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顿。“什么意思?”她蹙眉。“就是字面意思呀。”我理所当然道,“陛下念着,自他登基起,您就和肃王分离。他已陪伴您二十余年,想来肃王也想奉养母亲,享天伦之乐。因而陛下便让我问问您,是否想去肃王封地住一阵子?”太后狐疑地看着我。但我光看她这副表情便知道,她动心了。“什么时候?”太后问道。她问出了这句话,就证明鱼儿已然上钩。我抽出广袖里的圣旨——对,就是今个儿太后砸皇上身上的那一卷——然后双手托着,恭恭敬敬地呈上。“您想什么时候出发都行。就是烦请太后,将此圣旨一并转交肃王。”“嘭——”的一声。太后的茶碗重重拍在了桌上,茶水四溅。我面不改色,继续恭敬地双手托举着圣旨。“这就是皇帝向哀家赔的不是?”太后冷冷问我。我道:“陛下还说了,太后想在肃王的封地住多久都行,刚好肃王妃又怀了一胎,不日便要临盆,太后此时去,还可以含饴弄孙,岂不美哉?”“……”我终于摊开了话:“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肃王世子此番是非入宫不可的。只是陛下仁孝,不忍见您成日忧郁,才派臣妾跑了这一趟。”——虽然您也不见得有多忧郁吧,发飙倒是真的。“陛下虽极为不忍您远行,但为人子,也深知‘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道理。肃王一去封地就是这么多年,您想念也是正常的。故,即便陛下再不舍,再被文官们戳着脊梁骨骂,也愿意送您去肃王处。”——其实他也没有多不舍,但伤心是真的伤心,他总觉得就算是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为何他捂了自己母后四十多年,他的母后却还是眼里只有他的弟弟呢?“臣妾就把圣旨摆在这儿,您考虑一下吧。”我走上前去,把圣旨放在她桌前,随后也没瞧她的反应,便直接告退了。我让乾清宫跟过来给我撑场面的太监宫女们都回去,还叫大太监替我向皇上带了口信,说儿臣已经把事情办妥了,您也别催,等着就好。说完我就回了东宫。临走前,还不忘再让人去永寿宫递个话:“贵妃娘娘的九公主,很快就可以回到自个儿身边养着了。”——做个顺水人情给贵妃,这回让她欠着我。到了晚上,宫里便传来了消息。说是太后又亲自去了趟乾清宫。皇上屏退了宫人,是以没人听到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宫里的烛光忽明忽暗,加一起已过了百岁的母子俩这次似乎没有吵起来,也没有人再扔圣旨。倒是太后回寿康宫后,皇上依旧没叫人进去,而是在烛光下静静坐了许久。次日,宫中宣太后摆驾前往肃王府,由太子夫妇亲自护送。作者有话要说:肃王:本想让我妈帮忙留住我儿子,结果不仅儿子没留住,亲妈还来了………………皇帝:呵呵,知足吧你!作为娘不爱的儿子我哭过吗?!*** ***昨天突然来了灵感,好想写美食文啊,想得半夜梦里都在流口水zzzzzzzzz第48章我再次感叹,尚宫真的是个苦差事。皇上吩咐我和李祯专程跑一趟洪州,名义上是护送太后,实际上,皇上的真实意图,是为了搞死三朝元老的文太师。本以为文太师是江阴人,我都做好了花两天来回、跑一趟江阴的准备。结果一番调查后才发现,文太师祖籍洪州,正是肃王封地所在之处。原是当年文太师的父亲穷困,娶了江阴的富家小姐,却是入赘。因而文太师出生于江阴。但他这些年捞走的银子,置办的田庄,其实全都在洪州。去年末,文太师致仕了,也是回的洪州。文太师是三朝元老不假,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亦不假,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门生遍布朝野,在认皇上之前,先认他这个老师。唯独这一点,皇上忍不了。哪怕只是捞捞银子,看在他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因他终是触到了皇上的逆鳞,此番他提出致仕,皇上虽然同意了,这压根就没准备给他活路。想要搞死一个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的三朝元老,首先要消磨他在民间的声望,再瓦解他在朝堂的势力,最后找出他以下犯上的证据来,一网打尽。后面两件是李祯父子的事儿。但头一条,最终还是落在了最近在民间声望极好的本太子妃头上。呜呼哀哉!我这么丧,主要有两点原因。