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周宇一走,纪年和陆西就冻得直跺脚,躲到避风处,凑在一起,伸手互相搓着对方的耳朵。“好冷……”纪年牙齿都有点打颤。“嗯。”陆西吞咽了一下口水,也冻得够呛。寒冬腊月,甲板上的风太大了。等脸上回温了,陆西一边揉着纪年的脸颊、耳朵,一边若有所思地道:“以后,考哪里?”纪年无所谓地一笑,坦白道:“按我的情况,考不上的。”陆西也了解纪年什么情况,一到考试就看不清卷面,所以之前才会交零分卷。他觉得惋惜,但转念一想,又放平了心态。陆西轻抿了下唇,看向纪年,道:“我会很努力,你不用考大学,也不用工作。”纪年的眼眶被寒风吹得泛红,此刻又因为陆西的话微微泛潮。良久,他道:“好。”话落,纪年捧着陆西的脸,低头吻住他。风在两人周身打了个旋,掀动发丝和衣裾,紧接着急转直上,涌向温柔的苍穹。***众人下了船,来到港口,出了站后,都在门口等家人来接。因为一周没联网玩手机了,学生们在等人的时候,都专心地低头看手机。纪年给纪柏纶打去一个电话,解释清楚事情始末,说等会要被邵周宇带去警局问话,让纪柏纶晚些时候直接去警局接人。纪柏纶全程一言不发,最后直接挂了电话。陆西站在一旁,瞄了眼纪年的神情,道:“去外面,躲一段时间?”“…………”纪年坐在行李箱上,收好手机,接着抱住陆西的腰,脸埋进陆西衣襟间,闷声道:“不用……回去后,哥哥替我求求情,护着我一点就好……”陆西摸了摸纪年的头发,点点头,道:“我多叫几声爸爸,问题应该不大。”纪年:“……”战术性叫爹。学生三三两两地都被接走了。等了十分钟左右,警局也派车来接人了,邵周宇招呼纪年和陆西两人上车,带回去录口供取证。只是还不等他们上车,就有一个男人在人群间挨个问了过来,正好问到陆西等人。“哎?同学,等等。”男人一手执着手机,快步走到警车旁,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曲峰?”陆西一脸茫然,但还是看向周围,帮忙寻找。“曲峰?”邵周宇打开车门,却没坐进去,他环顾一圈客运中心门口,果真没看到人,纳罕道,“刚没注意呢,自己走了?”他又看向男人,指了指男人的手机,道:“打电话问问。”“打好几个了,手机关机,可能是没电了。”男人面露难色,环顾左右,道,“今天路上堵车,我迟来了三分钟,就曲少爷刚下船那会儿,还打电话来问我在那儿呢,结果我一到这里,却不见人影,这……跑哪儿去了?问其他同学,也说不知道。”现在快五点了,冬天的天空暗得早。邵周宇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客运中心里,道:“可能上厕所去了吧……哎?问问海薇不就得了……”说着,邵周宇回头刚想找孟海薇,却发现孟海薇也不在人群中,只有那个敖姓教导员还靠在门边,正在通电话。“你去问问他吧。”邵周宇指了下教导员,对男人道,“他是带队老师。”“哦,好。”男人打了个手势,笑道,“谢谢啊。”说完,走了。邵周宇看时间不早了,坐进副驾驶座里。……车子行驶在路上。陆西和纪年在后座玩手机。邵周宇突然想到一件事,扭过头,对陆西道:“对了,上次你给我的那两封信,我带回去研究过了。”陆西顿了下,抬眸看向邵周宇,心里莫名紧张起来,等待答复。“没发现什么破绽。”邵周宇道,“陆西,你不是网红吗?粉丝也挺多的,你回忆回忆,会不会是哪个狂热粉丝的恶作剧?可能……只是发信的时间比较敏感,正好都在林悦芝和肖瑞洋出事前,但我想,这应该是巧合。”陆西松了劲,压向椅背,说不出的失望。这时,纪年淡淡道:“孟海薇呢?”“什么?”邵周宇一时没明白,顺势看向纪年。纪年道:“肖瑞洋出事后,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要受到调查,你们应该有孟海薇的详细资料吧?”“哦,这个倒是有。”邵周宇想了想,又问,“怎么?”“方便透露吗?”纪年直接道。陆西同样看着邵周宇。“这算隐私好吧?”邵周宇笑了笑,转向前方,语调变得轻松,闲聊道,“不过我能向你们透露一下,你们校医有多厉害,可千万别被她傻白甜的外表欺骗了。”陆西没什么兴趣。纪年继续低头玩手机,敷衍道:“多厉害?”“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毕业,之后又读了同专业的硕士,人才啊,是不是?”邵周宇说起孟海薇,特别来精神,道,“就她这样来给你们当校医,不是我说哈,绝对是屈才。”