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似乎也有个门,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从那边传来。他们举着烛灯进来的。“上一次见到你,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吧?”一个年迈的女人声音传来。我微微怔忪,陷入沉思。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我却没能判断出来是谁。而紧跟着,便传来一个人男人苍老沙哑的声音:“是八个月前的事儿了。我进宫求旨,想要致仕,你的舆轿恰好经过,我停下来目送你。”女人道:“那上一次好好说话,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男人叹了口气:“是四年前,你出宫去佛寺进香,我在后厢房等了你许久,终于有片刻说上了话。”我目瞪口呆。“这、这是……?”我没发出声音,而是用唇语结结巴巴地问李祯。李祯摇了摇头,脸色在月光下被照得惨白。里头低沉而又苍老的男声说:“你这次来洪州,准备呆多久?”“不走了!”女人道,“再也不走了……我就跟你一起,好好呆在这儿……”我:“…………”艹。——这特么的不是太后么!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还在头后。太后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你可知,我当时为何让那个老不死的,把恪儿的封地定在洪州?”“为何?”男人问。“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恪儿他,他是你的儿子啊!”“什么?!”直到这时,我方才搞明白眼前的情形。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库房却无人看守?因为今晚有贵客前来,主人家要和贵客在这里说悄悄话。文太师和太后,多年私情,育有一子。恪儿是谁?——可不是肃王吗!李祯死死攥着我的手,竟让我觉得指骨微微疼痛。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如今我俩都自身难保……一动惮便要发出声音来,而今晚我俩撞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若被发现,怕是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去了。作者有话要说:狗比太后到底为什么那么狗?欢迎收看今日说法!(。第51章我和李祯一动不敢动,屏息凝神地待在角落里,听着太后和文太师“互诉衷肠”。这一听不要紧,虽然没听到任何和江南道五十四州案相关的东西,却是听到了太后和文太师的风流史。简直是作孽。我把听来的对话拼拼凑凑了一翻,得出了这样一番过往。正如我之前所知道的那般,文太师的父亲是个穷书生。文父从洪州进京赶考,途径扬州江阴,被江阴一户富商独女瞧上了。文父并没有考中,却被富商家招作了上门女婿,帮忙打理家业。而后,文父再也没机会读书入仕,这便成了文父一辈子的遗憾。他只能把他所学倾囊教于幼子,亲自给幼子开蒙,陪幼子读书。是以,文太师和他父亲感情极好,也极为敬重父亲。只是,因为家贫而入赘一事,一直是文父心中的一道坎儿。文太师深知此事,故入仕后,将多年于朝堂上经营所得悉数安排在了洪州,于洪州买屋置地,告老还乡也是回了洪州,只希望了却早已过世的父亲一桩心愿。而在当年,文太师也因自己父亲是入赘一事,造尽了学堂里小孩子们的白眼。太后当年是他的邻居——唯一护着他、为了他和其他小孩子们打起来的那个青梅。太后是大臣之女,文太师不过是商人之子,怎么看怎么门不当户不对。就这样过了十年,本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偏偏文太师一心考取功名,觉得有了功名方才“配得上”,而就在他考取了功名的同一年……太后被指了婚。嫁的正是先帝。按照太后的说法,从嫁进皇家,到先帝死去的二十几年里,她从来没有一刻不厌恶这个男人。先帝庙号文帝,是个非常勤勉的皇帝。他采取的一系列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使得国库比本朝先前的任何时期都要充盈得多。他由因为殚精竭虑,去得很早,不过四十二岁便薨逝于案前。——这是官方的说法。而根据我和李祯听墙角听到的……太后没少从中搞小动作。谋杀亲夫啊这是!太后偏心,人尽皆知。当年她一直想让肃王当太子,先皇只以为她是偏心得过了头,也没往多了想。