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随不语,看向跟他一样久未出声的安翊,这人是老父亲派到他身边的谋臣,也有约束他不可胡来的意思,所以他很想听听这位有治世之才的能人怎么说。安翊踌躇再三,终是道:“臣私以为,这仗必须打,不为朝廷,而为的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东南岸一旦失守,边界线也会一退再退,后果不堪设想。晏随笑了笑,以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讲,安翊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们不能露底,得适当哭一哭穷,而且要哭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难得碰上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的知音,晏随兴致更浓:“那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哭穷。”安翊微微一笑:“少不了要世子爷割让点心头好了。”主意一旦有了,实行得也快,不到两天的时候,晏世子为了筹集军饷贱卖马场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传得人尽皆知。魏娆听着丫鬟绘声绘色的描述,一度信以为真了,可不对啊,她前些天才凑了十几车的辎重过去,没道理消耗得这么快,不过很快,魏娆想到朝廷发下来的旨意,派晏随去东南岸剿灭倭寇,又似乎懂了。这人啊,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不过也该他得的,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晏随在前方谋划,魏娆也不想拖他后腿,她思前想后,决定想个办法留一留冯钰。杨晋被魏娆私底下叫去商量事,竟让他找几个面生的汉子,伪装成盗匪绑架冯钰,暂时把他圈禁控制起来。杨晋对冯钰有几分好感,不明白小姑娘为何对个外男有这样大的敌意,魏娆也直言不讳,说明了她和晏随的顾虑,直听得杨晋瞪大双眼,猛拍大腿。“你们还真是会瞒,任我像傻子般跟那冯钰一起出去吃酒,差点误了事。”“就是怕你误事,被他瞧出端倪,提高警惕,我们才不说的。”冯钰也是仗着魏娆不敢认他,才那样毫无忌讳,魏娆确实不敢认他,但绑他饿他肚子,绝对是能做到的。不仅冯钰,冯莲也一样,找个宅子给她圈起来,这两兄妹,也是日后他们对抗冯靖的筹码,如果冯靖真的不管一双儿女,那他的内院可能要失火了,冯老夫人和谢氏不会答应。女人的威力,不能小看,冯靖会为他的自大付出代价。魏娆一通安排过后,又以密信发给晏随,只有他和她能看懂的暗语。晏随拆开信看了后心情大好,竟是握在手里翻来覆去舍不得撕,不过为防留下把柄,他仍是点火烧了。这时安翊走了进来,见少主心情不错,眉眼都透着一股如沐春风的和煦,不由感慨,这样的姿容,又有卓绝的能力,怪不得小妹始终念念不忘,都快十七了,也不愿说亲。这次他过来,小妹更是央求,探探世子的口风,他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家。他和晏随本就不熟,这种私密的话,如何问得出来,若是他自己,又中意什么样的呢。安翊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是一个清姿绝伦的女子站在怒放的红梅下,悠然璀璨的笑容,暖如春色,便是那周遭的冰雪都好似要被她那笑容给消融了,令人心生涟漪,荡而不绝。若是她,他是愿意的。本是想探晏随的话,安翊自己反倒先失了神,一声笑了出来。晏随烧完了信,坐在案前览阅东南岸的海防图,听到笑声,见安二公子痴痴望着自己,像个二傻子似的,哪有平常的睿智聪慧,不由心想,这人脑子进水了?晏随不欲理会,继续看图,老父亲希望他和安家能够保持互利长存的友好关系,恕他做不到,君就是君,臣就是臣,骄纵了臣子,任他们做大,若是哪一代有了反心,管你祖辈们有多和睦,还不是说打就打。譬如当今,想灭他晏家的心,就从未断过,可惜能力不足,还没撂倒他们,自己先倒下了。“你若无事,就出去吧。”