闻言,正在玩手机的陆西和纪年同时停下手。陆西以前也听孟海薇打趣时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没放心上,但现在知道孟海薇的学历后,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屈才。虽说职业选择是每个人的自由,但学历和工作悬殊巨大时,难免会引发他人的好奇。显然,纪年也有这样的疑惑。纪年不加掩饰地问,“为什么是我们学校?”“想考博呗。”邵周宇道,“找份清闲的差事,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纪年单手撑着面颊,道:“她准备考国内的学校?”“这个倒没问。”邵周宇道。纪年:“家人在国内?”“海薇是单亲家庭,从小跟妈妈在国外,她妈妈现在人还在美国呢。”邵周宇不知不觉就说多了,道,“可能又想回来定居了吧。”纪年只低声说:“没道理……”“什么没道理?”邵周宇以为自己没听清。这时,陆西开口,道:“孟海薇什么时候回国的?”“没大没小,还直呼你们老师大名了?”邵周宇回头瞄了眼,道,“去年十月回来的。”陆西目光放空地看着前方的空气,不禁捋起了全过程。孟海薇定居国外,名校毕业,却十月回国,找了份于她的实力而言明显低薪的工作,在学校附近租了公寓,刚好成为他的邻居。通过孟海薇之手,他收到第一封匿名信,然后林悦芝出事,导致肖瑞洋受刺激,之后肖瑞洋找孟海薇治疗,症状时好时坏,最后送去精神病院,由孟海薇看护,直到在考试时自杀。冬令营由孟海薇带队,曲峰梦中撞鬼,醒来手上出现机器猫,按说曲峰会有生命危险,可无事发生……然后是今天,曲家的司机没接到人,跟曲峰在人群里一起消失的,还有……孟海薇。陆西这时才突然发现,自从他穿入书中以来,跟他所经历过的事高度重合的人,除了纪年,就是孟海薇。一阵手机铃突然在车厢内响起,将凝神静思的陆西吓了一跳。前座,邵周宇接起电话:“喂?”纪年注意到陆西脸色不对,问:“还好吗?”陆西呆滞地点了下头,接着垂下视线。电话里不知说了什么,邵周宇应道:“好,好,你们先别急,我现在就叫局里查一下。”邵周宇挂了电话,一边发短信,一边“啧”了一声,嘀嘀咕咕:“门口监控拍到曲峰上了辆车,上车前还跟司机交谈了几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回家了,这孩子……也不告诉别人一声,自说自话的……监控只拍到一个车牌号码,查查车主信息,好让他们家人放心。”陆西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以前那个教导员为什么辞职?”纪年看了陆西一眼,有些奇怪于他的状态,但还是道:“她离职后,没人谈论过。”“她存在感很低吧?”陆西又道。“嗯。”纪年看向窗外的黑夜,道,“比起现在这个教导员,存在感确实很低,因为脾气太好了,大家基本不把她当回事,也不会听她话……只记得她很温柔,很少在教学区出现,可能会跟纪律差点的学生接触多点……说实话,我没关注过。”“也对,连她姓什么都没人会关心……”陆西深吸气,渐渐弯下腰,双手撑着额,看上去像是头很疼。“陆西?”见状,纪年俯身靠近,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好半天,陆西慢慢偏过脸,看向纪年。纪年却愣住,这是他从未在陆西脸上见过的表情。陆西的眼眶彻底红了,泪水盈聚,连嘴唇都在轻轻哆嗦,说不清他到底是恐惧还是悲伤,但内心绝对在经历巨大的震颤。“陆西……”纪年有些不知所措。“我想起来了……” 陆西声音暗哑,自顾自地道,“我见过她……”陆西忽然想起来了好多事,那些掩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如返潮一般涌了上来。陆西见过那个离职的教导员。就在去年十月,刚穿来不久。那个女人瘦得不成人形,憔悴得令人悚然,陆西撞翻了女人的箱子,有毛绒玩具滚落出来。但当时天色太暗,他忽略了玩具中有一只蓝色的叮当猫。女人问:“……外套……是你的吗?陆西紧接着回忆起那件红色棒球服,他借给过林悦芝,林悦芝在他穿来的当天还给了他,却少了拉链头。后不久,一次他跟林悦芝交谈,无心提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林悦芝却反应过激:“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精神病院里,肖瑞洋说过,因果有缘,还告诉他,林悦芝的死跟他无关。