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的潜力,说实话我一直很有信心,就是碰上了倒霉事儿,只要是能有个机会,能把这道坎儿给跨过去就好。当然了,你也得提醒下他要公正客观啊,这几天我联系的那几个人模狗样的孙子一个个都没听我说完就在那儿说不行……”……卫得得最后一腔愤怒化作苦笑,尽是无奈与辛酸。其实虽是这么说,但这事交到江未手里,由他出面,本来就是在借人情了。江未还有其他没说的,除了郑北阳绝不会想看到他这样做,李无恙那边呢?他才要保持距离,不断拒绝见面,电话里孩子多么盼着他回去,真的回去了,却是不得不有事求助。若是李无恙情感上敏感一些,怎么不会难过,这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有什么分别。再者他这一趟过去以后,还怎么能继续像这几天这样狠心。保持距离,划清界限,怎么都像个笑话和空谈。但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郑北阳公司到穷途末路,而半点不去尝试挽救。他怎么做怎么选都好像不太对,心事重重,烦躁焦虑。第二天下班,江未揣着这重重心事,叹了口气,把钥匙插进了门锁,尚未扭动,钥匙就从手中脱离,门被猛然拉开。他微微仰头,迎上了少年的脸庞。少年眼睑下青黑,眼底布满血丝。他伸手牵住了哥哥的手,慢慢地,牢牢地,十指相扣,他的喉结动了动——“哥哥,才回来,我等你,好久。”江未笑了笑,试着挣开李无恙的手,没能成功。李无恙牵着他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在楼下,一直等。菜凉了,只好扔掉。”餐桌上晚餐丰盛,热气腾腾,分明是刚准备不久,仿佛一直待着命,等他一抵达就跳上餐桌,自发冒起热气来。直到到椅子旁,李无恙才放手替他拉开椅子,又说:“哥哥睡得,太晚了,不好。今天晚上,早点睡。”江未脑门上顿时就起了一层冷汗,惊愕道:“你是在郑北阳家楼下等?”李无恙在他身旁坐下,“可是哥哥,不下来,也不从窗户,看看我。”“……你为什么要这样。”他根本不是疑问句,他其实还隐隐希望着李无恙别再搞出那些越界的举动,这样郑北阳的猜测和担忧以及他不希望会成为事实的那些,都不会成为事实。察觉到自己语气带了埋怨和烦躁,他不自在地说:“我的意思是,以后别做这种事情了——”李无恙的厨艺进步好多。江未又想起郑北阳的问题。所以,周予,或者,哪怕是严争,尝过李无恙做的菜吗?如此念头一出,他头皮更有些发麻。忽地手再次被李无恙握住,他猛地一缩,忙捧住了碗。李无恙倒没有进一步举动,继续自语一般:“灯刺眼,我想,怎么才好,让哥哥,回来。头都,想疼了。还好哥哥,不生气了,不要我再想,就回来了。”他慢吞吞说着最近的事情,像是控诉,又像诉苦,又像委屈,可又奇异地没有一点责怪的意味。这几天李无恙数不清地电话打过来,江未数不清地说“不回去”,也数不清地又悄悄心软,然后数不清地提醒自己,要明确界限,这样做才是对的,对谁都好。这感觉很糟糕,最近的生活很糟糕,他总是不得不在这里那里的地方进行取舍,各种两难。他自己也很糟糕,很多事在不知不觉中好像被他弄得糟透了。如果时光倒流一直不会变就好了,倒流到最初最初那短短的时光,那时候他和郑北阳和赵先正在度过一段最自在的高中岁月,那时候李无恙还是个小屁孩。小屁孩有点难搞,可也很乖巧。生活有些辛苦,可也没有特别难处理的烦恼。可是这样也不好。因为那样他和郑北阳不会恋爱,他也不会体会到其中的幸福。而李无恙将一直不会说话,不会进步,生活也不会变好。他又悄悄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只能去面对,然后做权衡之下相对更正确的选择了。李无恙很明显地对他的归来颇为欢喜,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光顾着说话和给江未夹菜。江未忙了一天,又饿又累,虽心里装着事,可也饱腹了一顿,吃完饭,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卫得得交给他的资料拿出来,递过去,“……无恙,我这有个项目的资料,有人让我交给你看看。”李无恙接过,翻开。江未确实不想对李无恙要求干预什么,可毕竟也关系到了郑北阳,于是在李无恙翻看时,不由屏住呼吸,毕竟要是李无恙觉得不错可以考虑,那总是皆大欢喜。李无恙并没有敷衍了事,他看到了最后,然后抬头注视着江未:“郑北阳,公司的。”