晏随想一个人做点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安翊这时也收起了心神,恢复了翩翩公子的风范,不过瞧着晏随,依然是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臣在这里想向世子讨个人情。”晏随头也不抬:“说。”安翊拱手道:“臣若哪天说亲了,请世子给臣保个媒。”晏随的名声响彻天下,若是他能给自己做个见证,那位姑娘应该会认可吧。那天因为小侄女的无状,她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好,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安翊每每想起,总是万分苦恼,该如何扭转她对他的看法,最快的方式,也唯有跟随明主,建功立业了。这也是安翊向晏王请缨来徽城的重要原因之一。都说安二公子清心寡欲,将来是要做和尚的,可有天这个要做和尚的人居然想成亲了。饶是不爱管闲事的晏随也生出那么一丝的兴趣,问他想娶哪家的姑娘,若是合适的话,他也愿意给人这个面子,毕竟俊才难求,而且安家之后也更有立业的士气。譬如晏随自己,一想到魏九,浑身充满了劲,誓要大干一场,给她更安稳更自由的生活。晏随问哪家姑娘,安翊答不上来,他也很是苦恼,派人在全城打听,也只知那姑娘姓魏,跟慕兰芝来往密切,可家世背景,全都一无所知。安翊也有寻过慕兰芝,可这女子狡黠异常,三缄其口,每次他不经意地提及,她都能反应冷静地绕过去,再带到别的话题,让安翊一度憋闷,甚至都有了想放弃的念头。然而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了想成亲的念头,安翊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若是错过,可能真就要孤寡一生了。最终安翊有些挫败地摇头:“知道的不多,只知她姓魏。”魏?晏随挑了眉头,姓魏的姑娘,他倒认识一个,还熟得很。作者有话要说:就是你家那位宝贝疙瘩,被俊才惦记上了,第55章 有缘晏随心里有了计较,并没有再问, 总觉得跟属下中意同一个姓氏的女子有点怪怪的, 而安翊道不出心仪女子来历,更是无从讲起, 到最后只能从私事转到公务上。晏世子刚灭完流寇,平了匪乱, 还要安抚徽城穷苦百姓,以及投奔而来的别地难民, 到处都要使银子, 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经营了五年的马场说卖就卖,直让世人唏嘘不已, 心疼这位为国为民慷慨解囊的北境世子,更有大文豪挥笔, 洋洋洒洒作诗一首, 歌颂世子的义举, 引发了一波以吹捧世子为美的热潮。等到冯靖拿到一打赞扬晏随的诗作, 整个尚京也都传开了,翰林院那几个掉书呆子按捺不住, 已经呈上折子请求拨款平乱。“拨款?哪来的钱给他们拨去?”冯靖丢开折子,扔到火盆里任其烧成灰烬,看了也分外解气。余谦笑而不语,有也紧着自己先用,这位侯爷把自己珍藏的古董卖掉一小半, 就能凑够两三个月的军饷,可惜侯爷没有那样的胸襟,或者说更乐见人少一点,人越少,就越好管理,不安分的清除掉,只留听话的供他差遣。“那么,侯爷的意思是,这军饷不拨,仍让他们自筹?”余谦要问清楚,日后史书上记一笔,全赖冯靖,不关他的事。冯靖冷了眉眼:“为国分忧乃他们晏家职责所在,没得条件可讲。”冯靖再发公文,着晏王世子即日开拔,赴东南平寇,提了一句国库吃紧,潜台词无异于,反正我这是没有的,自己想办法吧。幕僚当着晏随的面撕了公文,满目的怒意:“小人得志,国无宁日。”晏随面色未有起伏,冷静看向安翊问:“你待如何?”安翊答:“东南岸必须保住,不能跟冯靖斗智而置国难于不顾,冯靖如此行事,德不配位,臣民们看在眼里,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也自有文人墨客提笔讨伐。”不说所有,但有一部分文人肩不能扛,却有傲骨,口诛笔伐是他们的拿手绝活,冯靖没有死在对手的刀下,也会倒在他们的笔头下。所以晏随看安翊比较顺眼,这人很多想法都跟他不谋而合,想不重用都不行。晏随指敲桌面,良久,下令道:“派五万精锐先行,由赵钱二位将军带队,整装完毕,即刻出发。”“诺。”就算要发兵,晏随也要收着点,给自己留个底,全部发出去,这边无人可守,难保小人作祟,趁机滋事。商议过后,幕僚们退出了屋,晏随提笔给父亲写了封密信,自己不日要远赴东南平乱,望他派遣精兵良将过来,镇守东南交界的几个城,以免后防不稳,奸邪作怪。