但我朝是嫡长子继承制,当今圣上当太子那会儿也没有什么过错,既嫡又长的,先皇便任由太后闹腾,死活都没肯同意。只是太后并没有因为当今圣上安稳继位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在今圣的后宫中打起了主意。用心十分险恶,亦十分直白——只要大儿子的后宫斗得你死我活,怎么也留不下子嗣来,那皇位不就是肃王的了么?就算不是肃王的,那肃王作为名义上今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今圣从肃王这儿过继一个孩子过去继承大统,也是顺理成章 的事儿。这就是为什么太后从来就没有给皇后好脸色过;为什么太后非要让舒婉儿进宫,设计了今圣和贵妃“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开始;为什么太后要给李祯下□□,再栽赃给贵妃;为什么太后一开始还打了抢走贵妃儿子的注意……这一切,通通都始于几十年前,那一道错误的圣旨。始于那场三媒六聘,把当年那个只等着意中人高中后,来家里提亲的少女,迎入了宫中。在后宫中消磨光了青春的日子,使她的内心开始像蛇那样扭曲、缠绕着。几十年的深宫生涯,和不爱的人四目相对的岁月,把当年的女孩儿,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太后不跟我讨价还价,便同意了来洪州。她不仅是为了肃王,更是为了文太师。偏偏,她当年深爱着的少年郎,居然直到花甲之年,还一直心里面装着她。思及此,我对太后的感情十分复杂。大约八分是厌恶,一分是同情,还有一分,竟然是一种“这个女人也太幸运了点儿”的诡异感。可她伤害过我李祯,光凭这点,我就打死也不能原谅她!更何况,我们先前线索中断、追踪不到那些粮食的下落,此刻却在这库房里瞧见了这么多的粟米——它们是如何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洪州的?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放眼整个大邺朝,也是屈指可数的。我盲猜,这事儿和太后脱不了关系。至少,她绝对不可能不知情。太后和文太师絮絮叨叨了许久,总算是说完了话,两人又提着灯出了门。想来太后亦是夜里偷偷出来和旧情人幽会的,此时还得趁着月色赶回肃王府去。我和李祯听见了他们关上门的声音,确定了这两人已经离开,才松了口气。我俩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这种情境下也不适合去谈论事情,先跑路才是最重要的。是以,我对李祯道:“就翻那个窗户,咱们原路返回。”想了想,那个对着府外的窗户还挺高的,而一时听了太多秘辛的我脑子有点儿糊,再加上蹲久了,连带着手脚都有点儿发麻,因而我对李祯道:“你先翻出去,在下面接着我点儿……”他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发:“好,你可别崴着了。”我们拖了几个大的粟米袋子当垫子,垒得高高的,李祯先借着这谷堆从窗户翻了出去。“下来吧,我接着你。”墙外传出他的声音。我正欲跟在他后面往外翻,身后却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声音:“不知家中来客,真是招待不周啊。”这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我一点一点地回头,脖子像是快要凝固住那般。文太师就站在我身后,提着刚才那盏忽明忽暗的烛灯,映得他下半边脸有一种诡异的红润感,上半边脸却是黑的。只有那双微眯起来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我的冷汗一下子便掉下来了。但闯入脑海的下一个思绪便是:还好,我让李祯先出去了……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要遭点儿小罪了……不虐!这是甜文!这两天工作略忙,更新的字数比较少,明天我努力多写点儿~么么!ps这一章 算4.12的第52章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吊在墙上了。不得不说,文府的配置可真是齐全,后院放着那么大一个粮仓不说,地底下还搞了个刑讯逼供室……昨儿李祯刚出去,我就被文太师逮了个正着。幸运的是文太师之前从未见过我,我第一次上朝堂谏言的时候,他刚刚提出致仕,我俩完美错过了唯一一次可能打照面的机会。