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后来渐渐和解,但总有什么横亘在彼此之间。心中大石坠地,冰凉的空气中的一呼一吸都是自在的。路上灯光流转、车水马龙,喧嚣与宁静并存。他伸手揉了揉李无恙的脑袋,“上车吧!”李无恙停住,正要回看后座,忽地视线被另外一处吸引过去——冷风渐渐把江未那只握着车把的手吹红。李无恙瞳孔缩了一下,手情不自禁地覆上去。“好冷。”他低喃道。“还行,我每天都骑车上下班的,都不怎么觉得了。反正冬天也要过去了。”李无恙看着他们交叠的手,想了想,说:“哥哥,我要学,这个。”江未怔住。“骑车。学这个。”……江未缓缓笑开,“好啊,等我休息天教你。”“好。”“放手呀。晚上太暗了,不方便。”“我可以,先学推着走。”“这也要学吗?不用学就会的,你试试,很简单的。”“嗯。”……上一章北阳和哥哥的车在早上修改了。第46章时间又回到了去年下半年,甚至又回到了五六年之前的每一个夜晚。江未这里的空调无法制暖,他一直盖的两层被子。本在上面那条大被子下又加了一条,但没几天江未就发现,李无恙睡梦中最终还会挤到他这里来。因为当他醒来的时候,能感受到被窝里满是那他分外熟悉的少年气息,而李无恙自己的那条被子有时蜷缩在床的边缘摇摇欲坠,有时就躺在地上一片冰凉。而李无恙不在,他在厨房,手上沾满了蛋液,不知该那平底锅里那快要糊掉的鸡蛋如何是好。江未走过去让他手臂张开,替他围上了围裙,说:“以后记得穿,不然衣服上都是油烟味。”他惊叹于恋爱给人带来的改变。那一阵子江未时常吃到一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并在李无恙亮晶晶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咽下。而等他自己吃了之后,目光瞬间暗淡。李无恙困惑地问他:“我完全,按照菜谱。他说五分钟,好吃,我五分钟,难吃。”“他说,五克盐的,太咸了。”“七分熟,到底是多熟?”江未毫不怀疑他已经将菜谱都背下来了。周五晚上江未给郑北阳发消息说周六不过去了。郑北阳问他是不是周六要加班。江未说:“李无恙要学自行车。我教教他。”附带一个“吐舌”的表情。郑北阳隔了好久才回:“好。注意安全。”“最近公司怎么样?”“没问题了。可以松口气了。”江未和他聊了一会儿,往卧室走,发现李无恙眼睛都快贴到电脑上了,便走过去敲了敲他的头——余光不经意瞥见电脑上是个对话框,对话的是陆正煊,最新发出的消息是:“谈恋爱该做些什么?”一旁网页上还开着一个同样主题的经验贴。李无恙惊慌,手忙脚乱地把电脑阖上。江未一时间乐得想笑,连忙忍住,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给这个小愣头青留足了面子——“不要靠这么近,当心近视。”周六是个晴天,江未回忆着小时候父亲教自己骑车的步骤,手把手地教着李无恙。他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扶着后座,李无恙这个大块头坐在车上,这种手把手式的,教起来比教小孩子吃力太多。江未气喘吁吁地说:“你要有意识地自己调整方向,脚下不能停,你停了,我就得花更大力气来扶着你。”李无恙连忙点头:“我知道了。”他们练车的角落僻静,到处是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偶尔那些个可能刚学会骑车的小鬼,连车坐垫都坐不上,就站着踩着脚踏,从旁边呼啸而过,嘻嘻哈哈地嘲笑着:“看这个哥哥好笨哦!”“……”李无恙面色不善,江未连忙安抚。他在运动上不是很有天赋,大半天过去,俩人都折腾一身汗,李无恙手脚才协调起来。江未也从一前一后地扶着,改为只扶着后座。李无恙脚下踩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哥哥?”“嗯,我扶着后面,你不用怕。”他跟在后面小跑着,感觉到李无恙对车的控制越发熟练,手里也渐渐轻松起来,不再用太多力气。他渐渐松开了手。少年清瘦的背影越来越远。李无恙觉得自己会骑车了,他喊了声:“哥哥。”没有回应。他又喊了一声。而后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早就没有了人影,他有慌乱地再向更远处看去——“砰!”眼见着李无恙车子一歪,重重摔在地上,江未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快跑过去,伸出手,“无恙,怎么样?