“……嗯,他公司最近有点麻烦,不过我拿这个给你,不是说非要你去帮忙,就是想看能不能争取一个被考虑的机会,你结合你的兴趣还有它本身的价值看情况考虑,不是要你去牺牲你那边的利益,我知道你和你家里关系也算是才缓和,也不一定能做这样一个决定……”说着说着,江未自己尴尬起来,说来说去,都像是在拼命自证清白,却反而越描越黑了,不禁泄气,“算了……我把这拿给你看本身也就是请你帮忙了,所以,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李无恙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可是,他都不让哥哥,回家,我为什么,要帮他?”江未心说果然。他勉强笑了笑,“是我不好。你不高兴帮忙也正常的。”李无恙轻轻碰了碰江未的指尖,“和哥哥,没关系,是他不好,关着哥哥,太讨厌,以后不理他,就好了。”“……什么关着,”江未有点莫名其妙,“你可能误会了,他不是关着我,我是住在他那里,我这两天没回来——”说不下去了。怎么说,是在思考怎么和你界限分明?想改正错误?想维护好自己的恋爱?想让郑北阳开心一点?想表示自己可以履行承诺?这样窘迫词穷的境地,江未以往从没遇到过。“总归和郑北阳没关系,如果你是因为……”“哥哥,帮他说话?”除了过年回家那一回,后来江未和李无恙相处,还真的没有察觉到郑北阳说的,李无恙对他的那种“敌意”。江未以为因为自己并非当事人,所以对这种情绪不敏感,但到现在,他的确是感受到了。“……不是帮。是事实,这事,他没什么做错的,是我不好。”“哥哥很好。哥哥总是,说自己。他的错,你帮他!”谁帮谁,谁的错。江未跟他扯得头都痛,“你为什么要跟我争这个,我和他的事,谁对谁错我自己清楚——”“哥哥凶我,我,不帮他了!”李无恙握紧双拳,眉头快绞到一起,恨声说道,仔细还能听出一丝委屈与嫉妒。“……不是想凶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这么烦躁。有点控制不住,抱歉——凶你,也不是逼着你帮忙的意思,你对我,或者对他介意、生气,不愿帮,本来就很正常的。”江未想了想,然后冲他笑了笑,“咱们情绪都有些激动了,我其实回来更主要的还是要和你说另外的事情,以后我可能基本就和郑北阳住一块儿,不过这里也不会退,你不方便回去,这里可以继续住。”“哥哥,什么意思?”“我和他是恋人嘛,老是分开,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还挺难受的。”江未看了看时间,“我得回了,不然太晚了——”他把东西收拾好,又去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李无恙急匆匆跟他到卧室,“那我们,分开?”“……对啊。你是我弟弟,哪有弟弟一直和哥哥一起住的。”“可是,明明都,好好的。我会骑车了,会做饭了,我也会,给哥哥,捶背,肩膀——”越说越不像话了。江未都不能再听下去,他脸上都笑不出来,胡乱地把衣服塞进袋子里,“你都拿我试验这么久了,这些完全可以找你自己的恋爱对象——我走了——”“哥哥!”江未脚步没有任何停顿。李无恙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换。好吗?我和他换,我帮他们,哥哥还我。”“……”江未身形猛地僵住。“哥哥不走,我就帮,他们。”李无恙说。那一瞬间,江未都有些想哭的感觉。他好像本走在桥上,可突然有人把两边通通锯断,他站在中间仅剩的桥桩上,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湍急江河。他想这样和李无恙说:“我请你帮忙,没有私心那是假的。你能站在客观理智的角度去考虑,同时他们的项目也确实大有可为——这皆大欢喜,才是我期待的结果。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在要求你去按照我的期待,牺牲你自己。无论这个项目的确没有价值,或是你不愿意客观理智。都没关系。“因为人活着,有时候不那么客观理智,才会比较开心。这几天让你不开心,我其实很难过。所以现在更希望你可以开心,更希望你去做一切你愿意做的、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你围着我打转,为了让我留下,就做你明显不愿意做的事情。“而我呢,其实也不愿意做我想做的事情,你希望我做的正是我不想做的,反过来亦如此。但是为什么咱们就站在彼此对立面了呢?”他还想这样说:“你这么的,想尽办法,想让我留下,这样让我有点害怕。