第一,我是真不想再跟太后打交道了!这点无需赘述。第二,我马上就过生辰了。十九岁生辰。对女孩子来说,逢九的生日是大日子,更何况这是我嫁入东宫后的第一个生辰,本该好好操办一番。陈良媛早早的跟我说了,东宫当天会准备惊喜给我,李祯也为我备了礼物。然而现在看来……我都白期待了。因为过生日那天,正好启程。出发去洪州之日,我肉眼可见地丧。陈良媛往我的马车上塞了一堆点心,各式花样的都有,说是原本为我的生日宴准备的,姐妹几个可以一起聊天喝茶看戏吃点心,然而我今天要去替陛下办差,她就只好给我打包了路上吃。顺便又往我的马车里塞了一堆的话本子。李祯道:“我也要去陛下办差,怎么没我的份?”陈良媛淡定道:“又不是殿下过生辰,殿下吃太子妃吃剩下的就行了。”李祯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我,颇有一种我把东宫里的女人们都带坏了的意味……明明我只是把她们招安了。我和李祯去宫里接了太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城。洪州在江南西道,此番我们要先出江南道,一路行至淮南道,再抵达江南西道。车马反而不及我轻装出行,再加上出发时已然日上三竿了,等到夜幕落下时,我们一群人不过刚刚抵达淮南道的滁州永阳郡。我们在当地郡守的招待下歇下,我又去问候了一下太后她老人家,大家表面客气了一下。我意外地发觉她心情似乎不错,看来是要见到她最宠爱的小儿子的缘故。安顿好后,李祯忽然对我道:“今天对不住你。”“嗯?”“本是陪你过的第一个生辰。”我笑道:“这不是替陛下办差吗?没法子。再说了,你这样也算陪我了呀。”我拉住他的手,晃了晃。这时,我突然就想到,全椒离这儿并不远,骑马过去快得很,今晚就可以来回。明天我在马车上,还能继续补眠。来都来了,我还挺想再去刘家村看看的。也不知道刘富一家怎么样了。我把想法跟李祯说了,他二话没说便要陪我出门,我俩趁着夜色,拉了两匹马来,微服去了刘家村。因我和李祯到访实在突然,老实人刘福被吓了个半死。他没见过李祯,加上我俩刻意换了身不扎眼的衣服,是以一开始刘富以为我又带了个随从来,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儿,这个随从微妙玉树临风得过了头……终于,在李祯牵住我的手时,他反应了过来,此时此刻站在他跟前的是当朝太子。看他快被吓晕了,我赶紧稳住了他,跟他说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刘富妻子因为上次对我和韩卿书的态度比较恶劣,而且完全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脸色更是发白。偏偏他家小儿子敏感地感知到了家里的氛围变化,开始嚎哭不止。刘富妻子急了,道:“哭什么哭?你丧门星吗!家里有贵人呀!”他家小儿子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刘富弱声道:“你不要这么骂他啊……”——得嘞,家里的地位昭然若揭。我赶忙道:“他害怕的话,你带他进里屋吧。”刘富妻子赶紧把孩子抓进屋里了。刘富道:“上次真的不知道是娘娘大驾光临……”“无事。我恰巧路过此地,又想着没有亲自来向你道谢过,便走了这一趟。”我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屋子。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原本的茅草房已然翻新成了砖瓦房,还扩建了,面积翻了一倍。看样子过得不错。我也晓得,因我的事儿,地方官绅肯定都巴结他得很,所以他家情况有改善也不意外。我细细问了他后来全椒县的事儿,新上任的县令为官态度如何,有没有再施行苛政等。刘富本来就是个健谈的人,一一都回了。他又去里屋翻出了我给她的玉簪子,道:“韩大人的玉佩,被俺家婆娘给当了替小孩儿治病,这支簪子俺没让她当,收起来了,没想到是娘娘的御物,现在可以物……物什么……”“物归原主。”里间探出来一个少年的脑袋,声音很轻。“哦,对!就是物归原主!”“这是御造的簪子,你当了确实容易惹麻烦,留着也没什么用。”我接过簪子,又递上去一小袋金锞子,“这个给你,算我自个儿把簪子赎回来了。”“这……使不得啊!之前韩大人已经来过了,替娘娘赏了俺家很多东西呢!”李祯开口道:“之前的是太子妃和韩卿书赏你的。现在这个,算是本宫赏你的,你收着便是。”刘富不好拒赏,只能谢恩。