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说:“好了,你赶快洗,水要凉了。如果凉了,你就加点热水。毛巾就用我的,换的衣服放进旁边的篓子里。”见他出去,李无恙下意识地就求助似的要拉住他,但江未已经走出去了,李无恙站着好久没动,忽地他转了下视线,落在了江未用的毛巾上。然后他把衣服脱了,连着袜子踩在盆中,按照刚刚江未的嘱咐,伸手拿那毛巾放进水里,沾湿取出来,再按在自己的胸口,几乎瞬间少年胯下就不安分地抬起了头。明明还不是太暖和的天气,室内温度也低,他却似被热潮熏红了脸。他把毛巾又用力按了按,紧紧贴着胸膛——他和哥哥还是第一次以这样新奇的方式联结在一起,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洗得还算顺利,没需要手把手教,但好景不长,就在他想拿水壶再加点热水,却不小心打翻了凳子的水盆,慌乱之际又差点摔了水壶,场面十分混乱。“无恙!怎么了?摔了吗?”“盆摔了。”听见哥哥疾步走来,他紧张得头上冒汗。江未看了情况后,说:“没事,只是洒了,之后会干的,不过你小心地上的泥土会比较滑。”接着就听见那个讨厌的叫“郑也”的小孩子说:“江未哥,你这个弟弟几岁了啊?洗澡都不会的吗?可真会给你添麻烦啊!”每一个字都刺耳得厉害。江未说:“无恙哥哥从小没用过这些,不太习惯。”“可是江未哥你以前也没用过吧,你之前不要人教就会了,也没有人帮你的忙,你也没给别人添麻烦啊。”“我以前用过的。”江未轻飘飘地解释。“哦。”明显不相信的语气。李无恙捏紧了拳头,觉得有什么堵在了心口。外面小孩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大人在耐心解答。青年又提及“上学”的问题,小孩说:“我不要上学,上学可没意思了。”这些和他记忆中的一些画面渐渐重叠了起来。可是他才不会这么吵,所以那时候哥哥的声音可比现在温柔多了。话这么多,哥哥可是会烦的,这个郑也真是不懂事。他心里烦躁,匆匆洗好,就拉着哥哥离开了。卫生站的床位很窄,两个成年人挤在上几乎是密不可分了。李无恙揽着江未,熟悉的气息驱散了空气中属于医院的气味,他有些贪婪地嗅着哥哥的气息。这漫长的十天,思念和欲望在叫嚣,精神与心情在委顿,直到今天再见到哥哥,他才感觉自己灵魂少掉的那一部分,被找了回来。“哥哥,我想做。”他在哥哥耳边急切地说道。“这边不方便,也没有好好清理。”江未闭着眼睛拒绝。“没关系。”湿漉漉的吻缠了上来,李无恙吮吻着他的后颈,手难耐地钻进了他的衣衫下。江未按住不安分的手,说:“我不同意。”李无恙的手僵住。“晚上指不定就有人过来看病,这里又是公共场所,把被子弄脏了很难处理。而且我很困了。白天比较累。”“……好。那明天,去后面宿舍,可以吗?”“明天再说好吗?”“……嗯。”少年的身躯有如一个小火炉,早已挺立起来的性器抵着他的尾椎骨,强烈的触感让他久久难眠。江未悄悄松了口气。不可否认,他来到这里,想喘口气也占了一些比重。如离开之前他回复李无恙的那样,他想通了也就真的不气了。但不愉快和不适感就是真实存在的。再当他看到学校里有这样一个远行机会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更是出现了一种想要独处一阵的渴望。一年半的时间,几乎日日相见,形影不离,稍微分开,李无恙也会要求视频。若是他找理由推拒,李无恙甚至抛下手里的工作能从外地赶回来。当他提示要给彼此一点空间和距离,李无恙却又置若罔闻,只当自己哪里做错了、做得不好,让他不快了、生气了,然后各种小心翼翼地讨好,让江未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忍耐着也就习惯了。他向来擅长忍耐,当生活中被更多重要的事情充斥时,有些烦恼和不平就被搁置到脑后。可是它们还在那里,找到某个空子后,便会疯长。问渠村不会有李无恙,它和江未想象的一样,让他感到惬意。可是问渠村还是有了李无恙。他不讨厌李无恙,哪怕是与他发生了这样的关系,哪怕也的确有过委屈和不甘。但对于这样一个他看着长大、又时时刻刻把他放心上的孩子,他讨厌不起来。他甚至是喜欢李无恙,他记得李无恙所有的可怜可爱,和他对自己的好。