你这样子做要挟,也让我有点难过。但其实你只是舍不得哥哥,对吧。你只是很依恋,很依赖我,不想我因为郑北阳就抛弃你。其他什么意思都没有了。”但他最终这样说:“好。“但是,我也有要求。“我不能保证以后经常回来这里,回来了,我们也不能睡一个卧室。“如果这些你不能答应,那我还是必须走。因为你马上是成年了,而我是一个同性恋者,我们再睡在一起,不太合适。”李无恙双拳不知不觉已经紧握,他紧抿着双唇,牙齿暗中死死咬合,如同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一般,才克制住反驳的冲动,说:“我,答应。”一扇门将人心隔,思绪与夜色沉沉。许久许久之后,江未才在客厅传来的呼啦啦的风扇声中迷迷糊糊睡去。多久他也不知道了,总之他脑袋乱得很,躁得很,也迷茫得很。睡梦之中,他好似感觉到有气息拂过他脸庞。真是个荒诞古怪的梦。无恙替他拉好凉被,与小时候他怕他着凉所做的一般无二,拾着凉被一角,盖好肚子,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位置,甚至或许同样的心情。他想说声谢谢,但因为看不见无恙的人影,也无法发出声音,只好作罢。“你同意吗?”好像是无恙。同意什么?他没想明白,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黑暗之中出现了喘息声。那是什么?江未想不明白。但随着少年的喘息愈发粗重,空气里漂浮起一股古怪但并不陌生的气味,江未好像明白了——怎么在现在,在这里?他苦恼地紧锁起眉,忽地眉心一烫,有什么轻轻抚开了他眉心。那气味更浓烈了。江未不适地想要睁眼,却在下一瞬感觉双唇被什么碰到,随后跟来的好像是一尾小鱼,胆怯又汹汹,餍足又贪婪地往他唇舌间钻。在那一瞬间。本可以是无数个无风无浪的夜晚中,平凡平淡的无数个瞬间之一。江未陡然清醒,也如坠冰窟。第52章当他亲吻脸颊时,一种不满足悄然出现。当他亲吻嘴唇时,一种不满足被填满,而另一种渴求再次出现。当他用舌头顶开哥哥的嘴唇,碰了碰哥哥的牙齿,然后当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过,他感觉已与他的整个世界黏连在一起,他的灵魂战栗,心脏欲飞,一种渴求被填满,而另一种空虚又弥漫。他对着他自慰,伴随着自责、羞赧、快乐以及更深切的冲动与欲望。他想要得更多。他想抚摸过哥哥身体的每一处,但是他的手脏了。他想把自己装进哥哥的身体,但是哥哥睡着了。他想他们接吻的时候哥哥能睁开眼,看着无恙,抱住无恙,眼里除了笑就只有无恙了。他还想……他没有能再想下去,因为当哥哥真的睁开眼,他才发现,一切一切都不是这样的,包括从前,包括现在——江未猛地推开身体上方的阴影,如同噩梦惊醒一般坐起身。短短几秒钟他完成身体僵硬又消融,意识飞散又聚拢,但冷汗却毫无退意,打湿脊背和鬓发,他被人扼住了咽喉,说不出一个字。他就半身隐于卧室贮藏的黑暗,半身承接客厅照来的微光,在这混沌明昧中听自己的牙齿打着颤。李无恙本坐在床沿俯着身,一手撑在他枕边,这猝不及防的力量将他从美梦里揪出,他毫无防备,重重摔坐到地板上。他呆愣愣地坐在地板上,才被抚慰过的阴茎可笑地裸露着,又不知何时精神抖擞了起来,直到他注意到这一点,连忙慌慌张张把它往睡衣底下藏。他羞红了脸,垂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是,是它,不听话。”他大有再把这玩意儿揪出来批斗一顿的架势,“以前都好的,都忍住,去浴室,但是今天,哥哥好久,没回来,它没忍住——”“出去。”江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不愿相信自己这时候是清醒的,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以前”,甚至李无恙能这样理所应当毫无歉意地说“以前”。李无恙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空气里腥膻的气味、嘴唇和口腔中古怪的感觉,提示着他,就在他带着一如既往的信任熟睡时,成了一个孩子的性幻想对象,甚至被他……这个孩子他一向相信、疼爱,对他来说,他就是亲弟弟一样的存在——他想都无法细想下去,甚至不敢去看床一边的场景,他偏着头盯着最黑暗的角落,克制着怒意、惊恐,冷声重复道:“出去。”