写完信交给暗桩,晏随又命随从备马,踏着月色,疾驰出了徽城。魏娆在雍城也没闲着,继水车过后,她又跟着姚氏鼓捣起了连弩车,可以一次发射八只□□,射程也远,连房屋都能射穿,这种车前朝就有,只是比较笨重,要几匹马同时拉动,若能改得轻便点,一两匹马就能拉动,作战能力将大大提升。朱佑最佩服姚氏,也自叹不如的一点就在这里,善于思考,爱动脑,关键是还真能动成。就连工匠都是姚氏精心挑选,光手艺好还不行,要能看懂连驽车的设计图,哪怕不是很懂,姚氏讲个几句,他们就能听明白,并且将图上车子的每个物件都精准做出来,而且还要保证时效,要赶在晏随动身往东南之前做出来,并送到徽城。这个就有点考验工匠的能力了,魏娆也是好几天没有正经歇过,天还没亮就跑到工造司盯着,指导工匠的同时,自己也是能上手就上手,做一些轻便部件还是可以的,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橙红褪去,天色渐黑,她才伸伸懒腰,打道回府。马车停在门口树下,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魏娆裹了裹大氅,拉好风帽,小步快跑着上了车,掩上车帘那一瞬间,却不知前头的车马将拉低的斗笠往上抬了抬,高挺鼻梁下的薄唇扬起了一抹不太明显的弧度。不知道魏娆是犯困了,感觉迟钝,还是车夫也困了,这一路好像特别慢,也特别平缓,车轱辘擦过地面发出吱呀声都显得那么悦耳,一下又一下,匀速前行着,没有丝毫颠簸和不适。魏娆背靠着软和的垫背,细密眼睫往下耷着,似纤薄的蝉翼轻颤,趁着这点时间打个盹,解解困乏。不想这一睡,自己都控制不住,一不小心就睡沉了过去,等到再醒来,眼睛迷瞪迷瞪,下意识拿手背去抹嘴角,还好,什么都没有。她人还在马车里,撩开车帘往外看,一轮弯月已经挂上了树梢,夜幕里星星点点,看着那么远,又仿佛伸手可及。而且,魏娆扫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实在陌生,不是回朱府的路,她唤了声车夫,外面也没人回应。等了片刻,魏娆一手攥紧袖子里藏着的袖箭,一手缓缓掀开了车帘,一瞬间有点懵。马还在这里,御马的人呢。魏娆小心翼翼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前头有座小破庙,门半掩着,透出丝丝灯光,还有一股香味传了出来。这香味莫名地熟悉。魏娆深吸一口气,嗅了又嗅,心跳突然加快。该不会,不会吧,会不会?连着三问,魏娆脑海里的念头越发清晰,这熟悉的香味就像无形的绳索拉着她前往庙里探个究竟。那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期盼,心跳已经快到不能自已。魏娆重新戴上面纱,轻手轻脚爬下了马车,一只手掩袖子,一只手微提起裙摆,踩着细碎而轻快的脚步往庙门口走去。门半掩着,里面有灯光,也有火光,好在魏娆够细,虚掩的门缝刚好够她钻进去,她就像一尾灵活的鱼儿几下滑了过去,进了屋,神经也绷得更紧了。庙不大,正中供奉着佛像,灰扑扑的无人打理,香案上摆的几个供果也是干巴巴,看着就是摆了好些时日了,香烛更是烧了有大半,滚烫的蜡油滴下来在桌上凝成了一团团。魏娆眼珠子一转,瞥向了两侧,佛像后面还有个小屋子,用陈旧的麻布遮掩着门口,但香味就是从那里头传出来的。越靠近,她的脚步就放得越轻,到了门口,伸出一只手,无声无息掀开麻布一角,睁大了眼睛朝里头望去。此刻的她紧张,又激动。火堆旁那抹玄色背影,微伏着身子,反手用刀柄敲着一大坨烧红的泥巴块,鲜美的鸡肉也已露出了大半,魏娆不禁舔了舔唇,忙了一天的她真就有些饿了。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更是落了地,魏娆浑身轻松,更是玩心大起,几步快走到男人背后,带着笑意询问。“这位公子,相逢便是有缘,小女子五脏庙已空,能否赏口饭吃?”不转身的公子刻意压低了嗓音:“赏你口饭,你该如何谢我?”魏娆随意一瞥,搬了个小木凳坐到了男人身旁,看着那火光中越发魅惑的侧脸,笑盈盈道:“不如以身相许,可好?”要演是吧,好啊,奉陪。男人总算把敲泥巴的专注投放了几分到身旁的女子身上,瞧着她眉眼弯弯的芙蓉面,双眸熠熠有神,比这火光还要动人万分。他心中爱极,弯了唇:“不如现在就许?”男人滑舌起来,尺度之大,女子怎敌。