是以,一晚上的审问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不幸的自然是我遭了罪,虽然文府的家丁手段一般般,甚至还不及我呢,也没有什么恐怖的审问工具,但仅仅是被抽了两鞭子,泼了几盆冷水,也够我受的了。……没办法,越活越娇气了。但我嘴硬程度还是很够的,咬死了没暴露我是谁。我甚至在想,如果后续真的被折磨惨了,就把锅推给皇上吧,说我是他的密探什么的……听上去似乎还合理一点。反正文太师对于皇上要搞死他这件事,不可能毫无准备。我就这样被关在地下室里,双手被铁索吊着,身子靠在一面冰冷的石墙上,过了一晚上。中途还在想,李祯应该不会蠢到盲目地来救我的地步,那样可能我俩都搭进去了。横竖文太师都有造反的倾向了,还在意能不能搞死太子和太子妃么?自己送上门的岂不是更好。地下室里瞧不见光,我并不知道外面什么时辰了,只在迷迷糊糊间感觉过了许久。一直到我差不多快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楼梯里有人的声响,接着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我眯起眼睛一看,走进来的是文府的管事。我昨儿见过的,就是他审问的我。“睡得香吗?该醒醒了。”他的语调阴森森的。我不太想搭理他,便没有动。一盆水唰地朝我泼了过来,我浑身打了个激灵,紧跟着便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他们没有用冷水,而是温水里化开了盐,一盆温热的盐水浇在我的伤口上,痛得我忍不住低低嘶出了声。“醒着呀?”那管事皮笑肉不笑道。我大口地喘息着,却依旧没有回应他。其实也还好。我本是骑兵,曾经从马上摔下来,滚了好几个圈,比这情形要严重许多。只是大约是这两年过得太过娇气了,居然远不及当年能忍。这个管事昨晚没能从我口中撬出一个字来,被文太师当着我的面骂了好几声“废物”,临走前用充满了恨意目光狠狠剜了我一眼。如今过了一晚上,他倒是显得平静了许多,眯起眼睛对我道:“姑娘长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被这般折磨,是不是有点儿可惜了?不如你考虑一下,把该说的都说了,然后跟我着我呀?我能保住你这条命。”我不屑道:“麻烦你自己照照镜子再说话。”他陡然间被我这句话激怒了,对身边的家丁道:“把她放下来!让她搞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处境!”啧,他不会真的想对我做什么吧?虽然我现在浑身疼得慌,但也不过只是一些皮肉之苦,并未动及筋骨。更何况,一晚上没吃东西,也没有饿到前胸贴后背的地步。我粗略估计了一下,保留下来的力气,废了他问题不大。就是直接在这里废了他好像不太好,我不是很想惹急了文府的人。坚持到李祯带人来救我,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我相信他不会晚于今天来。管事身边的小随从把我悬着的手放了下来,我跌坐在地上,静默着活动了一下手腕,还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对待这两个人。恰在这时,又有一个人闯了进来。“裘管事!有贵客来府上了,老爷让你去前厅安排人伺候着!”管事一听,眉毛一扬,瞧了瞧来人,又瞧了瞧我,最后对我啐道:“呸!便宜你了!”我厌恶地皱起了眉,不动声色地往后又靠了靠。管事的跟着这个来报信的小厮走了,我又一个人被关在了这间地下室里。我开始认真思考该怎么离开。是下次这个裘管事来的时候,我给他打晕了再跑,还是和他周旋,等着李祯来救。我只是担心,李祯不晓得我被关在哪儿,找不到我。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我又听见了楼梯道里传来了脚步声。……这个裘管事又回来了?这么快么?因这次来的人没有点灯,这黑黢黢的地下室里又连个窗户都没有,导致我视力再好也没法看清来人,只能依靠听觉去分辨。这个人没有拿钥匙开锁。他似乎在用一个小铁丝,在锁芯里捣着。捣了一小会儿,咔哒一声,锁开了。“娘娘?”一个女声。我一愣:“谁?”“是我,越琳琅。”我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越琳琅是我送入肃王府的人,现在是肃王的侍妾,在肃王向国库赔了十万两后,随肃王回到了洪州封地。据甘琴说,越琳琅颇受宠爱,也会定期悄悄地飞鸽传书回来,写明肃王府动向。此事我从头到尾都未瞒着李祯过。故而李祯是知道越琳琅这个人的。我和她许多个月未见,此时又看不见她的样貌,自然也未能第一时间听出她的声音了。但只是稍加思索,我便明白了:“外面的贵人是谁?是太子么?”越琳琅道:“是。