但是当命运破坏了某种会让他更加舒适的秩序,当李无恙扭转了他们原有的联结方式,当问渠村也有了李无恙……无奈的叹息在心底转了个圈儿,然后追到梦里去了。第63章翌日下午,江未正在给一个老大爷量血压,后面宿舍忽然传来咚咚铿铿的声响。王大夫露出了询问的眼神。江未歉意地笑了下,帮老大爷量好血压后,他问了下,见后面没有特别紧急的,于是和王大夫知会了一声,匆匆跑到宿舍。只见两个工人正在宿舍前到卫生站后墙之间挖泥土。江未一时有点懵,连忙进屋,却见李无恙正在捣鼓着两扇有点像玻璃门一样的东西。旁边好几个巨大纸箱,上面印着几个大字——一体式淋浴房。“……”江未无奈,“无恙……”李无恙眼睛亮了亮,起身走过来说:“这个,方便很多。”“外面是在接水管么?”“我问村长,可以接。”“……”这间房本身就不大,后来又添置李无恙带来的那些电器,再加淋浴房这么个大块头,能自由活动的空间就更有限了。但到底也是方便了往后的洗漱,只是见他连村长那儿都说好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可关于回去的问题,江未没能和他达成一致意见,反倒是李无恙第二天自己去乡下跑了一圈儿,回来告诉江未,他想看看当地有无发展乡村旅游的条件,要考察一番,江未哪知道是真是假,但也没理由再叫他回去了。但李无恙果真对当地有了兴趣,每天上午陪着江未写论文,下午就独自在村子里开车转悠。晚上回来再忙活好饭菜给江未送去。虽然这里吃穿用度确实比不上城里,但李无恙对此依旧很满意,对他来说,只要每天都抱着哥哥醒来,就无所谓外界所有条件了。为数不多让他烦恼的除了哥哥一直不答应和他做爱,就是那个郑也。他不得不忍受江未对那小孩的关照,还得迫于哥哥的期许,把自己特意给哥哥准备的爱心饭菜分出去一部分。更甚至,要是没有对方在这儿鸠占鹊巢、碍手碍脚,他与哥哥要是不用住在前面的医院里,那早就可以亲热了。姓郑的,就没有一个不碍事的。当然了,他暗地里给郑也扎小人的时候,郑也也横竖看他不顺眼,时不时就趁他想和江未牵牵手、亲亲嘴时横插一脚,还十分理直气壮。这一晃李无恙就在这里呆了五天了。周日上午,江未正在屋后面晾衣服。对面还在施工,这时候从西面小路上跑来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姑娘。对方远远地就挥了挥手,“嘿!江医生!”她小跑着来到江未跟前,“江医生,你有空吗?”江未记得这是前几天带着一个摔破了膝盖的学生去处理伤口的老师,他还记得对方姓祝,便笑着点头道:“有空的,今天我休息。请问有什么事吗?”“今天本来计划带着孩子们开个辩论赛,但是每个人都想我带着一块儿,他们没见过这种活动,可能有些不敢。所以我想来问问您能不能和我们一块儿参加,我和你两个大人一人带一队嘛,这样也公平一些。”祝默遥扎着马尾,素面朝天的脸,却是说不出的明艳,说话时总带着笑意,充满热情和活力。“没问题的。其实我本来也想去找你。”“找我?”“是啊。”江未回头冲门边杵着的郑也招招手,“就是想了解一下您那边上课的情况,这边有个小朋友,一直也没上学……”祝默遥看了眼郑也,爽快道:“没问题,他愿意的话,以后就让他跟着一块上学吧。”江未把剩下的衣服交给李无恙,带上郑也跟着祝默遥去他们上课的地方时,才知道他们那个“学校”本身就是她组织起来,到现在还只有她一个老师,所有年级混在一起上课,想去听课的就能去。村里、镇上都没有学校,要上学得去县里,义务教育虽然已经普及,但当地过于落后,交通不便,加之很多小孩儿一点大就帮着家里干农活了,当地有不少孩子都属于失学状态。而祝默遥开的这个”学校“,就成了他们接受教育的唯一渠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老师啦,我连教师资格证都没有。有时候真怕把他们给教歪了。”正说着,三人就到了上课的地方,地方简陋得很,彩钢房里叽叽喳喳的童音传出来。江未拍了拍郑也的肩膀,“你先过去和同学们熟悉一下,我和祝老师商量点事。”江未知道他早年也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又是个厉害的个性,并不担心他被“欺生”什么的。郑也撇了撇嘴,目光在两个大人之间来回了下,想到这两天江未一直和他谈论的关于“上学”的好处,还是磨磨蹭蹭往教室里走去。江未见他走了,问祝默遥学费事宜。谁料祝默遥说:“不用钱的,我钱够多了,在这里生活个两三辈子都绰绰有余。”