯问指认幕后真凶才可定案,可对?”石东成正要反驳,林言成忽然插话,说:“确实如此。”于是前者颇有些焦躁,怕有什么变故,于是说:“可已有指证陈氏的罪证,便是那酒坛子。”傅东离:“酒坛子在什么地方,未必就是什么人用的,贼人可以往苦主家中偷出东西,也自有贼人可以往里面偷偷添了东西,就好像大人之前说陈夫人借那簪子嫁祸婉嫣,不就是一缺一添的效果?”“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很多刑案的证物岂不是都不能用了?本官可让衙役们问过她的侍女,这一坛酒乃是她平日常用的,早早就有。”石东成冷笑。“不是不能用,而是必然也有唯一定性才可被当做铁证,非存疑第二甚至第三人选,首先,这陈公子就是第二人选,他可以正常出入陈夫人小厨房,要做些什么再方便不过。”傅东离说到这里,陈夫人急了,却被赵锦瑟安抚住了。她看出来了,傅东离是在抽丝剥茧。一个一个分析,一个一个解疑。这就是推理啊!陈夫人可能也知道自己母子已到了绝路,也只能信任赵锦瑟两人一二,于是隐忍不发。“那就假设陈公子是真凶,他亦有充分的动机去杀了陈瑞生,而且也用的毒杀,那么问题便有了,他既用了毒酒,为什么要把毒酒留在自己母亲的小厨房里?毒酒这种物件不比死尸为难,很容易销毁,何必留下当做罪证,还要留在厨房,留在自己母亲常日惯用的一个酒坛子里,莫非是想嫁祸自己母亲,或者毒杀自己母亲?”这次轮到陈公子着急了,他没有啊!陈夫人跟赵锦瑟也无语了。这傅先生有毒啊,到底是辩护还是坑人?“他刚刚说自己杀人是为了保护母亲,行为却跟动机相悖离,这是矛盾之一,第二矛盾便是这罪证本身就是不合理的。”那坛酒?因为没被销毁吗?石东成有些拗了脑筋,“也许是来不及销毁,或有侥幸心理,毕竟已经嫁祸了那婉嫣。”“来不及销毁?那便更有意思了,刚刚我看衙役们担着这坛酒上来,颇有些吃力,因为酒坛太大,因为摇晃还有些酒撒出来,可见里面是装满酒的。”傅东离用修长的指尖随手挑开酒坛红布盖,露出口子,酒香溢出,里面的酒果然很满。“诸位请看,这酒是满的,刚刚衙役说过用了一些酒去喂鸡呢,可见它原来更满,几乎没被用过,既然没被用过,那毒杀陈瑞生的酒从哪来?用了一些又添了一些进去?有这功夫为什么不把毒酒处理了?”这就是最石东成的最好反驳,他无话可说,傅东离随手把那酒盖扔给那衙役头头,“还有你刚刚说用酒喂了鸡?”衙役头头一向信服他,闻言点点头。“用了多少?”“一碗吧,这鸡本身就不太吃酒,我强行喂了一些。”“多久了才死?”“半柱香。”“一只鸡体格能有多大,一碗毒酒喂下去要半柱香才死,那用同样的毒酒杀一个成年男子,死者得喝掉多少酒才会积累毒性到毒发致命?仵作可有定计?”傅东离问仵作,堂上的仵作闻言想了下,“大概要二十几碗吧。”傅东离:“二十几碗,在场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海量?陈夫人,陈瑞生平日里的酒量如何?”陈夫人撇嘴,“三碗就倒,一两碗的时候还容易醉,醉了就喜欢骂人打人,二十几碗?除非他醉了被人硬灌的。”“是的,除非他被人硬灌了,否则凭这样的毒酒根本不可能杀他,那便有两种可能性,其一,这毒酒其实是被稀释的,有人将□□偷偷放进这酒坛子里,因为酒坛子里面的酒太满,药份不够,所以药性衰减,一碗酒也只能够毒死一只小鸡。其二,这毒酒的作用本就不在毒杀,而在于使人昏沉,真正的击杀之法是那钉入陈瑞生脑内的铁针,大人应该还记得在下跟仵作的验尸结果吧。”当然记得,石东成脸色忽然青白交加,一时应得很勉强。赵锦瑟暗想:明明是铁针杀人,石东成非要一上来就定性为那毒酒杀人,不就是想把毒酒定为杀人铁证好让这案子了结嘛,好在督查使大人面前露脸卖弄能力。这昏官!赵锦瑟心中不平,傅东离却十分平静,说完后再指了下那毒酒,“不管是其一其二,这毒酒都不再跟杀人有关,但它的背后隐藏的蹊跷却很有意思,其一,是谁故意又为了什么放了□□在陈夫人小厨房的酒坛里?其二,既能给酒下药,为什么不直接下致命□□,非要先把人弄昏沉了?最后采用铁针杀人?”“若是仔细推敲,其一的答案不外乎是一个亲近陈家并且熟悉陈夫人小厨房的人,为的也是嫁祸给陈夫人。其二的答案是凶手本意并不愿直接击杀陈瑞生,而是要留他一口气,为什么?逼问!”“为什么逼问?这无从可知,但陈瑞生身体上有伤,断指插簪也不为泄愤,而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伤是为了拷打逼问而来。”傅东离这话手腕,那仵作就翻开了自己的验尸笔录,说道:“大人,下官在上面记录过了,陈瑞生的身体上共有十三处伤,多是击打累伤,其中断指跟插入脑的铁针最为严重。”石东成面无表情:“与凶手殴打也不奇怪,怎能确定他是被下药昏迷后束缚逼问?”“因为他的手腕上有两处绳索勒过的损伤,当时可能不明显,但人死后,身体很多伤痕都会分明起来,变得乌青。”仵作也不欲细说,因为普通人压根不懂。或者说这位知州大人也不懂,甚至掠过了这些要点,就奔着那毒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