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我就不高兴了。”我拉下脸来,“臣妾是为了殿下,为了大邺朝,才这么关心此事的好吧!别好心不识驴肝肺呀殿下!”他笑着放下手边的书,坐到床沿来,捏了捏我的脸:“哪有?我刚刚不是认真听你说完了吗?知道太子妃辛苦,所以希望太子妃不要太操劳,这还是本宫的错了?”我扁扁嘴,不说话。他挑起我的下巴来,逼得我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本宫到还想问太子妃,这贺辰月是何人?打哪儿冒出来的?”“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贺将军府上的二公子呀。”“你们很熟?”“他是我小弟呀!他小时候长得比我矮,还奶声奶气的,什么都不会,看着怪可怜的,我就收来做小弟了。”“哦~?这不就是青梅竹马么。”我噗地笑道:“殿下要是这么算,我一起长大的竹马那可多了去了。”“那为何你家里人不在你的竹马中挑一个,给你说亲事?”我顿时就不笑了:“此等惨烈的事情,臣妾实在不忍再回忆了啊!贺辰月还有个亲哥哥,我们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他本也拖着没有定亲,我爹娘就打起了他的主意,结果我一及笄,要开始说亲了,他家就火速把他的婚事给定下了!哦,我就是在及笄那年砍了百越王的脑袋,那会儿广州的世家公子们都视我为阎王……所以殿下不要乱吃飞醋了,我在广州府真的没人敢娶的……”我自动略过了当年我也喜欢过贺辰阳,所以我爹娘才打了他主意的这个过往。不过鉴于我十岁那年就对贺辰月粉转黑了,所以及笄的时候,我也并不想嫁给他就是了……李祯摩挲着我的下巴,佯作不高兴道:“本宫听你这么一说,怎么觉得自己亏了?”我又嘿嘿一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好嘛,可是殿下慧眼如炬呀~“你真是惯会给……唔……”我猜他本想说我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却被我直接以吻封缄。所有的气息,都被堵在了一个绵密而又漫长的拥吻里。对于现在的生活,我倒是知足得很。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因我在知乎兴起所写,当时连朝代叫什么都没有设定,今天终于补上了……邺朝,定都金陵。“邺”字取自“建邺”,是南京的古称~辰月当然是喜欢丹心的,但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怎么火葬场他也只能自己担着咳咳。这都是命呀~谢谢大家的收藏和留言,都在告诉我我不在单机,让我更有动力天天更新xd每晚九点钟见哦!第19章我在东宫等了几日,终于等到了贺辰月让甘琴来给我传口信。甘琴道:“我带着人,与贺二公子轮流盯守,终于在昨天等到了与西图对接的人。他们说的是缅甸语,我听不懂,倒是贺二公子略懂一些。他命我告知娘娘:西图会在三日后的亥时,于扬州城里和对方交接地形图纸。他猜测对方还是会用缅甸语交流,请娘娘务必亲自去一趟。”——怎么又是扬州?之前的江南道贪污案,闹得最凶的也是扬州,肃王亲自跑了一趟的亦是扬州。扬州城里,到底有什么牛鬼蛇神?“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我挥挥手,屏退了甘琴。贺辰月喊我去,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这些边关将领的孩子,但凡对读书没那么头疼的,都会被家里抓着去学点儿邻国的语言,指不定哪天就派上了用场。只不过这件事,我从未和李祯提过。倒不是我故意瞒着,就是单纯用不上了,便想不起来。没想到,居然还有可以重操旧业的一天。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毕竟不再是程家那个不受拘束的大小姐,不是想出门就能出门的。能经常去汤山的温泉庄子里跑,对外可以说是太子宠爱我,也不算逾制;但直接跑出了金陵城……就真的很不合规矩了。然而,即便如此,我依旧没死心。南边的事儿,都是我程家军的事儿,我不可能放任自流。因此,我决定去讨好讨好李祯。我很难得的亲自下了厨房,给他煲了一盅汤——这可是我们广州女儿家的传统艺能!我在后厨里忙活了一个下午,熬出了一锅香喷喷的虫草炖鸽子汤来。其色泽金黄,香气浓郁,口感鲜美得很,让我自己都忍不住先喝了一碗,再矜持地擦干净了嘴,把剩下的舀进白瓷小盅里,送往书房。李祯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拿我几个月前给他送马蹄糕的事情打趣我,说我“难得贤惠”。