魏娆娇美的粉面更添了几分艳色,只是神情委实好不了,漂亮的眼睛斜了那么一下瞟向男人,两片红唇之间逸出三个字。“想得美。”话是不留情的,嘴里也是真馋了,魏娆控制不住地向英挺男儿靠近,问他什么时候能弄好,其实可以先把露出来的鸡腿撕给她。换世子爷瞟馋嘴姑娘了:“我都想得美了,还赏你什么饭吃?”又没真的要她如何,连句好话都不说,还要这嘴有什么用,馋死她算了。魏娆撇嘴,懒得搭理傲娇世子爷,自己动手把鸡腿掰下来,不料还没碰到香喷喷的大肥鸡,就被男人轻轻拍开,不痛不痒地警告:“烫伤了手,自己忍着,这里没药给你擦。”行,您是大爷,你说了算。魏娆把手收了回去,用眼神无声催促男人动作快些,一边还要找点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越看越饿。“你怎么突然就回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要知道他今天回,她就不出门了,在府里等着他。晏随慢条斯理切着鸡,一块块放到洗干净的荷叶上,再挑了一块最劲道的肉给魏娆,边做边说:“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没有惊喜。”魏娆虽然馋,但依然一小口地吃,就是小嘴动得快,覆了层油的唇越发嫣红饱满,吃完后,拿帕子擦了擦手,继续找晏随要,说出来的话依旧不讨喜。“这算惊喜吗?”不是她胆子大,就变成惊吓了。晏随送到姑娘嘴边的肉又收了回去,自己大口吃了起来,魏娆冷眼看着,想不明白这人回来干嘛,难不成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气她。作者有话要说:加油,月底完结,这样耗着太累了,每天打字打得肩膀酸,脑壳也疼,一天赚的钱都不够买辣条,再开新文的话,不能再死脑细胞了,就简简单单谈个情说个爱吧。第56章 疑惑更深露重,又是冬日, 即便魏娆穿了两层袄, 晏随也把篝火烧得尽量旺,熊熊火光在她眼里腾腾升起, 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可魏娆依然觉得有那么点冷。身体的本能使得她渐渐向另一个热源靠拢而不自知, 也纳闷这人瞧着穿得没她多,一身黑色劲装还稍显单薄, 可身上的温度不低, 暖暖的, 难不成少年郎都这样,血气方刚, 不怕冷?魏娆羡慕得又有点不想理这人了,可刚一退开就被他拉住, 一只胳膊绕过她的后背轻松搭上她肩头把她又揽了回去, 话里有几分柔, 自己都不曾察觉。“不要乱动, 着凉了,我不管。”魏娆声音比身体更凉:“怕我着凉, 就该送我回去。”这都几更天了,再不走,姚氏他们真该急了。晏随依旧不慌不忙,变戏法似的变出个她爱吃的糖酥饼,魏娆吃了鸡, 胃口开了,没抵住诱惑,不过边吃,也没忘了催他。“我已经让人传了话,他们知道的。”晏随说得自如。魏娆愣了愣,知道什么,知道她和他在外面过夜?魏娆顿时没了胃口,喜欢的糖酥饼也不香了,塞回到男人手里,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再次重申:“我要回去。”还剩一大半的饼,晏随慢嚼细咽,仍是不慌不忙,魏娆就看着他吃,更不明白了,他这莫名其妙回来,把她拐带到破庙里到底唱的哪一出。晏随也有他的道理:“这样难忘的经历,你难道不该记一辈子?”是会记一辈子,但绝不会是什么好记忆,谁又会吃饱了撑着,在一个寒冬的夜里,带着意中人到破庙里找惊喜。魏娆感念晏随的用心,但对他做出来的事,持保留态度。“你要真想讨我欢心,就该带我离开这里。”魏娆就是仗着男人对自己的那点宠,变得一点点的骄了,这也是情人眼里出仙女,认定了媳妇的晏世子如今看魏娆怎样都是好的,便是这气鼓鼓的模样,面颊也是异常丰满粉嫩,看了就想咬。晏随伸手拉住魏娆缀了层毛边的袖口,把她重新拉回到自己身边坐下,低醇的声音里带了点哄,越发抓人心肝。“我们就这样坐着说说话好不好?”他语气一软,她就不太兜得住了,被他一搂,亲亲鬓间的发,身子也不由得软了。“回去说,不也一样?”魏娆仍在负隅。头顶一阵默然,随之一声轻笑,带点淡淡的溺:“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女子?”魏娆怔了一下,听懂了男人话里的调侃,嘴上也不想输:“我是不是女子,你瞧不见?”“这么瞧,是瞧不太见。”说着,晏随捧起了心上人的脸,自己也低了头,目光在她泛着莹润珠光的白净小脸上仔细地看,看得魏娆脸颊那点粉晕渐渐深了起来,好似喝了果酒般透着醉人的红。