能起来吗?”头顶的太阳有些刺眼,少年仰着头,皮肤白皙得好似能发光。他看见那太阳之下,有人神色焦急,他把手放进了那人手中。一股大力带着他站起,他在完全站起身之前,顺着那力道,亲了亲那人的侧脸。差一点就可以亲吻到嘴唇了。“谢谢哥哥。”李无恙说。对骑车这件事他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并在学会骑自行车一星期之后,就邀请江未担任了他后座的一号试验品。穿过附院停车场的时候,何淼正从驾驶座下车,看见了那辆从眼前经过的自行车,眼睛瞪大了,蹬蹬蹬跑过去,吹了声口哨,“专车服务,太浪漫了吧江未!”江未从拍了拍李无恙后背,然后直接跳下了车,说:“到这就可以了,回去慢点。”李无恙掉转车头,难能可贵地冲何淼点了点头,和江未道了再见,像一阵欢快的风一样跑远了。何淼摸了摸鼻子,看着那背影,“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江未没有和她提过自己和郑北阳的关系,但神奇的是他这位同事加校友有个分外敏锐的雷达,并且幸运的是她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两人一同进了医院,迎面看见一群护士和医生正小跑着往最远处的病房而去,就连心血挂科很难见到的泰斗周医生都在其中,架势惊人。何淼耸了耸肩:“昨晚连夜接过来的。我爸也半夜被喊出门了——啊对了,我记得你家是寄城的?”“嗯。”“你们寄城还是挺人杰地灵的嘛。那个是你老乡哦,就是那个李氏集团的创始人,李氏你知道吧?我们医院据说还有他家一份贡献呢。”江未心里咯噔一下,“李氏?”“是啊。昨天半夜不行了,这命吊了十多年了,钱多也没多大用处,自己脑子不清醒,家里又有个母老虎,还有个不肖儿子,活着也不一定比死了强。”“……你怎么知道?”“不知道哪一年了,我和我爸在外面吃饭呢,临时就被喊到他们家了给那个爷爷吊命。就把我一块带去了。那家老太太对着一个神志不清呼吸都不利索的人在那儿数落,数落完了又教训一边站着的,可能是他儿子吧,把人说得一文不值,说什么他这辈子唯一点价值就是生了个好孙子。不过好孙子不也没陪在祖父身边嘛。”……“真可怜。”何淼轻叹。江未回忆往昔,对李家老爷子仅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他没见过本人,只听李家佣人偶尔提起,李无恙的祖父身患数疾,行动不便,清醒之前对李无恙寄予了厚望,发现李无恙的不正常之后,也坚持没放弃,对方可能是唯一有耐性的人了。当天下班前,许多人窃窃私语,偷偷谈论着某个病房外面围了多少人,送来的慰问礼在病房外能排成队,然后又有人走过,说:“人没了。”江未心情沉重,离开医院,远远便瞧见李无恙扶着自行车等他。待他走近时,李无恙说:“哥哥,给一下钥匙。”江未脑子里昏昏的,把钥匙递给他。李无恙从兜里取出一个简陋的小陶人,别到了钥匙扣上,然后也拿出自己的钥匙圈,那上面有个小一点的陶人,两个放在一起晃了晃,只听“咔”的一声,陶人的手扣到了一起。李无恙咧了咧嘴,把钥匙交还给江未,“上车,哥哥。”江未坐上车,李无恙拉着他的手放在腰间。江未下意识地攥紧他的衣服,他不清楚李无恙还有没有得到消息,很可能没有,如果他知道了,他会难过吗?据他所知,李无恙已经许多没有回去和祖父母过年了。他轻声道:“无恙,你还记不记得你爷爷呀?”“记得。”李无恙说。江未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个消息由他告诉李无恙好吗?李家应该会通知他的吧,毕竟这些年李老太太一直盼着李无恙回去。晚饭已经准备好,放在保温箱中,李无恙将它们一一取出摆上桌,大部分看起来精美,香气浓郁,一看便知是他从外面饭店订的,有两个李无恙自己下厨的,他最近很早地就从学校回来,磨炼了一阵子厨艺,算是小有进步。江未不禁想,李无恙祖父如果清醒,是不是也会有点疼爱李无恙的,他如果看到李无恙如今英俊,聪明,事业有成,也渐渐懂得生活,会不会感到欣慰?他思绪重重,可李无恙浑然不觉,吃好饭,他跑到卧室,江未这才发现卧室里多了一些东西,可能是他从原来住处带来的。东西很杂,一些眼熟的装饰物,还有个相框,是李无恙自己的照片,江未想起来是之前是放在郑北阳那里主卧床头柜上的,李无恙住到自己家去后,曾让江未帮忙把他的东西收拾都带过去。李无恙兴致勃勃地收拾着这些,直到睡觉前,他忽然和江未说:“哥哥,我明天回去,爷爷去世了。”