我得了他的夸奖,嘿嘿摸鼻子笑笑,然后就把我求他放我去一趟扬州的前因后果都给说了。他把喝了一半的汤往旁边一推,敲着桌子对我道:“好你个程丹心,本宫就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那么好心给本宫煲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我尽可能地睁大了眼睛,摆出一副我对着铜镜练习了好几次的、楚楚可怜的眼神,回答道:“殿下啊,臣妾知道你英明神武,又温柔体贴!你就帮我瞒这一次,我偷偷的去,偷偷的回,保证不给你添一丁点儿的麻烦!”他果断道:“不行。”我问:“为何?”他说:“我可以找个懂缅甸语的人,去和那个贺二公子汇合。但你贵为太子妃,不能做这个事儿。”我急了:“这是金陵城,又不是广州府,更不是云南道,你上哪儿在三天之内找个懂缅甸语的人来?还得按时赶到扬州去。就算找到了,又如何确保对方能保守秘密?”“那你也不能去。”李祯丝毫不肯退让,“大不了派人把那个西图和与他接头的人一并绑了,再细细审问就是。”“万一他们只是小喽啰,审不出个所以然,还把大鱼给放跑了呢?”“你哪儿来那么多‘万一’?”我摇着他的胳膊,很努力地撒娇道:“哎呀,如果你不放心,就咱们两个一起去呀!”“胡闹。”他重重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今天很忙,你别想有的没的,找人去可以,自己去不行。”接着,他朝门外喊道,“安德全,带太子妃回去。”我:“……”感觉我一锅好汤白瞎了!这个大猪蹄子!我又回了自个儿的寝殿,围着我的梨木圆桌子团团转圈圈。我本想让甘琴给贺辰月传个话,商量一下对策。可是贺辰月带回来的话是,他会在三日后的下午在扬州某某客栈等我,他先行启程。如果我让甘琴再跑去扬州传话,这一来一回,三天早过了。所以贺辰月这个憨憨,就没有考虑过我去不了的情况吗?真的气死我了!*** ***次日,又是本月十五。我进宫给皇后请安。因我还在惦记着扬州的事儿,陪皇后说话时也不忘套她的话,问问她当年入了东宫后还有没有机会溜出去玩。皇后微笑道:“哪能呀?特别是后来生了祥儿,更是一心一意待在东宫里,连跑马都很少去了。”我愣愣看着她,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皇后语气一滞,又叹气道:“是了,没跟你这孩子说过。我在生祯儿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那会陛下还未登基呢。只可惜……这孩子没福气。”我干巴巴“哦”了一声,搜肠刮肚地想着要怎么安慰皇后娘娘,却说不出几个字来。反倒是她开始宽慰我,执着我的手拍了拍。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会儿李祯让吉祥改名字避讳的事情。原来避的是……这样的一个讳。他是担心,如果哪天给皇后娘娘知道我的贴身侍女叫吉祥,皇后娘娘很可能会不高兴吧?我当时还气得不行,跑去找李祯好好吵了一架,别提有多凶了。仔细想来,李祯不是那种喜欢解释太多的人。他总是做得比说得要多一些,被误会了也不是很爱辩解,我惹到他了,他也最多就是自己生闷气,从不会来怪罪我。我正恍着神,皇后娘娘又对我道:“这江南道贪污案已经结了,上上下下抄了一堆大小官员的宅子,可抄出的银两却远比不上国库用于赈灾的开支。”我听罢,皱起眉头:“不是说‘赈灾’是假的么?根本没有天灾呀!那这些银子,总有个去处吧?”“是呀,本宫也觉得奇怪呢。所以陛下有意让祯儿去扬州彻查,起码要把拨出去的几十万两白银找回来。”几十万两白银可不是一笔小钱。前些年跟百越交战,我朝已然损失了不少银子。更何况边境依旧虎视眈眈,鬼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打仗,一开战,那又是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出去。而在这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李祯也要去扬州,那我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 地跟过去?这么一想,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死灰复燃了。待我出了宫,就巴巴地把这件事讲给李祯听,央求他行行好、发发善心,反正是要出公差的,顺手把我带去就行,让我当个吉祥物就好。李祯摸着下巴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不过父皇还没有决断此事,不一定是由我去扬州。”