“是个女子,就是不太好惹。”那深黑的眸,笑看她的样子,酝着一片灿然的星海。魏娆也仔细看着他,因为好看。“你也不好惹,我说回去,都不见你应我。”不仅不应,还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手上也没闲着,搂搂抱抱当她没脾气了。晏随是真喜欢魏娆这副爱娇的模样,她的眼神清正,即便娇,也是娇得自然舒心那种,不造作,不矫揉,你甚至还会想逗着她让她变得爱娇,这对男人来说也是一种别样的成就感。晏随胸怀丘壑,有傲骨,也有柔情,更不似先祖,江山和美人,他都要。“小九,待我从东南平寇回来,我们就成亲可好?”这是晏随头一回明明白白提到了成亲,连时间都提出来了,魏娆一时有点懵,不知如何回答这个目前对她来说还很困难的问题,萦绕在心头的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茫然。面前这个人,真就是她一人的良人了吗?可以嫁了吗?成婚后的日子,又会是什么样的呢?魏娆暂时找不到答案,只能这样回:“等你回来了,等一切都明朗了,我是愿意嫁你的。”明朗的前提是,她能够堂堂正正嫁给他。晏随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挫败,直叹魏国公教出了个极像他的女儿,行事做派,一脉相传,继承了老父亲的秉性,简直是滴水不漏。可世子爷又能如何,这个姑娘是他自己相中的,跪着也要宠下去。晏随抬手捏了捏姑娘脸颊上的肉,不多,但又软又滑,好摸。“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我晏随,要娶你魏娆,也会昭告天下。”他的承诺,说出了口,就会做到。魏娆捉住他捏她的手,也轻捏了一下,动了动唇,说着自己都觉肉麻的话。“那边形势不明,你又是第一次过去,刀剑无眼,自己要当心,要是缺胳膊少了腿,我可是要退货的。”魏娆所有的言不由衷,也只有对着晏随才说得出口。只要他还是那个他,心里眼里只有她的那个他,不管缺了几条腿,她都要。晏随低低一笑,亲亲她的额头,眼睛,鼻子,最后到唇,吻得特别认真,缱绻了许久,才附在她耳边道:“放心,该你的,一个都不会少。”话里隐含的那么点黄腔黄调,魏娆居然听懂了,还得装作正正经经的样子,脸往侧偏了偏,避开彼此纠缠的胶着呼吸,稳住快要被他打乱的心神,揪住他胸前的衣襟,面颊一片绯色,试着让自己平息下来。“不可以继续了,你自己克服一下。”不能忍,也要忍。姚氏对她耳提面命,小儿女之间情浓,亲热一点无可厚非,但绝不可以偷尝禁果,不然以后她要如何,自己一概不管,姨甥俩的情分到此为止。魏娆心里也是有底线的,不该跨过的那一步绝不会碰,但也会疑惑姨母对这方面特别严格的态度,甚至连断绝关系都说了出来。对晏随也是,之前她犹豫不决,姚氏还会帮晏随说几句好话,等到她认清了自己的心,姚氏态度又变了,其实也不该说是变,还是认可晏随的,只不过盯她盯得更紧,每回晏随来找她,姚氏总会规定时间,不能晚归。男人抱着她,不吭声了,身体就像个火炉为魏娆驱赶冬夜的寒意,呼吸也有点重,似乎在平复情绪,魏娆不禁暗道,该。“再不回去,姨母对你真有意见了。”魏娆话才落下,就听到外头两个哥哥的高喊声。“马车停在这,妹妹肯定在里面。”“你们赶紧进去看看,小心点。”糟,姚氏也来了。魏娆心口一紧,赶紧推开了晏随站起来,整理自己身上稍显凌乱的衣裳,铺平被男人抱得发皱的大氅,将脖颈横七竖八的白毛领捋顺。晏随依然稳坐在火堆前,拨弄着柴火,没有要起的意思,魏娆这时候也懒得管他,自己快步跑了出去,与外面进来的人碰个正着。姚氏见到外甥女,脚步匆匆走到了前头,捉着她前前后后的打量,眼圈都泛起了红,再看向火堆旁背对他们的挺直背影,一股无名之火涌上了心头。“世子和小九为什么在这里,世子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听到姚氏唤他,晏随这才丢下了手头的柴火棍,起身走了过来,有段日子没见,已经拿下徽城的晏世子越发显得威仪凛然,上位者的那种气势更加强烈了,比之他的父亲更胜了一筹。姚氏从前就不愿跟这种强权者接触,现在依然不想,但为了小九,她不得不给晏随立个规矩。“小九,你先回马车里等着,我和晏世子再谈谈。”魏娆怔了下,耿直道:“谈什么?我不能听?”“谈的就是你不能听的事。”姚氏回得更直。魏娆转眼看向晏随,你呢,怎么说。