李祯又问:“里面的是你儿子?”里屋探着头往外看的是个少年,还没长开的样子。“是俺大儿子。读了一丁点儿书,比俺有文化。”刘富提起大儿子还是蛮骄傲的,笑得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刘溪,出来见太子和太子妃娘娘!”刘溪走了出来,背挺得很值,一板一眼地向我和李祯行礼。李祯问了他几句诗书。他镇定得很,居然都答得不错,还颇能引经据典。李祯问:“你平日在哪儿读得书?”刘溪答道:“之前在乡学,现在念了私塾。”李祯“嗯”了一声,又问:“你今年多大?准备什么时候考童试?”“今年十四了。准备考三年后的那一场。”“明年的那场,你可以试试。”童试三年两场,考中后便是秀才的功名。不会读书的,一辈子也就是个秀才,但有天分的,十几岁便能考上。李祯这番话,可以说是给了很大的鼓励了。他又道:“上次来你家的韩大人,高中榜眼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六岁。他今年堪堪二十九岁,已经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了。你若能二十之前过了乡试,成了举人,本宫便推荐你去国子监读书。”“真的吗?!”一听这话,少年的眼里闪过了异样的光芒。“一诺千金。”李祯道。我在他旁边,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打趣道:“什么时候会是‘君无戏言’?”他瞥了我一眼,又捏了捏我的手心。面对忙着谢恩的李家父子,李祯只是叮嘱了几句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我们来过的事情,刘富赶紧保证今晚无事发生过。我和李祯走出刘富家时,顺便在刘家村散了散步。夜里无人出门,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农田里传来的蛙鸣和蛐蛐儿的歌声。漫天繁星点点,银色的月辉洒落在我俩的肩头。这样闲适的场景,在金陵倒是从未见过。我牵着李祯的手,甩了甩,道:“当个俗世夫妻,是不是也不错?”李祯道:“下辈子咱们可以试试。”我心头一跳:“下辈子也要跟我成亲吗?”他笑道:“你不愿意么?”我往他胳膊上一靠:“你猜呀。”紧跟着,我突然想到:“诶,不过刚刚,你给刘富家那个小孩儿的许诺是不是太重了点儿?”李祯淡定道:“不算重。你去年的事儿闹得那么大,换个人,搭救了太子妃,现在早已成为地方的富绅了,不会继续再在这个村子里务农的。前些年父皇南巡,吃过的街边小馆子都挂上了牌子,恨不得把自己吹上天呢。可见这家人是个实心眼的,老实本分。”我点点头。“还有,他儿子书读得确实不错。再说,我也没有立刻许诺什么,若这小孩真有这本事,助他一把也未尝不可。寒门子弟多忠心,也能成为天下寒门学子的表率。”李祯细细地跟我解释,我听得很认真。“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么多重的考量。”我叹气道,“我果然还是想得太少了。”“慢慢学。”李祯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好奇地问他:“你不介意后宫干政吗?”李祯笑道:“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儿晚?”“哎呀!我后知后觉嘛!”李祯心情似乎挺好,又捏了捏我的手心,打趣道:“你别篡位就行。”我噗得一声笑了出来。“嗯……臣妾好像没有武皇那种权力欲哦?”“开玩笑的,知道你不会。”他本是笑着的,声音却突然变低了些,“你不要走就行。”“什么?”我微微一愣,“为什么我要走?”“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李祯的声音很轻,在这月色里却清晰可闻,“你这种天性不甘束缚的人,如果给了太多自由的话,大概真的会跑的吧?”我怔怔望着他,问了句蠢话。“那殿下为什么还要给呢?”他停了下来,微微弯下腰,抵着我的额头。不过只说了四个字。“甘之如饴。”像是有一滴露水在心里滴落下来,涟漪一层一层地荡开,内心波澜起伏。我揽住他的脖子:“那臣妾也不会跑的。把自己绑在你身边,也心甘情愿。”缠绵的吻落了下来,在春日夜晚的凉风里,点燃了灼热的温度。耳鬓厮磨间,我听见他对我说——“生辰快乐。以后的每一年都陪你一起。”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夫妇怎么就好忙了?