然后他给江未掖了掖被角,自己躺进被窝。江未睡意被他吓跑了,他有点不太能够理解李无恙的态度,但李无恙一直表现出来的,都对李家人没什么感情。可能小时候他祖父也许展现出过的温情对他来说已经太过久远了。李无恙回去那几天,正是清明假期,江未和郑北阳一同回家祭祖。等到假期结束,江未回s市,李无恙依旧没说多久回来。这天傍晚,江未收拾着东西要下班,值班的何淼吃完晚饭过来,冲他挤眉弄眼,“专车又来咯。”江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之前卫得得乐观预计的一样,也和郑北阳告诉自己那般,他们公司已经完全度过了之前的困境,阴霾总算散去。他和郑北阳约好,晚上一同去吃顿饭,再看场电影。然而,当他走出医院,看到的却是李无恙,告别了冬季厚重的衣服,少年更显俊俏,挺拔的身形好似一棵小青松,远望着就已格外养眼。江未走近了,不知他此时心情如何,状态如何,是否需要安慰,而下一刻李无恙就先开口道:“哥哥,我刚回来,没来得及,做饭,我们出去吃。”与此同时,手机铃响,郑北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未,刚刚突然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我们才和他谈完,你先回家,我到那里接你。”四周并不嘈杂,江未知道声音足够传到李无恙的耳朵里。李无恙盯着江未的手,那枚银色的戒指在太阳的余晖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这几天,有点累,很想你。也想你,陪陪我。”李无恙平静地说道。第47章李无恙用几乎称得上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着很轻易就能让江未心疼心软的话语。江未那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推想李无恙这次回去参加葬礼,情绪低落,如果这时候他陪着他,或许能给他稍许的慰藉。于是他对电话另一头的郑北阳说:“改天再一块吃饭吧。”那时候他以为会有千千万万个“改天”,等到后来再没有“改天”时,他不经意回想起这一天,失落与遗憾吊着他的心脏直直下落,他后悔地想到,如果那时候多考虑一些多想一些就好了。在他还可以做选择的时候,他在李无恙和郑北阳之间选择了前者。只是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更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李无恙再次渗入了他的生活,以至于何淼不止一次地将电话另一头、接送他上下班或是有时中午给他送来午饭的人,误以为是他的男朋友。而同期实习的那些人渐渐地都会调侃起江未有个“中国好弟弟”。江未提过几次,让李无恙不必再做这些事,可挡不住李无恙突然之间萌发的对自行车与做菜的强烈热情。他们白天不常见面,江未一开始以为他白天照常上课或是和周予在一块,后来越来越多次遇见沈赋臣之后,他才知道李无恙目前已经去了李氏在s市的分公司工作。这让江未大感意外,春节那会儿李无恙分明还不愿和他祖母多谈。可能那次葬礼也缓和了他与李家的关系。他平时都住在江未这里,也没听他说周予的事情。最初还不发觉,时间一久,江未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偶尔提起,就很快被他扯开话题。江未也不便多问。四月下旬,他们系宣布了学期末定科的事宜,同学和同事都默认了他会选择神外,可事实上,他自己却偏偏没能定下。周五晚上大家一块商量着出去吃饭时,得知他还要去听一场免疫科的讲座,一个个都惊讶又不解,纷纷说:“江未是要把自己修炼成全才了。”又有人问他:“你难道两个都想选吗?”江未被他们说得很不好意思,但也没解释原因,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至安正是患有一种极为罕见的免疫系统缺陷症,类似的病症江未大学乃至大四出国交流那段时间都没有再遇见第二个。许多年前在b市医院为至安制定出治疗方案的那位医生很多年前就移民到了美国,至今江未也未能打听到他的消息。至安的病这些年用药物控制得不错,但总有一把剑悬在上空,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让人绝望。