太子殿下说,他替父皇带来了给文太师准备的赏赐,因而专程跑来了文府。现下文太师正在前厅接见他。我是跟着太子殿下来的,在这府里找了许久,才找到此处,请娘娘恕罪。”“已经很快了。”我道。从裘管事离开到越琳琅出现,根据我的感知,也不过就半个时辰左右。快得都让我惊讶。要知道,刚刚我还在担心李祯找不到我怎么办。越琳琅架起了我,扶着我往前走,边走边道:“殿下让我带娘娘偷偷离开,他随后再出城和娘娘汇合。洪城已是危险之地,娘娘不宜久留。”我“嗯”了一声,终于感觉身上松快了些。疼还是依旧疼,但一直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又回落了一些。我被越琳琅扶着走上台阶,一步步走回了地面,一路上竟然一个家丁都没有碰见。越琳琅对我道:“文府仆从并不多,此时太子殿下亲自来了,他们都在前院伺候着,后院便没什么人,咱们走快些,否则他们回来了,便走不掉了。”我点点头。忍着疼痛,跟上越琳琅的步伐。我们依旧是从后院翻墙出去的。一匹马,被她拴在了离文府后院一里地的树林里。她扶我上马,策马往城外奔。只是刚出了城,我便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是这个方向?”我和李祯就算是后续汇合,也得是往北走才对,因金陵在北边,我们是一路南下来的洪州。但越琳琅策马带我走的这条路,却是接着南下的。再往南,便是粤地了。“殿下说,往北边走比较危险,而且路途遥远,不如先送您回广府,离得还近一些。”“……”我从后用手肘猛得勒住了她的脖子,她惊得勒缰绳,马又跟着一惊,扬起了前蹄,直接把我俩甩了下去。翻滚下来的瞬间,我俩都吃痛得很,但我还是不肯放开她,凶狠地问道:“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越琳琅还是这个越琳琅,不是谁易容而成的。别人像易容出她这副绝色的容貌也不容易。但我先前认识的越琳琅,和甘琴一样自称“小人”,平日里喊我“小姐”,只对我一个人忠心,便连李祯都不是她们效忠的对象。可是此时的越琳琅,却句句都是“殿下说”,而且我问一句才说一句,从来没有主动把逃跑的策略说完过。这肯定有问题!我勒得她不停地咳嗽,却还是断断续续地对我道:“娘娘觉得……咳咳……自己还能……咳咳……跑得掉么!”洪州城郊的树林里,原本隐没着的身影,先下全部都冒了出来。——有将近十个人。我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却还是用仅存的理智,恶狠狠得对越琳琅道:“若我今天死在这里,你也别想活着回去!”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居然收到地雷了,好感动qvq!!感谢在2020-04-13 00:40:17~2020-04-14 22:5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九点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3章我勒紧了越琳琅的脖子,环绕四周一整圈,对着树林里冒出来的蒙面人喊道:“你们胆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她!”越琳琅却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道:“没用的,他们都是肃王的人,并不听命于我,也不会管我的死活。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投诚肃王了?”我咬牙切齿地问道。越琳琅却反问我:“我替自己的夫君办事,算得上‘投诚’么?”“……”我哑然。越琳琅丝毫不惧,接着道:“你当初把我送给肃王的时候,就该料到有今天!”我忍不住冷哼一声。当年闹饥荒,多少人鬻儿卖女,就为了换一口饭吃。比起男孩儿,被卖的女孩子要多得多,被人牙子领到我家时,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若非被我爹爹挑选中,加以训练,怕是早就饿死了。父亲选人时,优先强调武学根骨,最好身姿柔软,轻若无骨,如甘琴这样的,被我父亲送去东瀛后再回来,可以长时间静默无声地跟在你身后,只在你需要的时间出现,好似一个隐形人一般。而唯独越琳琅,父亲看中的是她那张绝色的面孔。当年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瘦得皮包骨头,却唯独一对大眼睛透着光,雪亮雪亮的。当时父亲便判断道:“是个美人坯子。