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这天也要全员祭祖,冯劭一走,魏亭不方便出面,要小妹跟冯三小姐道个别,两人尽早回府。冯莲有点心不在焉,魏娆跟她辞行,她送上几坛梅子酒,并没有多做挽留,魏娆看她那样子就像是动了春心。这位几天后有可能被皇帝赐婚给晏随的侯府小姐,不会真看上了那位素衣少年吧。那少年虽然貌美,可看冯劭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身份应该不显,怎么看都有点危险,脸上也好像写着我不好惹,最好不要靠近的麻烦样子。不过心是别人的,魏娆也管不住。上了马车,回程的路上,风有点大,魏亭骑了一会马就交给随从,自己钻进了妹妹车里,跟妹妹说说话。魏娆想了又想,仍是决定将在女眷院里遇到一名陌生少年的事告诉哥哥,将那人的容貌和衣装大致描述了一下。谁知魏亭听了,眼神古怪地望着妹妹:“小九觉得那人如何?”魏娆斟酌再三,谨慎说出三个字:“惹不起。”魏亭一愣,随即朗朗一笑:“小九这双眼,可真不只是生得好看,看人也准啊。”魏娆更好奇了:“那人究竟是什么人物?难不成还是晏王世子?”纯粹玩笑的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魏娆愣了,因为她看到四哥也愣了。“该不会,真是他?”怪不得那双眼,似曾相识,可比之前世,少年身上多了几分傲,不见看尽世事的凉。魏亭笑眯眯问:“小九觉得这少年,比之冯世子如何?”“不如何,四哥再拿外男打趣妹妹,我就告诉父亲,你在外头伤了多少女子的心,却不肯负责。”礼尚往来,魏四嘴上不把门,魏九也不客气地回击。魏亭就怕提到亲事这茬,更怕老父亲拿着烧火棍抽他,双手举起无奈讨饶:“小九你这张嘴啊,但凡柔和一点,这京中哪家的儿郎不由着你挑。”“四哥你这性子,但凡稳当一点,何愁娶不到端庄贤惠的妻子。”兄妹俩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打发这路上的闲暇时光,只是嘴斗到一半,就听得外面轰的一声巨响,似从远处传来,可又好像近在咫尺。魏娆心脏一缩:“四哥,这是山崩了吗?”近几年采矿业兴起,大多是权贵承包,雇佣壮丁挖山凿山,前世她在外面漂泊期间,就听闻岐山有个铁矿塌了,死了不少人,当地知县查着查着就没信了,据说幕后主家是哪位皇帝宠臣,知县明哲保身,每家赔了点米粮打发了事。因为这事当地还有过暴、动,可惜人少力不足,并未形成气候,很快就被附近的驻兵镇压了。“我不叫你,你就在马车里呆着不要出来,不听话,我就去城西的王二麻子家给你说亲。”魏亭掀窗子看了看外面,回头对着魏娆千叮万嘱,起身掀帘子下了马车。魏娆死死瞪着兄长那修长又可恨的背影。四哥太坏了,明知她喜欢好看的,腿长的,还这么威胁她,过分。活该成老光棍。作者有话要说:改几个错字,修个细节,肤浅看脸的作者表示,遇到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能看就多看几眼,兴许命运般的遇见就那么一回,第14章 突变魏娆是看着兄长往路边坡上林子里去的,带着两个长随,约莫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再回来,面上从从容容,看不出有什么不对。魏娆问他怎么回事,他站在车窗外,若无其事地回说,可能是前几天下了暴雨,山体滑坡,有巨石滚落,压垮了几棵树,滚不到这边来。说完,他没有进车里,而是跨上了马,叫车夫加快速度,在晌午之前赶回魏府。魏娆只当哥哥是怕父亲念叨,急着赶路,又仰头看了看路边又高又密的山林,没再多想,放下了帘子。荒郊野外,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足为奇,她也想不到那么远,心事多了,反而是自寻烦恼。