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敛撑起身,半眯着眼问:姬越?被窝里正暖和,卫敛并不想下床行礼。索性屋内只他们二人,卫敛并不拘礼,姬越也不在乎。你过来作甚?大半夜的散着头发,是要吓死谁?卫敛抬头望他。黑暗中两人的神情看不清晰,彼此的脸却还是轮廓分明。你胆子若真有那么小就好了。姬越努力让话语变得自然,自个儿除了外袍,只剩一身亵衣,最好吓得直往孤怀里钻。卫敛轻嗤:你见哪个受惊吓的会往鬼怀里钻?这不就有一个?姬越单膝跪上床榻,给孤腾个位置。我何时往你怀里钻了?卫敛气笑,不腾。你要么回去,要么睡地上去。今天一天都不怎么顺心。遇上一个恼人的公主便罢,枉他为姬越一番话心驰神荡,原是书里抄的。恨他涉猎不广,博览群书唯独漏了话本这块,被糊弄了一道。姬越笑问:真不腾?卫敛仰头:怎么?难不成你还能把我扔下去?扔下去倒舍不得。姬越慢条斯理道,但孤可以让你明天早上起不来。卫敛迅速往右挪了一大片位置出来。姬越掀开被窝钻进去,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卫敛依然警惕地望着他,生怕姬越再干出禽兽不如的事。姬越闭着眼都能感受到他异样的目光,忍不住道:孤如今在你眼里,是不是会吃人?卫敛肯定地点点头。姬越会吃他。他不是人么?姬越故意恐吓道:猜对了。外界说孤暴虐凶戾,嗜食人肉。你若不听话,孤就会吃了你。这就纯属世人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了。卫敛淡定道:外界还说你三头六臂,是妖怪变的,你变个原形给我看看?姬越:孤做不到。所以,你想让我听什么话?卫敛问。姬越道:让你睡觉。卫敛十分惊奇:你把一个已经睡着的人叫醒,然后让他继续睡?这是什么迷惑行为。卫敛无法理解:你半夜就是来传这么一句废话的?若真是如此,那姬越可以跪安了。扰他清梦,罪无可恕。想见便见,何需理由?姬越扭捏半天,索性承认,孤就想抱着你睡。情窦初开的人啊,总是一刻也不想分离。卫敛微笑中透露着三分火气:这就是你半夜三更、装神弄鬼、扰人清梦的理由。青年好像是真的恼了,直接躺下,拉过被子背过身去,再不理他。姬越:嘤。怎么办,卫小敛是不是生气了?他该怎么哄啊?话本里有写吗?彤史女官在吗?来个人救命啊!没等姬越纠结出一个所以然来,卫敛突然又转过身,一把将人拉了下来。姬越一怔,僵硬地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低眸注视怀中的青年。卫敛偎在他怀里,手臂揽上他的腰,阖着眼平稳呼吸。姬越渐渐放松了身体。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插入青年乌黑的发丝,以一个保护的姿势将人拥紧。卫敛一字未答应姬越的请求。他以行动证明。_第三日,卫敛又去跑马场熟悉了一下骑术,终于能够骑得有模有样。至少能绕场小跑一圈,不会动辄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小红和小白的友谊进一步升级,已经发展到不需要阿萌从旁震慑也能够暂时保持乖巧的程度。因为每当阿萌恐吓小红时,小白都会出来保护它。如此一来,小红和小白的友谊必须非常要好,且万古长存。当然,若是只有卫敛和小红待在一块儿,卫敛毫不怀疑小红是想踩死他的。一匹真正的烈马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消灭野性,它会伺机逃跑。但如果真的只有卫敛和小红在一块儿,小红也没有踩死他的机会。小红会有见识他的机会。不过在当下,谁都披了一层皮。小红暂时藏起它的野性,卫敛姑且收住他的本领。进步得很循序渐进、中规中矩。姬越夸他真是天纵奇才,卫敛含笑应了。心里不约而同腹诽对方太菜,标准竟如此之低。_期限一到,六国使臣再次齐聚一堂,共同见证这场赴约。席间高朋满座,就连阿萌也趴在姬越身边,占了一个位置。只是少了重华公主。这使得燕国使臣格外不自在。