好好加以教养,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可以说,打从一开始,教她琴棋书画,培养她的仪态举止,就是抱着有朝一日送她进入某个达官贵人府中的目的的。从头到尾,都从未有人瞒过越琳琅这一点。父亲不喜欢强迫别人。当年他挑中了一个根骨极好的小姑娘,但那女孩子一听说要学武艺,吓得连连摇头,跪着哭求,不肯成为我的女侍,父亲便没有强迫她。她寄希望于父亲可以买下她,让她进程府当个粗使丫鬟——因为外头传言,在程府,哪怕是在院外伺候的丫鬟,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要养得精贵的。但那一回,父亲是替我挑选未来的女侍。她既然拒绝了,父亲便没有从人牙子手中买下她。而后,越琳琅便主动走了出来。她跪下说自己愿意当女侍,哪怕先天条件不够好,也愿意下苦功夫学习,只恳求程老爷买下她,她不想再随着人牙子过吃不饱、穿不暖、漂泊无依的生活!父亲让她抬起头。她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父亲便有了主意。后来,程府请人为她取了“越琳琅”这般风雅的名字,又请师傅教她该如何成为一个色艺双全的女子,这些年来她不仅衣食无忧,还真正过上了小姐一般的生活,每日吟诗作赋,抚琴唱曲,十指养得跟葱段一般细嫩。最终,由我做主,将她送入了肃王府。从始到终,她从未被隐瞒过真相,亦从未有人强迫过她。可现如今,她却口口声声对我道:“凭什么你可以那么高高在上,差使我为你效命!凭什么你可以把我像个物件那样送给别人!凭什么你是主我是仆,就是因为我胎投得不好,活该被我父母卖掉?!”我却没有回答她这番质问,而是平静地问:“既然是肃王派你来的,为何你还要废这么大力气,把我从文府救出来?让我自生自灭不是更合你的意么?”越琳琅嗤笑道:“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文府抓住的是不是你罢了。”这就是她能那么快找到我、以及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碰见的原因。当时,外头的“贵人”,应该是肃王。——本来就是他们串通好的。眼下这个局面,居然成了个死结。只是遭到越琳琅的背叛,我更是内心感到冰冷。难怪她传回来的有关肃王府的消息,都是“一切正常”。她真的爱上了肃王吗?我觉得也未必。或许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自己未来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只是想脱离人牙子的手,才站出来说什么都愿意做。而后来,当她内心对我的嫉妒如野草一般疯长的时候,怕是又不肯脱离程家为她提供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吧?我叹了口气。我不想训斥她什么,亦不想解释些什么。我只知道,当年百越犯我边境时,我提着刀、骑着马,跟着爹爹上了战场,周围是军人的嘶吼和马声的嘶鸣,我的脸上、眼前都是尘土,明明受了伤,却还是拼了命地把刀往敌人的身上砍。那是我身为镇南将军的子女,可以为国家做的事情。就算是金陵城里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儿,也可能被一旨诏书封个公主去和亲;就算是贵为皇子、世子,也可能远赴他国,成为质子。——谁又比谁过得容易呢?更何况,在最开始的时候,越琳琅并非完全没得选。周围的蒙面人围绕着我和越琳琅,他们逐步缩小了包围圈,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细细观察着眼前的这群人,觉得自己可能也不至于死在这里,等会儿拿越琳琅挡个刀,搞不好还能冲出包围圈。而就在这时,一个黑色衣衫的男人从远处骑马而来,几乎在一瞬间改变了场上的形势。箭矢破空,一连三支,一口气精准地干掉了三个人,直接为我开出一条路来。“李祯?!”我吃惊地喊道。但我也未曾犹豫,立刻把越琳琅丢出去,又砸到了一个,然后顺着李祯为我开出的这条路冲出了包围。李祯把我捞上了马,让我坐在他前方,死死地搂住了我的腰。“你怎么样?”“没事。”我摇摇头。紧跟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不是一匹,而是我难以分辨出数量的数十匹马,飞快地从林间冲了出来,弯刀直接带走了剩余蒙面人的头颅。越琳琅甚至来不及尖叫,便被一刀封喉。血流成河。我却没有再去看地上的场景,而是对着领头的人,激动地喊道:“三哥!”我三哥高昂着头道:“怎么样!哥哥的出场很帅气吧!”我巴巴地问他俩:“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啊?”