陆西的记忆又跳回宿舍那晚。肖瑞洋鬼上身,陆西在厕所里问:“为什么笔仙只缠着肖瑞洋?”肖瑞洋以林悦芝的口吻回答:“因为我们都有罪。”罪,是什么?孟海薇说:“即便我们出生便带着原罪,神依旧爱世人……作为神在地上的使者……帮助更多的人洗脱身上的罪……”孟海薇向他转述肖瑞洋无意中说漏嘴的话:“如果那天不是他约林悦芝出去,林悦芝就不会死。”陆西现在才明白,那天,并不是他们深夜去废教学楼玩笔仙的那天,而是更久之前的一天。所以到底是哪天?陆西继续搜刮记忆深处。在教学楼,他听到曲峰警告那个秘书道:“……无论什么办法,都不能让我爹知道,这个月初我才让他……摆平一桩事……”月初就是十月初。那桩事发生在十月之前。就在长假前一天,本市经历过一场台风过境,破坏了绝大多数的道路监控。“不过你这外套是不是林悦芝穿过的那件?……从别后看,你们两个挺像的。”最后,曲峰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车里,陆西的背越压越低,头疼得快要胀开。纪年在一旁紧张地叫着陆西的名字,但陆西已经无心理会。“我知道了……”拼凑出一副完整的图景后,陆西连喘息都觉得困难。因果有缘。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有的人甚至不惜为那个秘密付出生命。陆西明白了。他道:“去学校后面的废铁轨。”邵周宇不解,回头看向陆西。陆西红着眼,坐起身:“在6:45,火车开过前。”几乎是陆西话音刚落,邵周宇的手机“嘀嘀”两声响了。邵周宇一看,是同事发来的查询结果。他下意识地念出声:“是一辆租车平台上的车,客户是……孟……”邵周宇倏地住了嘴。第144章 开篇曲峰意识回笼时, 浑身怪异。他挣扎地动了动身子, 可整个人似乎是被绑牢了, 捆住手脚,不能动弹。除此之外, 脸上还不断有冰凉的触感滑过。曲峰不得不费劲地睁开眼, 这一看, 差点吓得魂不附体。“你谁!!!”曲峰惊恐大叫。就见他的正上方, 悬着一张赤般若面具。面具的镂空处露出人类的瞳孔。那人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手中还捏着一只细毛笔,此时正在他鼻尖上涂涂画画。曲峰颤巍巍地垂下视线, 看到自己的鼻子整个被涂红了。“我日!你个变态!”曲峰自觉不妙, 浑身奋力扭动, 大声嚷嚷道, “放开老子!你要干嘛?!”现在是晚间六点一刻, 天空彻底暗了, 两旁有路灯照着。曲峰刚开始就觉得躺着的地方硌得慌, 他朝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两根铁轨之上。曲峰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遭人绑架了!他正要开口跟那人打商量,脸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扶正, 随即, 头顶响起一道淡漠的女音:“别动。”听到声音,曲峰一怔,果然不再挣扎。曲峰努力朝上方看去,虽然那人的脸被面具遮着, 看不见,但他看到了对方穿着的外套。“孟……孟海薇?”曲峰难以置信。“嗯。”孟海薇应了一声,没再理会曲峰,提起笔,在曲峰的脸颊至嘴角处画了条弧线。曲峰刚醒时因为过于惊愕,头脑还是懵的,现在才回想起来,他就是在孟海薇的车上睡过去的。稍早些时候,他在客运中心门口等人来接,然后孟海薇开车到面前,邀请他上车。孟海薇说肖瑞洋在她那儿留了东西,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他。曲峰便跟着走了,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中计了。“你到底想干嘛?”曲峰见是学校里的校医,也不害怕了,就是莫名其妙,还有点生气,道,“是不是要钱?你要多少?真没必要闹成这样,赶紧把我放了!”孟海薇不紧不慢,在曲峰另一边嘴角也画出一道弧线,歪着头打量一番,放下了笔。曲峰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脸此刻已经被画成了叮当猫,正在咧嘴微笑的样子。孟海薇站起身,走到曲峰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我不要钱。”