车轱辘碾过碎石小路渐行渐远,直到彻底不见,林子高处坡上现出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前头的少年着一身青布衣裳,长眉深目,眸光利而沉,他身后的黑衣男子面容稍逊,但也周正端方,英气十足。“世子,趁着他们还没上官道,要不要--”“不必,多此一举,是打草惊蛇。”少年想到庄子里见过的那一面,那抹看他一眼就转身离去的豆绿色身影,那腰细得他一只胳膊就能圈住,并托举起来轻松转几圈,所以,这么点小腰,是魏四嘴里那个会做春饼的妹妹吗一边是圆圆的饼,一边是细细的腰。晏随两相对比,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那魏四嘴上本就油滑,估计是变着法子夸自己妹妹,向他暗示,这厮也不看看北境有多少人想献美,又有多少献美不成反而弄得自己灰头土脸,有那个养女人的闲钱,他还不如多发些军饷。只有庸碌之辈才沉迷女色,他晏随要立不世之功,做千秋霸主,才没有空想些儿女私情。魏四这主意,呵,白打了。只是想想并不打算付诸于行动,和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的魏家兄妹各自打了个喷嚏,然后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认定肯定是小妹(四哥)在心里骂自己了。清明过后几天,魏娆等着的给晏王世子的赐婚没有下来,反而宫中传来一个噩耗,太子妃薨逝。这一消息打得魏娆猝不及防,倒不是她跟这位太子妃有什么交情,而是前世这时候,太子妃还活着,即便病得起不来床了,那也是缠缠绵绵半年后才没的,根本没有现在这么早。魏娆觉得胸口有点梗。算起来,这已经是太子的第三任正妻了,却一个比一个更短命,要不是上面强势镇压,民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尤其这第三任,成亲不到半年就没了。三年内连克三妻,跑不了要背一个命硬克亲的煞名,寻常百姓家也就算了,家里又没矿要继承,可这事发生在一国储君身上,就实在一言难尽了。当然,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当众议论,都是各自关着门,遣退了下人,跟最信任的家人唠唠。姚氏虽然足不出户,但没少让人打听,对京中形势总有自己的高见,譬如眼前这桩。“那位也是个奇人,前头两个各生一个女儿,这一个更是病弱的,肚子还没信儿就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着急要儿子,生不出儿子的赶紧让路,别阻了下一个。”魏娆听着想着,还真是这个理,惠帝不也换了三个正妻,直到第四个,也就是现在的皇后,给他生了个健健康康无病无疾的皇子,才被他扶正的。寻常人家为了要儿子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更别说关乎皇位继承的皇家了。太子这是要向老子看齐吗,娶够四个,或者更多,直到生下儿子为止。这父子俩是做了多少缺德事,子嗣上求得如此艰难。不等魏娆琢磨出个弯弯绕绕,双胞胎小哥哥来找她了,并排跑着进屋,结果都堵在门口,你拱我我拱你,最后谁都进不来。魏娆当场指挥:“七哥你先别动,让六哥先进。”谁想刚错开一个身位,魏栋抢先跑进来,急催魏娆:“小九,你快躺床上去,装几天病。”“什么叫装,”魏梁一声喝斥弟弟,“小九是真病了,夜里贪凉,吹了一夜冷风,头晕无力,手脚酸软,无法起身。”魏娆被两个哥哥一边拽一只袖子,听着他俩越来越离谱的话,只觉自己真要晕了,病了。“二位哥哥能否把话说清楚,我为什么要病,有何缘故,要是闹着玩,休怪小九无情,叫人在院门口贴几个字,六少爷七少爷勿入。”