重华公主做的那档子事,姬越并未公开,只是一声不吭将人禁了足。但燕国使臣几番询问之下,也从公主那儿得知是她触怒秦王。至于是怎么触怒的,燕国使臣也不得而知。他也不敢问。眼下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生恐秦王看到他,将他也一并发落了。七国相聚,重在卫敛能否保住秦国的颜面,又或是陈国是否会被打脸面,其余诸国都是看热闹,少了一个公主也不影响大局。当然也会有人在意,毕竟重华公主无双美色,总有人想多欣赏几眼。但谁也不会不长眼的说出来。除了对秦国不怎么畏惧的呼延可牧。他大喇喇地张望一圈,粗声粗气地问:重华公主呢?怎么不见她过来?那是他一眼惊艳的心爱的姑娘,见之不忘,魂牵梦萦,好不容易有个合适的场合,怎么能见不到她。一时无人应答。除了姬越、卫敛、谢忱与当日在场的宫人,其余人自然是不知晓答案的。唯一知道一点内情的燕国使臣,此刻万分纠结地望向秦王,不敢答话。总不能当众说他们公主是被禁足了吧?这样先不说今天秦国的颜面保不保得住,燕国的脸反正是丢尽了。姬越身为秦王,自然无需开口。宫人未有命令,不敢开口。谢忱就在一旁看着,姬越不发话,他当然也不会越俎代庖。没人搭理的呼延可牧就显得很尴尬。但他本人并不觉得尴尬,一口一个公主喊得很热情。麦尔娜手背半挡住唇,悄悄问阿斯兰:你说那公主是什么情况?这么大个场合,可容不得迟到。阿斯兰漠不关心:与我无关。你怎么这么没劲儿。麦尔娜撇撇嘴,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重华公主身娇体弱,水土不服,感了风寒。卫敛开口道,如今在凝月楼中休养,怕是不能来了。呼延可牧将注意力放回他身上:卫公子倒是关心公主情况。这话讲的,就差没直接跟姬越说你被绿了。当然,姬越毫不在意。我居贵君位,掌鸾印,处理后宫大小事宜,自然关心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止公主一人。不及呼延王子,满场只盯着重华公主。卫敛不轻不重地还了回去。论口舌,十个姬越说不赢卫敛,一百个呼延可牧都不如姬越。段位不同,无可比较。呼延可牧不忿道:卫公子还是先关心自己吧!那红鬃马可驯服了?公子若是无力降服,也不必勉强。若为此伤了身子骨,可就得不偿失了。卫敛道:呼延王子可信,我无需用鞭,只需三句,便能叫红鬃马听话。呼延可牧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我整个草原的勇士都无法驯服它,又怎么会乖乖听你嘴皮子讲卫敛击了两下掌。小红乖乖走了出来。呼延可牧消音了。这匹马戴着最重的马具,用最疼的鞭子,草原最猛的勇士都按捺不住,怎么会这么听卫敛的话?竟然没任何人牵着,自己走出来了?!呼延可牧不知道的是,小红出战前,先是遭受了阿萌一番狂犬恐吓,又经历小白一次温柔爱抚。目前是彻底没了脾气。卫敛走到小红身边,利落地翻身上马,扯起缰绳,摸了摸它的头:听话,回去给你吃最好的马草。小红:毫无吸引力。再也不让阿萌吓你。小红:勉强可以考虑。让你和小白住一个棚子里。小红:这个可以有!沟通完毕,卫敛又拍了拍马儿:跑罢。红鬃马立刻嘶鸣一声,欢快地狂奔起来,绕场三周,以示庆祝。陈国众人目瞪口呆。这他娘也可以???事实就是可以。直到卫敛下马,陈国众人的表情都还如在梦里。他们比其他任何人都知道这马有多难驯,因而才如此震惊。这是怎么在三天内做到的?!然而还未等他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个更震撼的消息就砸了下来。一名燕国服饰的宫女匆匆赶来,跪在地上就哭喊道:秦王陛下,大事不好了,我们公主她中毒身亡了!第53章 迟阎姬越第一反应相当冷血,且迷茫。这算什么大事儿?他上过战场,杀人无数,护的只是自己的子民。一个异国公主,又是陷害过卫敛的女人,她的死活姬越着实不关心。不过胆敢在秦王宫下毒手兴风作浪,确实是活腻了。相较于姬越的淡定,反倒是各国的使臣神色各异。麦尔娜吃惊:怎么就死了?