晏随显得委婉多了:“你也困了,先回去歇着,明天我再找你。”语气是柔和的,态度也是坚决的。魏娆也是有气性的,行啊,你们相亲相爱,她也不想奉陪了。两个哥哥一左一右对着魏娆说教。“小九,你这还没嫁人呢,就成天跟着男人往外跑,成何体统。”“亏得是晏世子,换别的男人,我们可能就找不着你了。”魏娆打住脚步,停在了马车前,转头看魏栋:“七哥觉得我会跟着别的男人走吗?”魏栋:“早年你可没少跟着董家那小子瞎跑。”魏娆:“......”她竟也有被七哥说得哑口无言的时候,七哥真是长进了。魏梁反倒没有魏栋那么紧张:“你要和世子出去玩,也得先给我们透个信,我们陪你一起。”四哥在信上千叮万嘱,不可放小九和世子在外独处,必须有人跟着。好像家里人都不放心小九和世子独处,魏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看来,世子是真男人,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必定会对小九负责。魏亭是出于男人对男人的了解,不管自制力多强的男人,遇到心仪的女子,总有把控不住的时候,而姚氏是前车之鉴,实在怕小九随了她母亲,冲动起来,完全失去了理智。还有就是,谈到晏王对小九的态度,晏随有所保留,姚氏想要问清楚,毕竟,小九嫁的不仅是晏随,还有他背后的晏家。“姨母想知道的,是我父对小九的看法,还是他对魏家的看法?”晏随这一问,姚氏不由一愣,面色颇为凝重:“你到底知道多少?”当年的事,朱佑也是知情人,他又跟晏随提到了多少。“即便舅父不提,你们真以为你们能把小九的身世瞒得□□无缝?”晏随进一步发问,姚氏抚了抚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声问道:“所以,你后悔了?因为一些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老黄历?”晏随遇到魏家人,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几乎可以说没脾气了,换别家哪个这样质问他,这一家所有人,从此在他面前绝迹,一个都不可能用。“既然是老黄历,再计较已经无意,但有一点,我想提醒姨母,你越是这样看重,反而说明你心里有鬼,大舅信你护你,但我晏家也有自己的体统要维护。”魏娆是谁的女儿,晏随从来就不在意,但若有谁翻出这种陈年旧账大做文章,他绝不轻饶。还有他不满意姚氏的一点就是,既然要瞒,那就瞒进棺材里,绝口不提,而不是这时候又跳出这样那样的担忧,庸人自扰不说,也把别人全都当成了傻子。姚氏以为自己这些年真的历练得处变不惊,遇事不乱了,可晏随三言两语险些让她破功,顾念到他的初衷,也是为了小九好,姚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但也把自己的顾虑讲清楚。“你是他的儿子,他怪天怪地也怪不到你头上,可小九不一样,他必须打从心里接受小九,不然将来小九只要有一点点错,都会被放大......”姚氏说了很多,都是心里话,晏随听得也认真,他认同她对小九的用心,但不认同她的一些做法。“你有没有问过小九,她愿不愿意被你这样无微不至地呵护,你也知道,她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脆弱,而我的父亲也从来都不是问题,当年他选择了母亲,和如今我选择小九是一个样,父辈的想法,并不能使我们改变自己的决定。”男人和女人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上大相径庭,姚氏低估了他,也低估了小九,小九有成为晏家未来女主人的潜质,而他也不会让她有太多接触父亲的机会,不过这样的话光说是没用的,更要看日后的表现。魏娆的确是累到了,回来后倒头就睡,连洗漱都顾不上,直到翌日醒来,才让丫鬟张罗着备水沐浴,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出门去找晏随。姚氏口风紧,尤其是对她,魏娆不去做那个无用功,晏随那边,她磨一磨的话,应该还能探到点什么消息出来。谁料晏随这回嘴巴也紧成了蚌壳,任她让了又让,还主动挽他胳膊向他示好,也没见他透露半句,反而四两拨千斤岔开了话题。“你若在雍城住腻了,可以去衮州跟父兄团聚,魏国公在那边也很是惦记你。”晏随越这样说,魏娆越觉得他有猫腻,或者说他和姚氏都有猫腻。