曲峰双手背在身后,继续扭动,挣扎着要把自己弹起来,气喘吁吁道:“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想要啥?!”孟海薇语调平静,道:“我要你正视自己的罪。”“疯婆子!快把我放了!”曲峰听不懂,也没耐心搞懂,少爷脾气上来,叫嚣道,“我爹马上就能找来!等会儿有你受的!”孟海薇不为所动,环视周围,提醒道:“你来过这里,有印象吗?”“有印象个鬼……”曲峰正要骂,却突然止住话音。他就像突然记起什么一般,错愕地看看四下里,又看向孟海薇,连声音都变得警惕,道:“你是谁?你知道什么?”“都这种时候了……”孟海薇道,“不应该承认曾经的罪行吗?”“为什么要问我知道什么?”“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曲峰也只是心虚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硬气道:“什么罪不罪的?我做错什么了?你倒是说啊!”孟海薇朝远方延伸的铁轨看了眼,淡声道:“再等等,火车要来了,带着你的秘密,下地狱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死前能记住,那个孩子,叫小杰。”曲峰这下终于明白了孟海薇的决心和用意,心中大骇,脸色煞白。他正要大呼救命,不远处却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孟海薇和曲峰扭头看去,就见四道身影朝这边跑来。曲峰看见来人,眼睛骤然放光,扯着嗓子喊:“陆西!纪年!那啥警察!救命啊!快救我!”孟海薇的身形未动,只是般若面具后的双眼中有什么微闪了闪,最终又归于寂灭。孟海薇一脚踏上曲峰的胸口,同时从后腰抽出一把锋利的刀持在手中,道:“别过来!”曲峰被踩得弓起身,惨叫一声。四个男人连忙刹住脚步,有些气喘的停留在原地,不敢再靠前半步。除了陆西、纪年和邵周宇外,一同前来的还有邵周宇那位开车的同事。“海薇,你……”邵周宇一路上都有些思绪不清,直到看到前方的人,都还不敢相信,他抹了把脸,急急地道,“海薇,真是你吗?”孟海薇静默了半刻,将般若面具掀起,露出一张淡漠的脸。邵周宇只觉晴天霹雳,定在原地,呆滞道:“为什么……”孟海薇垂眸瞄了眼曲峰,道:“不如问他。”“我什么都不知道!”曲峰连忙嚎叫道,“快救我啊!我是无辜的!别听这疯女人的!警察快救我啊!”孟海薇看着曲峰,或许曾经也有过滔天的怒火,但现在眼中只剩下悲悯和同情。另一边,邵周宇看上去像是已经丧失语言能力了,无疑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陆西弯腰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平复气息后,站正身。陆西直视孟海薇,强压下内心的万般纷杂,问:“他们伤害的人是谁?”孟海薇在海岛上时,就知道陆西已经产生怀疑,陆西会猜到这一步,她不奇怪,也不打算隐瞒。她只是扯出一抹略显惨然的笑,道:“我最爱的亲人们。”“别听她瞎说!你们干什么吃的,赶紧叫人来救我啊!”曲峰见自己被忽视在一旁,急了,道,“等会火车就过来了!再磨叽我就凉了!”可惜在场没有人理会曲峰。“一定要用这种极端方式?”陆西双手攥紧,语调隐约有些不稳,道,“对肖瑞洋,怎么下得了手?”“你说肖瑞洋吗……”孟海薇神思恍惚了一下,说,“我给过他机会,真的,我很想放过他,因为他不是纯粹的坏孩子……但很可惜,他没抓住机会。”“为什么不报警?”陆西只觉嗓子里蓦然胀了口热气,他压不住气性,道,“你要复仇,你也把自己毁了!你那么聪明为什么想不明白!”闻言,孟海薇低垂了一下眼睫,又再次看向陆西,道:“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我早已做好觉悟,才会离开主的身旁。”“陆西,我知道你在悲叹些什么,你喜欢肖瑞洋,你也喜欢我……因此,现实才显得这么难以接受,对吗?”“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说着,孟海薇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还有二十分钟,足够了。”她声音喃喃,缓缓道:“故事的开篇,是一个名叫小杰的男孩,他死于一场意外……”***十月长假前一天,台风橙色预警,沧澜私立高中早上发消息通知,学校停课。