“你可以主动请缨呀!”我狗腿地给他出主意,“顺便再把我带上。我不仅不会添乱,还能帮你的忙。你也见识过的,我审起犯人来也是一把好手呀!”如果我此刻变成一只小狗的话,那一定在欢快地向李祯摇着尾巴吧?李祯点点头,道:“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我心花怒放。然而紧跟着,他又一句话给我浇了头冷水:“可本宫还是不能带你去。”“啊——?为什么!”我快要丧气死了。“我上次带你去审犯人,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去。哪有皇子正经出去办差事还带家眷的?最多也就带个漂亮的小妾,还要被御史递折子骂两句玩物丧志。”“啊,此时此刻真是恨自己不是个漂亮的小妾……”我自言自语道。“说什么呢!”李祯都快被我气笑了,卷起本书来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 **我觉得我大概,只能选择放贺辰月的鸽子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虽然小时候蠢萌蠢萌的,但长大后却与幼时全然不同。我爹爹常夸他“行事知变通”,“进退得宜”;贺将军交给他单独办的事儿,也从未有做得不好的。再加上他长得漂亮,又十分懂礼数,向来是大半未出阁的小姐们做春闺梦的首选对象。我知道我爹其实很嫉妒贺将军有两个既好看又优秀的儿子,因为他时常以此耳提面命我的三个哥哥……总而言之,我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不用太担心贺辰月那边,他搞得定,我只要在东宫等消息便是。要知道,贺辰月追着西图一路北上,都独自一人搞定了,不存在什么我不去就会出岔子的。………………我就这样心理暗示了自己一整个白天。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我还是广州府没人敢娶的程大小姐。爹爹和哥哥们要出征,纵然平时彪悍如我娘,也在临别时红了眼。我和她在城楼上挥着帕子,送别爹爹和哥哥们,娘对着出城的大军望了很久很久,直到队尾的都没影了,她还向着城门方向出神。而后,一封封家书寄过来,多是报喜不报忧的。娘把每一封书信都看了无数遍,写信回前线时,提笔落字,又总觉得写得不好,删删改改上数回,才让信使带出。又过了些日子,新的家书却迟迟未至。娘有些慌了,却还在府里主持着各项事宜,安抚着城中的百姓们。可我们最终等到的,是程家军在前线被围困的消息。梦里的我在马背上疾驰了三天三夜,终于抵达战火纷飞的前线。烈火烧着枯枝与将士们的尸体,火星在我被抹得黑漆漆的脸上擦过,身处一片炙热之中,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停地在死人堆里哭喊着:“爹爹!哥哥!——你们在哪儿?!”刹那间,我从睡梦中陡然惊醒。眼睛蓦地睁开时,我感觉自己的头顶、额角,都是冷汗。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梦里可怖的场景像走马灯那样辗转而过。我像是被钉死在了床上一般,感觉自己竟被这沉重的梦境压得动惮不得。突然间想起当年百越王进攻我粤地之时,也是先让探子混入我军,趁我军不备,于夜间偷袭。当时那支队伍损伤惨重,按理,父亲要被治罪,圣上并非昏庸之辈,他让父亲戴罪立功,将百越之地一应全部收归我朝。也正因为当时前线战况紧迫,正是用人之际,父亲才能放任我一个女儿家随他上了战场。如果我们早一些重视起来,早一些察觉百越王的狼子野心,早一些有所防备……我想过很多的如果。可是,没有如果。然而此时此刻,我却眼睁睁地看着有个讲南蛮语言的地探在我跟前晃悠。为了找出他背后的势力,贺辰月已经跟了他四个月之久,难道……我真的要坐视不理吗?不!我做不到!我倏地掀开了被子,抬手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无比冷静地下了床,开始翻找骑装。这是我第二次夜出东宫。——身为程家的女儿,我非不去可!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蠢作者的内心戏小作文~其实可以看出丹心的喜欢与讨厌都很单纯。而且生性洒脱,不喜纠缠。她现在和李祯之间的感情,还只是那种甜甜的初恋小情侣,她没想太多,李祯也没想太多。但是这种单纯的喜欢,是不牢靠的。他们依旧不够了解彼此,也没有共同经历过磨难。这不是相知相许、相濡以沫的爱情。在今天的更新中,就这件事来说,他们都没有什么错。丹心是野惯了的,胆子又大,不会因为这个事儿不合规矩就不去做了,她只会觉得“不合规矩我就不让大家知道呗”然后继续做。