忙里偷闲出来谈个恋爱它不香吗!(挺胸)第49章赶了好几日的路,终于是到了洪州地界。肃王亲自来城门口迎接太后,还封了主路,仗势搞得很大。这亦是我第一次与肃王打交道,因他是王叔,还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李祯与我还是保持了必要的尊重,打个照面,寒暄两句。我这时才发现,肃王和太后长得是真像,不像当今圣上,一看就是太宗的亲儿子。我在心里犯嘀咕:太后偏心肃王,是因为肃王长得像自己的缘故么?感觉也不应该啊。他们母子相见,登时就红了眼眶。我虽不忍煞风景,却还是在去肃王府的路上叮嘱太后道:“圣旨的事儿……”话也不说全。点到即止。她自个儿选的路,恶人还是要她自己来做。太后冷声对我道:“哀家已跟皇帝说好,必须厚待肃王世子!”“肃王世子是陛下的亲侄子,陛下当然会好好对待的。”我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我跟李祯道,太后其实还是个非常自私的人。她不是完全无私地对待肃王,她真正爱的只有自己。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我说服了。我本以为她会犹豫,内心挣扎,故而还准备了后招,却没想到她屈服得这么轻易,真是让我始料未及。她到底还是想要一个自己满意的晚年生活,谁都比不得她自个儿重要。李祯叹气道:“你倒是看得透彻。”我顺了顺他的胸口。天家的子孙三代,真是亲情淡薄得很。好在李祯至少得到了比较完成的父爱和母爱,比当今圣上要好得多。这么说来,帝王家最幸运的孩子可能是二皇子了,他个人也没什么野心,日后只要做一代吟诗作画的闲王便好。我们在肃王府安顿了下来。我不乐意去应酬,说一路舟车劳顿,只想好好休息,不需要肃王妃安排接风洗尘的宴会。肃王妃也没有坚持,估计太后和肃王也只想关起门来说悄悄话,更无意于完成面子工程。反倒是李祯对我说:“我听说今晚洪州有夜市,你想不想出去逛逛?洪州也是鄱阳湖一带最大的城市了,应该会蛮有意思的。”一听有好玩儿的,我顿时恢复了精神气,抓着李祯就要出门。李祯这些日子算是号准了我的脉,我就喜欢出去乱逛些有的没的,体力好不嫌累,有新鲜玩意儿就开心。但我突然想起了自己今日对肃王妃说的那一番话,丧气道:“也不太好吧?毕竟我刚跟肃王妃说我累了不想动……”“偷偷去。”李祯道,“你不是最会偷跑出门了吗?”我瞪大了眼睛:“你污蔑我!”一炷香的时间后。我和李祯已然偷溜出了肃王府……对,翻墙出去的。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我脑袋上顶了个金边瑞香做的花环——据说金边瑞香是洪州最有名的花儿——右手拿了串糖葫芦往嘴里塞,左手一边提着个兔子灯,一边指着不远处的小摊说:“我要尝那个!瓦罐煨汤!在洪州可有名了呢!”李祯斜斜看着我:“你的端庄矜持都上哪儿去了?”“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了?”我大言不惭道。刚走进瓦罐汤的小摊,便闻到香飘四溢。一个个棕色陶土做成的小罐子还不到巴掌大,由各式各样的食材煨上几个小时而成。最常见的还是鸡蛋肉饼汤,在广府没有这种吃法,我们一般都吃鸡蛋鲜肉的肠粉。但不过是最简单的食材,却煨得金黄,一勺喝下去,虽然一直烫到胃里,但咸鲜的口感也一并带入,给予人巨大的满足感。李祯看我一副幸福得要哭出来的模样,拿着帕子对着我道:“擦一擦。”我把脸凑上去:“相公给我擦吧~”他是第一次听到我这般称呼他,悬在空中的手微微一滞,随后又凑过来,替我擦了擦嘴角,动作轻柔又细心。摊主笑我们道:“一看就是刚成婚不久的年轻夫妻,恩爱得很呀!”我嘿嘿笑道:“是呀,我们成亲还没到一年。”“听这位娘子讲话,是外地口音呀?二位客官不是洪州人吧?”李祯颌首,道:“我们是广州府来的。”老板很精明,没有被李祯忽悠住:“你娘子是广府口音,你这又不像啊!”李祯微笑:“哦,我是江南道人,入赘到了我娘子家。”我:“???”李祯继续胡诌:“我娘子是大户人家人家的小姐,我不过一个穷书生,三生有幸,她瞧上了我,岳家也不嫌弃我出身微寒,还供我读书。”“难怪!这位客官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客官是秀才吗?”李祯自谦道:“去年刚中了举。”我托腮看着他胡说八道。摊主还兴奋了起来:“啊,居然是举人老爷呀!厉害厉害!你们吃辣吗?我送你们一份拌粉吧?