前教导员孟娇,那天留校值班,事情结束后,她去婆婆家接孩子。孟娇带着孩子回家时,开车路过沧澜私高,又突然想到学校里还有一些住宿生。青少年们玩心重,就算台风天,可能也会外出乱跑。孟娇临时决定,去查看一下住宿生们的情况,便拐入学校,把车停在学校的停车坪上。“小杰,晚上,台风会刮得更厉害,妈妈去提醒下哥哥姐姐们,马上就回来哦。”“好哦~”等孟娇再回来时,车里已经没了孩子的身影。直到当晚九点,警方才在位于学校后方两条街外的铁轨上,发现孩子被碾碎的尸体。台风天气,毁坏了城市的监控系统,又没有目击者,暂定的调查结果为意外。但孟娇坐在染血的铁轨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拉链头不放。那是在孩子的尸体旁找到的,卡在石缝间。可一个拉链头,并不能说明什么。即便孟娇坚信孩子不会自己乱跑,没有证据在手,一切都是枉言。长假短短的七天内,孟娇已瘦得不成人形,精神意志早已磨灭。从小就在国外的妹妹回国,试图把孟娇带走,去国外疗伤。但孟娇拒绝了,她和丈夫决定,搬家远离这座城市。她已经没办法待在孩子生活过的地方,就算看到桌上一个卡通小杯子,都能感到剜心的痛。长假结束,孟娇趁着放学时间,学校里人少,回学校收拾物品。她的办公桌上有几只毛绒玩具,都是孩子来玩时,偶尔留下的几只。小杰最喜欢叮当猫,在办公室里放了两个,家里还有更多。孟娇搬着箱子走向校门时,因为心神恍惚,跟一个学生迎面相撞。看到那学生穿着件红色棒球服时,孟娇顿时如遭雷击。孟娇凭借那个拉链头,在网上百般搜寻,最终知道了衣服的品牌和款式。这件红色棒球服早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确信,是面前这个学生,带走了自己的孩子。如果那个傍晚,孟娇没有和那个学生相遇,故事就是另一种走向。她会和丈夫远走他乡,怀中对孩子的愧疚,在其他地方生活下去。可孟娇偏偏遇上了。作为一个母亲,她要知道真相。孟娇在附近的街区没日没夜寻问了三天,没有目击证人,一无所获,可孟娇不放弃。最终,她在铁路口对面发现了一辆车。然而重点不在于车,在于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孟娇不放过任何可能性,联系了车主。好在,台风当天,车子一直停在原位。更令人庆幸的是,行车仪有防盗功能,就算车子是熄火状态,一旦车体受到碰撞或震动,行车仪会自动开启。于是,孟娇在记录的影像中,看到三个高中生带着一个小男孩进入了铁轨那条道。两个男生她认识,其中一个是曲峰,另一个是跟曲峰同班的。还有一个女生,穿着红色棒球服,但因为罩着连帽衫的帽子,加上拍摄的角度,看不到脸。结果一刻钟后,三个高中生慌慌张张从路口出来,四下逃窜。孟娇反反复复把视频看了上百遍,可她的孩子最终都没能从那个路口走出来。无论在那条铁轨旁发生了什么,那三个学生有意还是无意,孟娇都不准备放过他们。隔日,孟娇联系了知名律师,在律师的要求下递交了记忆卡。律师说:“后面的一切,交给我处理,孟女士,节哀顺变。”可律师走后,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消息。孟娇去打听,律师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表示从没见过她。孟娇这才明白自己入了套。那个知名惯常给富人打官司,跟曲峰的父亲是相熟,她把唯一的证物交了出去。孟娇在家中上吊自杀前,给远在美国的妹妹留了封遗书:“曲峰,肖瑞洋,陆西。”“我会带着他们的名字入地狱。”***说完,孟海薇又看了眼手表,轻声道:“还有十分钟……”第145章 落幕听闻孟海薇的讲述, 所有人看向地上的曲峰。曲峰神色发紧, 愤愤地望了眼孟海薇, 紧接着一咬牙,朝其他人喊道:“我是无辜的!她就是在为杀人找借口!说我害了那谁谁谁, 有证据吗?!你们倒是快抓住她啊!她就是那个杀人犯!”“他叫小杰。”孟海薇踩在曲峰胸口的脚施力, 声音低而沉静, 道, “如果有证据,我也希望能由法律来审判你们这些恶魔。”许是孟海薇踩得太用力,曲峰的脸色瞬间涨紫, 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纪年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他望向孟海薇, 道:“所以你的第一个目标是陆西, 你搬家, 成为陆西的邻居, 当天给出匿名信作为警告……但为什么一定要给匿名信?