双胞胎也是急了,你一言我一语,混在一起,谁都想说,谁都说不明白。魏娆更糊涂了,直到魏良亲自赶来,一棍子把两儿子打走,魏娆才得以清静下来。然而事情不弄明白,她今晚也别想睡了。魏良怒气冲冲撵走了两个不成器的小儿,坐在圈椅上喝了口茶消消气,看小女儿眼巴巴望着他,方才放下杯子,迟疑了一下,道:“其实,你要真能病,偶尔病这么一次,也是可以的。”连老父亲都希望她病,可见事情不简单,魏娆脑子一转,想到宫里那个噩耗,提着心问道:“该不会是那位太子又要选妃了?”未免太急了,头七都没过,也不怕招人闲话。宫里确实没那么快传出消息,毕竟这位太子妃不是普通人家,娘家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勋贵,可头七过后就不好说了。太子这两年没少纳人,正妃侧妃,还有数不清的侍妾,东宫后院塞得满满,女儿也有几个了,但是儿子,连庶出的都没影,太子不急,皇帝也该急了。魏娆都有点同情这个倒霉太子了,估计皇帝皇后没少催他,越催,压力越大,反而更求不到。“父亲,就算太子又要选妃,那也轮不到女儿啊,您既不是天子宠臣,又远离朝堂久矣,京中那么多高门小姐可供选择,挑来挑去也选不到女儿身上。”比魏娆更适合的官宦女确实有那么一些,直接挑人挑不到她身上,但若以选秀的名义,是鱼是虾一网子全兜进去,再带回家关起门慢慢选,那就另当别论了。不仅是魏家,京中所有人家,乃至整个大盛都没想到昏君昏到这种程度,去年才办了选秀,今年又开,去年差一岁及笄的官家女,今年全够格了。选秀公函发到魏家,两个未出阁的小姐都在名录上,只等到了指定的日子,送女入宫。名单出来得很快,离入宫日子还有二十天,正好把现任太子妃的丧事办完,该悼念的也念得差不多了,可以说是两不耽误。魏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有心情打趣自己,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躲过了前世,逃不过今生,就说老天爷没那么好心,不可能让她太好过。那么她是装病呢?还是真病呢?作者有话要说:负责任亲妈表示:病啥子,女主光环罩着,迎难上啊第15章 她他国公府乱做了一团,一个个面带愁容,心里没少骂没事找事的昏君,反而魏娆这个当事人还算平静,看到六哥七哥猴子似的在大厅里蹦来跳去,一声笑了出来。“笑笑笑,进了宫,你就是哭,也别想我们飞进宫里帮你了。”魏栋看到妹妹笑就来气。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魏八小姐坐在角落里,扬起白白净净的小脸,羞羞怯怯地说:“父亲,哥哥们,姝儿是愿意的。”她一个庶女,容貌和才华都不拔尖,父亲这个国公爷明面上好看,可无实权又非皇亲,左右都是别人挑她的份,还不如进宫选秀,尚能搏一搏前程。半天不吭声的老国公一眼看向魏姝:“这是你心里话?”魏姝略拘谨,但郑重地点了点头。世子魏修张了张嘴又闭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个八妹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不想这一次比小九还有想法。魏娆也有点诧异,她跟这个大不到一岁的姐姐一向不亲近,也不懂她的心思,不过人往高处走,有那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魏亭抚着手上的玉扳指,不轻不重呵了一声:“真好,说不定咱家又要出一个皇后了。”话音刚落,魏亭就被老父亲一通劈头盖脸地训斥,叫他有话憋到肚子里,打死都不能说出来,更不能把在外面染上的江湖习气带到府里来教坏弟妹。魏亭朝老父亲作了一个揖:“是儿子不庄重,说错话了,儿子这就将功补过,带两个弟弟去武学老师那里报到。”