“……”“不信啊?”祝默遥嘻嘻笑了一下,手往他们身后一指,“喏,那个房子就是我掏钱建的。”这回江未着实惊了,宿舍后面那个正在建的,还是个二层的,花费绝不会是小数字,之前爸妈还聊起寄城乡下,建一座房子得要有五六十万。放在这儿再少,也不是像祝默遥这样眼睛都不眨眼的轻易。顿时,眼前这个女孩变得格外神秘了起来。这个年纪,气质看着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又身怀巨额资产……不过江未不好探人隐私,也没有不信似的追问。反倒祝默遥自己说开了,“是不是很吃惊,我为什么有那么一大笔钱。”“……有点。”祝默遥忽地变换了语调,眼神也顿时严肃了起来,低着声音道:“你知道处怎么处理那种不干净的钱,才不会良心不安么?”“……不干净?”“对啊,比如那种沾了血的钱,譬如我给我丈夫投了很多保险,然后把他杀了制造成意外事故,我得了很大一笔赔偿,但是我拿着不太踏实,只好分出一半来告诉老天我是个好人。”“……”“被吓到了吗?”祝默遥顿时大笑出声,“跟你开玩笑的啦!我的钱可是完完全全的诚实劳、动、所、得,可干净了——你怎么没表情,真被吓到了啊?”江未正色道:“没有。只是觉得不管前因如何,你愿意让这些孩子得到一些教育,很值得敬佩。”“咳。还好,还好。倒是你啊,这么替郑也着想?他这阵一直住你那儿吧?”“是的。”“其实他的事我也知道,这孩子,怎么说,可能心理上还是有点问题的。村里很多大人都挺怕他。不过也奇怪,他竟然能跟你这么亲近。之前我也喊他过来上课,他理都不理我的。“怎么说呢?你收留他当然是好的,不过你这迟早也是要走的,以后他不还是一个人,治标不治本,要是我,与其拥有之后再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呢……”祝默遥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目光微微顿住,望着远处走来的高大少年,脑袋里就蹦出了一个念头,她有些不太确定地轻问道:“难道你们是打算收养郑也吗?”江未注意到她用的是“你们”,心中一跳,正要回答,却听见了李无恙唤了他一声。李无恙挤到二人之间,挡开了祝默遥:“衣服都晒好了。”“门关上了么?”“关了。”“祝老师,咱们过去吧?”“诶好。”祝默遥察觉到江未不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便招呼着一块儿去了教室。教室里有约二十个小孩子,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二三岁,围在一块儿讨论着什么。郑也则靠着墙壁,和自己的手指玩儿,和那群小孩之间明显有着无形的隔阂。课桌是够的,江未拉着李无恙在后排坐下。祝默遥开始给这些小孩儿讲规则,不过没有完全按照传统辩论赛那样走流程,只是规定了各方轮流发言,由两个大人进行总结发言,另外考虑到每个孩子的参与度,增加了一方向另一方四人提问的环节。让这群小孩子一下接受这些并不容易,祝默遥很有耐心,并且一直在举例示范。李无恙拉着他的手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郑也搬着凳子凑了过来,抓住江未另一只手。李无恙脸色立即就不对了,郑也勾了勾嘴角,端坐着一副好好听讲的模样。第一场辩论赛的主题是“愚公该不该移山?”祝默遥先给孩子们讲了这个成语的典故,其后让孩子们主动报名。江未对郑也使眼色,鼓励他举手。“那我报名了,要和你一组。”“可以。”这些辩论持续时间出乎意料的久,祝默遥有副好口才,而郑也的机灵在江未的意料之内,但也为他精彩的表现感到惊喜。那种机灵,往往是很小的时候就接触了许多新鲜的观念和事物,才培养起来的,可以说是印在了性格当中,后天再多的教育可能都不会太有效果。如果用上现如今比较流行的一个词,那么郑也就是这场辩论赛中的mvp,只是没有收到欢呼声。底下那群小孩儿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看个乐,和他同龄的,能听明白,但到底反应没他快,在台上个个面红耳赤,气呼呼的。李无恙坐在后排,看着哥哥和郑也各陈己见,条理分明,配合得相得益彰,又和对面的祝默遥你来我往,嘴角扬笑。