江未很早就有了实习打算,因此大学光阴可谓格外紧凑,只为了能在短时间里学得更多,他的成绩其实也是有目共睹的,只是他带着自己还算拿得出手的成绩找到免疫科的裴正年老师,想要申请提前实习的时候,却被对方拒绝了。最终是严老师“收留 ”了他,而他也在跟着严老师学习的过程中,逐渐对神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些年全科学习之外,他投入最多的就是这两科,这也成了他面临定科时出现犹豫的原因。严老师对他其实真的有太多太多的帮助与期望了,教他没有任何保留,系里有时戏称他是严老师的亲儿子,其实也不算太夸张,如果知道他的犹豫老师恐怕也会失望或生气吧。想到对方最近和严争又大吵了一架,江未并不想这时再拿这种事去让对方伤神。有时候他也会有种荒诞的想法,如果人可以不睡觉不吃饭,或者有两个可以交替存在的灵魂就好了,那么他便可以什么都要,什么都不放弃了。李无恙是跟着他一块儿去学校的,江未听完讲座之后到隔壁,那时候教室里基本没什么人了,但灯火通明,李无恙坐在靠门的位置,正在写着什么东西。江未在门口就瞧见他桌上的信纸很精致华丽,一旁还有精致的信封。“写情书?”似乎他突然开口,李无恙有些惊慌,匆匆把桌上好几张信纸收拾好,江未瞥见那信纸上的字迹端正隽秀。李无恙的字算不上大气磅礴的那一类,但向来笔锋精致、全不带潦草,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和江未说话越来越频繁,几乎不曾像小时候那样和他写字交流了。看到那些信纸,江未第一反应,这是给周予。李无恙再一次让江未感到了意外,意外他也能有如此浪漫一面的同时,却也感觉有点微妙的古怪。而那边李无恙却已经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了,“这是最后的,以后不会,再写。”“我不想写,是他,要我写。“我不想和他,说这些。”他似乎紧张得厉害,生怕江未误会了什么一般。江未叹了口气,“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不幼稚也不羞耻,她肯定会喜欢的。”江未说了声“回家吧”,李无恙收拾好书包跟上,略落后他一步,手机在那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消息里,有人发了一串地址过来。李无恙抬头看了一眼江未的的侧脸,才戳开回复道:“不用再帮我找了。”【陆正煊:怎么?你要自己再找资源啊?我给你分享呗。】【李无恙:不看了。难看。】【陆正煊:……本直男还没觉得难看呢,你个gay倒接受不了了吗…………等等!你想耍赖???!!!你答应帮我写的!十封,你才兑现了一封!】【李无恙:剩下的一次写好,明后天让人送给你。】【陆正煊:不是吧,以后不见得就是同一个人了啊。】【李无恙:为什么不是?】【陆正煊:我现在喜欢她,不代表以后还喜欢啊,人的一生又不止会遇到一个人[/挖鼻]】李无恙拧了拧眉,回复:哦。你不要,那算了。【陆正煊:别!你写好了带给我吧,名字的地方先空着。】【李无恙:嗯。】【陆正煊:嘿嘿。期待下次合作[/握爪]】李无恙盯着那个颇有些搞怪可爱的握爪表情片刻,然后回复:不必。我不想再给别人写这种东西。李无恙刚发送过去,忽地手里的手机撞上了前面人的后背,江未不悦道:“怎么走路还在看手机。”“不看了。”李无恙说道,随手将那个“握爪”的表情转发给了江未,然后把手机放回了书包里。晚上睡觉前江未打量着那个“握爪”的表情,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他和李无恙过去的聊天记录只在绿白两色交替,他从没见过李无恙发过什么表情。而这个“握爪”的表情却让整个屏幕都有了色彩。他不禁想,爱情真是奇妙,能让木头疙瘩也鲜活起来。可出于这么多年来对李无恙的了解,他的潜意识里总有一份心思,在未李无恙和周予这段青涩的感情担忧着。而当那天他看见严争竟与李无恙走在了一块儿,那份担忧就开始浮现了。严老师和严争的矛盾一直没能得到缓和,江未没法忘记数天之前,严老师颇有些恼火地说了句:“男人喜欢男人,这像什么话!”当时他心中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和郑北阳的事被导师知道了,可随后才知道,严争刚刚出柜,老师气得够呛。