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她是在行必要之事。程家军是有过前车之鉴的,她不可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李祯对此一无所知,以他的立场来看,也搞不懂为何自己的太子妃不好好在东宫呆着,要去管这些事。他不理解也是很正常的。总之,在未来,这一对小情侣一定会有所转变,并最终把单纯的喜欢,变成深沉的爱意。第20章我骑着马儿,奔逃在夜色里。马是我从马厩里偷偷牵出来的,名唤“琥珀”,是一只浑身棕色、有着四只黑蹄的高大骏马。它是我彼时参加那场为了给太子选妃的马球会时所骑的那一匹,后来被我娘充进了陪嫁单子里,一并送往了东宫。我在马厩里牵他出来时,示意它小心一些,步调再轻一些。它歪着头看我,似有灵性,能听得懂我的意思,便悄无声息地跟着我从偏门出了东宫。稍微远离东宫后,我便翻身上马,朝着出城的方向飞奔而去。琥珀的四蹄踏着夜色,这世间万籁俱寂,只剩下我驰骋的声音,披星戴月地往扬州城赶。两百里的距离,纵然马儿有灵性,我又马不停蹄地飞驰夜奔,也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到。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橙红色的朝霞将天边的云朵照映得流光溢彩。新的一天又到了,正是我和贺辰月约好的第三日。一路上,东宫已经离我很远很远。早从我出发起,它就在我的瞳孔里开始缩小,慢慢的、慢慢的在我的眼中变成了掌心可以拢住的大小,再逐渐变成一个焦点,最后在拐弯处彻底消失不见。我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这几个月来,我出过东宫好几次,去宫里也好,去其他人府上也好,去庄子上也好……但都是被拘着的。我像带着一套无形的镣铐那样,端庄矜持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他们只知道“太子妃”,不关注太子妃的面具下藏着怎样的一个人。而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到了扬州城后,我找了家客栈住下休整,补了会儿眠。没有穿梭着的侍女,没有守夜的宫人,我到一点儿也没有不习惯。昨夜奔袭得太累,我竟然一觉睡得不省人事。待到醒来时,我慌忙找出临走前藏于袖中的西洋怀表,确认了时间,然后飞奔出客栈,去和贺辰月汇合。一出门,却发现我睡着的功夫里,扬州城新下了一场大雪。世界被一层银白所覆盖,天地间寂寞无声。我一路奔跑一路感叹,还好我出门得早,否则再晚一些,路上便不好走了。贺辰月已然在约定的地点等了我许久。我好不容易跑过来,正停下弯着腰,穿着粗气。我俩隔着近一丈的距离,只瞧见他一身黑色衣衫,头发高高束成了一个马尾,矗立在湖边一棵杏花树下。树的枝丫上被一层白雪覆盖,远看竟像是雪白的花朵簇拥着盛开。贺辰月就站在这棵花树之下,一双晶亮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轻轻启唇。我喘着气笑道:“我以前就算要放你的鸽子,哪次没找人给你报信了?”“嗯。走吧。”他说。贺辰月已经找到了盯梢的地方,就在西图和接线人会面的小巷子其中一户人家的房顶上。我俩轻飘飘地埋伏了上去,便开始守株待兔。距离夜里的时间还长。贺辰月问我:“你是路上耽搁了?”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我原本打算放他鸽子、结果半夜被噩梦惊醒、又骑着快马飞奔来扬州的事情。偏偏最后居然睡过了头,简直丢脸丢过了头。看来我当太子妃当得过于松懈,把军人本色都给丢光了。贺辰月却皱眉道:“为何太子要如此拘束你?”我好言解释道:“没办法,他那个身份,多少人盯着呢。我作为当朝的太子妃,应当是女子表率,绝对不能做出越矩的事儿来。这些迂腐的朝臣就希望我就老老实实呆在东宫里,先管好东宫,以后再管好后宫,顺便生五六七八个孩子出来,其他的事儿一并都不要过问。我一旦不合规矩了,他们就要上折子告太子和我。”“如果在广州的话,绝对不会有这些事。”贺辰月道。“我知道呀。”我托着腮叹气,“这不是广州城里没人敢娶我么!”贺辰月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笑着拍拍他的肩:“嗨,你就不要想着安慰我了。这个事儿我心理门清,也并没有不痛快的。”他偏过头,道:“我以为依你的性子,会没有那么早想成亲。”我想了想,回答道:“的确不是很想,但也没那么抵触吧。主要爹娘都很着急,我也不能反抗得太过头啊。结果就误打误撞了。”贺辰月便不说话了。