在台上的哥哥看起来耀眼极了。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初到s市的那小半年,郑北阳和哥哥总是会说很多话,哥哥也会笑。好像哥哥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对他笑了。他整个人突然陷入了一种焦虑当中。他双手交握,摆在课桌上,却在手背上摁出了深深的指印。等到第二场辩论开始,祝默遥让举手,底下稀稀拉拉举起了几只小手,还凑不齐正反双方。“刚刚参加过的也可以报名啊。”祝默遥提醒道,但加上郑也,上过场的一律不愿意再参加了,还差一个。祝默遥看看李无恙,又看看江未,说:“要不让他顶个数吧。”可江未能不清楚李无恙的情况么,他那个脑子越过了终点,嘴巴恐怕还没出发呢。本身又不爱说话,怎么可能参加辩论。偏偏李无恙不知这次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自由组队时,小孩们还是更倾向于选择自己熟悉的祝老师,但出人意料地,这次郑也竟然也要和祝默遥一组。祝默遥笑说:“那再好不过了,不然江医生的队伍两个大人在,岂不是要逆天了。”第二场辩论主题是“杞人有没有必要忧天?”江未他们为反方,“杞人没有必要忧天。”原本辩论进行得还算顺利,到李无恙陈述时,虽然说得不大流畅,但听上去感觉还好。可渐渐地,情况如江未担忧的那样开始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和小孩子们辩论其实都会往通俗里说,也不会太深入,太较真儿,甚至大人还会格外去照顾一下小孩儿,不会让他们太受挫。当李无恙试图用物理学来佐证己方观点时,对面和台下的小孩儿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有郑也一个雄赳赳气昂昂,“那请问对方辩友,杞人他生活的朝代知道这些知识吗?你知道你当然不担心,可他不知道,你凭什么不让他担心呢?”他一站出来反驳,李无恙明显就有点急了:“所以,你说,不知道,就可以担心。但是可以,不是必要。必要,是没有它,无法正常,运转。不忧天,天也不塌,忧天,麻烦。”“对方辩友请你讲清楚,不要绕来绕去的可以吗?你是大人哦,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啊!”李无恙从开始到现在其实已经说了不少话了,他平时很少长时间讲一大段话,到了这种情况下,都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那个得意笑着的小孩,碍眼极了,但李无恙继续说:“我是说。不去担心,天,也不会塌,一样活着,他……”郑也没有给他机会说完,“对方辩友,请问你是结巴吗?江医生,你平时好辛苦啊,听他这么说话真的不累吗?而且,你说话那么好听,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他真的是你的弟弟吗?”第64章小孩子们已经笑开,大人们纷纷变色。李无恙面红耳赤。这可能是他今生第一次体会到一种类似于“丢人”的情绪。他其实从来不在意什么丢人不丢人的问题,公司里没人敢笑话他,学校里倒是遇到过窃窃私语,可他从没放在心上,那些根本不重要,完全不重要,他的心里装不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可此时此刻,他没能像过去那样无所谓了。我给哥哥丢人了。哥哥听我会累吗?真的这么糟糕吗?他的胸口起伏着,手指微微颤抖着,不敢看哥哥了。祝默遥拍了拍桌子,让孩子们安静,并且点名批评郑也,“辩论不是吵架,要有礼貌,更不能以辩题之外的来说别人。”郑也掏了掏耳朵,不以为意,正要朝李无恙再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抬头却看见江未皱着眉,神色不悦。他撅了撅嘴。“咱们继续,不过还有小朋友不礼貌的话,就要下场哦。”祝默遥再次提醒。江未想了想,说:“这样,我来把刚刚李无恙说的再详细解释一下……”他多少是想给李无恙挽回一点的,但李无恙却低声道:“哥哥,我自己来。”李无恙握了握他的手,然后正视对面的郑也,脑袋里组织起语言。