这里可是秦王宫阿斯兰低声道:此事莫管。乔鸿飞眉头一皱,略带担忧地望向卫敛,觉得事情隐隐不对。卫衍目瞪口呆,难以相信几日前还一同参与宴会,那么美貌的女子就这么死了。他心不在焉地放下酒杯,手有点哆嗦。耶律丹露出些许惊色,还有一丝惋惜。夏太子震惊地抬起眼,又轻轻收回视线,样子失魂落魄。总觉得山雨欲来。出了这档子事,没人再关注卫敛降服红鬃马的问题。一国公主命丧秦王宫,还是被人毒杀,他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嫌疑,面上皆有凝重之色。原本国宴聚完,他们在永平再留几日,就可以相继启程回国。而今出了这种事,怕是一时走不了。卫敛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神情一一扫过,每个人表现出来的都是正常反应,暂时找不出可疑之人。呼延可牧是反应最大的:你说什么?公主死了?公主怎么会死!简直胡说八道!呼延可牧无法接受女神身亡的消息。一切来得太快,快得过于不真实。燕国宫女哭哭啼啼道:是真的公主感染了风寒,一直在喝药可今天的药刚喝完,公主就吐血,倒在桌上不动了。婢子去探鼻息,公主已是已是咽了气!然后她便尖叫一声,吓得赶紧跑出来。想去找燕国使臣,燕国使臣却还在这里围观卫敛驭马,这才急急忙忙跑来,直接告到秦王跟前。卫敛说重华公主感染风寒,闭门休养,倒也不算信口雌黄。这时节的湖水本就冰冷刺骨,李重华泡在水里那么久,又受了巨大的惊吓,不生病都不可能。她也确实回去后就大病一场,开始喝药。只是昨日的药还好好的,今天一喝就出了问题。呼延可牧猛地后退一步,扭头将矛头对准卫敛:你不是说你是贵君,秦王后宫大小事宜皆归你管吗?重华公主就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你得给个交代!他倒也不是完全为重华公主打抱不平。说到底,卫敛成功驯服红鬃马,狠狠打了陈国的脸,呼延可牧对卫敛的厌恶便掺了些私怨,总想着拉人下水。卫敛神色未变:我并不像呼延王子那般盯着她,如何算在我眼皮子底下?他对这事可是毫不知情。秦王宫那么大,他又没开了天眼,哪能知晓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呼延可牧并不放过他:那你也难辞其咎!人在后宫出了事,你既然掌管后宫,就该为此事担责!卫敛心下轻叹一口气。就知道这鸾印是个烫手山芋,关键时刻就是个背锅侠。他就不该接。燕国宫女见有人针对卫敛,突然想起什么,立即起身指责道:是你!一定是你!前些日子我们公主得罪了你,你将她淹在水里还不够,还想下毒害死她吗!她目露愤恨:你怎么这么恶毒!她与重华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不说情同姐妹,也至少是忠心耿耿。那日公主一身湿透回凝月楼,回来就大哭一场,口中咒骂不休。她便知道重华公主陷害了卫敛什么,更知道卫敛对重华公主做了什么。人总是护短又自私,同时又是欺软怕硬的。她不敢恨高高在上的秦王,便只能恨卫敛,这两日公主缠绵病榻,她也是帮着重华公主咒卫敛早死不得超生。可没想到卫敛没死,公主先薨了。简直是晴天霹雳。公主身亡,她们周围一圈伺候的回去必然也难逃一死。既然反正都是个死,总得给公主讨个公道!呼延可牧双目圆睁:你说什么?什么淹在水里?他敢这样对公主?他有什么不敢?他有秦王陛下护着呢!燕国宫女愈发口不择言起来,他害怕我们公主夺宠,生了杀心,如此歹毒之人,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不得好呃!一个死字还没说出来,宫女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一支箭穿透她的心脏,从后背露出来,可见力道之狠。殷红的血迹从她胸膛上渐渐晕染开来。宫女手指颤抖着捂住箭矢,艰难地呼吸着,猛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