他好像有点儿郁闷,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郁闷个什么劲儿——我就姑且当作小弟替姊姊鸣不平?我俩就这样百无聊赖得等着,从白日天光等到华灯初上,从夜幕降临等到月亮高悬。直到西图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啧,来了。”我用气声道。我们两个都压低了头,目光却紧盯着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他在这个巷子的岔路口东张西望,似乎是在寻找和他对接的人。没一会儿,对方的人来了。黑巾蒙着半边面,但单看身形和露出的眉眼,竟是个汉人模样。两人倒是依旧用缅甸语对话的。西图先道:“你怎么是空着手来的?说好了今天付剩下一半钱,我把图纸给你呢?”对方的声音很尖,像是在捏着嗓子说话:“我们家主子付定金的时候不含糊,剩下的那一班自然也不会含糊。五百两银子,主子不会少了你一个字儿,你大可放心。只是我们需要先验一下货。”西图似乎警惕了起来:“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见不到银子,东西我不会给你们的!”我依旧用很轻很轻的气声给贺辰月翻译。看样子,西图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对于幕后情况一概不知。但如果我抓了他细细审问,审清楚对方到底让他提供怎样的地图,说不定能够反推出对方的动向。而这个尖嗓子的家伙,应该是幕后金主的人。是否是心腹不可知,但起码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可以审问,也可以追踪。尖嗓子的人眼看谈判不顺利,便退让了一步,道:“其实我家主子早就准备好了剩下的五百两银子,就在这巷尾的屋子里。你吧图纸拿给我看一下——你自个儿举着,我验货。然后呢,我们一起去巷尾,你拿了银子再把图纸给我,如何?”西图似乎在思索。尖嗓子的人继续道:“其实我家主子一直是很相信你的,毕竟你是收钱办事,你留下那图纸也没用呀。只是我们有点儿担心成品的效果嘛。若合作得愉快,以后我们可以长期合作下去,你也不需要四处找营生讨,你说对不对?”“你这番话说得到没错,我确实没理由诓骗你们。”西图似乎动心了。他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张叠成了好几叠的地图来,展开来给尖嗓子的人看。我也定睛看去——虽然看不清楚细节,但那图纸倒是画得很好,内容详实。而且展现出来的,正是一条南上的路径。我仔细看那地形,惊觉:那南上的起点,并非云南,而是我粤地!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尖嗓子的人从袖中飞出一柄小箭来,直接捅入了西图的腹部!西图大惊,然而就在他因吃痛而动惮不得的那一瞬间,对方又从腰出抽出了一只匕首来,对着西图的心脏又捅了进去,再残忍地握着匕首柄转动了一整圈!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在房顶上的我和贺辰月更是来不及反应,即便我俩默契地连交换眼神都不必就直接飞下去,也还是来不及的阻止这一切。尖嗓子对于我和贺辰月的出现似乎完全不惊讶,他冷冷一笑,抓起西图留下的地图便快速逃跑。此人身手极快,轻功亦不逊于我和贺辰月。我一边飞身在他后方追着,一边迅速思考着:他大约是早就发现了有人埋伏在此处,这才杀了西图灭口!毕竟贺辰月追踪了西图长达四个月,为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这期间不可能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不露。然而那人却在巷子的三岔路口,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来,朝我和贺辰月一丢。刹那间,刺鼻而又呛人的白雾迷住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俩忍不住咳嗽起来。待到我们挥开这该死的烟雾时,人已然不见了踪影。“丢!雷!老!x!”我终于忍不住飙脏话了,然而一开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停下来了接着骂,“死扑街!别给我抓到!”贺辰月帮我拍着背,任凭我问候那个太监嗓的全家,一直到我冷静下来,才对我道:“要布防了。”“我知道。”我咬牙切齿地恨恨道,“还好没有因为对方讲缅甸话就盲目判断,这个西图应该就是枚棋子,雇佣他的人是谁才重要。