严争算的上是风云人物,但这风云却是让绝大数人所厌恶的,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被个同性性骚扰,就连江未在成为严老师学生之前,也遭过毒手。严争是gay几乎是公认的事实,但他却从没正儿八经出柜,在父亲那边矛盾也主要集中在曾经改志愿一事上。江未看见严争笑嘻嘻地说了句什么,然后李无恙伸手扣住了严争的手腕,严争嘴咧得更大了,笑得脸都有些扭曲。就在这时他们也看到了江未,李无恙猛地甩开严争的手,小跑着来到了江未身边。江未紧蹙着眉头,“你认识严争?”李无恙脸色变了变,连忙道:“他找我,帮忙,没答应。”江未瞥了眼远处的严争,对方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哥!好久不见了!你家小朋友真帅!”说罢冲着李无恙吹了声暧昧的口哨。江未在感情上完全谈不上敏锐,但此刻他也找不到其他理由能解释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俩人,突然凑到了一块儿。但李无恙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并不觉得李无恙会和轻浮地对待一份感情。两种冲突的念头加剧了他心中的古怪感,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在李无恙整个人身上。路上他再次询问李无恙关于严争的问题,李无恙犹豫了一下,随后慢慢地说道:“他让我,当男朋友。”江未抿了抿唇,“你的想法呢?”“我没答应。”“那就好。最好你也要告诉他,你已经有了正在恋爱的对象了,如果他再次纠缠你,会让你的恋人误会的。”严争那倔脾气,要真的喜欢了无恙,恐怕不容易罢休的,江未不无担心地提示道。他本已松了口气,但谁料他此话却反而让李无恙有些着急起来。少年立即停下了脚步,拉住了他的手,急急开口,“不要误会。没答应。没撒谎。你信我。”江未转头看去,发现他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薄汗,安抚地拍了拍李无恙的肩膀,心里面悄悄叹气,暗想,我误不误会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周予,我真怕你不自觉别伤了人女孩子的心。江未自知自己插手得多,可还是忍不住明里暗里提醒李无恙要多关心人家。尤其是这一年的五一假期。自从李无恙借住到他这里之后,他许多个休息日都没能与郑北阳相聚了,李无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要学的东西五花八门,甚至有次心血来潮想学按摩,缠着江未整个周末都在当试验品。他连五一假期都没有放过,自己暗中做了详细的计划,要学什么菜,看什么电影,穿什么衣服,花多久时间学做蛋糕,又花多久时间请江未去他在s市的办公点走一走。他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计划展示到江未面前,江未温馨提示道:“难得有个假期,还是和女朋友一起过比较好。这样比较有利于培养感情的。你说的这些完全可以和她一起完成。”李无恙怔怔地,在江未转身去收拾行李的时候,脸色一下灰暗下来。他蹩脚地开始继续找理由,江未逐渐反应到他其实是盼着和自己一起过假期,这个认识让他手里的动作迟缓了片刻,最终轻声说:“我已经和郑北阳约好了。你也要多陪陪周予啊。”李无恙睁眼到天明,看着江未起了一个大早,和郑北阳去赶外出旅游的飞机。整个假期在他澄净净又灰蒙蒙的目光中开启。而这栋小房子的厨房不久也在他磕磕绊绊的动作中燃起了火光。第48章那场谈不上大的火烧掉了厨房的一角,它本可以被扼杀于冷水之下,但少年默念着:“烧吧,烧起来,哥哥,就回来了。”于是他就看到他的哥哥风尘仆仆回来到他身边。江未接到李无恙电话时,正闭着双眼和郑北阳接吻,他有些自黑自乐地想着,或许旅行对于他们这样庸俗又忙碌的人来说,早就没了那些“自由如风”、“精神放空”的意义,取而代之的是难得彼此都空闲的私密空间,可以装下年轻躯体无尽的热情。在沙滩上手拉着手漫步虽是闲适,但窗帘拉上挡住了太阳,就算是白天也愿意胡来。安静下来后,他们接吻,静谧惬意,但铃声却不合时宜。江未轻轻推了推郑北阳,和他分开一点距离后,啄了啄他的嘴唇,红着脸说:“接完电话再继续。”郑北阳低低地笑了,手肘撑起后脑,侧着身子看江未接电话,目光温存,微带笑意。但江未却在听李无恙说完以后,在手机上迅速点了片刻后,就开始穿衣。