洪州的拌粉也很有名咧!外地尝不到这个味儿的。”“上两份吧,我们照常结账。”我道。摊主去做拌粉了。我用胳膊肘捅了捅李祯,道:“真看不出来,你还要这种爱好?穷书生一个?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话本子里才这么写呢。”“你不觉得挺好玩的吗?”李祯倒是蛮开心的,“再说了,你难道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那你是穷书生么?”“如果我是穷书生,你还会嫁给我吗?”我认真思索了一下:“你要是早点儿来我家提亲,那我娘只会痛哭流涕地招你入赘进门吧,毕竟有人要她闺女不容易啊……”李祯噗嗤笑出声来:“那我到是幸运得很。”他在桌下牵着我的手。我俩看着摊主在摊前忙活,场景倒是十分有趣。洪州的拌粉是用米粉在沸水中抄过后,放进一个大碗里,加入花生、碎辣椒、萝卜丁、葱花和酱油一同搅拌。摊主的手速很快很老练,拌完后倒进小碗里,还是拌粉热气腾腾的,色泽鲜亮。一口咬下去,口感劲道,韧性十足。唯一让我受不住的,就是那一位小米椒实在是辣过了头,没吃两口我就开始忍不住哈气,辣得我连热汤都没法喝。摊主笑道:“我们洪州人都是拿拌粉配瓦罐汤当早点的,娘子这么怕辣,要怎么配着吃呀?”“天天这么吃啊?都是小米椒?”我惊呆了,“你们洪州人的锅和勺子都是辣味的吧!”“嗨,差不多吧。”摊主道。这顿吃得很欢。小吃的味道极好,和当地人聊天也开心。我结账时甚至都想多赏他一锭银子,但仔细想想,果然还是不应该把宫里这种乱七八糟的风气带到民间来……也就收手了。临别前,摊主提醒我们道:“二位客官是初来乍到吧?在洪州最好不要乱跑,逛完了夜市就早些回去吧。”“是有何故?”李祯问道。摊主朝着北边伸了伸下巴:“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便是太师府了。前几年盖好的屋子,都没怎么住人。今年文太师告老还乡了,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但文太师不喜生人靠近,况且他们家的家丁是打金陵过来的,比较凶悍,二位最好别凑过去,否则徒增是非。”听了这番话,李祯与我对视了一眼。我们朝摊主道了谢,却是不约而同地朝着北面走了去。摊主只以为我们是想把这条夜市的长街逛完,也没阻拦。“你觉得,文太师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我问李祯。他道:“去瞧瞧?”“哇,咱们两个?夜探太师府?你没听刚刚的摊主说吗,文太师家的家丁,可是凶悍得不行哦!”我表情夸张道。李祯刮了刮我的鼻子:“能有娘子凶悍?”我思忖了一下,摇头:“普通家丁,正面交手的话,我一个打两个不成问题啦。”李祯又抬手敲了敲我的脑袋。“矜持点儿。”他说。我抱着脑袋道:“你不是入赘到我家了吗?你得听我的!”“行吧,听你的。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太师府?”“去!当然得去!”我不假思索道。当入室毛贼真是一件让人兴奋到搓手的事情啊!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南京人的日常:方言永远是那啥开头那啥结尾,整天就是一笔雕凿,“夹(jia)生(seng)”这么传神的词语就是南京人发明出来形容自己的人的,可见wuli南京人有多夹生……(蠢作者是1/2的南京人,此条自黑,请勿杠我qvq)关于广州人的日常:美食之都,啥都好吃,特别是西关那边,什么肠粉、煲仔饭、靓汤,逛一圈下来可以胖三斤!广州的早茶真是人间至宝!(蠢作者在广州待过)关于南昌人的日常:辣,好辣,特别辣……西红柿炒鸡蛋都是辣的!并不是因为店家放辣椒了,而是那个锅和勺就是辣的,你们懂的吧……但瓦罐汤和拌粉真是人间至宝!(蠢作者也在南昌待过)第50章自从嫁给李祯后,我翻墙是翻得愈发驾轻就熟了。东宫我就翻过好几次,肃王府我也刚刚翻过,如果想翻个文太师家的后院,也不过是小菜一碟。文太师倒是风雅,院子里种满了梨花,恰是春和景明之时,花瓣洁白飘摇,带着旖旎的香气。我挑了他家种在府外的一棵粗壮的梨树,和李祯顺着树干翻进了太师府。里面没人,整个儿后院都安静得很。进来之后,我才摸了摸鼻子,道:“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啊?”“嗯?”“替皇上偷偷翻进大臣家里打探情报,这种事儿不应该交给暗卫去做吗?为什么结果是我们两个来了!”