双胞胎十几岁了,还在家里混日子也不是个事,魏亭在外结交的人多,魏良就琢磨着要他寻个靠谱的武师,教两个小弟习武,将来说不定还能秉承他未完成的事业,从戎报国,有所成就。魏亭记在了心里,办事速度也快,联系好了人就要把两兄弟拎过去受教,魏娆也想学些拳脚功夫防身,巴着魏亭要去,就差挂他身上了。“你去问问父亲,父亲准许了才成。”魏良听到小女儿要学武防身,略一思索,宫中凶险,学学也有好处,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于是甩甩袖,同意她去了,不过要换男装,不能泄露自己的女儿身。魏娆换了一身宝蓝长袍,秀秀气气站在那里,比两个哥哥俊俏多了,就是个子矮了点。四人都是穿的常服,做普通打扮,在魏四的带领下,七弯八拐进入一条深巷,到路尽头最里面的一家,门一开,一个肩宽体阔,英气逼人的年轻男子立在了他们面前。进门以后,魏亭就叫弟妹喊师傅行拜师礼,杨晋两手虚托了一把,称不敢受,只是闲来有空,教教皮毛,当不得真。男子如此谦逊,面目看着真诚,魏娆心里生出一点好感,两手拱了拱,像模像样清脆喊了一声杨师傅。杨晋愣了一下,轻唉了一声,避开魏娆清亮的目光,心里发了愁。明明是个美娇娘,偏要做男儿打扮,还想学武,就这瘦胳膊瘦腿,细皮嫩肉的,轻轻一推就倒了,哪里经得起摔。三人兴致勃勃,杨晋看他们是真的想学,也就收起了轻慢的情绪,先从基本功教起,即入门第一步,扎马步。杨晋看向最娇弱的魏娆:“半炷香如何?”魏娆脆生生道:“可。”两个哥哥劝:“小九,别逞能,我们半炷香,你再减个半。”魏娆被激起了斗志,挺直了不够壮的小身板:“那我们就比一比,看谁扎得更久。”这点苦算什么,她死人堆里都躺过呢。杨晋对魏娆有些刮目相看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不说能不能完成,但有这样的态度已经是很不错了。魏亭还有别的事和杨晋商量,在旁边看了一会就把杨晋叫进了屋,弟妹留在院子里,还叫了长随盯着,说了就要做到,不然丢的也是他魏四的脸。晏随在晏王府住得甚是烦心。晏裕守在尚京多年,心态变了不自知,还想拉着他一起,对皇家感恩戴德,对皇帝无限服从,抱歉,他自由惯了,受不得这诸多约束,不想听,干脆走人。“世子,你又要去哪?这里不是北边,不要随意乱跑。”晏裕跟在晏随身后碎碎念,可体力差了弟弟一截,走着走着就落到了后面,跑不动,也追不上了。晏随一身粗布麻衣,在街市上晃了一圈,就循着小路来到了他在京中的别院。他不走寻常路,沿着后院外墙的一棵大树,几下攀了上去,纵身跃到屋顶,正在落下,只听到墙内一声大喝。“哪里来的小贼,速速离去,否则吃我一棒。”魏栋眼疾手快,抄了墙角的粗木棒子就朝擅闯私宅的男子挥了过去。晏随一只脚落到地面上,还没有站稳,就见一大棒子挥了过来,干脆蹬腿用劲往后仰,平了上半身,待棒子从他身上扫过来,他一个抬脚,踢飞了棒子,再一脚,把挥棒子的人也一脚踹翻。晏随从小习武,又天赋异禀,即便身体极致扭曲,也能很快调整过来,轻轻松松将对手制服。而被他一脚踢飞的魏七就没那么轻松了,身体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就倒了下去。“七哥。”魏娆小跑过来,将倒地的哥哥扶起,正要怒斥行凶的恶人,可一抬眼看清来人,心神不由一晃,那人立在骄阳下,浑身像是镀了层金光,灿灿夺目,即便一身粗布衣裳也难掩少年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魏娆恍惚失神。晏随?他怎么在这里?四哥知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要是知道,还带着他们过来,未免也太大胆了。那个杨晋,难不成也是晏随的人?晏随看到魏娆也是难掩诧异,仅在冯家别庄那么匆匆一瞥,他就记住了她的容貌,再次遇到,即便面前的人一副唇红齿白弱质少年模样,他也能一眼认出来,并笃定就是她。