这时候,那种困扰他小半生的、对说话的抗拒被放大,那种想起说话,就如影随形的疼痛重新有了存在感,他开口,努力地而刻意地——“我的意思是,他去担心,天会不会塌,没有意义,没有必要性。像你说的,完全可以去担心。但是我们考虑的,是必要性问题。“第一,不去担心天塌,天也不会塌,他的生活不会受到影响。第二,他去担心,反而让自己‘食不下咽’。第三,去担心天塌,他也只能担心,无法解决这一问题。这样,你能听明白吗?”郑也继续反驳:“他感受到了威胁,担心自己的生命,这难道不必要吗?他担心天塌下来,那他就可以躲起来啊,如果他不去担心,那万一真的掉下来,就晚了。难道你就没有害怕过你不确定不知道的事情吗?那么我就请问一下对方辩友……”他眼睛咕噜一转,笑嘻嘻道:“在你来我们村子找江医生之前,你就没有担心过会找不到江医生吗?”李无恙蹙眉:“我知道,会找到。”“所以你不担心对吗?”“当然。”“可是我觉得你不会找到啊,因为我完全可以把江医生藏起来呀,现在你还觉得这种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吗?”郑也话音未落,李无恙就猛地站起身,眼神骤然冰冷,那种气场让原先嘻嘻笑笑着的小孩子纷纷噤声,都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膀。江未见状,心道李无恙怕不是当真了,连忙道:“对方辩友你好,对于你举的这个例子,我认为不太合适。甚至我认为它可以证明我们的观点。因为我们大家都知道,你肯定不会这么做,这里也没有那些坏人,把我藏起来,这就和天塌下来是一样的,没有实际性。“还是让我再对李无恙之前所说的进行一次总结。“我们是提前了解到‘天掉下来是不切实际的’这一信息,那么在我们的视角里,杞人忧天就是不必要的,因为天不会塌。而在杞人自己的视角之下,他一直在担心天塌下来,连吃饭都没有胃口,但他也没有去准备躲起来,那是不是他也觉得躲起来也没有用呢?那么这时候,在他的视角下,他的担心还有必要吗?”“……”郑也哼哼了两声,怎么也没想到江未会说这么一大话来反驳自己,心里面有一点李无恙胜利了的感觉,但很快又想到说辞反驳江未了。……这场辩论结束后,也到了饭点儿,江未和祝默遥告别。李无恙和郑也在外面等着,祝默遥歉意挠头:“不好意思,喊你来帮忙倒给你添麻烦了。”“没事,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也不能这么说,你家那位也是好心想帮忙……”“……你知道……”“其实他刚来那天,你俩不是去搬东西嘛,然后我刚好从那边经过,就不小心看到你俩……”祝默遥比了个亲亲的手势。江未不禁有些窘迫。“不过你放心啦,我不会乱说的。”“谢谢。”江未离开时,祝默遥又小声补了一句——“祝你们幸福呀!”江未脚下微微一顿,朝她挥了挥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跟在江未身侧离开,到此刻,这几天里暗地里的不对付,终究摆到了明面上,但都规规矩矩走在两边儿,一个跟小媳妇儿似的,一个像如履薄冰活着的后儿子。自回来后,李无恙就一直沉默着。他做饭时,江未把郑也喊到屋外,郑重道:“无恙哥哥不是结巴,他只是说话说得慢,说太快会不舒服,渐渐就养成了习惯。这就和有的小朋友跑太快,身体不舒服,就选择慢慢走一样。“所以无论是不是结巴,无论是谁,都不应该被嘲笑。因为这不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他们没有错。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嗯。”“那你刚刚在辩论时笑话他是不是不应该?”“……是。”“那去和无恙哥哥道歉好吗?”要是换成另一个小孩儿,江未也没有立场去说这些,只能回去哄李无恙,可未来郑也或许会和他们相处更久,那么矛盾就必须要解决。饭间,郑也咬了咬筷子,觑了一眼江未,对李无恙露出一个歉疚的表情,“无恙哥哥,对不起。刚刚辩论赛上,我很不礼貌。每天你还做这么多好吃的,我应该感谢你才对。以后我一定不再这么说你了。”李无恙捏紧了筷子,也瞄了哥哥一眼,很大度的语气,“没关系。你说的,也是事实——哥哥,我会改的。”吃完饭,李无恙说要出门再转转,江未也没来得及和他说说话,等到晚上他才回来。