李祯道:“还好此地离广府不远,我彻夜来回去程府求援,刚刚到文家外围,便瞧见了马蹄的痕迹,顺着找过来的。”我庆幸李祯做了最明智的选择,搂紧了他的脖子道:“殿下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再晚一步,我就要被自己手下的人给搞死了!”“这个女的?”我三哥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越琳琅,“难怪刚刚我觉得眼熟,这他/妈不是咱爹给你调/教出来的那个女的么?!”“对啊,品性太差,蛇蝎心肠啊!”我嗷嗷叫道。李祯却不理我和我哥的插科打诨,而是定睛看向了我身上的伤,神情凝重。“这就是你说的没事?”他用低沉的声音问我。“呃,你别激动……”我有点儿犯怂。我三哥是真的激动起来了:“什么?受伤了?给我看看啊!——我的天你身上这么多破破烂烂的痕迹是怎么回事,文太师这条狗拿鞭子抽你啊?!他找死!老子今天带了人,立刻就把他那破宅子夷为平地去!”“你也省省心啊!”我朝我三哥吼道,“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李祯的眉头皱得愈发得深了。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我却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咱们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洪州这地儿怕是不能呆了!咱还得回金陵传信呢?”李祯终是没再说我什么,而是道:“你三哥带了护卫来,会护送我们回金陵。”三哥拱了拱手:“我还有军职在身,这便得回去了。有这支五十人的队伍在,想来殿下与我妹子二人快马赶回金陵不会太危险。”我又对三哥喊道:“你可别干傻事啊,别真去端了文府,不要打草惊蛇了,知唔知道?”“知道啦!”他也对我吼了一嗓子,“哥哥没法送你了,你可千万保重!我先回去了!”三哥未曾久留,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策着马离去了。却搞得我的眼眶都有些红了。李祯的面色还是很糟糕。他低声问我:“能撑到回金陵吗?还是我们先去临近的城市找大夫看看伤?”他怕我的伤拖不下去,但离开洪州越晚、且走的路不够远,便越增加遇险的可能。“你介意我留疤吗?”我问。“什么?”他一愣,又飞快答道,“当然不介意。”“那就回金陵,越快越好!”“好。”李祯点点头。我躺在他的怀里,他策马飞奔,两旁和身后跟着三哥留给我们的五十护卫。终于,可以稍微安心一些了。我本觉得放松了一点儿,便可以再思考一些事情,可是真正松懈下来后,却是一丁点儿都无法集中精神了。仿佛回到了骑在马背上都能睡着的军旅生涯。李祯俯在我耳边,低声道:“睡吧,我尽量不颠着你。”他的声音很轻柔,似乎是在哄我一般。我的精神终于彻彻底底地松软了下来,进入了梦乡。作者有话要说:殿下来惹!殿下依旧这么靠谱!这章 是4.15的哦!(对不起我才写完……感谢在2020-04-14 22:54:04~2020-04-16 00:2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角函兽 4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607747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4章回到金陵路途遥远,就算是再快马加鞭,也不是一日都能抵达的。我们一行人在附近的府州停歇,简单处理了一下我的伤口,抹上药膏、贴好纱布,继续日夜兼程地赶路。只为了尽快把消息传回金陵去。这一趟真是比想象中要糟糕得多。本以为能把太后这尊大佛送走,再遂了皇上的心思,把肃王世子接进京,顺便把文太师连带这他的势力都连根拔起。结果中途发生了这种惊天变故,还发现了一堆苟且之事,计划完全被打乱。现下好了。我出主意把太后送到了洪州,等于是让这“一家人”祖孙三代团圆了,跟肉包子打狗没区别。我还烙下了一身伤来。把我气得够呛。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就看谁比谁速度要快了。现在看来,肃王和文太师勾结早已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先下加上了亲生父子这层关系,搞不好已经是铁板一块了。就看是他们先动手,还是我们先发兵擒拿这群反贼。可是,还是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