听到动静的魏亭和杨晋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情景都是一愣,魏亭抓过呆滞中的六弟问怎么回事。魏梁指指晏随,再指指同样呆了的傻弟弟,一句话概括:“他闯进来,七弟打他,没打到。”杨晋一听,还有什么不懂,准是主子翻墙了,被客人逮了个正着。少年一个眼风扫过来,杨晋想笑又不敢笑,更不能泄露主子在这的据点,便只说晏随也是他的客人,跟他们一样,闲来无事找他切磋武艺。双胞胎愣头愣脑,啥都不懂,是真信了,两手抱拳,异口同声道:“原来是道友,失敬失敬。”可依然想不明白,这人好好的路不走,非要爬墙,是个什么样的趣味。唯有魏娆沉默不语,看了看一旁笑而不语的四哥,心想她的这个哥哥真是胆大,别人避之不及的人物,偏他主动往前凑,还把弟妹都送了过来。更加沉默的晏随目视前方,从容缓行,貌似冷冷清清谁都不理,却在路过杨晋身边时,状似无意的顺嘴提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收女徒弟了?”话一出,各人面色各异,以魏娆白皮儿透着粉,煞是好看。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学武了,他凭什么瞧不起。魏娆就当不知少年的身份,走前几步喊住他。“这位公子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晏随脚步一顿,慢悠悠转过身,就见假少年俏生生望着他,双目晶亮迷人。“想必同样身为女子的您母亲,也不知今日的您竟学那宵小之徒,不走正门,却要行那偏道。”“……”第一个没忍住的是杨晋,噗一声笑出来,这女公子了不得,能把他家小主子堵得哑口无言,除了王爷,也就她了。魏亭也笑,只是扬起了折扇,比较含蓄。双胞胎是别人笑,他们也笑,再夸一夸小妹,说得真好。唯一笑不出来的晏世子头一回真真正正直视女子,一字一句道:“我母亲生我时,你恐怕还未出生。”小丫头片子,装什么大。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个人比较喜欢相爱相杀,斗到一半相亲相爱,你们呢?第16章 想娶晏随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水土不服,看这京里的人一个比一个闹心,前有瞻前顾后怕东怕西的兄长,后有魏家几个兄妹。最长的这只笑面狐狸,打起算盘脑子贼精,一点亏都吃不得,两个憨头憨脑的弟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站一起比比高矮才能分出谁是谁,一点下脚猫的功夫,还妄想跟他讨教。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这两人最轻也要缺胳膊少腿,完整进来,残着拖走。当然,这几个都不算最闹心,更令他匪夷的是那忽男忽女的魏小九,好好一个女娇娥,不宅在闺中绣花做嫁衣,偏要出来与男子争个高低,哥哥让着她,她还沾沾自喜起来,真以为自己能耐了。还有那个袖箭,看着有点意思,防身的利器,可一个女儿家,不捏绣花针,玩这种暗箭伤人的东西,心思是有多重。父亲再三教诲,娶妻当娶贤,好看不顶用。晏世子瞧这魏九小姐,便是一副不顶用的样子。偏偏身边有个眼瞎的把不顶用的人夸上了天:“魏九是个妙人,看着最弱,个头最小,手上也没多少力气,但跟两个哥哥一比,又数她最认真,打拳打得有模有样,最能吃苦的也是她,做的点心更是没得说,听说那美貌也是尚京数一数二,过段日子进了宫,还不知道会被许给怎样的王公贵胄,或者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杨晋很少唠叨,可一叨叨起来,没完没了的势头都快赶超晏裕。