“……”李祯白了我一眼,“难道不是你自己好奇想来?”我指了指他:“堂堂太子!”又指了指自己:“堂堂太子妃!”痛心疾首道:“居然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并捶胸顿足了一番:“而我该死的居然这么兴奋!”“…………”李祯要被我烦死了。他可能每天不是在被我气死,就是在被我烦死的路上……李祯把我拽到了隐蔽处,我俩贴着墙壁缓步前行。后院连着后宅,此时天色已晚,里面的人都快歇下了,屋内只留下一两盏昏暗飘摇的烛灯。绕过了起居的这一块儿,我突然瞧见一扇两开的门,挂着硕大的铜环,上面贴着条子:库房重地,闲人勿进。我拽了拽李祯的袖子,指了指他那行字。“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明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李祯敲了敲我的脑袋,对我乱用典故的不学无术表示非常嫌弃。我俩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走正门的地步,而是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库房的有一面墙正对着府外,居然还有一扇窗户,就是离地面有点儿高。“从那儿走!”我指着那扇窗户道。李祯有些犹豫地看向我:“你确定要进去看看?”“陛下不是说文太师这些年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收受了不少银子么?如果他都告老还乡了,银子铁定在库房里堆着呢,咱们去瞅一眼,看是不是真的,看完就出来。”“里面有人怎么办?”“透过窗户看一眼,有人立刻就跑啊。反正那窗户在府外,咱们还得先翻出去才能进去。”李祯托着腮,还在犹豫。我祭出了我朝人民非常实用的一句老古话:“来都来了!”“……好吧。”李祯妥协了,“我总觉得左眼皮跳得厉害。一会儿若有变故,我们立即离开。”我点头如捣蒜。我俩就这样,从那个小窗里翻了进去,进入了文太师家的库房。这个所谓的“库房重地”竟然一个把手的人都没有,当真是让人觉得有点儿奇怪。我的反侦察能力开始运转起来,甚至怀疑这也不是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而是一场“请君入瓮”。但我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儿多了。今晚会来此处,完全是机缘巧合,谁能在这儿等着我呢?库房里没有点灯,我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朝里看。库房里摆着一排排的铁架子,看上去结实得很。可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如我想的那般摆满了珍奇古玩、金银玉器,亦或者一排排的金元宝、银元宝,相反,这个库房似乎更像是个堆杂务的仓库,只有一些沙袋堆在上面。我皱着眉头望向李祯,表示自己看不懂眼前的场景。李祯也皱着眉,但比起犹疑,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拔下我头上的一枚金簪,拿尖的那一头戳开了一个束袋。——是粟米!再戳开第二袋、第三袋、第四袋……粟米、粟米、全是粟米!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才好。如果这一屋子全都是粟米,那加一起恐怕得有十数万石,短时间里足够养活一只军队!但此时此刻,我已经有了一个无比可怕的联想。我看李祯愈发凝重的脸色,便知,并非只有我一人想到了这件事。——我们迟迟未彻底破获的江南道五十四州贪污案,最终的调查结果是,白花花的赈灾银两被人全部拿来买了粟米,而粟米却不知所踪。如今,那些粟米,恐怕相当一部分,就在文太师的库房里了。粟米易存储和运输,自古以来便是军需用品。文太师……这是要造反吗?!我还没从震惊之中缓过来,便瞧见远处点起了灯盏。李祯刷地把我拉到了一个架子后,在粟米堆砌成小山的地方蹲下,把我俩遮了个严严实实。那盏灯亮起的一瞬,我才发现这库房竟比我想象中得还要大,最深处居然还有个内嵌的小屋子,大约是库房管事平时用来记录出入库的地方。而此时,点起了灯的便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