你若是想杀了他们复仇, 做的动作越多,留下的线索也越多。”孟海薇低着头打量曲峰脸上的彩绘,心不在焉地道:“一开始我不知道那个人是林悦芝, 错把陆西当成了凶手……但我听说曲峰和肖瑞洋的留学计划提前了, 那时我就知道,他们很谨慎,即便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还是担心有败露的一天, 所以才会急切地想出国,逃避自己犯下的罪行……”至此,孟海薇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道:“要逃,这三个人肯定会一起逃,第一封匿名信,是给他们的警告,只要其中一人收到,另外两人作为同伙,肯定也会知晓……我要让他们知道,宿命早在那个傍晚被敲定,逃不掉的,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并会在他们身上施与对等的惩罚……我要让他们心怀忏悔、恐惧,在煎熬中度过剩下的日子,只可惜……”后面的话,孟海薇没说。但纪年明白,替孟海薇道:“可惜你第一个目标就找错了人,意思没有传达到。”“很可笑吧……当时也是觉得陆西最好接近,才会决定先从他下手……”孟海薇有些自嘲地笑笑,接着道,“后来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陆西身上,布局谋划,准备伺机在废教学楼将他杀害,结果没成功……幸好没成功……也正好是在那天,陆西来医务室,我才知道找错人了,陆西不是凶手……台风当天,陆西其实约了纪年,案发的时候,他正跟林声尧在一起,所以有不在场证明。”纪年推测道:“之后,你转移目标,也就轻易发现了曲峰、肖瑞洋和林悦芝三者的关系。”孟海薇没应声,但看表情是默认了。陆西目光直直地望着孟海薇,眼底闪过一丝悔恨。他都是太想当然了,以为作为穿越者的自己是特殊的,所以认定那封信是给自己的警告。可能,曾经的他眼中只有自己,对周围的世界过于淡漠,因此,才会无法察觉身边每个人的异样。这时,纪年又说:“你把林悦芝的尸体放在舞台上,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吧?”孟海薇神色漠然地点头,道:“提醒曲峰和肖瑞洋,他们的报应来了。”虽然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陆西还是求证地问道:“肖瑞洋会疯,是你造成的吗?”说这话时,陆西声音低浅,眼底有水色在微闪。因为跟肖瑞洋建立了感情的纽带,即便陆西知道肖瑞洋罪有应得,但一想到男孩略显腼腆的微笑,日夜期盼父母回国、却又独立懂事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为曾经的朋友感到痛惜。孟海薇静默了一会儿,接着,她缓缓道出肖瑞洋的事:“我把林悦芝的尸体放在舞台上,却只引起了肖瑞洋的警惕……善良的孩子,往往比常人活得更辛苦。”“肖瑞洋主动来找我做的心理咨询,那时学校停课一周,我几乎每天去他家……”“给他催眠,探听他心底的秘密。”闻言,曲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打心里感觉泛冷。肖瑞洋向孟海薇寻求心理疏解,却不想杀人犯就在身边。孟海薇道:“好几次,在肖瑞洋精神恍惚的时候,我装作鬼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所以……肖瑞洋对于世上存在鬼这件事,深信不疑。”“可随着跟他接触的时间越久,我越来越不忍心下手……肖瑞洋在催眠状态下,提起过对于小杰的愧疚,可更让他困扰的,是担心自己做了错事,会受到鬼怪的报复……即便胆小怕事,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可爱的孩子,所以,我决定给他一次机会……”“你在肖瑞洋承受到心理极限时,有意让邵周宇借着林悦芝的案件调查他,希望肖瑞洋能透露林悦芝的死跟他们的恶行有关,从而让一切真相大白。”纪年当时也住校,对这事有印象,道,“可惜,肖瑞洋守口如瓶,对于台风那天的事只字未提,也没给出任何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