郑北阳的笑意褪去,他慢慢坐起身,“你去哪里?”“无恙把厨房给烧了。”“他受伤了么?”“听声音还好。”“那你去做什么?”“去帮着一块处理啊。”“这是他自己的事。”江未本想和郑北阳解释“他烧的是我租的房子”,可同时李无恙又一个电话打进来,他再放下电话时,只见郑北阳眉眼沉沉,不太赞同地问道:“你要管他管一辈子吗?”这个问题江未思考过,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可当它从郑北阳口中问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本质性的东西变了,有什么东西对立起来了,以至于他的大脑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但此时他牵挂着发生火灾的那个小家和那里的男孩,再一次无知无觉地做出了一次选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挥霍着一些什么。他没有让郑北阳和自己一同回去,难得给自己放一次假,他不能全程作陪已经很遗憾和抱歉了,不想他再错过这次休息的机会。郑北阳没有跟他一起回去,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江未离开。他想,一个人的旅行本身就没有意义了,江未并不知道。江未赶回家时天色已经黑了,一位穿着工作服的中年人正收拾着工具箱要离开,客厅里对着两个大箱子,沈赋臣正和对方交待这什么事情。看到他回来,对方不好意思地点头打了个招呼,而李无恙立即从卧室里跑出来。厨房已经修了大半,是按照原来的样子,但尚未修整的地方还能看出这次起火的破坏程度。江未看见这没有付之一炬的厨房和完完整整的李无恙,松了口气。他在等飞机时就已联系房东,对方说会立即过去,看样子李无恙请人来修理房东也是知晓的,到此时,江未才彻底放下心来。询问之后,原来是疏忽,没一直在厨房里看着。他并没有责怪李无恙的想法,但孩子却像是犯了大错误一般,不断对他献殷勤,端茶送水递浴巾,揉肩捶背一条龙,江未奔波一天,沉沉睡去,毫不设防。他并不知道,对于李无恙来说,那场不大不小的火早就被抛到了脑后,他不觉愧疚,也没觉得犯了错,他只是惊喜,当他许下了愿望,愿望就实现了。而他现在,还有许多许多的愿望要和哥哥一起实现。在李宅那位老管家的印象里,他从孩提时代就展露出“尝到甜头就得寸进尺并绝不放手”的个性。他不想再看到哥哥和别人外出,再和别人一同过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明明只有他们两个就已经够好了,所以大部分日子住在一个房子里不够,大部分时间睡在一张床也不够,当然,每天晚上偷偷亲一口也不够。江未微微蹙着眉,睡梦中似乎遇到了烦恼,李无恙修长的手指抚平他眉间褶皱,而后慢慢下滑,点了点他的鼻子,最后他倾身,亲了亲他的嘴唇。这个快乐的游戏因为他的“着急”曾经中止一段时间,后来千辛万苦总算回到了正轨。江未不会想到,这段日子里,他收留的少年有时候能睁眼到天明,只为了趁他熟睡偷走一个吻。江未的头发还带着一点潮湿,尤其是鬓角,是洗脸时沾到了水,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点薄红,不知为何,李无恙突然想起这近一年来自己梦里模模糊糊出现的人影,以及陆正煊发给他的视频。他与陆正煊的“交易”始于去年,那时候他刚刚才体会到这世界上还有那样令人脸红又快乐的事情,强烈的好奇让他和陆正煊进行了秘密的交易。时隔许久之后陆正煊将那些“资源”发送给他,又时隔许久,他才想起来观看,画面暴露而色情,极具视觉冲击力,他无可避免地起了反应,可同时又觉得恶心,视频里主角尖细的叫喊,毫无魅力可言的瘦弱躯体,都让他屡屡想要结束观看。但好奇忍耐下来,直到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某个电影里看过的情节,画家男主不得已让一位女性朋友当自己的裸体模特,女友知晓后深感被背叛。那位模特与他们之间的故事剪不断,理还乱,他当时没能看懂,后来在网络上搜寻答案时才大概搞明白,不由轻视起那个男主,在他看来,所谓“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是狠不下心对待自己的懦弱表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