晏随一语不发,坐在台阶上抱着他的长弓一寸寸擦拭,只是那两道长眉不知不觉地越拧越深。入宫?当妃子?呵,就她那样的,也不是不可能。杨晋从不夸女人,甚至偏见诸多,才见了几面,就把魏九夸出了花,可见这女子玩弄人心的技巧有多高。晏随不无讽刺道:“她要是落选,你正好可以上门提亲。”杨晋摇头,半真半假地一叹:“落选了,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等着,我一个糙汉子,就不凑那个热闹了。”魏娆和董家母子闹翻的事,只有自家人才知,外面估计还在纳闷魏九小姐都及笄了,那个董家表哥怎么不赶紧上门提亲,这一拖,拖来了选秀,以魏九那样的容貌,就算进不了后宫,也能赐给门当户对的勋贵子弟,家底不够厚的表哥哪里比得过。晏随在查魏亭时也把魏家众人一并查了,他安插在魏家的内线捎出来的消息,魏九和那董家表哥确有两小无猜的情谊,往来颇多,可不知后来董小子怎么得罪了这位表妹,母子俩被国公爷请出魏府不说,曾打算商议的亲事更是再也不提,看着就是要断绝往来的样子。品来品去,晏随不禁在想,是不是他抓了董澎那老儿,魏良放话不管,惹怒了妹妹,两家关系这才急转而下。“你未必没有机会。”良久,晏随低低一句,淡到飘到空气里,一下就散了。杨晋听得不真切,也没追问,转而提到正事:“太子三次约见,你称病不见,又不是你那体弱多病的兄长,还真就水土不服了,太子若是亲自登门造访,你该如何?”晏随听到太子两个字就烦:“不过几盆凉水的事。”早年为了忽悠老父亲,他没少这么干,有一回烧过度,差点把脑子烧坏了,从那以后,要用多少水量,多凉的水,不会有人比他更懂。杨晋无话可说,这位世子什么都好,就一点,犟驴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认定了就很难改观。同样先入为主的还有惠帝,看到堂下跪着的儿子就来气,堂堂储君,连个黄头小儿都收拢不住,他还怎么能够放心把这千秋基业交给他。惠帝能忍杀母之仇,唤仇人一声母后,哪怕报仇也只是暗搓搓地来,面上还得给足魏氏哀荣,说明他本身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极要面子,就容易走极端,一念之间,天怒人怨,自己也不痛快。偏偏太子不争气,看不懂皇帝脸色,兜不住人心,还要进言请求取消选秀,或者等婉容过身满半年后再行安排。“这是你心里话?”惠帝目光阴郁地盯着儿子,如果不是就这一个嫡子,他何苦这样费尽心思筹划。惠帝子嗣不丰,嫡子只有一个,庶子也就两个,一个是宫女所生,出身太低,另一个更有口疾,从开口讲话的那刻起,就失去了夺嫡的资格。自己子嗣少也就罢了,要命的是儿子比自己更难,后院里那么多女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诞下皇孙。惠帝对太子有多偏爱,此刻看他就有多烦,要不是怕他身子骨弱受不住,他真想把人直接踹到外面宫道上。“你但凡有点志气,朕也不必这样殚精竭虑,想想那晏随,比你还小个两三岁,就已经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如果不是忙着驱外敌平匪患,亲事就此耽搁下来,你连子嗣都未必比得过人家。”惠帝爱子心切的表现就是不停数落太子,把他贬到尘埃里,激起他的血性,促他奋起。然而这种极端的教子模式显然对性情温吞的太子不大管用,惠帝越训他,他就越沮丧,心里更生出一丝怨怼,若不是父皇做事太绝,不修私德,累及子孙,他也不会在子嗣上这么艰难。还要他视察军器局,挑选几样顺手轻巧的兵器,习武强身,他已经过了二十,筋骨早就长硬,再学也成不了晏随那种武学奇才。“父皇,儿臣想--”“不要你想,朕要朕想,你按朕的意思去做,少废话。”