李无恙的手在地板上无意识地抓了抓,喉结不住地上下滑动,他看着江未的方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侧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我……”我会收拾好这里。李无恙没有能说出来,因为他看见江未忽然下床,拍开卧室灯,拉开行李箱,毫无章法地往里头塞衣服。李无恙目光呆了一瞬,而后似猛然惊醒一般冲过去阖上箱子,“不要走。”“你放手!”江未手里用了力没能将箱子打开,蹲着静了片刻,忽地起身,将手里的衣服扔回柜子,直接就往外走。李无恙追出去,拦在门口,大声说:“哥哥生气了。”“让开。”李无恙固执地站成了一座委屈的小山,“为什么,生气。你才回来,就走。这才是,我们的家。”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我为什么生气?你说呢?你说我为什么生气?你都做了些什么事,你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你有没有尊重我,你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同意了。”“我不记得我同意过。这种事情,想想也知道不可以吧?”“为什么,不可以?”“……算了。请你让开。”“为什么,不可以?”江未都要被气笑,“为什么?因为你不是我男朋友,这些只有我男朋友才可以这样对我!”“我是哥哥,男朋友。”江未感觉自己快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时候和李无恙对话真的变得格外艰难,他都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男朋友了?!”李无恙歪了歪头,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一点害羞的薄红,“3月14号,那天的雨,很冰,不过,哥哥的手,很暖。”“……”一股未知的恐惧无知无觉在江未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所以,这么久,他都把自己当成了恋人么?他哪里还能想起来3月14号究竟是个什么日子,他只模模糊糊记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那梦境似乎隐隐约约落进了此刻的现实。他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意,用最坚决的声音道:“我没有和你在一起。郑北阳才是我的男朋友,你是我弟弟,只会是我弟弟。”“……”李无恙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他身体僵硬在原地,脑袋里开始几乎没有任何遗漏地回忆起他的这场恋爱。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开始。他拭去他手上的脏污,他拂开他衣服上的碎叶,他握住他的手,而他温柔又心疼地注视着他。后来他严肃地要求:“既然谈恋爱了,那就一定对人家好。”而他郑重地承诺:“我会的。”于是他教他骑车,清晨的风凉傍晚的风暖;他教他做饭,他的心意把餐桌铺满;他睡在他身边,他想像小时候那样往他怀里钻,可他长大了,于是他悄悄揽住他的肩。但是呢,他住在别人家里,不回来。他和别人拥抱,亲吻,做爱,却不愿和无恙。他说别人是他的男朋友,只把无恙当弟弟。李无恙颤抖起来,他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哥哥没有,和我,在一起。”“他又,走了。”这一刻,他终于走出了这么久以来,一直存在的那个混乱世界。这些快慰的光阴里,他一边明明白白编织着一个虚假世界,一边混混沌沌构筑起一个真实世界。他没能在两边来去自如,他从那个虚假的世界走出来之后,他就把它忘了。只剩下甜蜜又幸福的真实。而这份他自以为的真实,终究破碎。他的身体回归现实,然而灵魂还留在梦乡。他的衣衫不整,他追出门外,在空旷的大街上茫然四顾,像个被扔掉的没有灵魂的疯癫木偶。天边有朝霞从黑暗中涌起。对了,对了。他还想,还想永永远远地和哥哥在一起,但是,天亮了。*江未如同一个游魂飘荡在凌晨的街道。这个夜晚在他人生中意味着什么呢?感到愤怒、感到震惊、感到失去,甚至还有一丝被背叛感。他永远希望李无恙快乐,可也无法接受他们的关系变质。