江未叮嘱郑也关好门窗就拉着他出门了。这一天夜色晴朗,天上星星不多,月光格外皎洁明亮。乡下空气清新,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交叠。“上午,郑也说得不对。你说得很好。不要把他的话当真,嗯?”“知道。”“然后……选你最舒适的方式,最想要的状态,不要说因为别人,就非要自己去改正什么。”“知道。”“下午你去做什么了?”“谈投资。”“这么快?”“还好,不麻烦。”其实问渠村要说风景,也只能算作一般,发展乡村旅游那周遭交通也跟不上,以江未外行的眼光看,真的没什么值得投资的,更不要说李无恙这么早就要拿定主意了。但他毕竟就是外行,不会去插手李无恙的事,他也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他说完了就有点想回去了,但李无恙不肯撒手,牵着他继续踩着月光往前走。路边的电线在乡间小路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影子,他们像是一对在琴弦上跳舞的音符。李无恙突然吻他时,江未还是吓了一跳,匆匆往周围看了看,才放下心来。李无恙对于任何能和他亲密接触的举动都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牵手、亲吻、拥抱,江未已经能泰然处之平常看待了。亲完了,李无恙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喃:“在家里,一周最少,可以两次的。“我表现好,还能多一点。“但是现在,半个月了。”“……”江未听出他说的是什么了,他轻轻推了推他的腰,“这边很不方便的。”“可以去车里。”“什么?”那一刹那江未以为自己听错了。李无恙手臂收紧了,面颊微微发烫,落在江未鬓发间的呼吸灼热了起来,“可以,去车里做。”江未脑袋都有点大,他推开李无恙,木着脸掉头回去。李无恙焦急喊他:“哥哥!我真的,很难受。”江未停下脚步——虽说李无恙情绪上比常人迟钝太多,总归还是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上午郑也的话,还是让他难过了么?他这一停,又让李无恙拥住了,李无恙声音矮了好几个度,“这边太难受了,和哥哥,在一块,就是忍不住。想一想,都不行,可是,我也没办法,不去想。”“……”“真的,有半个月了。以前说好,一周两次的。”“……”江未呼出一口气,“明天上午,等郑也上课去。”李无恙愣了一下,眼睛瞬间比月色还明亮。江未无奈地在心底轻笑了下。忽然胳膊被少年拉着架到了肩膀上,江未猝不及防,被他背起,往宿舍方向跑去。少年的步伐串成了一支雀跃的歌。他的脊背劲瘦但不瘦弱,跑了有一公里的路,却也只是呼吸微微加重,快到宿舍了也不肯放下。而江未看到宿舍灯光暗着,心中一惊,连忙挣扎着从他背上下来,跑进屋一瞧,哪里还有郑也的人影。他一边喊着郑也的名字,一边往外走,第一反应就是去郑也哥哥家去看看。他紧张地心脏狂跳不止,却在路口看到了那个蹲在草丛里、晃着狗尾巴草的小孩。“郑也?”郑也不吱声,不起身。“你是去找我们了吗?”江未走过去俯下身问道。郑也抬头,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眼神却忽然冷冷淡淡的。“你和他是那种关系?”“……”“你们怎么都这样?”“……”“我看到了,你们用那种东西,刚刚他还亲你。我一开始还骗自己不是的,现在想想我真是个傻瓜!你们就是那种关系,你不要耍赖!”“……嗯,是的。”郑也恨恨地揪了一把野草,又恨恨甩在地上。“你知道吗?我哥哥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要我的,才到这里来的,最后才被淹死的。这种事情,太坏了。我太伤心了。”李无恙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偶尔聊起眼皮瞅上一眼那边蹲着的两个身影,只是没有人看见他刚刚背着江未奔跑时眼底闪烁的光亮,也没有人看见此刻他眼底毫无情绪的暗芒。小孩儿站起身要走,江未连忙追上,“郑也,你先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