惠帝本打算将锦乡侯的嫡次女赐婚给晏随,再让冯家用点手段留他在京中就近看管,但见儿子这样提不起来,将来少不了需要外戚替他扛事,这个冯莲还不能轻易许人,可太子短命的元配就是冯莲嫡姐,姐妹先后许给一人做正妻又不太妥,太子侧妃的位子也满了,除非有人愿意挪出位子。惠帝起了歪心思,把儿子叫到身边,小声交代,一件两件,他都办好了,自己才能放心把江山交给他,否则惠帝宁可扶持宫女的儿子,也不想要一个不成器的嫡子。太子步出太和殿,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正逢冯劭进宫面圣,宫道上遇个正着,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冯劭给了太子一个暗示,他先去见过陛下,再到东宫找他。太子点了下头,迈着略微沉重的步伐,坐上辇车走远。进到殿内御书房,冯劭屈膝就要行叩首礼,惠帝袖子一挥把人叫起,一声赐坐,内侍搬来圈椅放到冯劭身后就迅速退出了屋。“谢陛下。”冯劭双手环拢,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方才坐了下去。惠帝仔仔细细打量冯劭,不说晏随,便是眼前这个少年,也是进退有度,一派清明端方的俊杰风采,太子与之一比,唉,不提也罢。“今年朕再开选秀,你有什么想法,是否也觉得朕荒唐了?”惠帝开口就揭自己的短,他自己可以没有避讳,但聆听圣意的人就要多回味几遍了。冯劭在揣测圣意这方面向来是领悟力极高,两手交叠恭敬又坦然道:“京中王公子弟,不少已到婚配的年纪,皇上这时候开恩选秀,福泽众人,臣等感激都还不及,有想法,也是盼着皇上垂青,早日赐一门金玉良缘。”“哈哈,好一个金玉良缘,”惠帝就爱听这种不油腻的奉承话,心情一下大好,“那么你呢,有没有中意的女子,若在这次秀选之列,合适的话,朕就给你天赐良缘。”皇帝话里玩了个滑头,合适怎么定义,什么样的才叫合适,他看中了,皇帝觉得不合适,他说出来,反而是自曝其短。冯劭神思一晃,想到那个浅笑嫣然的女子,生出那么一点冲动,又很快压了下去,露出少年郎特有的腼腆,直言正是发奋报国的年岁,还没那个心思想别的。惠帝又是一声大笑:“你不想,朕就要皇后帮你想想。”闲聊了几句,皇帝才开始谈正事,而这些都不能与外人道了。等到冯劭从屋里出来,日头已渐渐往西边下坠,只留一丝午后的余温,冯劭立在殿门外,随着这转凉的时分,心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从出生那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定下,坐享富贵却身不由己,只因他肩上扛起的是整个锦乡侯府。被几人惦记上的魏九小姐半点不知,一门心思研习她的擒拿防身术,女子体能上的弱势,决定了她们更适合智取,先是虚晃几招迷惑敌人,趁他们放松警惕,再一招毙命。魏娆虚晃一招,撂倒了魏七,再又出其不意,从魏六胳肢窝下蹿过,然后一记回旋踢,把魏六也放倒了。双胞胎一个捂额头一个抱着脚,异口同声:“小九,你耍诈。”魏娆掏出丝帕擦了擦手心上的汗,笑出一口白牙:“兵不厌诈。”晏随从阁楼里走出,经过练武场,就见女子立在阳光下,身穿束腰青衫,乌亮长发用白绸巾绑成清爽的马尾,一口白牙,闪亮得发光。好看确实不顶用。但好看,确实赏心悦目。少女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清凌凌的目光扫了过来,晏随长眸一转,目视前方,双手负于背后,龙行虎步,走出了晏王世子该有的气势。魏娆不以为然地默哼,装什么,前世那么丑的凶煞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困在家里没收入的穷逼作者只想顺v赚点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