他希望这些从未发生,也不会发生,但如今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他不知走了多久的路,恍恍惚惚,清晨冷风远去,他看着那扇门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蹲在门前。他一直看着手机上熟悉的名字,等屏幕暗掉时他再开启,反反复复。也不知第几次这样之后,手指忽地一颤,在屏幕熄灭之前摁下了。“北阳”二字出现在了屏幕中央,铃声响起第一声时,他打了个寒颤,慌慌张张地又挂断了。他不久之前还和郑北阳打电话,歉意地找借口解释今晚不回来。却在这个点儿,因为不堪、狼狈、委屈、难过时又跑来。可是他真想抱住他,让他抱抱自己亲亲自己。他捏紧了手机,下一秒手机便震动起来,他看着来电显示,眼眶、鼻子通通酸涩起——“阿未?”“阿未?”“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在哪里?”对面的语气焦急起来,有嘈杂的穿衣声传来,江未张了张嘴,第一声他没能发出声音,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可以来见你吗?”“是不是在家,我去接你。”“不想在家。在家好难受。”“不想在家,那咱们就不在家,你先去往门卫那里走,然后慢慢和我发生什么了,我一会儿就到。”“不想去门卫。”“你听话——”郑北阳拿起钥匙,拉开屋门——江未仰起头,慢慢起身,蹲太久他双腿完全麻痹,一个踉跄,向前倒去。郑北阳连忙扶住他。他的眼眶和鼻尖泛红,睡衣都不曾换,整个人看起来好难过。郑北阳揉了揉他的头发,想去亲亲他安慰他,江未本也微微靠近,却在即将亲吻时,忽地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带着稍许的鼻音,“我想先洗个澡。”这套小公寓除了卫生间就再无其他隔间,进门左手厨房,右手便是卫生间,向前便可以看到床,比他自己租的房子还显逼仄,可在这里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床头灯光柔和,郑北阳正捧着电脑。江未走过去,跪坐到床上,伸手揽住他,下巴枕着他肩膀。郑北阳把电脑放到一边,旋身亲了亲他,“发生什么了?”“……”江未不自觉抓了抓他的衣服,“你是对的。我全错了。”“嗯?”江未摇了摇头,又凑过去吻他,然后问他:“把你吵醒了,困不困?”“没有,你打电话之前我就已经起来了。”江未定定看着他,彼此交错的呼吸变热变烫,他问:“可以做爱吗?”郑北阳说:“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感觉你很难过。我想和你分担。”江未眨了眨眼睛,不说话,又凑过去亲他。郑北阳坐着没动。江未有点委屈也有些泄气,正要退离一些的时候,腰忽地被扣住,湿热的吻落了下来。郑北阳和他亲热的时候,觉得今天的阿未比往常急切许多,像急于摆脱什么。郑北阳想,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只要他这里可以给他依靠,这样就够了。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们拥抱在一起细细亲吻时,阿未似乎终于恢复平日里的淡然与平静。他们对望一眼,谁也没有动。当砸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感觉怀里的人身体微微一僵。而当那一声有些声嘶力竭的“哥哥”响起时,他看到阿未的平静再次被撕裂,他的眼睛里尽是崩溃之色。时间没有给他们再多缓冲的时间,随着一声巨响,浑身湿透的少年破门而入。他大喘着气,而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只觉一道惊雷震彻他的世界,他几乎是扑来扣住郑北阳的肩膀。郑北阳不防被他猛掼倒在地。二人转眼厮打在一起,李无恙死死掐住郑北阳的脖子,他的双眼血红,似乎有着莫大的仇恨。在听见那声“李无恙你住手!”时,他大脑中一半在告诉:他哥哥让你住手,一半却在让他手里越收越紧,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索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那一刻好似他积攒了无尽岁月的恨意都有了出口得以释放,他的脑袋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运转,唯一的指令让他抓起了它,冲着眼前这人狠狠砸去——“砰”的一声,剧痛传来,他被人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可身体上的疼痛也不及心脏的万分之一。