这么看来,搞不好朝中还有内鬼!”“我明日先赶回广州府报信。”“好。勤加操练兵马,加强边关布防,万事务必谨慎而为之。”虽然将出口的是叮嘱的话,可我知道自己眉眼一定阴鸷得厉害。“放心。”贺辰月点点头,“你一个人,在金陵也要小心。”“一定!”我干脆道。“那我便先走了。”他看向我,眼神里似乎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更像是有几分不舍的情绪融于其中。但最终,他也没再说些别的什么,而是轻功点着瓦片,飞驰去了远方。*** ***我亦步行回了客栈。脑海里布满了杂乱的思绪,全是和这桩破事相关的。唯一的线索中断了,我不知道敌方是谁,目的是什么,又准备什么时候进攻。唯一的幸运之处在于,我视力不错,看清了那张图的起点,现在通知加强布防还来得及。回去的路上,我一路走一路想,手掌死死地握成了拳。然而,在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我定住了。就在今晚,我曾经在战场上培养的嗅觉与敏锐力,像一种领域那样,以我自己为中心向着四周释放开来。所有的感官系统都被调动到了最高级别。——这屋子里有人!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要被气死了!小弟:顺毛顺毛~今天是六点见~以后想要六点见还是九点见呢?第21章我要的是这家客栈的上房,一个小厅,一间卧房,还有一间小浴室,甚是宽敞。屋里没有点灯,此时此刻,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还有银色的月光顺着窗子流泻了下来,像一条银色的丝带,盈盈地顺着窗台流淌在地面上。但自我推开房门后,便一丝一毫都没有再动惮。我屏息凝神,审示我目所能及之处,但即便我眼神再好,没有足够的光线,也看不清室内的场景。我只是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此处有埋伏。有人在这里等着我,而且已经等了我很久了。是谁?是刚才那个尖嗓子的家伙么?难道他刚才没有跑远,而是一路跟踪着我,也要来杀我灭口么?一想到这儿,我的冷汗就要滴了下来。我反手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我此次出门,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这把匕首是我临走前从西图的尸体上拔下的,本是想从其模样和锻造工艺上寻找一些线索,却不料在此刻成了我防身的武器。藏在房中的人在哪儿?他不可能连呼吸声都没有。我一步步走进屋子里,却依旧看不见任何人影。对方如鬼魅一般,竟然丝毫破绽都没有露出来。除非……来人就在我身后!电光火石之间,匕首从我的袖中滑出,我以足点地旋转,蓦地将刀刃从后方斜切出去,刹那间,金石相撞,我的匕首与他的短刀撞在一起,发出铮铮鸣叫。我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知道是高我一个头的男子。他而刚才果然藏身在门扉之后,在我走进厅内后,我便以背对着他。若不是我反应快,只怕我要被偷袭了!我飞速收刀,又朝他刺去,我们两个在风驰电掣之间过了十多招,竟谁都没有压制住谁。从招式来判断,此人的武功绝对不差,虽然没有我在战场上遇到过的那种狠劲儿,但一招一式却都是极为缜密的。比起行走江湖的刺客,到更像是跟着什么武学大家好好练过……一来一回之间,我与这人离得极近,竟然闻到了一股龙涎香的味道。在我下狠手朝他的脖子挥刀的时候,他往后翻身一跳,竟朝着卧室里去了,我立刻跟上,却不料他将枕头朝我甩过来。我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没有抓着武器的手接住枕头,然后那人又拦住我的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被他扔进了帐子里,直直躺倒在床上。他拦着我腰的右手,并没有挪开,反而是直接俯身压在了我的身上。那股龙涎香的味道,直接冲着我的嗅觉袭来。“………………李祯?”我问道。他的声音闷闷的:“你还真要谋杀亲夫啊?”“啊哈哈哈……”我干笑了一阵,赶紧把手上的匕首往地上扔了,“龙涎香是御用的,我还在想是谁胆子这么大呢……”其实我刚才已然认出他了。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怎么会认不出来?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他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