他不知什么东西从上方散落,哗啦啦砸落在他脸上、身上,有如一场大雨。他在这场大雨中,看见刚刚将他猛推开的哥哥踉跄着从地上爬起,赤裸着身体,去扶另一个人。他头痛欲裂,有一只手捏住他的心脏,让他疼得不能呼吸,他仓皇地、哆哆嗦嗦地脱下自己的衣服,膝盖擦过坚硬的面砖,他把衣服轻轻放在江未身上,“不给他看,哥哥,穿衣服——”“滚。”江未一把挥开他。李无恙出手得让人毫无防备,最初的那几拳几近是下死手,郑北阳的嘴角破裂渗出血丝,脖子上勒痕明显,江未见着,难受,后悔,心疼,眼前几乎模糊,“北阳,北阳,我们去医院。”郑北阳捏了捏他的掌心,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乖,咱们先把衣服穿起来,不要叫外人看了笑话。”“我不是,外人。”窸窸窣窣穿一声中,李无恙冷不丁出声。可无人理会他。“你才是。都怪你。我和哥哥,好好的。”他声音冰冷,眼神更甚,伸手就要把郑北阳从江未身边推开,却被人挡住。“李无恙,你还要再动手吗?“请你出去。“这不是你家。”江未都没听过自己这样冰冷的语气。李无恙却仿佛被某个字眼唤醒,他忽然之间就丢开了眼中那股子戾气,他抓住江未的手腕,径直往外,“回家。我们回家。”江未另一只手拉着郑北阳,拼命地挣扎着,可他也从来也被少年用上这么大的力气,挣不开索性放弃,呓语一般垂着眼眸道:“也好。是该说清楚了。”他回望了一眼郑北阳,无声安抚:“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他沉默地、趔趄着被李无恙一直拉扯到楼下,才惊觉天地间一片雨幕,李无恙把自己的衣裳挡在他头上。江未配合地与他坐到了车上,和驾驶位的沈赋臣打了声招呼。沈赋臣被李无恙喊出来接他的时候,却没发现他,直到再次联系,他驱车追赶,才发现李无恙自己已跑出去了小半路程,他已经许久没见到他老板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了,甚至比起从前更甚。他没有多言,沉默送他到了这里。此刻他从后视镜瞥了眼后座二人。江未神色平静,可细看那眼神依旧有什么在翻滚。小李总替他整理着衣服,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感谢。小李总手指忽地停下来,停在了江未的颈边。“你为什么,总是要让他,这么对你?”“我说过很多遍了,他是我男朋友。”李无恙立即抬头对沈赋臣道:“回家。”沈赋臣正要发动车子,却听江未说:“请等一下。”他看着窗户,静下心,听见了雨声,他说:“无恙。你之前和我保证过,不会再伤害他。你没做到。以前原谅你,我觉得我错了。”李无恙瞳孔缩了缩,连忙说:“没有。”他无从解释,他也清楚自己的确恨不得杀了那个人,可他想告诉哥哥,他一直把承诺记在心里,但他没能控制住,那时候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江未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不清楚你是在什么地方误解了。本来先前在家里,我也说了,可能你还是没往心里去,不过没关系,现在我给你都说清楚。正好沈大哥也在这里,就帮忙做个见证——“郑北阳才是我的男朋友,这一点不会因为你主观上的想法改变。你是我的弟弟,这一点不会因为你主观上的想法以及其他任何因素改变。所以以后,也请你不要再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做任何事情。”“我也可以,是哥哥的,男朋友。”“我刚刚说了,随便你自己想,我都不会把你当我男朋友。我和你也从来都没有在一起。”李无恙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声音嘶哑:“那么,请哥哥,现在和我,在一起。”“不可能的。”“我喜欢哥哥,什么,都给哥哥,比他喜欢。哥哥和我,在一起。”江未身体不由自主微不可察地一颤,“不可能的——”他坚定地去开门——肩膀却猛被握住,身体被扭转过来,少年几乎扑进他怀中,用力地堵住了他的嘴唇。气势汹汹的吻,让他毛骨悚然的唇齿交缠,在蔓延开的血腥味中结束。江未手背抹去唇上血迹,他拉了拉门把,没有动,“沈大哥,麻烦开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